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 要: 近年來,有不少新的金文資料陸續發表。本文主要從“提供新字形”“提供構形研究中值得注意的新資料”“提供語音研究中值得注意的新資料”“提供新的字詞關系”等方面闡述了近年新刊金文中一些比較有價值的資料,同時對其中的一些字詞展開釋讀。
關鍵詞: 金文 葺 強 弘
近年來,有不少新的金文資料陸續發表,其中有的資料比較重要,對相關研究起到了很好的推動作用。下面我們主要從金文文本研究即字詞釋讀方面談談近年新刊金文(主要指2016年以來新刊布的金文,但含個別早至2012年、2014年已刊布但未引起研究者注意的金文)中一些比較有價值的資料以及它們對金文文本研究的一些啟示。
一、 提供新字形
近年新刊金文資料中,出現了不少新見字形。如鼎(《正經補史》澳門民政總署文化康體部: 《正經補史: 西周霸國文物》,深圳: 鴻興印刷有限公司,2014年。第96頁,《封邦建霸》深圳博物館、山西省考古研究所、山西博物院編: 《封邦建霸: 山西翼城大河口墓地出土西周霸國文物珍品》,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193頁,《文物》2020年第1期第12頁)銘文新出現了“”,此字舊主要有“列”“?柺u(弁)”兩類釋法,皆無確證,它與《合集》(郭沫若主編: 《甲骨文合集》,北京: 中華書局,1978—1982年)31684殘辭中的“”應是一字異體。
伯父鼎(《霸金集萃》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等編著: 《霸金集萃: 山西翼城大河口西周墓地出土青銅器》,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文中簡稱“《霸金集萃》”。117、127)銘文新出現了“”,桋伯盤(《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山西省文物局編: 《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北京: 科學出版社,2020年。第124頁,《倗金集萃》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等編著: 《倗金集萃: 山西絳縣橫水西周墓地出土青銅器》,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文中簡稱“《倗金集萃》”。046)銘文新出現了“”“”“”等,鬲(《倗金集萃》071)銘文新出現了“”,它與甲骨文中的“”應是一字異體。
仲父簋(《倗金集萃》092、093)銘文新出現了“”,桋伯盆(《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第131頁,《倗金集萃》037)銘文新出現了“”,?橈s簋(《倗金集萃》096、097,《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第57、71頁)銘文新出現了“(坻)”,父鼎(《倗金集萃》048)、父甗(《倗金集萃》050)銘文新出現了“”,伯簋(《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李伯謙主編: 《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北京: 龍門書局,2018年。
5.156)銘文新出現了“驪”“”,這些皆為金文文字編的編寫提供了新的字頭。近年新刊的所謂伯釪鼎(《銘三》吳鎮烽編著: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三編》,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文中簡稱“《銘三》”。
0146)銘文中的“”,舊或釋作“釪”,近來新刊的我卣(《倗金集萃》042,《考古學報》2022年第4期第531頁)銘文中的“”與它是一字。毛公鼎(《集成》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 《殷周金文集成》,北京: 中華書局,1984—1994年。文中簡稱“《集成》”。
02841,《銘圖》吳鎮烽編著: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年。文中簡稱“《銘圖》”。
02518)與番生簋蓋(《集成》04326,《銘圖》05383)銘文中有從玉從此字得聲之字,這提供了新的字頭“”。
2007年山西省絳縣橫水墓地(M2606.1)出土的□盆(《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第132頁,《倗金集萃》117)銘文中有“”“”兩形,從字形看,應是同一字,《倗金集萃》(第488頁)皆釋作“”,但此字所謂“羽形”上部明顯還有一豎筆,它絕非“”字。倗伯簋(《銘續》吳鎮烽編著: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續編》,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文中簡稱“《銘續》”。
