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心事，母親的成長

一

一天晚上，女兒和兒子因為一碗泡面在客廳里爭吵。我靠在床頭看書，不想理會。那天其實我心情很糟糕，想等孩子睡著后，和老公商量目前我的這份工作是否還有繼續的必要。孩子們的爭吵越來越激烈，我沖出房門，奪過那碗泡面吼道：“這么晚了，吃什么泡面，都去睡覺！”女兒回到房間后一邊抽泣一邊質問我：“為什么不說弟弟？明明是他的錯！”我耐心地安慰她：“泡面不是健康食品，要少吃。”她卻不依不饒，一直哭哭啼啼。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我的火氣也上來了，大吼道：“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打他你就去，想罵你也去！我絕對不管！”她捂著臉不說話，只是哭。一種無力感襲向我，我怕自己在孩子面前情緒崩潰，趕忙去了樓上陽臺，蹲下來抱住自己，眼淚不停地流。

不一會兒，老公過來了，說：“回去睡覺吧，這么晚了。是女兒讓我來找你的。”我愣了一下，還是沒動，說：“我今天心情不好，你別管我，去管孩子吧。”老公說：“我先去管孩子，你也快點下來睡覺吧。”哭過后，我心里舒服了些，又有點擔心女兒，想想還是下了樓。

女兒的房間黑黑的，我在門口站著，糾結要不要進去。女兒的聲音傳了出來：“媽媽呢？”老公說：“你先睡吧，還管她干嗎？”女兒又問：“媽媽呢？”“她剛剛還罵你，就不要管她了。睡吧！”老公的聲音略顯急切。女兒甕聲甕氣說：“我要去找媽媽！”老公的聲音溫柔下來：“媽媽馬上就來了，你快睡。”

二

我聽著女兒帶著哭腔的聲音，心難受地揪成一團。我悄悄走進房間，站在黑暗中。小夜燈發出的昏暗光線里，我看見女兒披衣坐在床上擤鼻涕，老公在旁邊給她遞紙。女兒看向老公，輕輕地說：“我今天在學校里也不開心。”老公問：“怎么了？你說給爸爸聽。”

“張老師說最后一道大題是抄來的人站起來，我不會做，去請教了別人。可是張老師說請教也算抄，也要站起來。”女兒斷斷續續地訴說著。老公問：“班上有幾個人站起來了？”“兩個，我和另一個同學。”老公說：“只有兩個？不可能的，肯定還有很多同學不敢站起來。”女兒的哭泣聲又大了些，一邊吸鼻子一邊說：“我不知道，我站了半節課。”在黑暗中的我，恨不得馬上撥通數學老師的電話，問清楚情況。老公安慰女兒說：“先睡吧，明天爸爸看看題目，再給你講講。”

女兒說：“還有呢……”“還有？好，你說，今天把什么事都說出來。”老公坐在她身旁，認真地聽著。“我的好朋友今天打籃球沒有和我一隊，我們組輸了。我提前和她說好我們組隊，上場前分組，她卻沒有選我。”老公問道：“你有沒有去問問你朋友？”女兒說：“下課我問她了，她說下次再和我組隊。”“那就下次好了。睡吧，太晚了。”老公又說道。

“還有呢。”女兒的聲音繼續傳來，看來女兒今天真的傷心了，很少和我們交流學校生活的她，今天是真正打開了話匣子。在黑暗中的我眼淚無聲地流，我抹掉眼淚，靜靜地聽著父女倆的談話。“前兩天打羽毛球的時候，楊楊說我打了很久，一定要我下場讓他。”老公說：“那你讓了嗎？如果打了很久讓別人也是應該的。”女兒激動起來：“我沒有打很久，是他們發球太差了，我一直在等他們的球。我還想打的。”老公說：“那你大膽說出你的心里話呀，就說‘我還要打，不能讓你！’”“我不敢。”女兒小聲地說。老公嘆了一口氣：“11點了，睡吧。”

“媽媽還沒回來，我去找媽媽。”女兒又準備起身。我再也忍不住，沖過來緊緊抱住她，捧著她的額頭親了親，說：“睡吧！太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睡醒再說。”女兒聽話地摟著我的腰，把臉埋進我的懷里，不一會兒就沉沉睡著了。

