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新型國際傳播生態語境下,我國對外傳播的內在邏輯、結構地位和發展動力成為重要議題。本文從生態位理論視域出發,通過構建資源生態位、權力生態位和功能生態位的多維視角,分析國際傳播生態中的學術資源傳播利用形勢、學術出版話語權爭奪態勢和學術出版功能變革趨勢。為面對新興機遇和內在挑戰,我國在國際學術出版過程中應積極推動學術資源的全球共生和進行自主建設,提升學術出版在學術端和行業端的國際話語權,創新人機協同的學術出版功能,同時規避學術出版功能異化的潛在風險,從而不斷優化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生態位,促進新時代學術出版高質量發展。
關鍵詞:學術出版 傳播生態 生態位 國際傳播
近年來,受大數據、云計算、人工智能等新一代信息技術廣泛應用的影響,國際傳播生態出現了傳播主體多元重構、傳播媒介智能融合、傳播業態轉型升級、傳播話語競爭加劇等新變化。新型的傳播生態成為國家、社會和個人都必須面對的一個問題,以傳播為業的組織與機構更加需要重新審視自身與外部環境之間的復雜關系。從行業生態的維度來看,以傳播知識、傳播信息、傳承文明為本質功能的出版業[1]在傳播生態中擔任著重要角色,學術出版作為出版行業最靠近知識生產的領域之一,在推動知識創新、學術繁榮以及文化傳承等方面起到了不可替代的作用。在日新月異的國際傳播生態中,我國學術出版肩負著新時代中國出版走出去的使命。如何明確自身發展定位、提升國際化水平、積極應對各種機遇和挑戰、與國際出版環境建立良好互動關系,這些問題不斷涌現,成為我國學術出版高質量發展的關鍵所在。因此,本文基于傳播生態學的分析框架,以生態位理論作為研究視域,通過構建資源生態位、權力生態位和功能生態位的多維視角,探尋與展現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自我定位、現實挑戰和發展路向。
一、學術出版和傳播生態的邏輯關聯與具體研究視域
現代生態學范式作為解讀人類生存與環境發展的一種新興分析框架,其在傳播學領域的跨學科應用潛力具有重要研究價值。近些年來,媒介研究和傳播研究等相關研究者對這一交叉領域進行了廣泛且深入的探討,但以學術出版為核心的相關研究仍相對較少。在展開具體研究之前,有必要對傳播生態這一概念進行梳理和總結,并在這一概念的語境中闡明學術出版生態位的構建維度,為后續我國學術出版與國際傳播生態的系統分析提供理論基礎和方法指導。
(一)邏輯關聯:傳播生態概念的梳理
20世紀中后葉,隨著人類社會對世界戰爭與環境危機展開廣泛探討與深入反思,“生態”(eco-,ecological)一詞逐漸被賦予更深刻的內涵,它不再僅僅指向自然環境的保護與修復,更承載了對生命價值、社會公平以及人類未來命運的深刻思考。[2]生態學的理論與方法逐漸滲透到社會學、哲學、倫理學、人類學、政治經濟學等多個學科,其追求和諧與平衡的精神移用至更廣闊的社會文化發展領域。1967年,北美媒介環境學學者馬歇爾·麥克盧漢(Marshall McLuhan)將媒介環境與生態環境進行類比,首次提出媒介生態(media ecology)這一概念。一年后,麥克盧漢的學生尼爾·波茲曼(Neil Postman)對媒介生態作了進一步論述,將媒介生態學定義為“媒介作為環境的研究”(media ecology is the study of media as environments),媒介生態學從此成為傳播學研究的一個重要分支。
需要特別指出的是,許多研究者往往將“傳播”與“媒介”視為含義大體相近、可彼此替代的限定詞使用,導致“媒介生態”與“傳播生態”常常被混為一談。[3]盡管傳播生態與媒介生態這兩個概念具有相似性,但是從概念集合與理論內涵來看,傳播生態的研究內容顯然更為寬泛。邵培仁指出,媒介生態不能代表傳播生態版圖的全貌,因為傳播生態系統除了大眾傳播系統之外,還有人際傳播系統、組織傳播系統等。不過鑒于媒介在傳播中所表現出的主導力量,由此媒介生態系統是傳播生態系統的最重要的一個子系統。[4]如何界定傳播生態?不同學者給出了不同的定義:美國亞利桑那大學法學院教授戴維·阿什德(David L.Altheide)認為,在最寬泛的意義上,傳播生態指的是各種論壇、媒介和信息渠道的結構、組織與可接近性。[5]赫恩·格雷格(Hearn G)等人認為傳播生態是指由各種各樣中介化或非中介化傳播方式所聯結起來的情境,除了傳統的印刷媒介、廣播電視,還包括人際傳播、交通設施、公共與私人交往場所等。[6]支庭榮將傳播生態定義為傳播系統內部的組織、構成、沖突及其與個體、人群、社會大環境之間的互動與演化。[7]