0442,《倗金集萃》003)“朕”字,器銘作“”,蓋銘作“”,后者“灷”旁所從的右側“又”形受左側“又”形的類化方向皆朝右。比較可知,□盆所謂“”字明顯是“朕”字,只不過是“灷”旁所從兩又形皆省作兩指形,且左側“又”形受右側“又”形的類化方向皆朝左而已。釋作“朕”,“□肇作朕文考寶盆,其用夙夜用享于朕宗室”文義通暢。這些新字形提供了金文類化的例子,也提供了不同于一般“朕”字的異寫字。
伯荊簋(《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第108頁圖23.1,《銘三》0462,西周中期前段)“”、簋(《倗金集萃》053)“”為舊刊金文中的“”提供了新的異體。御正射尊(《考古學報》2020年第1期第108頁,《倗金集萃》113)、御正射卣(《考古學報》2020年第1期第108頁,《倗金集萃》114)“絲”作“”,這類寫法,金文中作為單字的“絲”首見,這為“絲”提供了新的異體。芮伯甗(《考古》2019年第1期第39頁)用作“甗”的字作“(獻)”,左下從兩手形從“鬯”,這為“獻”提供了新的異體。
甲骨文中有舊釋作“登”之異體或“登鬯”合文的“”以及從示從它的“”,據此又結合“登”“獻”意義相近,芮伯甗“獻”所從之“”可看作義符。但甲骨文“”“”也可能本是“貢獻”之“獻”的表意初文。芮伯甗此形是將一般的“獻”字所從之“甗”的初文“”改作“貢獻”之“獻”的表意初文。
伯鼎(《禮樂漢東》第20頁)深圳博物館、隨州市博物館編: 《禮樂漢東——湖北隨州出土周代青銅器精華》,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2年,第20頁。文中簡稱“《禮樂漢東》”。銘文新出現“”,其形表示用一器皿往另一器皿注入銅料塊或銅餅,這為“鑄”提供了新的異體。
謝明文: 《也說“盜”、“鑄”》,《甲骨文與殷商史》新10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172—183頁。
《銘三》0516著錄一件卲簋丙,蓋、器銘文不同。如果根據名從主人的原則,蓋應稱作卲簋蓋,器應稱作免簋。免簋銘末作器句后的嘏辭作“免其壽,
此字,《銘三》所錄拓本不清晰,此據山西省文物局編《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第84頁)所錄拓本隸定。
萬年孫孫子子其永寶用”,其中“”是新見字形。以其上的“壽”作“”例之,所從之“卯”當是子聲符。“卯”“老”皆是幽部字,而“卯”與來母字關系密切,如從“卯”聲的“劉”“留”“柳”等皆是來母字。又據文例,免簋“壽”應即周代金文中多見的“壽老”。“老”“考”雖系一字分化,但從金文資料看,西周金文的“老”“考”早應該分化完成。金文中的“壽老”“老壽”“眉老”之“老”與“壽考”“考壽”“眉考”之“考”不宜看作通假關系,而宜看作形義皆相近的兩個詞。老字比較原始的字形表示一個長發老者拄拐杖之形,本是一個會意字。“”應該就是“老”字的一個形聲異體。
唇音與牙音有不少字發生關系(參看下文),“”看作“考”的異體似乎也未嘗不可。但“”與“老”語音更近,而且同銘兩次出現正常寫法的“考”字,因此正文將“”看作“老”的異體而不是“考”的異體。后世的“牟壽”之“牟”與“”有可能表示同一個詞。
這為表意字“老”字提供了一種結構不同的異體字。
金文中“威”字,一般從女,從戊,或從戌,或從戈,戊、戌、戈皆兵器,形、義皆近。研究者一般認為“威”是一個會意字。蔡侯申尊(《集成》06010,《銘圖》11815)、蔡侯申盤(《集成》10171,《銘圖》14535)“威儀”之“威”作“”,或認為是將“女”旁變形音化作“妥”,此形可看作“威”的形聲異體。新刊書鐘
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等編著: 《山右吉金: 襄汾陶寺北兩周墓地出土青銅器精粹》,太原: 山西人民出版社,2021年,第198—203頁。
“畏忌”之“畏”作“”,聯系“威”的字形看,“”可分析為從戈從鬼,鬼亦聲,它可看作是“威”的一個會意兼形聲的異體。結合此形以及金文中“畏”“威”的用法來看,可知研究者認為“畏”“威”系一語分化的意見是可信的。
張世超等: 《金文形義通解》,京都: 中文出版社,1996年,第2850頁。
總之,近年新刊金文出現了不少新字形,或提供了之前金文中未見的新字頭,或提供了新的異體,這方面更多的例子可參看徐曉美慧: 《〈新金文編〉校補》,碩士學位論文,復旦大學,2020年。頗值得注意。
二、 提供構形研究中值得注意的新資料
《銘圖》15763—15766與《銘續》1041—1044共著錄了八件同銘的春秋早期的曾侯子镈,它們銘文為“唯王正月初吉丁亥,曾侯子擇其吉金,自作行”。“”乃自名,這一字形非常有意思,可能反映了漢字中形聲字所從形符用假借義的現象。
參看謝明文: 《談談漢字中形聲字所從形符用假借義現象》,待刊。
曾侯與鐘(《銘續》1036)“”、曾侯與鐘(《銘續》1037)“”,銘文中用作“難老”之“老”,研究者一般直接隸作“老”。從字形看,它比一般的“老”字多出了一些筆畫,直接隸作“老”是不準確的。
邾公華鐘(《集成》00245,《銘圖》15591)“考”作“”,與一般“考”字比,在“丂”形豎筆上與橫筆上方各添加了一短橫飾筆。上引曾侯與鐘(《銘續》1036)之形除去底部“匕”形部分與邾公華鐘的“考”非常接近。曾侯與鐘(《銘續》1037)用作“老”之字除去下部所從的“(匕)”形外的“”形顯然也是“考”,它是在“丂”形橫筆兩側添加飾筆以及橫筆上方添加一短橫飾筆,并將豎筆與上部短橫飾筆相接。因此上引兩件曾侯與鐘之字實應隸作“”。
