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動畫電影《新神榜:楊戩》以神話傳說為基礎,實現了傳統文學與現代技術的完美融合。影視作品中的塑造掙脫了文學創作形象與故事的枷鎖,以真實、完整為目標,更重視人物性格特點和人物關系。本文從跨媒介敘事視角出發,通過電影與文學作品中楊戩故事形象的對比分析,探究國產動畫電影《新神榜:楊戩》故事中展現的新時代觀念。
【關鍵詞】跨媒介敘事;楊戩;神話故事;動畫電影
【中圖分類號】J954"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6-0083-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6.022
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發展,在當今文化多元化的時代背景下,對傳統故事的傳播和演繹方式有了多樣的選擇。亨利·詹金斯提出“一個跨媒介敘事的故事穿越不同的媒介平臺展開,每一個平臺都有新的平臺展開,每一個平臺都有新的內容為整個故事做出有差異的、有價值的貢獻”[1]。《新神榜:楊戩》作為追光動畫“新封神宇宙”之一,就是依托于現代影像技術打造的跨媒介敘事的新神話經典。
《新神榜:楊戩》延續了追光動畫的《新神榜:哪吒重生》世界觀,融合了兩次劈山故事的基礎上,融合了中國傳統文化元素與蒸汽朋克的機械美學,構建了現代中國神話的“新封神宇宙”。從傳統的文學作品到現代的影視作品,楊戩的形象經歷了從單一到多元、從平面到立體的轉變。本文旨在通過對跨媒介敘事下楊戩形象故事的比較分析,探討不同媒介對楊戩形象的塑造與重構,以及跨媒介敘事對文化傳承和創新的貢獻。
一、想象化具象的人物形象轉變
神話故事所具有的復雜的歷史背景、人物關系、多變的角色設定以及可創新性都為跨媒介敘事的成功提供了重要基礎。
楊戩是由中國古代神話人物二郎神所衍生出來的形象之一。二郎神最初起源于唐代四川都江堰對治水英雄崇拜演化而來的水神信仰,這時的二郎神還沒有具體的來歷和出身。隨著宋代對二郎神崇拜經由道教及官府的推廣,以四川地區為中心擴大至全國,衍生出劈山救母、擔山趕日、二郎擒龍等一系列神話典故。其來歷出身也因地域、文化、宗教的差異呈現出多樣化。在傳統文學作品中,楊戩往往被描繪為英勇無畏、智勇雙全的英雄形象,如民間宗教說唱腳本《二郎寶卷》中楊戩是云花女與楊天佑仙凡私配成婚,生下的二郎真君,后來云花女被困華山,楊二郎擔山趕日、劈山救母,最終母子團聚。明代的經典神魔小說《西游記》稱楊戩是“顯圣二郎真君,見居灌洲灌江口”“斧劈桃山曾救母,彈打鋋羅雙鳳凰”是對天庭聽調不聽宣,性格孤傲的玉帝外甥。在小說《封神演義》中乃是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座下弟子,頭戴扇云冠,身披道服,手持三尖兩刃刀,曾為助周伐紂立下汗馬功勞,后肉身成圣,封清源妙道真君。其中小說中對楊戩形象的塑造流傳最廣,影響力極大,因而成為大眾最熟知的“二郎神”。雖然民間流傳的“二郎神”來歷說法各不相同,但形象基本相差無幾,都是三只眼睛,手持三尖兩刃刀,座下攜細犬哮天的武將形象。但無論是聽調不聽宣的傲氣,助周伐紂的正義,還是劈山救母違抗天規的堅毅,都將楊戩塑造成了一個反抗禮教、灑脫不羈、護佑一方的正面形象,這體現了中國古代人民對于英雄人物的崇拜和敬仰,也反映了中國古代社會的道德觀念。
