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土戰國文獻中的代地、上谷

摘 要： 本文首先梳理了出土戰國文獻中位于《漢志》代郡、上谷郡轄域的地名，并考察了它們的國別以及趙、燕兩國在這一帶的疆域變遷，認為戰國時期代、上谷的地理范圍與《漢志》所載具有相當的重合度；其次，結合趙國代地兵器的監造制度，討論了趙國在代地的統治方式，在相當長的時間內可能實行的是封君、縣制并行的雙軌制。

關鍵詞： 戰國文獻 代地 上谷

《史記·趙世家》載，趙襄子“北登夏屋，請代王”，“陰令宰人各以枓擊殺代王及從官，遂興兵平代地”，自此代地歸屬晉國趙氏；《秦始皇本紀》載，秦王政十九年“趙公子嘉率其宗數百人之代，自立為代王，東與燕合兵，軍上谷”。作為相鄰的兩個地理單位，代地、上谷多數時間內分屬于趙、燕兩國。傳世文獻之外，璽印、兵器等戰國文字資料中也有可以反映代地、上谷歸屬變化的內容。下面先介紹這些出土文獻資料，再討論相關問題。

一

位于《漢志》代郡轄域的趙國地名，見于官印的有“（代）”（《璽匯》0096）、“陽湶（原）”（《璽匯》2316）、“（當）城”（《璽匯》3442），在今河北（《中國山西歷代貨幣》〔山西省錢幣學會編，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42頁，方足小布）、“安陽”蔚縣東北、河北陽原縣西南；見于貨幣面文的不重復地名有“平于（舒）”（《貨系》2458，三孔布幣）與“亡（無終）”（《貨系》2460，三孔布幣）等，在今山西廣靈縣西，河北蔚縣西北、淶源縣；見于兵器銘文的地名有“西余（先俞）”（《銘像三》1487戈）、“平陰”（戈，徐州漢兵馬俑博物館藏品），在今山西陽高縣北、陽高縣南。

李家浩： 《戰國布考》，《古文字研究》第3輯，北京： 中華書局，1980年，第160—165頁。

吳振武： 《燕國銘刻中的“泉”字》，《華學》第2輯，廣州： 中山大學出版社，1996年，第49頁。

吳振武： 《〈古璽文編〉校訂》，博士學位論文，吉林大學，1984年，第270頁。

黃錫全： 《趙國方足布七考》，《華夏考古》1995年第2期，第110頁。

裘錫圭： 《戰國貨幣考（十二篇）》，《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8年第2期，第74頁。

朱華： 《略談“無終”三孔布》，《中國錢幣》1987年第3期，第45頁。

吳良寶： 《五年西余令戈考》，《出土文獻史地論集》，上海： 中西書局，2020年，第93頁注釋一。

承許世和博士提供信息，謹此致謝。

對于三孔布幣“無終”的地望，需要略作解釋。《戰國策·趙策二》“王破原陽”章說到“先君襄主，與代交地，城境封之，名曰無窮之門”，梁玉繩疑“無窮”即“無終”，程恩澤《國策地名考》定在今河北淶源縣一帶。或將“無窮之門”標繪在今河北張家口市、張北縣之間（《譚圖》第1冊第37—38頁），和策文“與代交地，城境封之”的限定條件不符；或以為“無窮之門”在今河北蔚縣北，這已到了漢代代郡的中心位置，明顯也有疑問。《史記·趙世家》武靈王十九年“遂之代，北至無窮”，程恩澤、裘錫圭等學者理解為“前往代地，北行到無窮”，即來到了淶源縣的無終，比理解為一直巡行到了塞外的今張家口要更為可信。

梁玉繩： 《史記志疑》，北京： 中華書局，1981年。

朱本軍： 《戰國諸侯疆域形勢圖考繪》，北京： 北京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186頁、第673頁圖91。