從古文字看,“老”“考”關系密切,最初系一字分化。在兩周金文中,“老”“考”偶可發生關系。因此曾侯與鐘“”形應看作是“老”“考”的糅合字形。
甲骨文中的“馘”一般作“”類形,金文中見于大盂鼎(《集成》02837,《銘圖》02514),用作“或”。
是一個表意字,象一個倒置的頭皮之形,是“馘”的初文。西周金文中,“馘”常作“”類形,董蓮池編著: 《新金文編》,北京: 作家出版社,2011年,第1592頁;陳斯鵬、石小力、蘇清芳編著: 《新見金文字編》,福州: 福建人民出版社,2012年,第342頁。
系在表意初文的基礎上加注“或”聲,于是演變為一個形聲字。或字本不從戈,從戈是后出的訛形。
謝明文: 《“或”字補說》,《出土文獻研究》第15輯,上海: 中西書局,2016年,第14—33頁,收入氏著《商周文字論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7年,第88—110頁。
因此“”類形中時代較早者亦往往不從戈。伯父簋(《銘圖》05277)“”作“”,與之同銘的伯父簋(《銘圖》05276)相應之字作“”,后者所從頭皮之形與“或”旁的圈形共用筆畫。近年新刊的格仲鼎(《考古學報》2018年2期第230頁,《銘三》0277)“馘”作“”,同銘的格仲簋(《考古學報》2018年2期第234頁,《銘三》0492)的“馘”,蓋銘、器銘分別作“”“”,格仲簋(《考古學報》2018年2期第235頁,《銘三》0493)的“馘”,蓋銘、器銘分別作“”“”,亦是頭皮形與圈形共用筆畫,與伯父簋(《銘圖》05276)“馘”同。但它們皆從“廾”,這是以往的“馘”字所未見的。除去“廾”的部分可與金文“”類形中訛從“戈”形者加以認同,但為何它們要從“廾”呢?這是頗值得玩味的。我認為一種很可能的情況,就是“或”訛從“戈”形后,當時制作銘文的人對“馘”字進行了理據重構,將訛變而來的“戈”當作義符,于是添加雙手,整個字形表示雙手持戈砍伐腦袋之形。
虢季子白盤(《集成》10173,《銘圖》14538,《陜集成》張天恩主編: 《陜西金文集成》,三秦出版社,2016年。文中簡稱“《陜集成》”。第7冊第173頁)“馘”,拓本作“”,彩照作“”。據彩照,左上角似無圓圈形。如果真如此,又考慮到此形僅一見,而且虢季子白盤時代較晚,此器時代,舊一般認為是宣王十二年,近年研究者結合《清華簡(貳)·系年》資料認為是攜惠王十二年(馮峰: 《銘文鏗鏘、經歷奇特的青銅巨盤“虢季子白”盤》,呂章申編著: 《中國國家博物館展品中的100個故事》,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2年,第52頁;楊博: 《虢季子白盤的年代及相關歷史問題考述》,《中國文字》2018年第4期)。那么此形很可能是金文中的“”類形所從“或”訛從“戈”形后,制作銘文的人對“(馘)”字進行了理據重構,省去了圈形,將“馘”理解為一個用戈砍頭皮的會意字。
族名金文中的“”,一般認為即“聝”亦即“馘”字,若僅從表意的角度看,似可從。但此類字形沒有文例的證據,是否應釋作“聝”還有待研究。
當然,如果將來有新資料證明作“”類形的“馘”很早就已出現,那說明本有這類會意寫法的“馘”,則前引格仲器諸形應看作是“”類形的“馘”(并添加雙手形表意)與“”類形的“馘”的糅合形。
總之,格仲諸器的“馘”形是構形研究中值得注意的資料,或應看作是周代人對文字進行理據重構的資料,或應看作是字形糅合的資料。
三、 提供語音研究中值得注意的新資料
古文字資料中,有不少資料反映了唇音與牙音的交替。
參看蔡一峰: 《出土文獻與上古音若干問題探研》,博士學位論文,中山大學,2018年,第77—93頁。
近年公布的大河口出土銅器中,“霸”字或常從“各”聲,見于霸伯方簋(《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第108頁)、霸姬盤(《考古學報》2018年第2期,第239頁)、霸仲盉(《銘續》0963)等。M2002為霸仲之墓,所出銅器銘文中,其中族名“霸”,霸仲鼎(M2002.34)、霸仲甗(M2002.52)作“霸”,格仲鼎(M2002.9)、格仲簋(M2002.8;M2002.33)等器中作“格”(參看《考古學報》2018年第2期,第230—236頁)。M2所出霸伯甗,“霸”亦作“格”(《銘圖》03311)。
近年新刊的羋加編鐘(《江漢考古》2019年第3期,第9—19頁)銘文中“歌”作“”,它應是在“歌”的異體“訶”上加注了“皮”聲。以上這些皆為牙音與唇音交替現象提供了新的例子。
四、 提供新的詞例
,習見于甲骨文、金文等古文字資料,乃“就”字所從聲符。叔旅簋(《銘續》0417)“叔旅自作寶尊彝,其萬年用饗厥辟魯侯,亦雩子子孫孫用”則是“”或認為它是“亯”的訛字,根據不足。字的新詞例。字,見于散氏盤(《集成》10176,《銘圖》14542),作人名。簋(《倗金集萃》049、053)“(踴)(肇)作厥圣考伯寶尊彝,唯用永念厥考,它也可能屬上讀。
子子孫寶”,則是“”字的新詞例。
金文中,氏/氐常用作人名、地名,肈尊(《銘三》1021)“唯六月丁亥,侯氏(氐—抵)大室”,則是“氐”出現的新詞例。
倗伯簋(《山西珍貴文物檔案 10》第67頁,《倗金集萃》062,《山西青銅博物館珍品集萃》山西博物院編: 《山西青銅博物館珍品集萃》,北京: 科學出版社,2020年。
