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博楚簡古書叢鈔（局部）

摘 要： 簡帛整理，分卷問題比綴聯問題更重要。上博楚簡有一卷多種古書的叢鈔，不但由不同的書手，正反面鈔、分欄鈔，前后還有其他簡文，情況極為復雜。作者以這篇簡文為例，說明簡文整理應以竹簡卷束的物質形態（長短寬窄、編繩契口和字體等）而不是以內容作分篇分卷的依據。

關鍵詞： 《星》 《齊師子》 《亡道之喪》 《制》

說明

我是上博楚簡的最初整理者。《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第一至九冊于2001—2012年相繼出版后，上海古籍出版社曾準備出版第十冊。他們的編輯曾寫信給我，要我負責整理發表其中與《日書》有關的簡文，下述簡文就是當時我寄給上海古籍出版社的草稿。我曾向編輯索取相關簡文原圖，但正如大家都知道的原因，2019年后，出版工作已被迫中斷。去年，應劉釗教授邀請，我在上海復旦大學回顧了上博楚簡的整理過程和長期存在的方法問題，指出現已發表的簡文往往不是根據竹簡卷束的物質形態（長短寬窄、編繩契口和字體等），而是根據簡文內容，割裂成篇，缺乏通盤考慮。當時，我強烈呼吁，為學術負責，上博楚簡不但應重新啟動，而且應重新出版。

上海博物館藏楚竹書有一卷古書是多種古書的叢鈔，現象很特殊，對研究古書的形式構成是不可多得的珍貴材料。這里發表的九枚楚簡只是它的一部分。簡文雙面抄，背面分上下欄。同卷的其他古書，有些在其前，有些在其后，情況不明。這批簡文，現在已被割裂，當作不同的書來處理，有些黃面的簡文已發表，但青面的簡文尚未發表，有些青黃兩面的材料都未發表。當年，我在上海博物館做前期工作，主要負責把早期照片（未脫水前的黑白照片）剪貼成冊，寫初步釋文。離開時，我已把全部材料上交，并把工作中的遺留問題向館里做過交代（當時錄了音），其中就包括這部分簡文。我曾說明，此書應由專人負責作通盤整理，在整個上博楚簡的整理中恐怕最復雜。以后，我再也沒有機會接觸這批材料，只是臨近出版，才提供照片核對。由于我在上海博物館的工作早就結束，手中沒照片，也不便到上海做全面核對，不可能把問題徹底搞清，我只能把分給我的這幾枚簡單整理一下，算是我對這段難忘經歷的告別。

這里應當說明的是，因為沒有照片，2011年我曾到上海博物館的庫房看過原簡。我發現，這幾枚簡的現狀已不容樂觀，契口、編痕不清，文字難以辨認，很多方面還不如看我當年做的剪貼本（現存上海博物館青銅部），所以只能利用1995年的筆記和2011年的印象做一點拼湊，勉為其難。讀者欲知此書全貌，只有等全部材料發表，重新動手，把相關簡文重新整合之后。

以往，簡文發表前，上博會提供簡長數據，現在多項數據不詳，只能暫付闕如，請大家原諒。

第一部分： 《星》（日書摘抄）、《齊師子GF8A1》

二書抄在竹簡的青面，黃面另有其他古書。這里以青面為主做一點考釋。黃面因大多歸屬不明，只列作對照。

《星》是日書摘抄，抄在竹簡的上半。現存簡文只是個表格。表格分三欄： 上欄列四組干支，中欄列干支所當二十八宿，下欄列四門。篇題是據內容擬補。

《齊師子GF8A1》是齊師子GF8A1與曾子、言游的對話，抄在竹簡的下半。篇題是據內容擬補。

【第一簡】

青面：

甲申、庚申、壬申，己丑。""" 亓（其）星： 大角、 （觜觿）、軫。""" GF8A3（得）門。亼（B353上）

齊帀（師）寺（侍）（坐），遊（言遊。言遊）：“（吾）欲人（君子）道。”齊帀（師）（（答）曰：“（吾）欲善言，宔（主）爲不善言。”（言）遊（B353下）

黃面：

（顔）囦（淵）寺（侍）於夫 子 （夫子。夫子）曰：“韋（回），君子爲豊（禮）， 依於（仁）。”（顔）囦（淵）（作）而？棿（（答）曰：“韋（回）（敏），弗能少居也。”夫子曰：“（坐），（吾）語女（汝）。言之而不義，（B353）

本簡長54.1厘米，大體完整。青面共46字。黃面共42字，外加重文2字。黃面文字是《君子為豊》的第一簡（見馬承源主編： 《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上海： 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第254—255頁）。