綜上所述,盡管研究者對傳播生態的定義各有差異,但總體而言,都在不同程度上避免了媒介中心主義的視角,傾向于從社會文化的角度解讀傳播情境。本文認為,國際傳播生態是指在信息生成、傳播、接收、解讀和反饋的跨國傳播過程中,由各類傳播主體、媒介技術載體、信息組織結構、社會文化等因素共同塑造傳播環境與效果的系統。學術出版作為傳播活動的一個重要領域,既存在表現為媒介技術的一面,例如期刊、圖書、數據庫、在線網站等出版媒介載體;也有表現為信息傳播的一面,例如市場發行和營銷等出版傳播環節;還有表現為組織模式的一面,例如編校審查、同行審議等出版管理制度。因此,將學術出版置于內涵更廣的傳播生態而不是媒介生態的理論框架中,可以更全面地理解學術出版作為社會文化傳播的一部分如何推動我國學術思想與文化在國際上的傳播與交流。
(二)研究視域:學術出版的多維生態位
生態位(Ecological Niche)作為現代生態學最重要、內涵多元的概念之一,既是研究人類社會復雜系統的一個分析工具,也是其他學科引進并合成新概念的一個“母概念”。[8]在生態系統中,每一個生態單元(包括個體、種群、群落)都有屬于自己的位置和角色,即占據一定的空間,占用特定的資源,并發揮相應的功能,生態位概念即是對此的準確表達。[9]國外學者Dimmick和他的研究團隊以生態位理論為基礎,出版了以《媒介競爭與共存:生態位理論》為代表的著作及系列論文,推動了該理論在傳播學中的廣泛應用。國內學者邵培仁較早將生態位遷移至傳播生態學研究中,促進了其在傳播生態學中的拓展。[10]具體到出版領域,袁小群等對邵培仁的傳播生態位分類方法進行了創新,從時空生態位、功能生態位和資源生態位的維度探究學術期刊出版活動。[11]誠如前文所論,學術出版與傳播生態之間存在著內在的、不可分割的關聯性。因此,對傳播生態位展開多維度的深入解析,不僅可借助生態隱喻,直觀且清晰地揭示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體系中的互動關系圖景,精準勾勒出各主體之間的相互作用模式與動態演變過程;還能夠從本質上表征我國學術出版在獲取資源、保障生存以及拓展發展空間等方面所具備的能力與蘊含的潛力,為進一步探討學術出版的可持續發展路徑提供關鍵的理論依據與實證支持 。
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生態位可細分為資源生態位、功能生態位與權力生態位。具體而言,資源生態位是指學術出版主體在傳播生態中將學術知識轉換成可流通的學術資源的能力使用狀況;功能生態位是指學術出版在傳播生態中所承擔的傳播學術思想、構建學術意義和推動學術交流合作的功能實現效度。此外,由于傳統的傳播生態位框架尚無法充分揭示國際傳播生態中的話語實踐與權力結構,因此,本文基于生態位態勢理論與話語理論,創新性地提出權力生態位這一概念,以進行補充分析。生態位態勢理論認為,無論是自然還是社會中的生物單元都有態和勢兩個基本屬性,態是指生物單元的狀態,勢是指生物單元對環境的現實影響力或支配力。[12]這種影響力或支配力的本質反映在特定傳播環境中就是話語權,所以權力生態位強調的是傳播主體對信息流動、輿論引導所占據的控制地位,在本文的語境中,具體指的是學術出版主體在知識生產與傳播過程中形成的話語權力互動狀態。
綜上所述,通過構建資源生態位、功能生態位與權力生態位的多維視角,在此基礎上對這三種生態位進行具體分析,將有助于更清晰地展現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關系互動現狀和未來發展態勢。
二、資源生態位:學術資源的全球共生與自主建設
