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肉沉子：愛的度量衡

浙江有道知名小吃，叫肉沉子。據當地人介紹，肉沉子原名為肉藏子，顧名思義，就是把肉藏到雞子里而成。肉藏子起源于浙江衢州龍游，后傳至金華蘭溪。而金華十八腔，跨溪各不同，在不同腔調、方言的加持下，久而久之，肉藏子就變成肉沉子。

外婆家在蘭溪游埠古鎮，那里家家戶戶都會制作肉沉子，尤其是有女兒的人家，不會做肉沉子是要被笑話的。只因，這肉沉子關系著女兒的幸福。按照習俗，第一次上門的新女婿是必須吃丈母娘親手做的肉沉子的。這碗肉沉子可內有乾坤，雞子也就是雞蛋，里面塞的肉越多說明丈母娘對新女婿越滿意。如果丈母娘不會做肉沉子，這不是給新女婿難堪，棒打女兒的幸福未來嗎？

外婆曾親手教給我制作肉沉子的方法。先是準備雞蛋，一定要用蛋黃體積較大，蛋清濃稠新鮮、滑嫩鮮軟的雞蛋。然后是準備豬肉，豬肉當然是用本地的“兩頭烏”，七分瘦肉三分肥肉搭配，這樣做出來的肉餡不柴也不膩。在肉餡中依次倒入適量的醬油、料酒、鹽，以及切好的香菇丁、蔥花、姜。最后用筷子反復攪拌，直到肉餡緊實綿密，和調料充分融合。

接下來是重頭戲登場，考驗技巧的時候到了。將雞蛋打在一個小瓷碗中，然后左手用一根筷子在雞蛋黃中扎出一個小孔，右手拿著一雙筷子，夾起肉餡往蛋黃塞。這個過程要求雞蛋黃能夠完全包裹肉餡，而且整個雞蛋黃不會分散。兩只手要協調配合，雞蛋黃里面塞進去的肉才夠多。一個雞蛋黃大概能塞進一兩肉餡兒，工作才算到位。

外婆曾笑話母親：“教了很多次，哎喲，她就是學不會。她做的那個肉沉子里根本沒得多少肉，嗨！”外婆雖然嘴上嗔怪著，可手里為女兒一家做肉沉子的動作卻沒停下來。水已經燒開了，雞蛋在咕嘟咕嘟的沸水中起伏飄蕩。案上的碗底已倒好醬油、鹽、豬油等，等整個雞蛋膨脹變白就被連湯帶水地倒入碗中。雞蛋厚墩墩地躺著，湯上漂著油星點點，再撒上些綠油油的小蔥花，一白一青相得益彰，配上裊裊升騰的熱氣，真是讓人垂涎欲滴。

“別急，燙。”外婆一邊叮囑我這個小饞蟲，一邊輕撫著我的頭。我早已一口咬下去，雞蛋里肉餡的汁水流淌在嘴邊，我吸溜吸溜個不停。這滑稽的吃相惹得一家人哈哈大笑，而這幅畫面也深深地刻印在吃肉沉子的記憶里，再也揮之不去。

后來外婆走了，我才明白，原來每一道菜肴都是時間和情感的結晶。咬下肉沉子的每一口，都仿佛是外婆在耳邊低語。在味蕾上緩緩鋪陳開來的，不僅是肉沉子還有外婆的愛意。

母親也變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她做的肉沉子和外婆做的一樣好了。我不敢問，可能沒了外婆的庇佑，她才被迫長大。我大學畢業后入職的前一天，母親又給我做了一碗肉沉子。我已不像小時候那么猴急，母親望著我喃喃自語：“女兒長大了……”

母親是又想外婆了嗎？還是女兒大了，她也要變成為女婿做一碗肉沉子的丈母娘了？這些我不得而知，但碗里的肉沉子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和外婆做的一模一樣。

編輯|郭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