裘錫圭： 《釋“無終”》，《裘錫圭學術文化隨筆》，北京： 中國青年出版社，1999年，第70頁。

三晉官印中的地名“疋茖（下落）”施謝捷： 《〈古璽匯編〉釋文校訂》，《容庚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古文字研究專號）》，廣州： 廣東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644頁。（《璽匯》0045）、“（且）居”李家浩： 《戰國官印考釋（二篇）》，《文物研究》第7輯，黃山： 黃山書社，1991年，第350、351頁。（《璽匯》0072）、“谷”吳振武： 《〈古璽匯編〉釋文訂補及分類修訂》，常宗豪主編： 《古文字學論集（初編）》，香港： 香港中文大學，1983年，第489頁。（《璽匯》0123），前兩者見于《漢志》上谷郡（分別在今河北涿鹿縣、張家口市宣化區東南），而“谷”暫時只能與《戰國策》《史記》中作為郡名、區域名的“上谷”相對應。三孔布幣“陽”（《貨系》2468）如確讀為“沮陽”（治今河北懷來縣南），也是《漢志》上谷郡屬縣。這些都是部分《漢志》上谷郡之地戰國時期曾經屬趙的直接證據。

李家浩： 《戰國於疋布考》，《中國錢幣》1986年第4期，第56—57頁。按，李家浩先生后來疑讀為“蘇陽”，與《漢志》中山國“曲逆”縣條班固自注中的“蘇水”有關，說見氏著《戰國官印考釋二篇》，《文物研究》第7輯，第352頁。

另外，銅器銘文中的地名“”（《銘像》2·00719鼎）與《漢志》上谷郡“茹”縣的關系尚待確認。三孔布幣“與”（《貨系》2480），或讀為《漢志》上谷郡“夷輿”（治今北京延慶區東北），或讀為“閼輿”（治今山西和順縣西北）。

董珊： 《遼陽出土“和成夫人”鼎銘再考》，《古文字研究》第34輯，北京： 中華書局，2022年，第241頁注釋③。

黃錫全： 《新見三孔布簡釋》，《中國錢幣》2005年第2期，第6頁。

裘錫圭： 《戰國貨幣考（十二篇）》，《北京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78年第2期，第76頁。

三孔布幣的“陽湔”（《貨系》2464）也見于三晉官印“陽湔右旟”（《樂氏藏古璽印選集》），或讀為《漢志》代郡“陽原”（治今河北省陽原縣西南），或讀為“陽晉”（在今山東鄆城縣西）。

李家浩： 《戰國於疋布考》，《中國錢幣》1986年第4期，第57頁。鄔可晶、郭永秉先生認為“前”“原”聲母遠隔，不可通假，說見鄔可晶、郭永秉： 《從楚文字“原”的異體談到三晉的原地與原姓》，《出土文獻》第11輯，上海： 中西書局，2017年，第237頁注釋［6］。

黃錫全： 《新見三孔布簡釋》，《中國錢幣》2005年第2期，第4—5頁。

二

出土戰國文獻中，除了能見到部分《漢志》上谷之地屬趙的資料，也有《漢志》代郡之城邑曾經屬燕的情況。

燕國兵器銘文有“尚城冶弔”（《銘像三》1393戈），銅器銘文有“北尚（當）城”（《銘像》35·19334小器）、“東尚（當）城”（《銘像》35·19337小器）等。戈銘這種“地名+冶”的格式也見于燕國兵器辛城冶矛（矛銘“辛城”即《漢志》中山國“北新城”縣，治今河北徐水縣西）。

楊爍： 《出土文獻所見燕地“新城”考》，第三屆戰國文字研究青年學者論壇，合肥，2024年11月30日—12月1日。

戈銘以“尚”記錄“當”，和上引燕器“北尚（當）城”“東尚（當）城”相合，而與趙國官印用“”記錄“當（城）”有明顯的區別。我們之前曾將尚城冶弔戈誤定為趙國兵器，但是從用字習慣、“城”“冶”字寫法等因素綜合考慮，該戈仍應定為燕國兵器。戈銘“尚城”即《漢志》代郡的“當城”縣，北當城、東當城自然應在當城的北面、東面，具體地望待考。尚城冶弔戈戈銘是燕國曾經占據《漢志》代郡部分城邑的出土文獻證據。

吳良寶： 《戰國地名“尚城”“枯阱”“資中”考》，《戰國文字研究》第1輯，合肥： 安徽大學出版社，2019年，第18、19頁。

燕國兵器尚城冶弔戈沒有紀年信息，其鑄造年代只能加以推定。從趙國、中山國的資料來看，趙國銅器、兵器中出現冶工之名，不早于武靈王后期。趙惠文王元年（前298）的東垣卮銘文（《銘像三》1719）里只有“冶”而沒有“工師”之類的監造者，到了二十八年、三十一年時才有“令、工帀、冶”三級監造制（《銘像》32·17354晉陽令戈、《銘像三》0213平臺令鼎蓋）。趙惠文王時的二年主父攻正戈（《銘像》32·17312）、王何立事戈（《銘像》32·17187）銘文中也已有了相當于“冶”的馬童等。