作為出版業中與專業知識生產最為緊密相關的領域,學術出版基于學科教育、同行評審、書刊發表等方式,將專業知識轉換成供研究使用的學術資源。學術資源的生產與傳播對某一學科、國家乃至全球學術繁榮的推動發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
(一)資源生態位共生
生態位共生指的是面對環境中有限的資源,同一(包括生態位相似的所有)種群中的個體通過合作,彼此分享資源,以維持生態位穩定和促進彼此發展。[13]在數字化與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全球學術成果數量呈指數級增長。同時隨著數字基礎設施的持續完善,學術資源的時空傳播障礙得以有效消除,從而促進了其在不同國家和地區之間的廣泛流動與共享使用。然而,全球壟斷學術出版商的傳統期刊訂閱模式費用往往過于高昂,與各國學術機構、科研人員及圖書館等利益主體對學術傳播生態環境的需求產生沖突,形成了所謂的“付費墻”,制約了學術資源公共性價值的實現。在此背景下,為解決全球學術資源流動共享的公平性問題,新型的學術出版模式即開放獲?。∣pen Access,以下簡稱OA)在全球范圍內蓬勃發展,OA的出現大大提高了學術資源的可訪問性、免費共享程度和利用效率。然而,學術出版市場作為一個特殊的非競爭性市場,受學術資源的生產者與消費者同構性、學術資源稀缺性和資本逐利性等因素影響,頭部學術出版商對學術資源的壟斷能力并未因OA模式的崛起而發生根本性改變。在OA出版市場中,頭部學術出版商的利潤不減反增、金色OA作者付費昂貴、綠色OA訪問時間和內容受限等問題依然懸而未決,OA運動的開放力量與封閉力量之間的較量仍是僵局。[14]
為解決上述問題,歐盟繼制定了不依賴文章處理費的替代開放獲取出版模式即S計劃后,又推出了由學術界主導的免費、開放、包容的鉆石開放獲取出版體系。[15]從全球開放存取模式的起源與發展態勢不難看出,推動學術資源在傳播與使用過程中實現普惠共生,已成為全球學術出版生態發展的重要趨勢。盡管我國學術期刊在開放存取模式的實踐上正逐步與國際前沿接軌,例如“中國科技期刊卓越行動計劃”自實施以來積極鼓勵新創期刊采納這一模式,至今已成功推出多種鉆石開放獲取期刊,但是從整體來看,我國學術出版的開放存取仍處于初級探索階段。為積極促進我國學術出版的資源生態位朝著共生方向運動,我國應大力倡導出版行業、圖書館、科研機構等相關主體共同推動開放存取規范的制定,加快與國際標準接軌,同時加強培養國際學術出版經營管理和版權貿易方面的人才,強化與DOAJ、J-Stage、RG等國際開放性學術平臺的合作,以此推動學術交流與市場運作的協調統一,為全球學術資源普惠共生貢獻中國學術開放力量。
(二)資源生態位構建
資源生態位構建指的是生物除適應環境以外,也可以部分重塑環境,體現了生物種群對生態位選擇的主動性。[16]在全球化與信息化不斷深入的過程中,受制于不同國家或地區的發展水平、意識形態、文化傳統以及政策環境的差異,知識生產與傳播往往表現出明顯的地域性特征。這種“因地而異”的特點,使得學術資源的生產與利用不僅僅停留于技術層面的轉化上,還更多地牽涉文化適應性與本土化創新,由此呈現出不同國家或地區主動采取不同資源生態位的多元化和自主化戰略。
對我國來說,自主建設本土化的學術資源并引入國際環境中是構筑自己獨特學術地位的必要前提,近年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在國外發行了多語種的“理解中國”“中國制度研究”等系列叢書,新華出版社與施普林格·自然集團聯合出版了《中國故事》英文圖書系列,這些都是向世界傳播中國學術資源的重要路徑。然而,在構建特色資源生態位的過程中,我國仍面臨一系列學術資源本土化生產與傳播的問題,例如,不僅要應對本國學科知識體系建設在國際上的學術理念分歧、文化隔閡和意識形態壁壘等挑戰,也要解決海外出版模式沖突、海外出版實力不足以及政策支持欠缺等問題。為使我國在國際傳播生態中自主構建資源生態位取得良好效果,應始終遵循本土特色和自主獨立的新時代學術要求,把握我國對外傳播意義與人類共同價值的相互契合性,基于本國重大現實問題進行圖書出版策劃,通過自主辦刊、構建學術共同體、維護學術良好生態、加強學術出版走出去等方式,建設中國獨特的學術資源生產與傳播體系。