隨著媒介的不斷發展,楊戩的形象和故事也在不斷地被重新詮釋和再創造。在現代影視作品中,楊戩的形象得到了更為復雜和人性化的重塑,其故事情節也融入了更多的現代元素。在源敘事中植入現代情感進行角色互文性改造,已經成為傳統神魔故事影視改編的著眼點和突破點[2]。電影中的楊戩不僅具備了傳統文學作品中的英勇和智慧,還融入了現代觀眾對于角色性格和情感的需求。《新神榜:楊戩》沿用了《封神演義》商周迭代與闡教截教封神大戰為背景,將《二郎寶卷》楊戩劈桃山救母和《寶蓮燈》沉香劈華山救母的兩次劈山故事的融合,既是對多種文本的互文再造,又是當今對楊戩神話故事的新的闡釋。
《新神榜:楊戩》中楊戩與傳統故事中的“二郎神”楊戩形象不同,因影片設定在封神大戰一千五百年后,世間混元氣稀薄,天庭衰弱,大多數仙人失去了飛行能力,楊戩因鎮壓玄鳥傷了天眼,不再是英氣勃發的戰神形象,過去的光輝與地位都煙消云散,成了落魄缺錢的賞銀捕手。這些設定削減了楊戩的神性,使之復雜的人性的特點顯現,在外貌上仍是俊美神仙,身著暗繡云氣紋的逍遙白衣,彈弓銀彈化作口琴,腳蹬麻鞋,將楊戩作為“人”的散漫、灑脫淡泊、逍遙自在和面對現狀的隨遇而安和無奈展現得淋漓盡致。將楊戩從一個被供奉敬仰的神仙轉變成一個仿佛就在身邊的普通人,拉近了觀眾的認同感。這樣的楊戩掙脫出源文本設定中完美神仙形象的枷鎖,變得有血有肉像是一個在成長中的神仙形象。
影片中對于楊戩來說亦師亦父的玉鼎真人,形象設定也顛覆了大眾原有的印象,有氣無力,老態龍鐘,全然不是得道金仙應有的樣子,其滿身的暮氣也預示著舊秩序終將被新秩序取代。申公豹擺脫了單一的反派臉譜,雖然在玉鼎真人等高位仙者的視角下,他是施展邪術、偏離正道之人,但在幫助沉香奪取寶蓮燈的過程中,他展現出了一位甘愿付出生命代價的導師形象。沉香不同于《寶蓮燈》勇敢堅毅的形象,而是個缺少關愛和教育,一身反骨的狠厲少年。
二、文本融合的故事重構
不同媒介依據自身的載體特性生產表達不同的故事文本,各種不同的故事文本串聯在一起,聚合成統一的故事世界[3]。電影《新神:楊戩》巧妙融合了兩則“劈山救母”的民間傳說作為其核心敘事元素。其一是廣為人知的沉香劈開華山以救其母的故事;其二則是二郎神楊戩在多種民間口頭傳承與文學作品中劈桃山救母的事跡。雖然具體情節的記述不全但這種故事文本的空白也給予了當代動畫電影再創作的靈感與機會。導演趙霽也曾在訪談中說:“我自己也確實覺得楊戩的故事背后有很多待挖掘的細節……是有空間去重新解讀的,而且也能做出一些比較有趣的故事。”[4]
影片在保留“劈山救母”這一經典神話故事框架的基礎上,進行了大膽的創新與解構。故事以楊戩跟隨沉香借寶蓮燈之力劈山救母為主線,途中遭遇玉鼎真人和四大天王等人的追殺,引出當年楊戩為救母親瑤姬劈開桃山,放出玄鳥,以及楊嬋自愿鎮壓玄鳥的真相。在整個過程中,楊戩不僅重新找回了自己的法力,也獲得了心靈上的救贖與成長。電影在敘事結構上進行了創新性的嘗試。傳統的英雄題材電影往往采用二元對立的敘事結構,即英雄與反派之間的簡單對立。而在《新神榜:楊戩》中,這種二元對立結構被弱化,取而代之的是更為復雜和多元的人物關系。影片中的每個角色都擁有自己獨立的性格和動機,他們之間的相互作用推動了故事的發展。這種敘事結構的創新不僅增強了故事的吸引力,豐富了故事的內容,還賦予了傳統神話新的生命力,也使得影片的主題更加深刻和多元。
