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金初,統治階級通過建廟祭孔、任用儒臣、廣推儒學等方式沿襲宋遼“尊孔崇儒”的理念。自金太宗始,金朝統治者下令修建孔廟,親自祭孔并加封孔子后人以此加強對孔子的尊崇。此外,金朝的社會生活風俗都受到了漢家儒學的影響。在生活方面,人們受到儒學思想的影響,在服飾、飲食等方面都有所改變。在觀念方面,金朝人們逐漸接受中原貞潔觀、忠君思想等。由此可見,少數民族因儒學而向中原文化靠近,不同民族之間互相認同,這也奠定了現在多民族交融的基礎,促成了中華民族多元一體的格局。
【關鍵詞】金代;尊孔崇儒;文化認同
【中圖分類號】K246.4 " "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7-2261(2025)03-0004-04
【DOI】10.20133/j.cnki.CN42-1932/G1.2025.03.001
一、引言
儒學為先秦諸子百家學說之一,在漢武帝罷黜百家后成為政權統治的正統思想,其思想內涵受到統治者的青睞。起初,儒學是金朝統治者入主中原宣揚其合法性的一種手段,但隨著儒學文化不斷交融滲透,金人將之奉為治國理政的方針政策。
現今學者們對金代儒學研究已有系統梳理,如劉輝認為儒學是金朝的國家意識形態,是金代女真政權在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等領域的指導思想[1]。楊珩認為女真統治者崇儒的思想方略、用人方略、教育方略、文化推廣方略的史實有力地破除了“金以儒亡”的立論且儒學文化為女真民族政治的穩定作出了極大的貢獻[2]。李繼鋒也指出儒學思想的推廣加快了女真民族發展的步伐,加速了金朝封建化進程[3]。前輩學者的研究成果已經相當可觀,對待金代儒學也有了較為系統的研究,在前輩的基礎上,擬通過金代對儒學的文化認同來重新剖析儒學對女真民族政權的積極影響。
二、金朝統治階級的尊孔崇儒
金朝尊孔崇儒的風氣最初在統治階級中表現得比較明顯,統治階級通過建廟祭孔、任用儒臣等方式沿襲宋遼“尊孔崇儒”的理念?!督鹗贰ざY志》有載:“金人之入汴也,時宋承平日久,典章禮樂粲然備具。金人既悉收其圖籍,載其車輅、法物、儀仗而北。”[4]可見金朝入主中原之后,大規模接觸到中原儒家典制,從而促進了本朝對儒家文化的認同和尊孔崇儒的發展。
(一)奉行尊孔思想
金代確立“尊孔”政策有一定的發展規律,隨著女真人深入中原腹地,不斷地接受儒家文化熏陶,對待孔子的態度也有所轉變。金軍南下時,金朝士兵險些盜掘孔子陵墓,但宗翰尊其儒家圣人身份,言:“大圣人墓豈可發?”[5]而后將掘墓士兵盡殺之,孔子陵墓才得以保全,宗翰的舉動展現出金朝統治階級尊孔的態度。
隨著所占領區域不斷擴大,金人自覺地向中原文化靠攏。金效仿中原王朝積極修建孔廟、學校,太宗天會七年(1129年)下詔“詔頒新格,具載學宮”[6],正式建立廟學。統治者于天會十五年(1138年)“立孔子廟于上京”[7],這一舉動開創了金朝都城立孔廟之先例,此后統治階級多以建廟行教化。在內外政治環境都已穩定的情況下,明昌元年(1190年),“詔修曲阜孔子廟學”[4],“孔子廟諸處何如”[4]。
可見統治階級積極興建上京和地方孔廟的舉措在一定程度上促進儒學發展,展現尊孔崇孔之態。除了新建孔廟,對于有所損壞的孔廟,海陵親自批復“隨處宣圣廟宇多有損壞,官司不用心提修完,致有如此。委隨路轉運司差佐貳官或幕官一員專一管勾”[8]??讖R得到了很好的發展,其規模也逐漸完善,這與統治階級對尊孔的政治策略是密不可分。
與修建孔廟、始建廟學類似,金代的祭孔禮儀也可追溯自中原王朝。金初,女真人未確立類似于中原祭孔尊孔之制,從“金初無宗廟”[7]的記載中可知金人原無宗廟祭祀禮儀更無祭祀孔廟之制,直至大定年間才對祭祀孔子時間、次序等進行系統規定。