三、權力生態位:學術出版話語權的競爭與博弈
學術出版具有學術和產業的雙重屬性,因此,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權力生態位,可分成面向學術研究的話語權和面向學術出版行業的話語權,二者影響力的大小關乎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話語地位。
(一)權力生態位競爭
學術話語權是指在學術交流中擁有學術成果或學術資源的學術主體,通過各種話語表達形式對外傳播其學術成果所產生的足以影響乃至引領其他行為體認識和行動的能力。[17]近年來我國學術話語權的國際競爭潛力正在逐步提高。從國內來看,我國學術話語主體規模和力量持續壯大,學術成果產出數量不斷提升,學術話語內容不斷豐富,呈現學術發展的蓬勃局面。從國外來看,中國學術議題在國外得到了廣泛關注。施普林格·自然集團連續多年推出“中國新發展獎”,聚焦中國學術在全球治理中的貢獻和成果,為中國學術在國際傳播中爭取了更多的發聲機會。中國傳媒大學人類命運共同體研究院與海外高校合作建立了海外人類命運共同體研究院,彰顯了我國在全球學術話語權競爭中的潛力。然而,我國學術話語權仍處于“大而不強”的階段。一直以來,國際學術界對中國形象的塑造傳播和中國議題的研究常常受到意識形態框架的影響,某些學術出版物更是在無形中放大了這些負面敘事,進而形成了刻板印象。雖然近年來我國高度重視建設具有中國特色的哲學社會科學體系,但我國的學術成果尤其是哲學社科的成果在海外出版的表現仍然相對黯淡,具體體現在:相關圖書的國際出版、發行和館藏數量較少,學術論文的影響力和引用率較低,英文學科期刊的數量分布不均,轉變學術評價標準存在一定困境,學術外譯水平較為有限等等。這些因素共同導致我國在全球學術話語權競爭中面臨較大挑戰,進而影響了中國學術研究成果的國際傳播。
為進一步提升我國的學術話語權,應在學術價值理念上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結合國際視野與本土實踐;在學術出版話語策略上,將科技出版、專業出版作為意識形態話語差異的突破口,實現話語轉換;在學術外譯方面,應提高話語翻譯水平,強化翻譯人才隊伍建設,確保學術話語的精準傳遞與質量提升;在學術議題選擇上,應深挖中國崛起所提供的學術議題,推動“知識傳播”向“價值認同”轉型;在學術傳播方式上,要充分利用各類傳播平臺,提升多渠道傳播效果與覆蓋面;在學術評價體系方面,應注重多元化指標的綜合參考,探索新型學術成果評估方法。
(二)權力生態位博弈
行業話語權力的整合與博弈是近些年來國際學術出版行業發展的顯著態勢。克羅蒂的研究顯示,自2000年以來,學術出版市場呈現顯著整合趨勢。[18]目前,包括開放獲取市場在內的國際學術出版行業話語權集中在愛思唯爾、施普林格·自然、威立等少數幾家出版商手中。這些出版商在維持市場寡頭壟斷的同時,仍展現出持續增長勢頭,并呈現出新的發展趨勢。在爭奪市場份額的過程中,學術出版商寡頭并不滿足于單一細分領域,而是選擇通過橫向的企業兼并和縱向的垂直整合——包括“數字基礎設施—科研數據分析—學術出版平臺—學術社區服務”——以謀取全產業鏈的最大利益,進而形成跨平臺的話語霸權和對全球學術界的結構性壓制,愛思唯爾的市場擴張策略就是此種模式的代表。國際學術出版行業話語權的過度集中,對受制于學術研究投入和出版路徑轉變成本的發展中國家而言,無疑會產生“國家學術壟斷”的現象和地區權力生態位的博弈。以拉丁美洲地區所開發的Redalyc、Scielo、AmeliCa等開放存取平臺為代表,這些平臺的涌現,不僅挑戰了西方付費出版系統,也間接挑戰了整個英語國家的文化與技術霸權,具有打破全球學術出版業壟斷格局的意義。[19]