第46頁)“倗伯肈作寶簋,其用夙夜享于厥宗,用享孝于厥文祖考,用匃百福,雩朕兄弟、宗小子興享于厥宗朕文祖考,石其則福用百福,子子孫孫其萬年永寶用,夙夜于厥宗用”,其中“興”字與西周中期的句壺(《集成》09676,《銘圖》12376)“句作其寶壺,用興父丙,謝明文: 《金文叢考(四)》,《古文字研究》第32輯,北京: 中華書局,2018年,第238—243頁。
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用享”、簋(《集成》03993,《銘圖》04951)“作北子簋(《集成》03994,《銘圖》04952)“北子”作“北”。
柞簋,用興厥祖、父日乙,其萬年子子孫孫永寶”的“興”字用法相同。倗伯簋“興享”應是近義連用,這說明舊或認為句壺、簋的“興”是升獻、薦獻之義是比較合理的。
陳英杰: 《西周金文作器用途銘辭研究》,北京: 線裝書局,2008年,第257頁;謝明文: 《金文叢考(四)》,《古文字研究》第32輯,第238—243頁。
簋銘“石其則福用百福”是新出現的詞例。后一個“福”是名詞,前一個“福”是動詞,意為“賜福”。“石”似可讀作本從“石”聲的“庶”,希冀義。
己姜簋蓋(《集成》03977,《銘圖》04918)“紀侯貉子分紀姜寶,作簋,紀姜石用祈用匃萬年”之“石”亦可讀作表示希冀義的“庶”。
羋加鐘(《銘三》1285)“至于孫子,石(庶)保用之”的“石”字用法同。“石(庶)其”義猶“庶幾”。
五、 提供新的字詞關系
近年新刊金文提供了很多之前舊刊金文中未見的字詞關系,如觥(《銘三》1156)器銘“犬”用作“獻”;桋伯盤“”用作服飾之“衡”;肅卣(《銘圖續》0882)“尚”用作“賞賜”之“賞”;?栣$我卣(《倗金集萃》042,《考古學報》2022年第4期第531頁)“”“”前者從“卩”,后者從“人”,“卩”“人”作為表意偏旁,可換作,因此它們系一字異體。它們在銘文中用作“賞”,其左側部分,實與一般的“商”有別(可比較蓋銘“眔商〔賞〕十朋”之“商”),介于“商”“章”之間,商、章形音皆有相近之處,似可看作兩者的糅合形。
用作“賞賜”之“賞”,“觴”用作“對揚”之“揚”;書鐘“”“”用作“忌”,“測”用作“則”,“旗”用作“期”;鄀君子諻缶(《銘續》0910、0911)、郳大司馬強盤(《考古》2021年第2期第29頁圖16、17,《銘三》1216)、郳大司馬強匜(《銘三》1260)“哉”用作“在”;曾公編鐘(《江漢考古》2020年第1期,第3—30頁)“辰”用作“祗”等。
六、 促進舊刊金文的字詞考釋
新刊金文材料,有的能給我們新的啟示,促進以往舊刊金文或其他古文字的釋讀。如聞喜縣河底鎮酒務頭商代墓地出土的一批銅器銘文中,“匿”(參看匿盉,《銘三》1224)或作“”,單育辰先生曾據此在微信朋友圈(2019年3月13日)指出甲骨文中的“”也應釋作“匿”。
單說又見于單育辰: 《說甲骨文中的“貝”》,《漢字漢語研究》2019年第3期,第51頁;單育辰: 《甲骨文所見動物研究》,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335頁。
甘鼎(《銘圖》02193)銘文雖早已著錄,但銘文中的首字由于拓本不清晰,舊一般誤隸作“”。《濟南文物精粹·館藏卷》、濟南市文物局、濟南市博物館、濟南市考古研究所編: 《濟南文物精粹·館藏卷》,北京: 文物出版社,2018年,第118頁。
《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5.123新刊了鼎銘的清晰彩照,可知當改釋作“”,即《說文》“”字異體。
謝明文: 《釋“”》,《簡帛》第20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1—5頁。
曾仲姬壺(《文物》2008年第2期,第8頁)“曾仲姬之?樠?壺”,“壺”前之字,《銘圖》釋作“(尊)”,
吳鎮烽編著: 《商周青銅器銘文暨圖像集成》,第22冊,第61頁。
《新見金文字編》釋作“()”。
陳斯鵬、石小力、蘇清芳編著: 《新見金文字編》,第438頁。
從字形看,后一種釋法可信。它從“爿”從“酉”,即古文字中多見的“”字。近年新刊的曾侯與壺(《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10.398)銘文“曾侯與之壺”中亦見“?樠?壺”,可證釋“尊”之說有誤。虢叔旅鐘(《集成》00238—00244,《銘圖》15584—15590)銘文中“旅敢肇帥型皇考威儀,□御于天子,天子多賜旅休,旅對天子魯休揚,用作朕皇考惠叔大林龢鐘”之“”,不少研究者認為它是“廼”的訛字。新刊的父簋(《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10.261)“唯六月初吉甲午,父御于朕天君應侯,賜父馬乘、車、虎冟、、鑾、韐,父敢對揚朕天君休命”,“”字用法與虢叔旅鐘“”字用法完全相同,兩者恰可合證,這證明了“”字確有連詞用法以及虢叔旅鐘“”字不可能是“廼”字之訛。
謝明文: 《讀〈中國出土青銅器全集〉瑣記》,《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9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第153—166頁。
桋伯盤、同見,用法相同,這證明舊認為“”是“”的初文,它們系一字的意見是非常有道理的。