趙堉燊： 《元年東垣卮小考》，《戰國文字研究》第4輯，合肥： 安徽大學出版社，2021年，第28—31頁。

李學勤： 《馬王堆帛書〈刑德〉中的軍吏》，《簡帛研究》第2輯，北京： 法律出版社，1996年，第156—159頁；董珊： 《二年主父戈與王何立事戈考》，《文物》2004年第8期，第63—64頁。

實行“令、工帀、工”三級監造制的中山國銅戈（《銘像》32·17309），年代不得晚于中山滅國的前296年。如果燕國兵器監造制度的演進與趙、中山基本同步的話，僅署有冶工名的燕國尚城冶弔戈、辛城冶矛的鑄造年代大致不晚于燕昭王（前311—前279年在位）之時。郾王職戈（《銘像》32·17000）內背刻有“湶州都□”，“是制器工匠的籍貫（或居住地）和名字”，也可作為佐證。這一時段內當城的歸屬變化豐富了燕、趙疆域變遷的信息，也是對《史記》等相關文獻記載的補充。

吳振武： 《〈燕國銘刻中的“泉”字〉補說》，張光裕、黃德寬等主編： 《古文字學論稿》，合肥： 安徽大學出版社，2008年，第233頁。

部分燕文字地名的地望還有爭議，比如方足小布的“坪”（《貨系》2327）、官印中的“柜昜”（《璽匯》0051）、“剛陰”（《璽匯》0215）、“武城”（《昔則廬古璽印存》），被推定為《漢志》代郡的平陰，雁門郡的劇陽、強陰，以及定襄郡的武城，或將《漢志》雁門郡的全部、代郡的一部都劃為前333年時的燕國領土，其文獻依據是《戰國策·燕策一》“蘇秦將為縱”章、《史記·蘇秦列傳》均有燕國“西有云中、九原”的話，《漢志》則有燕國“西有上谷、代郡、雁門”之語。實際上，前者是策士游說之辭，后者說的是天文分野，與實際的燕、趙疆域不能等同看待。

何琳儀： 《燕國布幣考》，《中國錢幣》1992年第2期，第8頁；何琳儀、馮勝君： 《燕璽簡述》，《北京文博》1996年第3期，第15頁；何琳儀： 《戰國古文字典： 戰國文字聲系》，北京： 中華書局，1998年，上冊，第730頁。

朱本軍： 《戰國諸侯疆域形勢圖考繪》，第673頁圖91“公元前333年燕國形勢全圖”。

三

關于戰國時期代地的地理范圍，學界還有不同的意見。《史記·趙世家》載趙毋卹的話“從常山上臨代，代可取也”，趙襄子“北登夏屋，請代王”；《戰國策·燕策一》“張儀為秦破縱連橫”章說到趙襄子“欲并代，約與代王遇于句注之塞”。趙襄子所滅代國的地理位置，流行意見推定在今河北省中部的懷安、蔚縣以西，山西省東北部的陽高、渾源以東的區域。

沈長云、魏建震、白國紅等： 《趙國史稿》，北京： 中華書局，2000年，第113頁。

林沄先生則認為，河北懷來、宣化、張家口和北京延慶地區春戰之際的墓葬是代國遺存，趙襄子元年所滅代國的中心應在懷來、延慶一帶。

林沄： 《關于中國的對匈奴族源的考古學研究》，《內蒙古文物考古》1993年第1、2期合刊；林沄： 《從張家口白廟墓地出土的尖首刀談起》，《中國錢幣論文集》第4輯，北京： 中國金融出版社，2002年，第96—98頁。

依照此說，前引趙國文字中的“下落”“且居”等《漢志》上谷郡之地就屬于趙國代地的范疇。

戰國晚期趙國代地的范圍，《趙世家》曾有描述：“（幽繆王）五年，代地大動，自樂徐以西，北至平陰，臺屋墻垣太半壞，地坼東西百三十步。”《譚圖》將“樂徐”標繪在今河北淶源縣東南一帶，“平陰”在今山西陽高縣南（第1冊第37—38頁）。準此，趙國代地就位于桑干河谷地，這也是《漢志》代郡的主體部分。《趙世家》所載武靈王巡行所到的“無終”、分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的封邑“安陽”（東安陽）都坐落在其中（圖1）。如此看來，戰國時期趙國代地的地理范圍、《漢志》代郡轄域有著相當程度的重疊。