面對既有的全球學術出版壟斷市場格局,近年來中國開始注重發出“中國聲音”,通過“借船出?!被颉霸齑龊!钡暮M獬霭娣绞?,與全球發展中國家開展多邊合作,通過建立“‘一帶一路’學術出版聯盟”“中國—東盟大學出版聯盟”“中國社科圖書俄語地區數字傳播平臺”等國際合作平臺,推廣以iReader、SciEngine為代表的學術出版產品和平臺,體現了生態位分離的錯位競爭策略,有助于擴展權力生態位的空間,突破西方出版行業對話語權的壟斷。從更深層次來看,增強我國學術出版行業話語權的關鍵在于實現從“走出去”到“走進去”的戰略躍升。這不僅需要加強政府產業扶持政策與市場化資源配置的有機結合,還應著力推動數字基礎設施的完善和創新,以適應全球學術出版的新需求。另外,借鑒國際先進出版機構的成功商業模式,對于促進我國學術出版行業的轉型和發展至關重要。通過釋放與創新我國學術出版產業鏈各要素活力,包括增加優質出版平臺和工具的供給、拓展國際出版合作的空間廣度、強化在地化出版理念并優化本土化策略,可以進一步推動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爭取占據優勢權力生態位。
四、功能生態位:技術變革下的創造與異化
全球傳播生態的發展演變受到眾多因素的影響與制約,而以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為代表的新一代信息技術正在展現其顛覆性作用的潛力。受此影響,在可觀測的現在和可預測的未來,技術的重大變革將使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功能生態位發生深刻變遷。
(一)功能生態位創造
功能生態位創造指的是主體通過挖掘潛在的資源,探尋新的發展機會,從而完成對自身功能的重塑和升級。立足新的技術錨點,學術出版憑借技術變革機遇為知識傳播方式的創新提供了更多數智化可能。在出版媒介載體上,以視頻方式展現自然科學領域最新研究過程與成果的JoVE實驗視頻期刊模式已不再新奇,隨著語義出版、可視化出版、有聲出版的轉型發展,學術出版物的形態變得越發多樣。近年來,國外的斯坦福大學出版社、紐約大學出版社與哥倫比亞大學出版社等與網絡視覺文化聯盟(ANVC)展開深度合作,基于嵌套、遞歸和非線性格式等數字寫作的獨特功能出版了許多數字學術書籍。以發布在Scalar平臺的《身體與結構2.0》[20]為例,此書具有多視角設計、可視化敘事、非線性瀏覽、交互式互動等多模態內容特性,較好地滿足了作者和讀者在學術傳播中的自由探索、數據補充與彼此溝通的需求。在出版生產服務中,以ChatGPT、Sora為代表的智能技術介入學術出版流程中,有助于決策者全面且及時地了解市場需求以實時調整出版策略,也能簡化升級編輯、校對等工作。有研究表明,生成式AI和大語言模型在稿件評估中的作用顯著,不僅能總結稿件的主要內容,還能對其寫作風格和可讀性進行標準化評估。[21]除此之外,還能利用文生視頻、虛擬主播等方式進行出版營銷,從而優化整個出版流程,提高學術成果的公開傳播效率。
從新型傳播媒介技術和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水平來看,我國雖然逐漸進入世界頂端行列,但是現有技術落實到學術出版領域存在應用場景較少、聯結不暢等問題。面向學術出版的未來,我國需要順應新一輪技術變革,貫徹出版深度融合發展的戰略方針,積極推動學術出版與智能技術的深度融合與創新應用。第一,要深刻認識人機協同在重塑學術出版流程中的功能變革,通過打造一體化內容協同資源集成平臺,提高資源利用效率。第二,要依托人工智能強大的算法優勢,打造智能化出版服務系統,整合創新科研工具與平臺。第三,要實現精細化傳播模式的多維升級,借鑒國際先進的多模態技術,充分關注用戶需求的多樣性,積極創新我國學術出版物的傳播方式和途徑,拓展影響力邊界,力爭在全球學術出版領域的新一輪技術變革中搶占有利的功能生態位。
(二)功能生態位異化
盡管數智化技術的創新在推動學術出版各環節的整合和促進傳播發展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但在某些情況下,技術應用的不當反而可能對傳統知識服務功能產生負面影響,從而導致功能生態位的異化。首先,隨著大模型智能化平臺在編輯審查和篩選校對中的工作能力展現,生成式AI既可以提供加速和自動化系統審查的方法,也會改變同行評審專家和編輯的角色。[22]學術出版主體中的核心個體——編輯人員的職能面臨被智能主體取代的不確定性與風險,主體功能合理性可能會遭到質疑或削減。其次,學術出版行業面臨的法律和倫理風險不斷加劇。隨著AIGC技術在學術出版中的逐漸嵌入,版權保護困境和數據資源的權屬問題愈發復雜,學術不端行為、論著責任不明確等技術倫理失范和學術倫理失范問題變得愈加難以治理。最后,作為學術內容質量、準確性、合法性和倫理性的“把關人”,學術出版在人工智能深度介入的背景下,可能面臨“人類中心主義”創造力標準的動搖。如若缺乏合理的人為規制和引導,會使學術出版走向更為市場功利化和技術主導化的方向,從而導致傳播秩序的混亂,甚至引發國家安全和意識形態方面的風險,出現“把關人”效能失靈的問題。