參看謝明文: 《桋伯盤銘文考釋》,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2021年7月8日,收入《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10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第68—76頁。
作冊大鼎(《集成》02761,《銘圖》02393)“”、司土簋(《集成》04059,《銘圖》05020)“”,或釋作“朿”,或釋作“來”。字形相同而用法相同者亦見于卿盤(《銘圖》14432)、新邑鼎(《集成》02682,《銘圖》02268)。其實研究者早已經指出了“來”“朿”兩字的區別,
劉曉東: 《甲骨文金文中的來、朿辨——釋》,《北方文物》2000年第1期。
但很多研究者并未注意,在討論上述資料時還主張釋作“朿”,或認為是“來”訛作“朿”。
近年刊布的霸伯簋(《銘圖》05220,《霸金集萃》066,《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第102頁圖17)“來”字,蓋銘、器銘分別作“”“”,同銘的霸伯簋(《銘三》0510,《霸金集萃》69,《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第103頁圖19)“來”字,蓋銘、器銘分別作“”“”,基本同銘的霸伯簋(《銘三》0511,《霸金集萃》068,《考古學報》2018年第1期第105頁圖21)“來”字,蓋銘、器銘分別作“”“”,霸伯山簋(《霸金集萃》071)“來”作“”,可證上引作冊大鼎等諸形應是“來”字的一種異體,與“朿”無關。
參看謝明文: 《談談金文中的“朿”“來”》,待刊。
所謂賓婦丁父辛卣(《集成》04972,《銘圖》13023)銘文的釋讀,舊說紛紜,《殷墟青銅器全形拓精粹》新刊了一件寢卬鼎銘文,
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 《殷墟青銅器全形拓精粹》,上海: 上海書畫出版社,2018年,第251頁。
給了研究者新的啟示,這為所謂賓婦丁父辛卣銘文的考釋提供了十分有價值的線索。
參看謝明文: 《談談所謂賓婦丁父辛卣銘文的釋讀》,《青銅器與金文》第6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19—23頁。
下面我們再詳細討論兩例說明新刊金文對金文文本研究的啟示。
(一) 說
字,多見于商代甲骨文、商周金文以及東周竹書文字,一般釋作“強”,亦有不少研究者釋作“弘”。在以往關于“”字考釋以及“強”“弘”關系的諸說中,以裘錫圭先生的意見影響最大。裘錫圭先生根據漢代文字中“弘”往往有從“口”的寫法,認為將甲骨文、金文的“”釋作“弘”是合理的,指出漢代人也往往把“弘”字的右旁寫作、等形,這種寫法是由西周史墻盤“宖”字所從的“弘()”的右旁這類寫法演變而來,《說文》“弘”字小篆所從的大概又是由形變來的。又認為在較早的古文字里,“”這個字形同時適用于“弘”“強”這兩個詞。“”可能既是“弘”字,又是“強弱”之“強”的本字。前者是從“口”“弓”聲的形聲字。后者從“口”從“弓”,“口”是區別性意符,拉弓需要很強的力,故“”可表“強弱”之“強”。
裘錫圭: 《甲骨文字考釋(續)》,《裘錫圭學術文集·甲骨文卷》,上海: 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184—189頁。
史墻盤《集成》10175,《銘圖》14541)“魯昭王”之“”,舊一般隸作“宖”,讀作“宏”。后來研究者據裘錫圭先生“”既可以表示“弘”又可以表示“強”的意見,將史墻盤“宖魯”讀作古籍中的“強御”。
參看王志平: 《清華簡〈皇門〉異文及相關問題》,《歷史語言學研究》第5輯,北京: 商務印書館,2012年,第76頁注11;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晉公盤與晉公銘文對讀”,黃杰2014年7月6日第45樓發言、網友蒿耳2014年7月6日第46樓發言。
上引裘先生的意見,也有一些學者并不同意。如何琳儀先生《戰國古文字典: 戰國文字聲系》、黃德寬先生主編的《古文字譜系疏證》認為“”與“弘”字有別,漢代相混。
何琳儀: 《戰國古文字典: 戰國文字聲系》,北京: 中華書局,1998年,第647頁;黃德寬主編: 《古文字譜系疏證》,北京: 商務印書館,2007年,第1799頁。
王鵬遠先生在撰寫碩士論文《古漢字“變形音化”現象再研究》時根據漢代文字中“弘”字多見,大多數寫作從“○”,只有極少數寫作從“口”,認為“如果‘弘’原本是從‘口’的,而周代金文、戰國竹簡和漢代文字中確定為‘弘’的字絕大多數都從‘○’,這樣的現象多少會顯得有些奇怪”,他又考察《新金文編》“口”部字形比較多的“君”“命”“唯”“咸”“吉”和含有“○”部件的“員”“辟”“厷”“睘”“呂”“邑”等字形中“○”“口”兩個部件的訛混情況,得出“商周時期‘○’和‘口’之間的界限是較為分明的,二者發生訛混的情況并不多”,于是認為“從兩周文字中確定的‘弘’字都從‘○’來看,把甲骨文的‘’釋作‘弘’是比較困難的”,并將《合集》14128“生月帝其令雷”及其對貞卜辭中的“”釋作“強”,訓為“固”。
王鵬遠: 《古漢字“變形音化”現象再研究》,碩士學位論文,復旦大學,2022年。
2021年我在初審其論文時告知:
