擺在考文垂面前的挑戰

一

這一結果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因為七位候選人的票數差得太離譜了：97張票當中，考文垂獲得49票，正好超過半數1張；小薩馬蘭奇28票；塞巴斯蒂安·科8票，拉帕爾蒂安和渡邊守成各4票，埃利亞施和侯賽因各2票。票數懸殊會不會是背后運作的結果，是不是有人在操縱？

英國的著名媒體“賽事內幕”早就不看好考文垂，認為她在津巴布韋的體育遺產并不輝煌。還有媒體認為考文垂雖然獲得奧運會2金4銀1銅，但她自己擔任本國體育部長兩任，也沒能振興游泳和體育。也有媒體提及津巴布韋有知名運動員認為她是“最壞的體育部長”，甚或有媒體指出她可能涉嫌腐敗問題，其管理能力也遭受媒體質疑。

當然，也有德國媒體早就知道考文垂會成為國際奧委會第十任主席，主要原因是現任國際奧委會主席巴赫力挺她。一個70%的委員都經過巴赫同意成為委員的非營利非政府組織，具有私人貴族俱樂部性質，這種情況注定了主席的作用無與倫比。所謂逆向代表制的傳統更是使得受到主席青睞的候選人優勢明顯。甚至可以推測，國際奧委會對競選規則的嚴格限制，使得現任主席的青睞可以發揮更大的威力。

我以為，巴赫在投票前一個多月決定主動辭去可以做到2033年12月29日的國際奧委會委員職位，和美國NBC簽署2034-2036年奧林匹克媒體版權30億美元的協議，都是為了顯示自己的姿態和強化自己的貢獻。所謂十大亮點和財務報告的發布也趕在這次全會之前，無不說明巴赫強力宣示自己的能力，這無疑使得他支持的考文垂獲得了強大的助力！查看國際奧委會發布的歷屆主席競選文本，發現這種原主席青睞的候選人沒有失敗的先例！

估計短期間媒體關于考文垂的紛爭不會停歇，可能對國際奧委會的正常運作產生一些影響，這種結果甚至可能引發國際體壇的些許震蕩。但不管如何，人們必須接受這一并不符合他們預期的現實，國際奧委會的航船得在考文垂的掌舵下繼續行進。也就是說，不管人們如何質疑考文垂的管理能力，都無法改變國際奧委會今后在她的治下將會呈現的風格。同時，國際奧林匹克運動發展的趨勢和特點也迫使人們不得不思考新任主席考文垂應該如何面對。

二

從宏觀層面來說，下列幾大問題是年輕的考文垂不得不應對的。

第一，如何在國際政治風云和軍事沖突的大變局中發揮奧林匹克運動不可替代的團結魔力，協調好體育與和平發展的關系，擺平全球體育界紛繁復雜的利益相關者。目前因為俄烏和巴以沖突帶來的某種意義上國際體育組織之間的分裂已經影響到了世界體育的團結。國際奧委會在其中的縱橫捭闔稍有失誤，就可能引發災難性的結局。

從現實情況看，自從兩大沖突以后，歐洲運動會和奧運會都不是完整版，世界體育大家庭已然不團結，各個國際體育組織對待沖突國家的態度呈現撕裂狀態，有些體育組織堅決禁止俄羅斯和白俄羅斯運動員參加世界賽事，也有些體育組織有條件允許兩國運動員參加世界賽事，還有少數組織允許兩國運動員參加世界錦標賽和世界杯賽。這種因為不同政見帶來的國際體育大家庭分裂，委實是一件棘手的事情。缺乏政治經驗的考文垂能否在其中左右逢源，令人擔憂。沖突的延續可能引發一些新的矛盾，更是一個年輕的主席難以想象和應對的。

第二，如何在國際奧委會自身規模不斷膨脹和新興體育機構經濟訴求持續增長的情勢下保證經濟收入，不至于因為收入分配引發分裂風險。一些立法機構、公共組織、第三方機構、監督管理機構對國際奧委會法律地位和財稅狀態的關注更加細致和嚴厲，這不容小覷。

巴赫近日不停地向人們宣示國際奧委會財務穩定，新的財報顯示2021-2024年收入77億美元，國際奧委會每天為世界體育貢獻470萬美元，2025-2028年確保75億美元，2029-2032年確保69億美元，2033-2036年確保40億美元。這些數據僅從國際奧委會自身看，似乎是個進步，巴赫執掌國際奧委會12年期間收入增長60%?？墒呛蛧H足聯、美國橄欖球聯盟、美國職業籃球聯盟、英國足球超級聯賽等動輒兩三倍的媒體版權費或總收入增長率相比，這并不值得夸耀。況且國際奧委會擁有和控制公司的做法，已經引起一些公眾和部分公共機構、立法機構及第三方監管機構的注意。對國際奧委會這種非營利非政府組織的財務監管只會更嚴格而不是更寬松，這對考文垂今后的財務和法務管理能力勢必提出挑戰。

第三，如何在全球氣候變化背景下促進奧林匹克冬季運動可持續發展，特別確保適合舉辦冬奧會和冬青奧會的區域不至于迅速萎縮。國際奧委會倡導的賽事可持續發展理念如何落實，必須得到賽事舉辦地眾多利益相關者的實質性配合，否則只能留于紙面，這也是新主席的一個難題。

