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解讀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內涵

【摘要】本文以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為核心文本，深入挖掘其中異化勞動理論的深刻內涵。通過對異化勞動的四個主要規定的描述，也就是勞動者同勞動產品、勞動過程、類本質及人與人間的異化關系，將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勞動的扭曲本質及其對人的壓迫揭示出來。同時，探討了該理論在馬克思思想體系中的關鍵地位，包括對黑格爾辯證法和費爾巴哈人本學的超越、歷史唯物主義的萌芽以及對資本主義批判的基石作用。

【關鍵詞】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異化勞動理論；資本主義批判

【中圖分類號】A81"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5）06-0071-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5.06.018

馬克思的《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作為其早期思想的重要結晶，蘊含著豐富而深刻的異化勞動理論。這一理論猶如一面鏡子，清晰地映照出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的異化現象及其背后的深層矛盾，為我們理解馬克思主義的思想演進和當代社會問題提供了關鍵視角。深入探究異化勞動理論的內涵，有助于把握馬克思思想的發展脈絡。

一、異化勞動的四個規定

（一）勞動者與勞動產品相異化

在資本主義經濟體系中，勞動產品與勞動者之間存在著帶有敵對性質的異化關系。馬克思曾指出：“勞動所生產的對象，即勞動的產品，作為一種異己的存在物，作為不依賴于生產者的力量，同勞動相對立。”[1]勞動者與勞動產品相異化體現為以下幾個方面：第一，勞動產品具有異己特質。勞動的產物，即勞動產品，其作為獨立于生產者之外的異己存在，與勞動本身相悖離。工人勞作產出的產品數量增多，自身能占有到底份額卻減少，反而受到自己生產的產品及資本的掌控之中。[2] 第二，對勞動本質的否定。勞動本應是人的本質力量的體現，是自由自覺的活動，但在資本主義私有制下，對于工人而言，勞動成了強制性的，與其本質相違背，工人在勞動過程中無法進行自我肯定，而是不斷地自我否定，身體飽經折磨，精神備受摧殘，只有在勞動之外時，才能感到自在。第三，價值的顛倒。勞動者創造的價值越多，自身的價值卻越低。工人在勞作中消耗的精神越多，所塑造的與自身對立的外部世界的力量就越強大，與之對應的，其內在的精神的世界就越發貧瘠。這導致了一種價值的顛倒，即工人的勞動成果與工人自身的利益和發展相背離。第四，占有關系的異化。正常情況下，勞動者應占有和支配自己的勞動產品，但在異化勞動中，這種占有關系發生了異化。工人生產的產品不屬于自己，而屬于資本家，工人反而需要通過購買等方式才能獲得自己生產的部分產品，勞動已然異化為工人需竭盡全力、在極度不規則的間歇中才能艱難占有的對象。

（二）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相異化

原本應是人類本質力量展現的勞動過程，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卻發生了異化。馬克思描述道：“工人在勞動過程中的狀態不能實現自我肯定，反而陷入自我否定之中，被不幸所籠罩，無法自由的運用身心理論，且飽受體膚與精神層面的雙重折磨。”[3]現代工廠中的流水線作業便是典型例證，工人被固定在特定的崗位上，機械地重復著單一的操作，勞動的創造性和自主性被完全抹殺。他們被迫按照資本家規定的節奏和方式進行勞動，勞動過程不再是實現自我價值的途徑，而是變成了一種痛苦的煎熬，這深刻地反映了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的異化本質。[4]首先，勞動的外在性，在資本主義社會，勞動對工人來說是一種外在的強制力量，而非其自由自覺的活動，被迫從事自己不愿意的工作，勞動成了一種謀生的手段。其次，勞動的痛苦性，馬克思指出，工人在勞動中不是肯定，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不是自由地發揮自己的體力和智力，而是使自己的肉體受到折磨，精神遭摧殘。再次，勞動的非自主性，工人在生產過程中完全失去了對勞動的自主性和控制權，成為機器的附屬品。他們的勞動過程被資本家嚴格控制和規劃，按照資本家的意志和要求進行生產，無法自由地發揮自己的創造力和個性。

這就使得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相異化導致工人的身心受到極大的摧殘，他們在勞動中失去了自我，成了沒有靈魂的機器。同時，異化勞動也使工人的經濟地位和社會地位不斷下降，陷入了貧困和被壓迫的境地。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相異化也導致了人與人之間的關系的異化。在資本主義社會中，資本家與工人之間是一種剝削與被剝削、壓迫與被壓迫的關系，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變得冷漠、對立。異化勞動雖然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生產力的發展，但也帶來了嚴重的社會問題，如貧富分化、階級對立、社會動蕩等。這些問題的存在嚴重阻礙了社會的進步和發展，使人類社會陷入了困境。

