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啟動與提速

既要打造統一的要素和資源市場，又要推進商品和服務市場高水平統一，是《市場指引》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確立起來的宏大基本盤局。

策應《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快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意見》《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指引（試行）》（以下簡稱《市場指引》）日前正式推出。前者側重目標導向，后者明確路徑創建；前者注重內容設置，后者關注方法描述；前者展開宏觀布局，后者構造微觀支撐。二者緊密呼應與高度共振，標志著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步伐正式啟動并即將提速。

系統與全面的頂層設計

無規矩不成方圓，強化市場基礎制度規則統一是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的邏輯起點，《市場指引》為此勾勒出了由統一的產權保護制度、統一的市場準入制度、統一的公平競爭制度與統一的社會信用制度組成的制度矩陣。統一的產權保護制度重在細化統一規范的涉產權強制措施規則，明確和統一行政執法標準，依法防止和糾正逐利性執法司法活動；統一的市場準入制度旨在嚴格落實“全國一張清單”管理模式，并將地方依法設定的市場準入管理措施全部列入全國統一的市場準入負面清單管理；統一的公平競爭制度要求嚴格落實《公平競爭審查條例》，按照法定審查程序、審查標準開展公平競爭審查工作；統一的社會信用制度既涉及信用主體覆蓋與分類、公共信用資源整合與共享、信用監管與評價等方面的統一化管理，也包括健全完善統一規范、協同共享、科學高效的信用修復制度。

制度設定是一回事，制度落實及其成效則是另一回事，《市場指引》為此明確要建立相應的追蹤監管與評價機制，如在統一的市場準入制度方面，《市場指引》要求各地區要全面開展市場準入效能評估，優化指標體系，確保評估過程公開透明、評估結果客觀合理，而在統一的公平競爭制度方面，《市場指引》則提出要研究重點領域和行業性審查規則，統一審查標準，提高審查效能。特別是在統一的社會信用制度推進方面，《市場指引》提出各地區要督促行政機關誠信履約，將本轄區行政機關違反與經營主體簽訂的政府采購、項目建設、招商引資等合同、協議所約定事項的行為記入相關主體信用記錄，將政務失信記錄納入政府績效考核相關評價指標。

推進市場設施高標準聯通是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重大硬件支撐，《市場指引》明確了建設現代流通網絡、完善市場信息交互渠道與推動交易平臺優化升級三條主要路徑，其中建設現代流通網絡包括推動加快現代流通戰略支點城市建設，支持相關城市聯合打造重要商品骨干流通走廊，強化綜合交通網絡有機銜接，加快建設國家綜合立體交通網主骨架，并以打通斷頭路、基本消除國家公路網省際瓶頸路段以及基本打通跨省航道主要瓶頸和礙航節點為重點，推動城市群、都市圈加強軌道、公路交通運營管理和服務互聯互通。完善市場信息交互渠道重在通過明確數據共享的種類、標準、范圍與流程，推動跨區域、跨部門、跨層級的數據安全流動與共享，而推動交易平臺優化升級旨在推動建立健全統一規范、信息共享的招標投標和政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采購等公共資源交易平臺體系，同時構建對接全國公共資源交易平臺的省級統一的公共資源交易公共服務系統，推動公共資源交易平臺整合共享以及公共服務系統與各類電子交易系統及電子監管系統交互貫通。

在提出推進市場設施高標準聯通基本方向的基礎上，《市場指引》還強調了以統一標準引領的政策導向。在建設現代流通網絡方面，《市場指引》提出要健全一體銜接的流通規則和標準，并要求各地區不得制定和執行與全國統一貨車超限超載認定標準不一致的地方標準，同時實現不同城市間軌道標準統一；在完善市場信息交互渠道方面，《市場指引》要求各地區要制定并動態更新本級政務服務事項標準化清單，并根據清單內容制定審批標準，編制標準化的辦事指南；在推動交易平臺優化升級方面，《市場指引》重點強調要組織編制分類統一的公共資源交易平臺系統技術標準和數據規范。