國際奧委會在2024年一次性選擇2030、2034年兩屆冬奧會的舉辦地，將2024年冬青奧會幾乎悄無聲息地給了辦過2018年冬奧會的韓國江原道。這些做法有無奈成分?？墒?，今后的冬奧會還有多少地方可供選擇，全球氣候變暖的趨勢如果持續下去，冬奧會不但很難找到合適的舉辦地，對自然環境的負面影響也將殘酷地呈現出來。目前，不少國際體育組織都在自己的賽事運營管理體系中嵌入可持續理念，并且發布相關報告，但尚未見到能將賽事可持續發展做到令人信服的完美案例。對于考文垂來說，讓冬季奧運會和冬青奧會更有吸引力和生命力，是一個不容小覷的挑戰。如果她不能很好地應對這個挑戰，很可能難以實現2033-2037年的后一個四年任期。

第四，國際奧委會如何處理好與各大洲奧委會、各單項體育聯合會的關系，至關重要。巴赫時代對亞奧理事會的處罰和對國際業余拳擊聯合會的制裁帶來不良影響，需要新主席采取更高超的管理藝術來消除。如果延續巴赫時代過于強勢乃至霸道的主導政策，新主席任期內的類似矛盾將有增無減。

最近，新的世界拳擊組織World Boxing取代原有的國際拳擊協會IBA，成為奧運會拳擊項目的主管組織。然而，據傳前者在從后者挖人。這種取消一個國際單項體育組織的奧運會項目管理資格的做法極為罕見，引發了一系列矛盾和問題?？嘉拇鼓芊駪獙脟H奧委會與相關國際單項體育聯合會的關系，令人擔憂。巴赫時代新增的一些奧運會項目沒有獲得奧運會以后的收益分配權，今后這勢必成為一個棘手的難題。原有的傳統項目不愿意讓新的組織來搶一杯羹，新項目做出貢獻卻得不到回報，自然會有新的訴求。如攀巖項目已經兩次進入奧運會，沒有分到一分錢。2028年洛杉磯第三次舉辦奧運會，勢必尋求應得的奧運會分成，新主席考文垂到底給不給？給了以后，如何擺平其他既得利益者，頗費思量。

第五，奧運會對年輕人的吸引力越來越小，電競奧林匹克運動會的籌辦又面臨著與傳統體育特質和精神的根本性沖突。如何確保年輕人的關注和不背離體育傳統，乃至不墮入資本操控的泥潭，需要新主席深度思量。

首屆奧林匹克電競運動會原來宣稱2025年舉辦，現在被迫推遲兩年，肯定與形勢變革和利益相關者難以擺平有一定關系。新主席怎樣通過這個賽事接近青年人和資本家，給國際奧委會帶來收益，同時，不損害乃至破壞奧林匹克運動的文化價值，確實考驗管理智慧。

值得注意的是這次參與競選的拉帕爾蒂安就是國際奧委會電競委員會主席，主導了與沙特的合作，為國際奧委會爭取到20億美元左右的資金。他的競選失利，會不會成為國際奧委會舉辦奧林匹克電競運動會的問題？在電競項目中，不同游戲廠商、不同賽事機構、不同傳媒平臺等，復雜的利益關系如何達成平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國際奧委會寄望通過電競賽事吸引青少年和獲得資本的青睞，但電競與傳統體育之間的顯性沖突如何彌合，是一件需要極高哲學思維和藝術調控能力來處理的難事。

第六，在人工智能快速發展和一系列高新科技方興未艾的情勢下，在文化、藝術、娛樂行業迅速變革的背景下，奧林匹克運動謀求通過體育建成和平美好世界的理想，會不會顯得虛幻和孤立？奧林匹克運動的人文價值和精神意義如何在世界文化星河中熠熠生輝，需要新主席殫精竭慮！

人工智能快速發展已經成為世界趨勢，世界文化和娛樂領域的新興項目不斷推陳出新，吸引著越來越多年輕人的關注，而奧運會的關注人群平均年齡已經達到40歲左右。其他文化、藝術、影視、游戲等領域對年輕人的吸附力越來越強。職業體育和商業體育也呈現出方興未艾的勢頭，在吸引社會關注和資本投入的過程中，對奧運會和冬奧會形成了巨大的沖擊。奧林匹克運動要彰顯不可替代的精神價值和文化魅力，需要在不斷的競爭和改革中創新發展，這是新主席必須把控的方向。否則，有朝一日人們提出是否有必要舉辦和參加奧運會這樣的問題，國際奧委會的特殊地位必將迎來深切的挑戰。

三

我始終認同巴赫是一位勵精圖治、大膽改革的國際體育組織領導人，也對他謙和、溫良的對外形象印象深刻。然而，他的改革必然面臨一些難以排解的困境，有些改革理念和措施也不可避免出現偏差乃至失誤。這些都會切實而深入地影響新主席的管理實踐和國際奧委會的日常運行，奧運會、冬奧會、青奧會、冬青奧會的組織管理也難逃其干擾甚至破壞。

考文垂被很多德國媒體認為是巴赫推上國際奧委會第十任主席之位的，她會在國際奧委會終身名譽主席巴赫垂簾聽政下，開啟國際奧委會治理新途嗎？

必須指出，無論人們對國際奧委會新的主席考文垂有怎樣的評價或擔憂，一個不容爭辯的事實是49位現任的國際奧委會委員堅定地選擇了她而非其他人，國際奧委會終究要在這些人的領導下繼續發展。至于其命運如何，今后還能延續多久的輝煌，是否會遭遇主席治理能力低下的困境，這些問題人們唯有等待和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