我也一直認為“弘”“強”二字應分開,并根據金文獨體的“弘”作、(伯弘父盨),圓圈接近弓形,懷疑“弘”最早的字形就是圓圈畫在弓臂上,指“弓臂”,弓臂謂之“弘”猶人臂謂之“厷/肱”。
“弘”“強”二字,我一直認為宜分不宜合。主要原因之一是字或從之字,戰國竹書及其他資料中習見,一般在“”形的基礎上加兩橫飾筆作“”,從能夠確定其意義的用例來看,皆是用作“強”而沒有一例用作“弘”。
參看黑漆木棋局(《銘圖》19919)、強丘令戈(《銘續》1236)。何琳儀: 《戰國古文字典: 戰國文字聲系》,第646—648頁;王輝編著: 《古文字通假字典》,北京: 中華書局,2008年,第396頁;黃德寬主編: 《古文字譜系疏證》,第1799—1802頁;徐在國: 《上博楚簡文字聲系(一~八)》,合肥: 安徽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1649—1650頁;李學勤主編,沈建華、賈連翔編: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壹—叁)文字編》,上海: 中西書局,2014年,第181、311頁;李學勤主編,賈連翔、沈建華編: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肆—陸)文字編》,上海: 中西書局,2017年,第270頁;李學勤主編,賈連翔、沈建華編: 《清華大學藏戰國竹簡(柒—玖)文字編》,上海: 中西書局,2020年,第300、357頁。
如果“”在早期同時又是“弘”字,那為什么它在戰國文字及之前文字中沒有一例用作“弘”的確證呢?因此,是“弘”“強”共同的表意初文的意見,不免讓人生疑。
2016年,我作了資料長篇,準備寫一篇關于“弘”“強”的小文。同年9月,學校接上級指示要我們中心寫一篇《殷墟甲骨文研究的回顧與展望》,不承想,任務最后分給了我。我寫完后到裘先生家交給先生審閱,并借此機會將我關于“弘”“強”應分開的意見以及“弘”字構形的意見向裘先生請教,裘先生當時并不同意我的意見。
陳劍先生指出:“從古文字到隸楷的發展過程中,有這樣一類規律性的現象: 凡古文字中從‘’(或為口字,或表示其它意義)的字,其演進過程往往為→→→→口;而從‘’的字,其演進過程則往往為→→→→→厶。后者典型的例子如公、厶、私、篡、參、弘、
引者按: 原注:“弘”字本從“口”,但很早就可以寫作從“”。西周史墻盤“宖”字所從弘作,從“厶”之弘當由此路寫法而來。參看裘錫圭: 《釋“弘”“強”》,《古文字論集》,北京: 中華書局,1992年,第53頁。
厸(所從,古鄰字)等。”
陳劍: 《釋西周金文中的“厷”字》,《甲骨金文考釋論集》,北京: 線裝書局,2007年,第238頁。
陳說可從,“弘”所從“厶”顯系“”類形演變而來。
“厷”,甲骨文、早期族名金文作“”“”等形,周代文字作“”“”等形,后來所從“”演變為“厶”。類似的還有“鬼”字,秦漢文字常在下部添加飾筆作“”,后來圈形飾筆脫落最終演變為“厶”。另外,與“”演變作“”這一過程相似的有“或”字由“”類形演變作“”,皆涉及“”形的脫落。西周中期的伯弘父盨(《銘圖》05638)“弘”作“”“”,前一形,從彩照看,圓圈形雖與弓形是隔開的,但已經非常貼近。又參照“厷”“或”字形演變中圈形脫落的現象以及后世“弘”聲字與“厷”聲字關系非常密切
張儒、劉毓慶: 《漢字通用聲素研究》,太原: 山西古籍出版社,2002年,第91頁。
來看,我自然也就懷疑“弘”最早的字形可能就是將圓圈畫在弓臂上,本是一個指事字,其義指“弓臂”,弓臂謂之“弘”猶人臂謂之“厷/肱”。據此說,“弘”“厷/肱”應該就是一組同源詞。
近來刊布的衛侯之孫書鐘,共13件,可分6件、7件兩組編列,其中11件有刻銘,9件鐘銘相同,作“衛?梻?(侯)之孫,(紳)子之子書 (擇)吉金,乍(作)(鑄)龢鐘六(堵)”。2件銘文相同(《山右吉金——襄汾陶寺北兩周墓地出土青銅器精粹》第198—203頁,《銘三》1279),刻有長銘共180字,其中第一段作:
隹(唯)王正月初吉丁亥,衛(侯)之孫,(紳)子之子書 (書,書)曰: 穆 (穆穆) (強強,彊彊),公定為余居于(麥)之埜(野),(曼?/爰?)樂(且)康,卑(靈)""" "" 女(如)武,卑神若(?)土,鬲燮(輯)保我父兄。
同銘“則與其□帀良是平之龢且詎,我鐘平且揚,安保我土,鬲樂我父兄”亦是魚、陽押韻,兩處“鬲”用法相同,當是“和樂”一類意思。
書鐘整篇銘文幾乎都押韻,而第一個“書曰”后面的這一段,野、武、土乃魚部,康、兄乃陽部,陽部是魚部的陽聲韻,兩者通押。從押韻來看,銘文中的“”必然是用作“強”。
,即強強或彊彊,與金文中的一些“?樹q?樹q”義近,威武貌,與晉公盤(《銘續》0952)“我烈考憲公,克□亢配,彊武魯宿”之“彊”義近,形容人很威武。《詩經·墉風·鶉之奔奔》“鶉之奔奔,鵲之彊彊”,鄭玄箋:“奔奔、彊彊,言其居有常匹,飛則相隨之貌。”如果“公定為余”后面一字,舊釋作“居”正確的話,那銘文的“”也可能是《詩經》的“彊彊”,“穆穆彊彊”理解為居有常匹,生活美滿也未嘗不可。
“”,之前能夠確定其具體用法的例子,皆是出現在春秋之后。書鐘是春秋中期器,銘文中的“”確定也是用作“強”的,較以往的例子時代大大提前。這也進一步提示我們商周文字中的“”可能與“弘”無關。
文王玉環(《銘圖》19710)“我眔唐人戔人”之“”,舊一般釋作“弘”,不可信,它亦當釋作“強”,“戔人”大意即強力征戰人。
總之,就目前已公布資料所呈現的證據來看,“弘”“強”宜分不宜合。