《水經·滱水注》引《竹書紀年》：“燕人伐趙，圍濁鹿。趙武靈王及代人救濁鹿，敗燕師于勺梁。”這條材料的年代，朱右曾《汲冢紀年存真》系于魏惠王后元十五年（前320），雷學淇《竹書紀年義證》系于魏襄王十九年（前300，當趙武靈王二十六年）。《譚圖》將“濁鹿”“勺梁”分別標繪在今河北淶源縣、唐縣東一帶（第37—38、41—42頁），實際上濁鹿在今河北涿鹿縣礬山鎮的濁鹿故城，是《漢志》上谷郡屬縣。濁鹿受到燕軍攻擊，應處在兩國邊界附近。這有助于了解趙武靈王時期燕、趙在這一帶的疆界。

朱本軍： 《戰國諸侯疆域形勢圖考繪》，第165頁。

戰國時期燕國疆域在桑干河谷地是何面貌，史籍沒有記載。楊寬先生認為戰國初期燕國疆域“兼有今山西省的東北角”，也就是今大同市一帶，不知依據何在。從考古學年代資料看，直到戰國中期燕文化才在懷來北辛堡等冀北地區占據主要位置。

楊寬： 《戰國史（增訂本）》，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版，第279頁。

楊建華： 《春秋戰國時期中國北方文化帶的形成》，北京： 文物出版社，2004年，第73—77頁。

雖然文化特征與疆土歸屬不能等同看待，但戰國初期燕國控制部分桑干河谷地的意見至少還得不到出土資料的支持。

趙國位于《漢志》上谷郡的“且居”“下落”“濁鹿”等城邑，目前暫未見于燕文字資料，何時歸屬趙國也史無明文記載。《戰國策·秦策五》“文信侯欲攻趙以廣河間”章、《史記·樗里子甘茂列傳》均記有甘羅進諫文信侯的話，“趙攻燕，得上谷三十六城，令秦有十一”，研策諸家多推定在秦王政/趙悼襄王的初期，或者定為策士夸誕之辭。

梁玉繩《史記志疑》、繆文遠《戰國策考辨》（北京： 中華書局，1984年，第73頁）、楊寬《戰國史料編年輯證》（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2016年，第1172頁）都疑為策士夸大不實之辭。

《趙世家》里常見趙悼襄王時李牧、龐煖等人率軍攻燕的記錄，部分上谷之地此時歸屬趙的可能性不宜全盤否定。

四

作為北端的疆土，趙國在代地實施的統治方式也值得關注。戰國早中期，都城邯鄲與代地之間隔著中山國，趙國在代地采用的是封君制。《趙世家》載，趙襄子“遂以代封伯魯子周為代成君”，襄子“且必欲傳位與伯魯子代成君”，“成君先死，乃取代成君子浣立為太子”。到了戰國中期趙國曾在代地置有“代相”，目前所見年代最早的是《趙世家》武靈王時期的代相趙固。武靈王還曾分封長子章為“代安陽君”，“使田不禮相章”。由于公子章、田不禮死于封授的第二年（趙惠文王三年，前295），學界多認為自此始，趙國在代地廢除封君制、實行置郡的直接統治。

趙國代郡的始置時間，楊寬《戰國史》附錄一“戰國郡表”定在武靈王時，許夢陽《小議〈史記〉所見戰國時期的代地史事》、楊振紅《古代國史事小考》分別推定在惠文王、孝成王時，俱載楊振紅主編： 《代地歷史文化論集》，桂林： 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18年，第30—31、33—35頁。

不過，從《趙世家》以及侯馬盟書的材料來看，趙浣（趙獻子）即趙氏主君位不久，就被趙襄子的弟弟（《世本》說是其子）桓子（嘉）驅逐，桓子“自立于代”。

裘錫圭： 《說侯馬盟書“變改及奐俾不守二宮”》，李守奎主編： 《清華簡〈系年〉與古史新探》，上海： 中西書局，2016年，第15—18頁。

可見代地在戰國早期趙氏的勢力范圍內比較特殊。由于史書記載有闕，代地何時取消封君制，只能待考。

《戰國策·趙策三》“齊人李伯見孝成王”章云，李伯覲見趙孝成王，“孝成王悅之，以為代郡守”，顧觀光《國策編年》附于周赧王五十年/趙孝成王元年（前265）。策文的背景如果屬實，可作為當時趙國代地已置郡的旁證。值得注意的是，《戰國策》《史記》里都說到了趙國的代郡，而出土文獻里只有兵器銘文中的代相等，見不到代郡郡守的蹤跡。