金朝諸帝中最早效仿中原皇帝親祭孔廟的是金熙宗,《金史·熙宗本紀》載:“親祭孔子廟,北面再拜。”[4]熙宗于皇統元年(1141年)親身力行祭拜孔子這一舉動,無疑釋放了一種尊孔的積極信號,孔子受到了金朝統治者極高的尊崇,使得孔子之道廣為傳播。
章宗自幼崇尚儒家學說,頗知書禮,為彰顯對孔子“師”位的尊榮,于明昌四年(1193年),“行釋奠禮,北面再拜親王、百官、六學生員陪位”[9]。盡管國勢漸衰,但是祭孔之禮并未廢止,據《金史》記載,章宗親祭孔子就達三次之多(參考表1),為金朝歷代君主之最,從中可窺統治階級的積極祀孔態度以及政治立場。
金代統治階級推行尊孔教化,設學興廟、釋奠文廟使得金朝的儒學教育和禮儀禮制逐漸完備,促進金朝封建化的進一步深入。為彰顯正統地位,重塑正統儒學,統治階級自然對孔子后人禮遇有加。金人亦仿效宋制,冊封孔子后人“詔襲封衍圣公孔元措視四品秩”[4],其品階與官俸較宋朝待遇不斷提高,這也體現了金代統治者對孔子后人的重視態度。衍圣公本人主奉祭孔、繼任曲阜令、管理孔氏家族事務及續寫家史等職責,這是金朝統治者給予其權力的現實體現。
(二)秉持崇儒理念
金代“尊孔崇儒”的國策,建立在統治階級追崇儒家文化上,金人認為“天下一家,然后可以為正統”[4]。金人自認為應運之主,為展現其掌中國之氣度,以“推崇儒學”來示其正統地位。
從金人的自我認知及其對儒家文化的態度不難看出金朝統治階級對漢家文化的欽仰。在太祖、太宗時期儒學教化雛形已顯,從部落首領轉變為天下君王,女真人要維護其統治,就不得不任用文臣儒士治理國家。而繼任者熙宗顯然也受到良好的儒學教化,他視開國舊臣不通儒學者為“無知夷狄”[10],從對儒士需求利用到崇尚儒學,有統治者做引領,儒學的文治教化才更容易被大眾接納。
海陵王的儒學素養相較于熙宗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漢言其貌類漢兒”,行為愛好也頗有漢家風范“好讀書,學弈象戲、點茶,延接儒生,談論有成人器”[10]。海陵于天德三年“初置國子監”[4]可見其重視儒生地位,由此崇儒之風漸行。女真人對漢學的認同進度超乎想象,世宗太子允恭甚至“頗未熟本朝語”[4],“欲變夷狄風俗,行中國禮樂如魏孝文”[11],可知允恭漢化程度很高。章宗作為允恭之子也似其父頗知書禮“聰慧有父風,屬文為學,崇尚儒雅,故一時名士輩出”[11],章宗將儒家致世思想奉為治國的主體思想,于明昌五年(1194年)“置弘文院,譯寫經書”[4],受到漢儒經典的沁潤,章宗對儒家文化認同逐漸加深,“詔親軍三十五以下令習《孝經》《論語》”[4]。經過進一步的深化,在章宗一朝崇儒已達到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儒學已貫徹到政治、經濟、文化、社會生活方方面面。
三、金朝社會對儒家的文化認同
女真人在征戰中汲取了遼、宋的民族特色,其原有觀念也大有轉變。儒家思想對金朝社會層面的影響展現在方方面面,隨著其政權領域的擴大,統治者將處于東北的女真人遷入新統治區,雜居聚居使漢人、渤海人、女真人的文化不斷交流、相互影響。
女真最初的服飾特點是“布衣好白,衣短而左衽”[12],隨著進入中原“漸有文飾,婦人或裹‘逍遙’,或裹頭巾,隨其所好”[10]。不僅上層統治貴族“惟以妝飾體樣相夸,膏面鑷須,鞍馬、衣服鮮整”[11],連社會大眾“吏卒屠販奴仆之賤,各衣羅紈綺繡,服帶金魚”[6],這種文化認同速度是難以想象的。除此之外,其飲食變化也十分明顯,這也和其環境適應性有關,在女真舊地時“以糜為酒,以豆為漿,以半生米為飯,潰以生狗血及蔥韭之屬,和而食之”[12],這種習俗在中原文化影響下逐漸改變,已然學起了漢人飲茶習俗,“比歲下上競啜,農民尤甚,市井茶肆相屬”[4],這種習俗的改變不止出現在貴族統治者階層,且已經深入社會平民層面,在生活習俗方面女真對漢儒文化是樂于接受并廣泛傳播的。