因此史墻盤“宖魯昭王”的“宖魯”讀作“強御”的意見實不可信。“宖魯”,從舊說讀作“宏魯”即可。“宏魯”與汑其卣(《銘續》0878,西周早期后段)“者(都)魯戊公”、清華簡《厚父》簡5“者(都)魯天子”的“都魯”可合觀。清華簡《四告》簡7“肇宖三臺”之“宖”原作“”,它顯然是由史墻盤“”演變而來,其中圈形演變為“日”形,類似變化亦常見于東周文字中的“厷”形(參看高中正: 《古文字札記兩則》,《出土文獻》第11輯,上海: 中西書局,2017年,第141—146頁)。簡文之“宖”,研究者抑或讀作“強”,同樣不可信。
而漢代文字中從類似“”形的“強”應是從“口”形的“強”的訛形,從“口”的“弘”應是從“”的“弘”的訛形,它們彼此的訛形所占比例并不高,這只說明了當時來源不同的兩字在演變過程中形近相混,并不能據后世訛變作從“口”的“弘”的字形反推商周文字中的“”同時也是“弘”字。這就好比周代金文中,“右”偶訛作“厷”,
師大簋(《銘續》0447)“井伯入右師大”之“右”作“”。殷簋(《銘圖》05305,《陜集成》1748)“士戍右殷”之“右”,蓋、器分別作“”“”;殷簋(《銘圖》05306,《陜集成》1749)“士戍右殷”之“右”,蓋、器分別作“”“”。三年師兌簋(《集成》04318,《銘圖》05374)蓋銘是器銘的節錄,器銘“伯右師兌”之“右”,蓋銘作“”。平宮鼎(《集成》02576,《銘圖》02097)“右般”之“右”作“”。這些皆是“右”字訛作“厷”之例。
“厷”亦偶訛作“右”,
三年師兌簋(《集成》04318,《銘圖》05374)“厷軶”之“厷”訛作“右”,秦漢篆隸中從厷之字往往寫作從右。
但并不據此反推甲骨文中的“右”同時也是“厷”字,也不能得出“右”“厷”之前共用字形的結論。
甲骨文中的“”,劉云先生認為是“私”字(劉云: 《說“”釋“私”》,《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9輯,第119—130頁,又刊于《第七屆中國文字發展論壇論文集(一)》,鄭州: 河南大學出版社,2020年,第229—240頁)。如劉說可信,則“私”字的演變與“厷”完全相同,而“和”“私”易混(參看裘錫圭: 《考古發現的秦漢文字資料對于校讀古籍的重要性》,《裘錫圭學術文集·語言文字與古文獻卷》,上海: 復旦大學出版社,2012年,第375頁;陳劍: 《〈論語〉“退而省其私”之“私”當為“和”字之誤》,“離詞、辨言、聞道——古典研究再出發”學術研討會,“中研院”文哲所,2016年6月),其間關系與“”“弘”頗相類。
(二) 說“葺”
晉公盆、晉公盤銘文中的“?楋d(柔)燮萬邦, (哀哀)莫不日?兗H”,“?兗H”后之字,舊一般隸作“”。周忠兵先生認為甲骨文中的“”“”“”系一字,象兩手拿草蓋于屋頂之上,乃“茨”的表意字。晉公盆“”的上部與甲骨文中“茨”同,“”從“茨”從“詋”,整個“”字相當后世何字還待研究。
周忠兵: 《釋甲骨文中反映商代生活的兩個字》,香港中文大學中國語言及文學系五十周年系慶活動——承繼與拓新: 漢語語言文字學國際研討會,香港,2012年12月。此文正式刊出時刪去了“”一類從林的相關字形以及相關討論,其他意見基本不變。見何志華、馮勝利主編:《承繼與拓新: 漢語語言文字學研究》,香港: 商務印書館,2014年,上卷,第513—518頁。
吳振武先生認為其中的“兄”為聲符,相關銘文中的“?兗H”可讀為“比況”。
轉引自周忠兵《釋甲骨文中反映商代生活的兩個字》(會議版)。
我們曾據“兄”聲將“?兗H”讀作“卑恭”。
謝明文: 《晉公銘文補釋》,《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第5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236—257頁。
徐在國先生認為此字應分析為從兩手從林從宀,諿聲,讀為何字,待考。
徐在國: 《說“咠”及其相關字》,簡帛研究網,2005年3月4日。
趙平安先生認為:“此字上面如何分析姑且不論,下面從諿是可以肯定的。《玉篇》言部有諿字,訓為‘和也’。?兗H字可讀為比,?兗H猶比諿,是團結和睦的意思。”
趙平安: 《從“咠”字的釋讀談到甲骨文的“巴方”》,《文獻》2019年第5期。
上引書鐘銘文中“鬲燮”后面一字,原作如下之形:
金文中,“宀”與“廠”作為表意偏旁,意近可通,如“安”“寶”等字本從“宀”,亦偶從“廠”。
參看董蓮池編著: 《新金文編》,第991—992、997頁。
不簋(《集成》04329,《銘圖》05388)銘文中“玁狁”之“玁”,或從“宀”作“()”,或從“廠”作“()”。伯簋(《集成》03488,《銘圖》04187)銘文中用作器名“簋”之字作“”,從“宀”,“”聲。彔?欁u(《銘圖》05524—05527)、昭王之諻簋(《集成》03634—03635,《銘圖》04471—04472)銘文中用作器名“簋”之字作“?檿e”,從“廠”,“”聲。“”“?檿e”用法相同,當皆是“廄”字異體。又結合偏旁的組合來看,上引書鐘之字與晉公盆、晉公盤銘文中“?兗H”后之字必是一字異體,只不過后者多一“言”旁而已。清華簡《子產》簡26“咠”作“”,它顯然是在書鐘銘之形下部這一類寫法的基礎上演變而來。又結合詞例來看,將它們所從看作是“咠”也是非常合適的(參看下文),書鐘銘之字與晉公器之字可分別隸作“”“”。