武靈王時的代相趙固“主胡，致其兵”（《趙世家》），可見職責之一與軍事密切相關。從代地鑄造的兵器來看，鈹銘“代相”是代地之相，而非代王嘉之相，這已被高紀年的二十三年？殤？相邙皮戈（《銘像》32·17266）等銘文證實。六年？殤？相鈹（《銘像》33·17993）、三年大將弩機（《銘像》34·18585）銘文中的“事微”，學者考訂為《戰國策·秦策五》“文信侯出走”章的“繓”、北大藏漢簡《趙正書》的“李微”、《史記》中的名將“李牧”；或推測“牧”是“枚”之訛字，“枚”“微”音近可通。

李家浩： 《戰國貨幣考（七篇）》，《中國錢幣學會成立十周年紀念文集》，北京： 中國金融出版社，1992年，第92頁。

劉樂賢： 《出土文獻中的戰國名將李牧》，《文物》2020年第3期，第66頁；郭永秉： 《由趙國兵器銘文談到史書對李牧的記載》，《光明日報》2022年1月8日。

顏世鉉： 《戰國名將“李牧”名字解詁——兼論一人兩名的現象》，《簡帛》第21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100頁。

這些意見都很有啟發性。名將李牧曾擔任代相，這是前所未知的信息。

《廉頗藺相如列傳》所附的李牧傳文中說，“李牧常居代、雁門，備匈奴”，“市租皆輸入莫府，為士卒費”；《趙世家》載，不晚于趙王遷二年（前234），李牧率軍在宜安、番吾等地（分別在今河北肥鄉縣、臨漳縣附近）抗秦。六年？殤？相鈹的年代，或定為趙孝成王六年（前260），如果從此時算起，到王遷二年，李牧主掌代地軍事的時間有二十余年之久。

馬孟龍： 《〈史記·秦始皇本紀〉十八年、十九年伐趙紀事校勘與解讀》，《中國典籍與文化》2020年第2期，第7—8頁。

劉樂賢： 《出土文獻中的戰國名將李牧》，《文物》2020年第3期，第65—66頁。

代地范圍內鑄造的兵器，目前所見大多是由代相監造的，只有一件平陰縣令監造的銅戈（見開頭所引），這一點值得注意。

與此相對應，趙國貨幣上位于代地范圍的地名，也只有上文舉出的“代”“平于”“（東）安陽”等寥寥數種。

如果趙國設有代郡的話，郡守并不監造兵器，而是由代相或者縣令署理，這與秦國地方由郡守監造兵器大不一樣。由于沒有戰國晚期代地設置封君的實證，而且代地的代相、縣令都可以監造兵器，所以黃盛璋、楊寬等學者曾以漢代王國置相來比附趙國的代相，黃盛璋： 《新發現之三晉兵器及其相關的問題》，《文博》1987年第2期，第54頁；楊寬： 《戰國史》，上海： 上海人民出版社，1980年第2版，第244、245頁；楊寬： 《戰國史（增訂本）》，第261頁。現在看來都需要進一步斟酌。

出土六國文字中暫未發現確切可信的郡守資料。傳世文獻中記載的六國郡守，在職掌上與秦國郡守應該是不一樣的。《戰國策·楚策二》“術視伐楚”章云楚國宛公（宛縣縣公）昭鼠“以十萬軍漢中”，《楚策一》“城渾出周”章“楚王果以新城為主郡”。和楚國一樣，趙國的“郡”也屬于軍事性質的組織，并不是行政區劃，目前也沒有證據證明戰國晚期趙國的郡可以領縣、治民。

游逸飛： 《制造“地方政府”： 戰國至漢初郡制新考》，臺北： 臺灣大學出版中心，2021年，第27—53頁。

趙國在代地同時封君、置郡，二者之間并不矛盾。

附記： 趙堉燊博士繪制了文中的地圖，謹此致謝。

（責任編輯： 田穎、王濼雪）

本文是國家社科基金重大項目“出土先秦文獻地理資料整理與研究及地圖編繪”（18ZDS176）階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