既要打造統一的要素和資源市場，又要推進商品和服務市場高水平統一，是《市場指引》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確立起來的宏大基本盤局。要素市場方面，《市場指引》明確了構建城鄉統一的建設用地市場、健全統一的勞動力市場、加快發展統一的資本市場和培育全國一體化技術和數據市場的四大落點。資源市場方面，《市場指引》重點提出要通過建立完善適應全國統一電力市場體系要求的規則制度體系以及適應“全國一張網”建設運營的油氣市場制度體系，打造出全國統一的能源市場，同時通過建設全國統一的碳排放權、用水權交易市場，以及推進排污權、用能權市場化交易，培育發展全國統一的資源環境市場。

本著用供給培育與創造需求，以需求引領和優化供給的基本原則，在推進商品和服務市場的高水平統一方面，《市場指引》不僅提出要健全商品質量體系，包括建立健全消費品質量分級標準體系，完善統一的質量認證體系，以及推動認證結果跨行業跨區域互通互認，還提出要完善標準和計量體系，重點是建立健全協調統一的強制性國家標準體系，探索加強省際計量服務協同以及推進區域計量監管合作，在此基礎上，《市場指引》特別強調要全面提升消費服務質量，包括持續完善并嚴格執行缺陷產品召回制度，進一步暢通異地、異店退換貨通道等。

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既需要政策充分賦能以加速目標實現進程，也離不開公平統一的監管措施來保駕護航，為此首先需要健全統一市場監管規則，包括《市場指引》所強調的分領域出臺行政處罰裁量權基準、細化量化具體操作規定、規范執法尺度等，更需要在提升市場綜合監管能力和水平上下功夫，為此《市場指引》明確要制定省域內網絡交易監管工作規則，加強相關政府部門和互聯網平臺企業、網絡安全技術企業協作，打通網絡監管互聯互通渠道，同時鼓勵各地區加強跨區域監管聯動，推進跨區域的市場一體化監管。

作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過程中必須剔除的最大現實障礙，地方保護和市場分割在《市場指引》的“進一步規范不當市場競爭和市場干預行為”單列篇章中給予了特別呈現。從商品和要素跨區域流動，到市場主體的準入、退出和遷移，再到經營主體的登記注冊和設立，以及招標投標和政府采購行為，甚至地方政府招商引資政策，《市場指引》用了共計10個“不得”的禁止性措辭，在此基礎上，提出要動態發布不當干預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行為防范事項清單，同時結合實際情況列明并適時更新不當干預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行為的突出表現形式。不僅如此，《市場指引》強調要暢通妨礙統一大市場建設問題線索舉報受理渠道，適時組織開展重點領域突出問題專項整治，加大對典型案例約談通報和常態化問題整改力度，而對于拒不整改、整改不到位、瞞報謊報整改情況等情形，《市場指引》列出了約談有關負責人、負面案例通報等懲處措施。

需要厘清與把握的四大核心關系

以《市場意見》為底座，《市場指引》使得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路線圖進一步具象化，政策的目標價值獲得更為充分地展現。宏觀上看，國內市場規模擴張與高效暢通格局將加快形成，且以國內大循環和統一大市場為支撐，深度鏈接與參與國際市場大循環；微觀層面上，公平透明與可預期的營商環境有望扎實營造與擴圍，同時市場交易成本必將大幅降低。加速目標價值實現進程，需要在推進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過程中處理好四大重要關系。

首先是破與立的關系。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既要廢止那些妨礙統一市場和公平競爭的規定和做法，也需破除傳統利益框架，更要及時進行新的制度設計，也就是《市場指引》強調的“破立并舉”。“破”是對舊有與頑固勢力的挑戰，因此需要強大的膽量與勇氣，“立”是對動態目標和未知探索的保駕護航，自然需要足夠的定力與智慧；“破”是以問題為導向，重在清除掉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卡位與堵點，“立”是以創新為指引，重在構造出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的基石與支點。

必須指出，破立并舉在方法與時序選擇上包含著邊破邊立、先破后立以及先立后破的不同行為遞進節奏。對于妨礙市場公平競爭以及侵害經營主體產權等做法，只能選擇先破后立或邊破邊立，否則問題拖得太久，只會加重企業利益的損傷程度，以及增加統一市場建設的難度和風險；而對于市場準入、負面清單事項縮減以及社會信用制度構建等問題，只能采取先立后破，畢竟沒有明確的標準導引，不僅市場主體無章可循，全國統一市場建設也會陷入無序狀態。另外，無論是先破后立還是邊破邊立，都應當防止制度規則與標準規范出現“真空”，必須盡可能審慎而全面地作出過渡性政策安排。