三

躺在床上，我思緒萬千，難以入眠。回想起女兒一聲聲的“找媽媽”，我又淚流滿面。若不是今天這個機會，我怎會聽見女兒這么多的心里話，也不會知道“媽媽”這兩個字在女兒心中的分量。

女兒上幼兒園小班開始，我從全職媽媽變成了家庭事業都想要的“超人媽媽”。以為照顧好她的衣食住行就是盡了媽媽的責任，覺得她在人生中經歷的所有疑惑和挫折，自然會讓她學會成長。但其實就是在這些關鍵的時候，她才更需要家長尤其是我的指點與鼓勵。

我想起我的小時候。父母不太會和我溝通，我若是犯錯，必會藏著掖著，不敢讓父母知道。不被理解就罷了，可能還會換來一頓暴揍，更不用說和父母談心。磕磕絆絆過了青春期，長大后也依然把心事都存在心底，自己消化。處理關系和情緒是成長過程中的必修課，我的父母沒有教給我。

我不能讓我的女兒也像小時候的我一樣，內心像一個孤獨的小島。女兒提到的三件事，不僅是對孩子的考驗，也是對家庭教育的考驗。我要妥善解決，并讓她學會從中積累經驗，才能讓她從容面對人生道路上發生的各種問題。

我想起我的老領導，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他都給了我很多幫助。第二天上班時，我向他求助。他語重心長地告訴我：“處理事情前要先處理心情，任何時候不能讓情緒先行。先自我反省，家長自己內心要有能量，才能給孩子賦能。遇事要冷靜分析，多角度想問題。”最后，他拍拍我的肩膀說：“你自己也是老教師，好好溝通，沒問題的！”聽了老領導的鼓勵，我感慨萬千。整理思緒后，準備找個時機和女兒談一下。

四

第二天晚上，我提出給女兒洗頭。浴室里，我一邊揉搓她的頭發，一邊緩緩開口：“媽媽那天晚上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對你很兇，這樣做不對，向你道歉！”“嘿嘿……”女兒不好意思地笑著。然后，我開始細致地幫她分析問題：“關于罰站的事，第一，你遇到難題主動請教他人，做得很好，媽媽表揚你！現在這題你搞懂了嗎？”“懂了，爸爸給我講過了。”“好。第二，你主動承認問題，說明你是個誠實的孩子，媽媽再表揚！班上抄答案的孩子可能還有，但只有你們倆站了起來，張老師看到了你的誠實，她會理解的。那你也要理解她，她有她的教學計劃和想法，可能她本來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想處罰不思考直接抄別人答案的同學，而不是你。”“是的，媽媽，當時有人問講解答案的也算嗎？張老師才說‘算’的。”

女兒的語氣慢慢活潑起來。我趁勢問她：“你和好朋友和好了嗎？”“嗯，她說下次一定和我組隊。那么第三件事呢？打羽毛球這件事。”我笑了，我沒有想到女兒這么期待我的建議，很受到鼓舞，繼續說：“下次再遇到這種事時，你先心里想一下，你是打了很久嗎？如果是，你應該退出，這很公平。如果不是，你要心平氣和地和那位同學講清楚，也可以和他約定你們下場的時間。這樣是不是既能好好打球，也能收獲一位好朋友呢？”女兒笑了，她哼起了歌，不成調子但很快樂的歌聲在浴室里回蕩。

我很慶幸，女兒的眼淚讓我覺醒，讓我有機會學習做一個強大的媽媽，讓我學會反省，控制情緒，及時給予支持及解答。養一個孩子，其實是在重新養一遍自己。

女兒的世界那么小，小到只有爸爸媽媽和同學老師，小到任何一件小事都能在她的內心掀起驚濤駭浪；女兒的世界又那么大，大到能裝下爸爸媽媽和同學老師所有的優點缺點，大到她的內心裝得下未來和遠方。而我，要做好她前進路上的一盞燈，照亮她遠行的路。

編輯|龍軻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