（三）人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

馬克思認為人的類本質在于自由自覺的活動，即勞動。然而，在異化勞動狀態下，人的類本質遭到了嚴重扭曲。“異化勞動將自主活動、自由活動降格為手段，也使得人的類生活成了維持人肉體生存的一種方式。”[5]馬克思指出，認識類存在物的其本質體現為，人不但能夠在實踐以及理論層面將自身以及其他物的類當作對象，而且還可以把自身作為有生命的類去對待，是一種具有普遍性且自由的存在物。并且，馬克思將生產生活視為人的類生活，這與費爾巴哈對類本質的抽象理解不同，更強調現實的實踐性。在資本主義社會，工人為了獲取基本的生活資料而被迫從事異化勞動，勞動不再是人的內在需求和本質力量的體現，而是淪為了維持生存的無奈之舉。這種類本質的異化使得人失去了作為人的獨特性和精神追求，陷入了一種空虛和迷茫的狀態，無法真正實現自身的價值和意義。

人同自己類本質相異化導致了個人的自我認同危機。個體在異化的勞動中失去了自我價值，無法實現真正的自我。這種異化還導致了個人的精神痛苦和心理壓力，影響了個體的身心健康。人同自己類本質相異化加劇了社會矛盾和階級沖突。勞動者與資本家之間的矛盾日益尖銳，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增加。這種異化還導致了社會的不平等和不公正，影響了社會的發展和進步。

（四）人同人相異化

前三種異化必然會導致人同人之間產生異化關系。馬克思認為，人同人相異化正是人同勞動產品相異化、人同勞動活動相異化、人同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這前三種異化所帶來的直接后果。當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勞動活動以及類本質相對立的時候，必然導致人與人之間的對立。由于勞動者與勞動產品、勞動過程以及類本質的異化，導致了資本家與工人之間的對立和沖突。馬克思明確指出：“人同自己的勞動產品、自己的生命活動、自己的類本質相異化的直接結果就是人同人相異化。”[6] 資本家通過剝削工人的勞動剩余價值來積累財富，而工人則在貧困和壓迫中苦苦掙扎，這種階級對立的異化關系貫穿于資本主義社會的各個層面，從經濟剝削到政治壓迫，從社會地位的懸殊到文化教育機會的不平等，嚴重破壞了人類社會的和諧與團結。

人同人相異化導致個體的自我認同危機，個體在異化的勞動中失去了自我價值。勞動者在勞動過程中感到痛苦和壓抑，無法實現自身的發展。這種異化還會導致個體的心理和精神問題，如焦慮、抑郁等。人同人相異化加劇了社會矛盾和階級沖突。勞動者與資本家之間的矛盾不斷激化，社會的不穩定因素增加。這種異化還會導致社會的道德淪喪，人們在追求物質利益的過程中失去了對他人和社會的關懷。

二、勞動四重異化的內在聯系

勞動的四重異化并非孤立存在，而是相互關聯、層層遞進的有機整體。勞動產品異化是基礎，勞動產品本應是本質力量的對象化體現，但在資本主義社會，卻成為與勞動者相異化且對立的力量。勞動者與勞動產品的異化是勞動異化的直觀表現，它直接反映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中勞動成果的不合理分配，即工人創造的財富被資本家剝奪，從而使勞動產品成為壓迫工人的外在力量。這種異化進一步導致了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的異化，因為工人在面對勞動產品的異化時，對勞動過程也產生了厭惡和抵觸情緒，勞動不再是自由自覺的活動，而是被迫的、痛苦的行為。

勞動者與勞動過程的異化又加劇了人同自己類本質的異化，當勞動過程被扭曲，人無法在勞動中實現自己的本質力量時，人的類本質就逐漸被掩蓋和喪失，勞動僅僅淪為維持生存的手段，而非實現人的自由全面發展的途徑。并且，人同自己類本質出現異化后，最終勢必會引發人同人之間的異化情況，因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人失去了共同的類本質聯系，被分化為對立的階級，即剝削階級和被剝削階級，從而形成了人與人之間的對抗性矛盾，這種矛盾在社會的各個方面都表現得淋漓盡致，嚴重破壞了社會的穩定與和諧。