影片在主題思想上進行了深化和拓展。傳統神話故事往往側重于對英雄主義的歌頌和對正義的追求,而《新神榜:楊戩》則在此基礎上進行了更為深入地挖掘,通過楊戩等人的經歷,探討了親情、友情、責任等人類共同的情感和價值觀。同時,通過對天庭與神族世俗化的敘事設定,表達了對現實社會的批判和反思。如影片中玉鼎真人聲稱“玄鳥出世,天下大亂”化用《詩經·商頌·玄鳥》中的詞句“天命玄鳥,降而生商”,因此玄鳥又被賦予了朝代更迭的象征。當舊的秩序瀕臨崩潰,則玄鳥出世帶來新的力量撥亂反正,建立新的王朝形成新的秩序,體現了歷史沉沉浮浮,王朝由盛轉衰的自然更迭。玉鼎真人、四大天王等作為上一輪玄鳥出世商周大戰的勝利者,也是如今的“舊秩序”;申公豹代表商周大戰的敗落者,自然希望玄鳥再現,重啟封神。楊戩、沉香、楊嬋等楊家男女則共同背負為蒼生證道的使命。影片在重構傳統神話故事的同時,也注重了集體主義與個人主義之間的平衡。通過對玉鼎真人等神界群體的“黑化”改造,影片揭示了權謀斗爭的殘酷和復雜,但同時也強調了親情、友情等人類情感的珍貴和偉大。《新神榜:楊戩》在故事情節上實現了從經典到創新的跨越,通過重塑人物形象、創新敘事結構、融入現代元素以及深化主題思想等方面進行了多方面的轉變和創新。這種跨媒介敘事的嘗試不僅為觀眾帶來了全新的觀影體驗,也為國產動畫電影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向。
三、文化內涵的現代化表達
尼爾·波茲曼認為媒介的形式傾向于選擇特定類型的內容,進而能夠最終影響并塑造文化的形態。[5]在媒介不斷演進的時代背景下,人類文明與文化均經歷著深刻的變遷。作為千年積淀的中國傳統文化思想,它悄無聲息地塑造著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其深遠影響不言而喻。而根植于神話故事與民間傳說的中國傳統動畫作品,更能夠淋漓盡致地展現東方的豐富想象力,煥發新的生命力與活力;同時,也能從傳統文化中提煉出民俗風情的精髓,創作出既新穎又富含時代價值的新故事,實現傳統文化的現代傳承與創新發展。
《新神榜:楊戩》延續“新神榜”系列依托于中國神話構建出了回味無窮的東方想象世界。電影《新神榜:楊戩》還將小說和民間傳說中的兩種世界觀創造性地融合統一,在沉香劈山救母的情節中加入《封神演義》中的玉鼎真人、申公豹、四大魔將等為故事敘述增添了諸多細節。對兩個劈山故事的融合性講述,將甥舅兩代人的兩次劈山宿命串聯成一個因果相生的完整敘事。同時,在影片的尾聲,《新神榜:楊戩》大膽地顛覆了傳統神話中常見的“大團圓”結局模式,轉而采用了一種深刻而震撼的悲劇性收尾。
此外,在《新神榜:楊戩》中,楊戩與沉香亦甥舅亦師徒,這樣的設定符合中式神話里的人物成長路線,當徒弟成長的時候,師父本身也是在完成一種成長與蛻變。師徒關系其實也是“你”與“我”之間一種深層的精神層面與價值層面的認可和認同。所以,楊戩“叛師”是因為兩者觀念不再統一,站到了對立的一方。從神仙到凡人,從掙脫枷鎖到反抗救贖,從舊秩序的維護者到新秩序的開拓者,不僅向觀眾展現了新時代的神話故事,也讓楊戩的人物塑造更加飽滿充實,守護蒼生責任的擔當也是新時代所賦予楊戩的新的精神。楊戩,作為中國古代神話中的重要角色,不僅在中國傳統文學作品中頻繁出現,也在現代電影作品中得到了重塑和再創作。這一新形象既體現了中國古代社會的價值觀和道德觀念,也反映了現代文化對傳統文化的傳承與創新。