如按上引周忠兵先生關于甲骨文“”“”“”的意見,“”則可分析為從“茨”從“咠”聲,“”則是將聲符“咠”換作了“諿”。《說文》艸部:“葺,茨也。”《左傳》昭公二十三年“必葺其墻、屋”,杜預注:“葺,補治也。”葺、茨義近,“”“”完全可看作是“葺”的形聲異體。另外,“”“”“”本系“葺”字初文而“”“”則是在表意初文的基礎上加注聲符的可能性并不能完全排除。不管是哪一種情況,“”“”都應是“葺”字異體。
關于它們的詳細考釋以及“咠”“兄”的關系參看謝明文: 《釋古文字中的“葺”》,《甲骨文與殷商史》新12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2年,第138—146頁。
“咠”與“葺”讀作“和輯”之“輯”,東周竹書文字中數見。
趙平安: 《從“咠”字的釋讀談到甲骨文的“巴方”》,《文獻》2019年第5期。
書鐘“”與晉公器“”從“咠”聲,而且本是“葺”字異體,自然也可讀作“和輯”之“輯”。“燮”,古書常訓“和”,因此鐘銘“燮(輯)保我父兄”之“燮(輯)”實系近義連用。晉公器“?兗H”,我們認為上引趙平安先生讀作“比諿”,大體可從,但理解為“團結和睦的意思”則略嫌不夠準確。《玉篇》訓和之“諿”與古書常訓和之“輯”無疑表示同一個詞。“比”,古書常訓“和”,
參看宗福邦、陳世鐃、蕭海波主編: 《故訓匯纂》,北京: 商務印書館,2003年,第1206頁。
“比輯”之“比”亦當取此義,“比輯”亦是近義連用。
此“比輯”與古書中解作編輯、編次的“比輯”意義不同。
晉公器“?楋d(柔)燮萬邦, (哀哀)莫不日?兗H(比)(輯)”大意即“懷柔綏和萬邦,萬邦沒有誰不天天和服順從”。
總之,由于書鐘“”字及其詞例的出現,給了我們新的啟示,促使我們對晉公盆、晉公盤銘文中舊所謂的“”甚至古文字中舊所謂的“茨”的釋讀進行反思,并去尋找更加貼近事實的答案。
以上,我們從近年新刊金文資料中撿出一部分,從六個方面對這些資料的價值略作探討。金文新刊資料中類似的、有價值的資料還有不少,限于篇幅,我們就不一一介紹了。
2021年9月
附記: 我曾于2021年9月12日寫了一篇《衛侯之孫書鐘銘文補釋》的小文,因為已公布的書鐘銘文不全,所以未敢像平常那樣將新刊金文的考釋文章先行發表于網絡。接下來幾天在拙文《談談近年新刊金文及其對金文文本研究的一些啟示》中加入了書鐘銘文的相關資料,還寫了《釋古文字中的“葺”》一文,所據書鐘釋文皆據《衛侯之孫書鐘銘文補釋》。9月16日將“”“葺”的相關意見向蔣玉斌、方稚松兩位先生請教過,他們聽后也覺得強、弘宜徹底分開,并對釋“葺”一說提供了一些相關意見或資料,謹致謝忱。
陳建新先生2021年9月25日在復旦大學出土文獻與古文字研究中心網發表了《讀衛侯之孫書鐘銘文小札》一文,陳先生對書鐘銘文的釋讀,與拙文涉及書鐘的相關意見有同有異,讀者可以參看。
拙文《談談近年新刊金文及其對金文文本研究的一些啟示》曾提交并宣讀于中山大學古文字研究所、中華傳統文化研究中心舉辦的“第二屆漢語字詞關系學術研討會”(2021年10月23日—24日),會上蒙劉洪濤先生告知并惠賜其未刊大作《說“弘”——兼說甲骨金文所謂“弘”只能釋為“強”》,謹致謝忱!劉先生文亦認為甲骨金文中的“”字不能釋為“弘”,只能釋為“強”,“弘”“強”本來就是兩個不同的字,請讀者到時參看。
2021年10月24日
補記1: 三門峽虢國墓地出土的虢仲編鐘銘文中有“妥(綏)△萬民”一語,其中△原作從“舌”從“”之形,張新俊先生讀作“輯”,訓“和”(張新俊: 《三門峽虢仲墓(M2009)所出虢仲鐘銘文芻釋》,第二屆“出土文獻與古史史料學研究”學術研討會,上海,2021年11月),可從。“舌”“言”關系非常密切(參看謝明文: 《談甲骨文中的兩例“舌”字及相關問題》,《甲骨文與殷商史》新11輯,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21年,第234—242頁),此字應即晉公盆“”下部所從之“諿”的異體,這亦可反證書鐘與晉公盆之字讀作“輯”是非常合適的。
2021年11月13日
補記2: 上引劉洪濤先生未刊稿已發表(劉洪濤、李桂森: 《說“弘”——兼說甲骨金文所謂“弘”只能釋為“強”》,《文獻語言學》第14輯,北京: 中華書局,2022年,第118—125頁)。文中關于書鐘的釋文與斷句,有的地方是有問題的,我后來根據新公布的資料有所補正(參看拙文《書鐘銘文柬釋》,“考古新發現與周代國家形態研究”青年學者工作坊,北京大學,2023年10月,收入《中國國家博物館館刊》2024年第4期,第103—114頁)。陳劍先生認為衛侯之孫書鐘舊所謂“ (強強/彊彊)”當釋作“(強/彊)”一字,實非重文,“公”之“”應讀為“景”,是指晉景公。(陳劍: 《申書鐘銘的“景公”小記》,第二屆古文字學前沿論壇暨古文字學強基班教學研討會,中山大學,2024年11月)。陳先生的新說不影響文中“弘”“強”宜分作兩字的主要觀點。
2024年11月25日
后記: 本文蒙外審專家批評指正,謹致謝忱!
(責任編輯: 楊珂)
本文為國家社科基金冷門絕學研究專項學術團隊項目“中國出土典籍的分類整理與綜合研究”(20VJXT018)、國家社科基金一般項目“商周甲骨文、金文字詞關系研究”(21BYY133)、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重大項目“基于先秦、秦、漢出土文獻的漢語字詞關系綜合研究”(22JJD740031)、上海市教育委員會和上海市教育發展基金會曙光計劃項目“周代金文構形研究與疑難字詞考釋”(22SG03)階段性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