近年來,國外許多學術出版機構對AI作者身份界定、AI使用邊界標準、AI工具披露內容、審稿專家AI使用要求等出版倫理政策問題達成了部分共識。[23]但是,我國學術出版的學界和業界在這些前沿議題上的探討力度和主體合作仍存在一定的滯后性。有鑒于此,一方面,國內學術出版界應繼續推動國內學術出版機構加入國際出版倫理委員會(COPE)等平臺,積極參與協商和制定國際出版倫理政策標準。另一方面,國內學術界、出版界及社會各界需要秉持協同治理理念,從倫理、技術、法律等多個維度出發,聯合多方學術共同體及管理部門,健全完善學術研究及出版過程中有關AI介入的指導、審查與治理制度體系,堅守學術倫理和質量標準,構建可信、智能的學術交流生態,規避學術出版角色迷失和功能喪失的功能生態位異化風險,找到技術、市場與人文價值之間的平衡,引導學術出版沿著科技向善的方向穩步推進。
五、結語
本文基于生態位理論,對國際傳播生態中的我國學術出版進行了多維度剖析,全面審視了其在資源生態位、權力生態位和功能生態位方面的自我定位、現實挑戰與發展路向。在資源生態位層面,強調了學術資源的全球共生與自主建設的重要性。面對全球學術資源的流動與共享需求,我國學術出版應積極倡導開放存取模式,打破傳統付費墻的束縛,推動學術資源的普惠共生。同時,通過自主建設本土化的學術資源,加強與國際開放性學術平臺的合作,我國學術出版能夠在全球學術資源傳播中占據更加主動和有利的位置,提升我國學術資源的國際影響力。在權力生態位方面,指出學術出版話語權的競爭與博弈是提升我國學術出版國際地位的關鍵。我國學術出版應在堅持馬克思主義指導地位的基礎上,結合國際視野與本土實踐,通過科技出版、專業出版等特色領域,實現學術話語的精準傳遞與質量提升。此外,通過多邊合作與國際平臺建設,積極參與全球學術出版的話語權競爭,逐步突破西方出版行業的話語權壟斷,提升我國在全球學術出版領域的話語權和影響力。在功能生態位方面,探討了技術變革對學術出版功能的深遠影響。新一代信息技術的廣泛應用為學術出版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但同時也伴隨著功能異化的潛在風險。我國學術出版應順應技術變革趨勢,積極推動人機協同的學術出版功能創新,如利用AI技術進行智能編輯、校對和營銷等,提升出版效率和傳播效果。同時,加強倫理、法律等方面的制度建設,確保技術應用符合學術規范和道德標準,規避功能異化的風險。
我國學術出版在國際傳播生態中的生態位是動態變化的,需要在多維生態位的交織與互動中不斷發展和調整。因此,我們需要持續關注國際傳播生態的演變,深入研究適合我國學術出版發展的新路徑和新策略。同時,加強與國際學術出版界的交流與合作,借鑒國際先進經驗,不斷提升我國學術出版的國際競爭力和影響力。未來,我國學術出版應繼續推動學術資源的全球共生和自主建設,提升在學術端和行業端的話語權,創新人機協同的學術出版功能,并有效規避功能異化的風險。通過這些努力,我國學術出版將能夠積極適應新的全球傳播生態,開辟可持續發展的新道路,為推動我國學術出版的高質量發展作出具有本土特色的貢獻,共同推動全球學術出版的繁榮與進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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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系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