因地域文化差異、人民觀念的不斷變化,神話傳說在每個時代、每個地區又有著獨特的風格。如今楊戩的神話故事通過跨媒介敘事進行新的闡釋,正是文化動態流變的過程。從《西游記》《封神演義》《寶蓮燈》等文學作品到動畫《新神榜:楊戩》的跨媒介敘事下的改編,楊戩形象經歷了想象、文字到三維具象化的轉變,重新構建了一個中國傳統元素與蒸汽朋克風格相結合的新形象。
影片在中國古代背景下構建了一個神仙世界的世界觀,神界由取自《列子·湯問》中的蓬萊、瀛洲和方壺,即海上三仙山的仙島組成。通過具有東方復古優雅之美的國風木制建筑與承載西方反抗精神的蒸汽朋克的拼接融合,打造了神界的商業中心的蓬萊;雨夜酒巷的方壺;異域風情的瀛洲,穿插在神界的機械工業打破了觀眾心中神界原有的縹緲形象,再次印證了神力式微的現狀。
影片中極具震撼斗法中使用的太極圖設定,是出自《封神演義》中太上老君的鎮道至寶,呈混沌陰陽色,顯現“大道無極”之象。通過三維水墨技術將其強大法寶具象化地呈現出來,融合了東方美學中飄逸靈動的水墨動畫與道家文化代表性的太極元素,反映了萬物相生的獨特中國文化。
四、結語
神話傳說作為中華文化中的一部分,是中華民族的精神命脈,也是文化傳播的重要途徑,神話傳說以其廣泛的知名度和強大的包容性為跨媒介敘事提供了良好的改造條件。但由于中國歷史悠久且多民族融合,王朝更迭繁復,各代人民喜惡不同,加上口頭傳播的偏差,使得中國神話體系紛亂復雜。那些廣為人知的神話人物雖然經歷了漫漫時間長河的修補,但仍有形象割裂,難以自圓其說的情況。趙霽導演說:“傳統題材是對中國傳統文化的一種傳承,而現代表達是在這個基礎上探究和解讀出符合現代人思維的一種創新,是我們的創作與當下觀眾進行溝通的方式。對于我們來說,這種創新必不可少,但也一定要有合理性。”[6]“封神宇宙”系列的開創在尊重歷史,尊重作品的基礎上,用中國的形式和精神來創作動畫電影,旨在向觀眾傳遞并彰顯中華文化在當代社會中的積極價值與深遠影響。《新神榜:楊戩》作為“新神榜”的系列作品之一,主要面向年輕群體,融合了現代精神,雖然劇情上爭議頗多,但它仍是建構龐大封神宇宙的重要一環,也是以當今視角探索并演繹新神話的勇敢嘗試。
參考文獻:
[1](美)亨利·詹金斯.融合文化:新媒體和舊媒體的沖突地帶[M].杜永明譯.北京:商務印書館,2012.
[2]陳可紅.《新神榜:楊戩》:互文性、拼貼與奇觀制造[J].電影藝術,2022,(06):78-80.
[3]張晶,李曉彩.文本構型與故事時空:網絡文學IP劇的“跨媒介”衍生敘事[J].現代傳播(中國傳媒大學學報),2019,41(05):78-84.
[4]趙霽,劉曉東,武瑤.《新神榜:楊戩》:神話再讀、故事“新編”與民族動畫創作新實踐——導演趙霽訪談[J].當代動畫,2022,(04):54-58.
[5](美)尼爾·波茲曼.娛樂至死[M].北京:中信出版集團,2015.
[6]趙霽,張娟.傳統文化的時代重塑與生產體系的持續構建—— 《新神榜:楊戩》導演趙霽訪談[J].電影新作,2022,(04):146-153.
作者簡介:
任碩,女,漢族,山東泰安人,山東藝術學院在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戲劇與影視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