大角 即東方七宿的角宿。

左半為束，右半從虍從此，相當“觜”“觿”二字的合文。觜觿即西方七宿的觜宿。

軫 即南方七宿的軫宿。

門 讀“得門”。上有一橫，不一定是“一”字。下有鉤識號。

亼 可能是符號。

齊帀 下文亦作“齊帀子”。孔子時代的師多為樂師（如師襄）。此人似為齊國樂師，而師事曾子。“帀”讀“師”，“”是他的私名。

遊 上博楚簡，“言游”之“言”作“”，與“顏淵”之“顏”寫法同，“游”作“遊”。

【第二簡】

青面：

甲戌、乙丑、己亥、庚戌。""" 丌（其）星至所： 斗、 （牽牛）、婁 （婁女）、 （營室）、胃、軫。"""" 城（成）門。（B514+B253上）

敚（悅），曰：“（吾）古（故）胃（謂）子（賢）於子 之 帀 皇 （子之師皇，子之師皇）卑（畀）女（汝）埜（野）蘭，望之可觀也，即之而曼欲，佗（他）〔□□□〕（B514+B253下）

黃面：

（簡文看不清）

本簡大體完整，但“乙”至“戌”缺半字，可用斷片B253補齊。青面共48字，外加重文3字，下約缺3字。

丌（其）星至所 指二十八宿所值。

相當“賢（牽）”“牛”二字的合文。牽牛即北方七宿的牛宿。

婁 相當“婁”“女”二字的合文。婁女即西方七宿的婁宿。

相當“營”“室”二字的合文。營室即北方七宿的室宿。

城門 讀“成門”。上有一橫，不一定是“一”字。

子之帀皇 齊師子的老師，名字叫皇。

曼欲 疑讀“慢欲”，指舒緩情欲。

【第三簡】

青面：

甲寅、（丙）唇（辰）、庚唇（辰）、壬寅。"" 丌（其）星： （危）、（翼）、GF8B0 （觜觿）、梄（柳）。""" 型（刑）門。（B518上）

曰：“（野）哉？樶b（言）GF8B2（偃）！夫可觀者，佗（他）人也。幾（豈）嘼（憚）與才（哉）？”（B518下）

黃面：

（簡文看不清）

本簡大體完整。青面共32字，黃面字數不詳。

即北方七宿的危宿。

即南方七宿的翼宿。

釋參第一簡“”。

梄 即南方七宿的柳宿。

型門 讀“刑門”。上無一橫。

即言偃。

【第四簡】

青面：

甲唇（辰）、（丙）寅、庚寅、壬寅。"" 丌（其）星： 壁、心、尾、虛、（昴）、晶（參）。"" 死門。（C106+C107）

黃面：

……（C106）

……□▋一方槿……（C107）

本簡是由兩枚斷簡拼合。青面共18字。黃面文字殘，字數不詳。

壁 即北方七宿的壁宿。

心 即東方七宿的心宿。

尾 即東方七宿的尾宿。

虛 即北方七宿的虛宿。

晶 即西方七宿的參宿。

死門 上有一橫，不一定是“一”字。

【第五簡】

青面：

齊帀（師）子見曾 子 （曾子，曾子）（坐）語。曾子命之進與韭，去丌（其）末與（本）。齊帀（師）既差（佐），（起）□□既□□□或〔□□□□□□□〕□□，幾（豈）定□（乎）才（哉）？”齊帀（師）子或 〔□□□□□〕（B260+C252）

黃面：

者少，亦德之者也。！事見又（有）道而GF8BB（逸）者也。周□肰（然）得（作），孔見人良之得□。……□□□□□□□□□□者□。（B260+C252）

本簡是由兩枚斷簡拼合。青面共49字，外加重文2字，中約缺7字，下約缺5字；黃面共43字。

疑同“黍”字。

第二部分： 《亡道之喪》、《制》（日書摘抄）

二書抄在竹簡的青面，黃面另有其他古書。

《亡道之喪》，上下文不詳，篇名只是臨時起的名字。

《制》是講裁衣，屬于日書摘抄。

【第一簡】

青面：

民亡道之（喪），（得） （君子）。昔（舜）爲君，禹、咎（臯）繇（陶）爲差（佐），邦亡[1]（閑）□，埜（野）亡[1]（閑）利。是（僞）（詐）x（舉），而□則□□□□亡道（B525）