三、異化勞動理論在馬克思思想體系中的地位

（一）對黑格爾辯證法和費爾巴哈人本學的超越

馬克思的異化勞動理論在思想史上具有重要的轉折意義，它既借鑒了黑格爾辯證法中的辯證思維方式，又克服了其唯心主義的抽象性；同時，繼承了費爾巴哈人本學唯物主義的感性直觀原則，但突破了其對人的本質的狹隘理解。

異化勞動理論是馬克思思想的中軸，馬克思通過異化勞動的研究，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中的勞動的異化狀態。[7]黑格爾將異化視為精神的自我否定和發展的環節，而馬克思則將異化置于現實的經濟生產和社會關系中，從物質生產領域出發，揭示了異化勞動是資本主義社會特有的經濟現象，是人類社會發展到一定階段的產物，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將辯證法的主體從黑格爾的絕對精神轉換為現實的人。

在勞動異化理論中，人是勞動的主體，也是異化的主體。馬克思關注的是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工人在勞動過程中如何與自己的產品、活動以及類本質相異化。例如，工人在工廠中進行的具體勞動，如紡織工人的織布勞動，是實實在在的人的活動，而不是抽象的絕對精神的運動。這種主體的轉換使得辯證法從云端回到了地面，能夠真正觸及社會現實問題。費爾巴哈強調人的感性存在和自然屬性，但馬克思通過異化勞動理論深入到人的社會關系本質，從勞動這一人類實踐活動出發來闡釋人的本質及其異化，為歷史唯物主義的創立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實現了對傳統哲學的重大超越。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超越了費爾巴哈對人本質的感性直觀理解。馬克思認為，人的本質不是費爾巴哈所認為的抽象的感性存在，而是在社會實踐，特別是在勞動中形成的。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異化現象表明，人的本質受到了扭曲。例如，工人在異化勞動中失去了自由自覺的活動這一本質特征，變成了僅僅為了生存而被迫勞動的個體。馬克思通過勞動異化理論揭示了人的本質與社會勞動之間的緊密聯系，強調了人的社會本質。

馬克思的勞動異化理論通過對黑格爾辯證法和費爾巴哈人本學的批判和超越，構建了一種全新的、以現實的人和社會經濟關系為核心的哲學理論。這種理論不僅能夠深入分析資本主義社會的內在矛盾和異化現象，還為人類社會的解放和人的自由全面發展指明了方向。它體現了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科學性和革命性，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區別于其他哲學流派的重要標志之一。

（二）歷史唯物主義的萌芽

異化勞動理論中蘊含著歷史唯物主義的初步思想。馬克思通過對異化勞動的深入分析，初步揭示了生產力與生產關系之間的矛盾運動。勞動產品的異化反映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對生產力發展成果的不合理占有，勞動過程的異化則體現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對生產力中勞動者主體的壓抑和束縛。這促使馬克思進一步思考社會變革的動力和方向，為后來系統提出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生產關系必須適應生產力發展等歷史唯物主義基本原理提供了思想源頭。異化勞動理論成了馬克思從唯心主義向歷史唯物主義轉變的關鍵環節，開啟了對人類社會發展規律的科學探索之路。

（三）對資本主義社會批判的理論基石

異化勞動理論作為馬克思批判資本主義社會的關鍵武器，其深刻地剖析出了資本主義制度下工人階級遭受剝削與壓迫的內在根源所在，有力地指出了資本主義社會的非人道性和不合理性。通過對異化勞動四個規定的剖析，馬克思將資本主義社會表面的繁榮與工人階級的悲慘境遇鮮明的對比呈現，揭示了資本主義社會內在的矛盾和危機。這一理論為無產階級的覺醒和革命提供了堅實的理論支撐，激發了無產階級推翻資本主義制度、實現自身解放的歷史使命感和階級意識，成為指導無產階級革命斗爭的重要思想旗幟。

參考文獻：

[1]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52.

[2]郗戈.經濟學與哲學雙重語境中的勞動概念——《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勞動概念的理論意義[J].哲學研究，2015，（08）：3-10.

[3]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54.

[4]馮兵，趙欣.《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的勞動倫理思想及其當代意義[J].道德與文明，2018，（04）：108-114.

[5]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57.

[6]馬克思.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8：60.

[7]于良.異化勞動理論：青年馬克思思想的中軸——基于《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的文本研究[J].理論探討，2020，（06）：50-56.

[8]宋昱含.“以人為本”的科學發展觀是對費爾巴哈思想的超越[J].改革與開放，2012，（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