其次是大市場與強市場關系。目前我國是全世界唯一擁有聯合國產業分類中所列全部工業門類的國家，制造業產值穩居全球首位，農業GDP排名世界第一，農業產業化程度躍居世界前列，而作為國民經濟的第一大產業，我國服務業體系也非常龐大而健全，并且我國擁有14億多人口、全球最大的中等收入群體。因此，無論是從供給端還是需求端觀察，我國都可謂是全球超大規模市場。但大市場僅僅是一種數量體貌，唯強市場反映出的是質量指標，全國統一大市場建設既要進一步做大市場體量規模，更需努力提高市場的質地成色。

大市場是強市場的基礎，而邁向強市場的過程既是市場基礎制度規則統一的過程，也是市場設施高標準聯通的過程，更是建成高水平統一的要素和資源市場以及商品和服務市場的過程，同時也是市場監管走向公平統一的過程。在強市場格局下，市場表現出鮮明的一體性、開放性、競爭性與有序性特征，對內可實現國民經濟供給與需求在更高層次與水平上的動態均衡，對外則與國際市場更暢通地循環與聯動，且國內外市場規則和標準有機融通，國內統一大市場由此迸發出匯聚海外中高端商品與要素資源的強大引力。

再次是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關系。與從強調速度趕超型增長轉變為注重效率與創新的高質量增長相適配，經濟核心驅動力也應從政府牽引力升級為市場決定力，統一大市場構建首先要讓市場成為一個高度有效市場，不僅市場對資源配置起著決定性作用，而且資源配置全過程能夠在通達順暢的狀態中實現，更不會因各種“小循環”與“內循環”發生扭曲與錯配。與此同時，市場也會出現失靈現象，政府的角色與功能因此不能缺位，要通過施以有效的調控與治理方式，防止市場在自我無序場景中走得太偏與太遠。

一般來說，有效市場背后一定存在著一個有為政府，但有為政府卻不一定能夠造就出一個有效市場，因為在政府與市場博弈中，前者始終處于優勢地位，搞不好就可能越位與越界，因此，統一大市場背景下的有效政府應當是能夠清晰界定行為邊界且可以自覺約束自身行為的政府；不僅如此，有效政府應當是善于自我革命的政府，按照市場需要轉變管理職能，最終增大與優化服務供給；此外，無論執法行政，還是監管糾偏，有效政府應當是嚴格遵從市場規則而不是仰仗自身權威的政府。作為有效市場與有為政府走向統一目標的關鍵之舉，政府對規章規則的制定應當最大程度地尊重與納入市場聲音，市場經營也必須對約定規矩保持充分的敬畏，唯如此，全國統一大市場方能在“放得活”與“管得住”中不斷壯身與成熟。

最后是統一性與區域性關系。建設全國統一大市場，不僅需要政策的統一性與規則的一致性，更需要執行的協同性，這就要求在切實維護頂層設計方案權威的基礎上，創建相應的政策執行監督機構，并根據不同部門、不同地區的政策落地與實施效果進行獎懲。與此同時，受到市場規模、結構以及地理空間、環境與機制的影響，在具體時間和步驟上，統一大市場建設在全國各地不可能整齊劃一地推進，像京津冀、長三角、粵港澳大灣區以及成渝地區雙城經濟圈、長江中游城市群等區域，可在優先開展區域市場一體化建設工作，同時其他地方也可以在區域范圍內創建一體化市場建設的示范區。

但允許區域開展統一市場建設的試點絕不意味著可以重回地方自我為政或畫地為牢的老路，同時示范與試點的重點并不在于統一市場的面積大小上，而在于統一市場的結構優化尤其是技術性效用價值的外溢上，即區域范圍內所提煉出的成果經驗具有可復制性與可輻射性，包括如何破除區域壁壘、如何推進行政執法標準與司法裁判標準的銜接、如何保護市場主體的合法產權利益、如何嚴格落實“全國一張清單”管理模式、如何整合“互聯網+監管”系統、“雙隨機、一公開”檢查系統，以及如何暢通異地、異店退換貨通道等，都可以從實用技術層面探索出可資借鑒與推廣的模式、方法與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