黃面：

（簡文看不清，似作“□□□成……之 ”）

本簡大體完整，唯簡尾缺一小段。青面共37字，外加合文1字，下留空白。黃面字數不詳。

邦亡□埜亡利 疑讀“邦亡閑田，野亡閑利”。

上博簡“偽詐”皆這樣寫，不能讀成“偽慮”。

【第二簡】

青面：

〔□□〕之（喪），居無權之邦，槏（乎）GF8C2欲之羣。（B522上）

折（製）： 必內（納）地。不內（納）地，必？冔 奔人。丌（其）星： 與（輿）、胃、枀）（箕）、虛、星，百（絮）勿備（服）。（B522下）

黃面：

〔□□〕人君定姜□下妾，（治）夫婦之灋，□□□□速逗，聖（聽）毋□毋佢，毋（流）毋□，必好唯加（美）是□，而遊於□。（B522）

本簡除上端約殘缺2字，大體完整。青面共35字，上約缺2字。黃面共38字，上約缺2字。

折 讀“制衣”之“制”，制衣即裁衣。

內地 指割地予人。

奔人 指人民逃散。

與 讀“輿”，即南方七宿的輿宿，也叫輿鬼。

胃 即西方七宿的胃宿。

同“其”，讀“箕”，即東方七宿的箕宿。

星 即南方七宿的星宿。

百 讀“百絮”。絮是敝綿，可以絮襖。

【第三簡】

青面：

凡折（製）衣裳之良日： 丁亥又（有）霝（靈）。▋丁丑（媚）於人。▋丁巳安於身。辛酉善〔□□，□□□□，□□□□〕，癸酉多衣。丌（其）星西墬（阤）至所： （B88+B45）

黃面：

（頸）而秀。（肩）毋（廢）毋（聳），身毋（偃）毋倩（侹），行毋（踶）毋（蹈），足毋（蹁）毋高（蹻）。亓（其）才（在）〔□，則欲□ 。亓在〕庭，則欲齊 （齊齊）。亓（其）才（在）堂，則（B88+B45）

本簡長42.5厘米，是由兩枚斷簡拼合。青面共34字，中間約缺10字。黃面共33字，外加重文1字，中間缺6字，外加重文1字。黃面簡文即《君子為豊》的第七、第八簡（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第258—259頁）。

折衣裳之良日 指裁制衣裳的好日子。“折”亦讀“制”。

丁亥又霝 是說丁亥日是好日子。“霝”，西周金文多有之，是“善”的意思。

丁丑于人 讀“丁丑媚于人”，指丁丑日裁衣，可炫美于人。

丁巳安于身 指丁巳日裁衣，合于己身。

丌星西墬至所 指其星西墜。“墬”，古書或用為“地”，這里讀“阤”。

而秀 不詳。

毋毋 疑讀“肩毋廢毋聳”。

身毋毋倩 疑讀“身毋偃毋侹”，意思是身毋俯毋仰。“侹”是臥地。《說文》人部：“侹，著地。”

行毋毋 疑讀“行毋踶毋蹈”。

足毋毋高 疑讀“足毋蹁毋蹻”。蹁是行不正。蹻是翹足。

亓才 讀“其在”，下文可能是“門（或室），則欲穆穆（或皇皇）。其在”。

【第四簡】

青面：

〔□□□□□□□□□□□〕（昴）、參、畢、東汫（井）、四正之星。龍日： 戊申、甲申、甲午、乙未。黃天？冔 （以）賜士□衣□，女（如）？冔 （以）（B286）

黃面：

〔□□□□□□□□□□□□〕正視，毋（側）GF8D0（睇）。凡目毋遊，定視是求。毋欽（禁）毋去，聖（聽）之陴"""""" （疾）俆（徐），爯（稱）丌（其）衆寡（B286正）

本簡長37.2厘米，上端殘缺。青面共29字，上約缺11字。黃面共25字，上約缺12字。黃面文字即《君子為豊》第六簡（見《上海博物館藏戰國楚竹書（五）》，第257—258頁），內容是講非禮勿視。

即西方七宿的昴宿。

參 即西方七宿的參宿。

畢 即西方七宿的畢宿。

東汫 即南方七宿的井宿（在西南）。

四正之星 “四正”指正東、正南、正西、正北。“四正之星”指東方七宿的房宿、南方七宿的星宿、西方七宿的昴宿、北方七宿的虛宿。

龍日 忌日，與“良日”相反。

黃天賜士□衣□ “黃天”讀“皇天”。“□衣□”，疑是所賜衣物。

毋 末字從見從栞r。栞r，《說文》人部以為“仁”字的古文，《玉篇·尸部》以為“夷”字的古文。“遲”與“夷”經常通假，或作“”。“夷”與“弟”也常混用。“眱”同“睇”，含義是小其目而邪視之。《集韻·脂韻》謂眱“古作”。這里應讀“毋側眱”或“毋側睇”。

毋欽毋去 疑讀“毋禁毋去”。

圣之俆 疑讀“聽之疾徐”。

2024年12月7日寫于北京藍旗營寓所

（責任編輯： 田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