女真統治者在傳承自身民族優良習俗的同時,也大力推行儒家倫理教化,尤其推崇“孝”文化,“大定二十七年,尚食局直長以所進御膳味不調適,世宗有旨問之。尚食局直長言:‘臣聞老母病劇,私心憒亂,如喪魂魄,以此有失嘗視,臣罪萬死。’上嘉其孝,即令還家侍疾,俟平愈乃來”[4],此時重“孝”已成為整個社會所崇尚的道德準則。在此基礎上,女真人對儒家文化的深入學習,把漢家的貞節觀念引入女真社會之中,世宗的妻子,時為葛王妃的烏林荅氏為免遭海陵王迫害而自殺身亡。她在留給世宗的遺書上說:“忠臣不事二君,貞女不事二夫?!笨梢姡敃r女真貴族階層的漢化是非常普遍的。金代女性的守節觀念也從貴族階級向平民階層延伸?!袄讒D師氏……舅姑既歿,兄師逵與夫侄規其財產,乃偽立媒證致之官。欲必嫁之。縣官不能辨曲直,師氏畏逼,乃投縣署井中死。詔有司祭其墓,賜謚曰‘節’”[4]。這種觀念對金代女性的精神生活世界影響逐漸加深。
貞潔觀念也滲透金人的思想觀念中,女真舊俗對于女性守節一事觀念淡薄,但是通過儒學教化,民族融合程度加大,女真人逐漸接受貞節觀念,并在社會層面逐漸與漢人趨同。
我國古代的游牧民族多有“貴壯賤老”的舊俗,如匈奴“不知禮義”[13],女真先祖肅慎人“父母死,男子不哭泣,哭者謂之不壯”[14]。《三朝北盟會編》中也記載女真人有“嗜酒而好殺……雖父母不辨也”[12]的表現?!白鹄稀痹诠糯性醭瘋涫芙y治階級青睞,女真人在入主中原后,在融合中不斷汲取中原的先進文明,隨著對于儒學的倡導,在尊老一方面也足有體現。借助儒學文化為社會所接受,促成“尊老”社會風氣,如“孟興,蚤喪父,事母孝謹,母沒,喪葬盡禮”。為宣揚這種行為章宗下詔:“賜帛十匹、粟二十石?!盵4]“溫迪罕斡魯補,居父喪,不飲酒食肉,廬于墓側。母疾,刲股肉療之,疾愈。詔以為護衛?!盵4]可見在儒學思想的倡導下,尊老的思想已經深入女真人的社會中,很難被忽視。
相較于中原一直奉行的“忠君”概念,早期女真社會中并沒有具體體現。太宗“私用過度,于是群臣扶下殿庭杖二十畢群臣復扶上殿”[15]。這在中原王朝是不曾出現的,可見此時“忠君敬君”思想并沒有深入女真社會。直至程寀進言“臣竊謂臣以歸美報上為忠,天子以追崇祖考為孝”[4],這種道德標準才真正意義上在女真社會樹立起來。
如曹珪“州人江志作亂,珪子弼在賊黨中,珪謀誅志,并弼殺之”[4],世宗極為贊賞其忠君之志,“赤心為國,大義滅親,自古罕聞也”[4]。
又如女真人奧屯丑和尚,自幼生長在武將之家,精通《孝經》《論語》等儒家經典,深受儒家思想影響,宣宗朝為忠孝軍總領,在同蒙古軍作戰中,“和尚御戰敗績,身被數創,被執。欲降之,不屈,遂死”[4]。
足見在女真社會中忠君教化成效頗顯,忠君思想為不可或缺之修養,“君教誨子弟,以孝、弟、忠、信為根本,身自表率,使知踐履之實,不徒事章句而已”[16]。這也反映出了儒學教化下女真社會對“忠君”思想的認同,這種政策在金朝得到了徹底執行。
四、結語
金代是北方女真民族建立的王朝,女真人迅速地接收儒學思想,穩定了其在中原的統治,大力推行倫理道德,增加社會認同感。無論是國家層面還是民族角度,女真人沒有故步自封,對儒學的逐步認同使這個民族掙脫了“榛狉蒙昧”,女真人開始積極地尋求文化認同,尊孔崇儒,重視儒家經典、儒家人才,推崇儒家思想,在國家建設各個方面都有具體體現。
經上所述,儒學文化強化了多民族相互認同感,也對金代的民族交融作出了不可磨滅的貢獻,大大促進了中華文明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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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楊璐琪(1999.7-),女,漢族,遼寧大連人,遼寧師范大學歷史文化學院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遼金史、北方民族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