解密與解惑

因為種種緣故，這些年讀了很多創意寫作專業的學生寫的小說，整體上的一個印象就是：他們的寫作題材基本上囿于校園和家庭，而寫作方法上，可能是為了突出“創意”，更著重于一種后現代式的嘗試，抽象而科幻，迷離而大膽，但實際效果并沒有想象中那么好。

因此，當沈念兄給我發來方達生的兩篇小說時，我從《聽霧鐸》和《斬子劍》這兩個略顯陌生的題目，又自然地產生了一些偏見，以為可能又是些故弄玄虛的東西。但當我讀完這兩篇小說之后，因了這偏見之外的驚喜，不覺又修正起自己的想法，對他們的寫作有了一點獨特的觀感。

《聽霧鐸》是一個現實和歷史疊加的故事。小說用一種嵌套敘事的方式，講述了幾個歷史故事，并將這些歷史故事和現實生活進行了巧妙的融合。小說中，“我”和綠凈的故事是一條明線，自始至終，都彌漫著一種感性的氛圍；姑奶、姑爺的傳奇故事則是一條隱線，始終推動著小說的敘事向歷史的縱深處和人生的復雜處前進。兩條線相互纏繞，讓整個小說立體、生動起來。

《斬子劍》這篇小說，故事內容并不復雜。它講述了女兒和父親之間因為“斬子劍”迷信而導致的情感隔膜，以及，這隔膜是如何化解的。如果僅僅停留于此，那么這篇小說就顯得過于單薄了，因此，作者由斬子劍而生發的諸多關于“死亡”的恐懼、體驗和思考，使得這篇小說在父女情感和解之外，又多了一種復雜人生的況味。這確實是難得的一種豐富。

關于兩篇小說，感興趣的讀者可以自己好好去讀，想必每一個人都會有不同的閱讀感受。而我想表達的是，這兩篇小說有意無意中，形成了作者自身敘事的一種內在的關聯和巧合。《聽霧鐸》中，我們從姑奶、姑爺的故事中讀到的是那種歷史、人生的不確定性和偶然性，而“我”和綠凈要做的，就是努力從這些不確定性中擺脫出來，去獲得某種幸福的確認，這是一個解密的過程，也是一個解惑的過程，而正是在這個解密和解惑的過程中，小說完成了。

表面上看，《斬子劍》是一個情感故事，但其實也涉及解密和解惑。死亡是最大的秘密，解密解的是圍繞著“斬子劍”發生的和死亡有關的秘密，而解惑解的不僅僅是女兒和父親之間的情感迷惑，更有“我”對于死亡的深刻理解和釋然。而當秘密和疑惑解開，確定的幸福也抵達了。“我終于明白，童年時的畏怯、成年后的憂懼以及這一切背后的死亡，離我和父親其實是那樣遙遠。”（《斬子劍》）

寫作小說的過程，就是制造秘密、解釋秘密，制造疑惑、解釋迷惑的過程。而秘密和困惑，本就是世界的構成。最近一段時間，DeepSeek的橫空出世再次驚擾了世界，驚恐和驚喜同在，恐于被取代，喜于可替代，但無論如何，它提供了一個我們快速抵達這個世界的新方式，一種不同于小說的方式。

但小說還是小說，同樣是解密和解惑，卻是兩條路、兩回事。

責任編輯：劉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