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農戶何以銜接大市場？

摘 要：以家庭聯產承包為基礎的小農戶經營模式，在保障農民基本生活需求、維護社會穩定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在農業現代化進程中，小農戶面臨著土地規模小、新技術采納能力弱和市場參與度低等發展困境，小農戶在生產經營行為中的“羊群效應”雖能降低信息獲取成本和決策風險，但也存在著引發市場供求失衡和創新受阻等問題。對此，應不斷完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構建全方位支持體系、推動農業生產性服務業高質量發展、探索以小農戶為主體性的組織化道路，促進小農戶與社會化大生產的有機銜接，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發展。

關鍵詞：“羊群效應”；小農戶；大市場；農業農村現代化

中圖分類號：F323" " 文獻標志碼：A

小農戶的形成，根植于復雜的歷史與社會經濟背景之中，是人多地少資源稟賦條件下的自然選擇［1］。在長期的農耕文明發展中，家庭作為基本的生產和生活單元，逐漸形成了以小規模土地經營為特征的農戶經濟形態。這種以家庭聯產承包為基礎的小農戶經營模式，在保障農民基本生活需求、維護社會穩定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

隨著市場經濟的深入發展和農業現代化的推進，小農戶的劣勢日益凸顯。具體表現為：一是土地規模小，難以實現規模經濟，限制了農業生產效率的提升和農民收入的增加［2-3］；二是小農戶技術采納能力有限，難以有效應用現代農業科技，導致農業生產技術水平滯后［4］；三是小農戶市場參與度低，信息獲取能力不足，難以適應瞬息萬變的市場需求，增加了經營風險［5］。

鑒于小農戶在農業經濟中的重要地位及其面臨的挑戰，眾多學者紛紛將研究目光投向小農戶問題。他們從農戶行為、農業政策、市場機制等多個維度出發［6-8］，深入剖析小農戶的生存狀態、發展瓶頸及轉型路徑［9］。這些研究不僅豐富了我們對小農戶問題的認識，也為政策制定提供了有益參考。

小農戶與大市場之間的矛盾主要體現在：小農戶的分散經營與大市場的集中需求之間的不匹

配［10-11］；小農戶的弱質性與大市場的風險性之間的不對稱［12］。這些矛盾的產生，既有小農戶自身能力、資源有限的內在原因，也有市場機制不完善、政策支持不足等外部因素的制約。因此，深入剖析這些矛盾及其成因，對于促進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發展有機銜接、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具有重要意義。

一、我國小農戶的現狀

依據第三次全國農業普查數據，當前我國小農戶總量約為2.3億，占農業經營主體總數的比例超過98%，構成了農業生產經營的核心力量。小農戶經營的耕地面積占全國耕地總面積的70%，是農業生產的重要支撐。因此，小農戶仍然是我國糧食生產的主力軍，要加強引導小農戶銜接社會化大生產。

在我國，小農戶作為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下的核心經營單位，涵蓋了超過2億的承包農戶群體，這一群體內部既包含自給自足型小農戶，也涉及商品生產型小農戶［13］。改革開放以來，盡管農業領域涌現了多樣化的新型經營主體，但小農戶依然穩固地占據著我國農業微觀經營的主導地位，預計此格局將在未來較長一段時間內得以延續［14］。針對我國國情農情的現實狀況，黨的十九大報告明確提出了“實現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發展有機銜接”的戰略目標，旨在全面推進鄉村振興，加速農業農村現代化進程，同時充分考量了“大國小農”的基本國情特征。

隨著城鎮化與工業化進程的持續加速，以及全球農業相互依存度的不斷深化，小農戶在農業生產經營活動中遭遇的挑戰與難題日益凸顯。鑒于此，促進小農戶有效整合進現代農業發展體系，化解其現存的實際困難，顯得尤為迫切。國家對此給予了深切關注，并明確指出，在堅守小農戶家庭經營作為基本單元的同時，應積極探尋與多元適度規模經營模式相融合的發展策略。為達成此目標，國家提出遵循“服務小農戶、提高小農戶、富裕小農戶”的核心原則，加速構建一個全方位、多層次、精準化的政策支持框架，旨在推動傳統小農戶向現代農業經營主體轉型，確保小農戶不僅成為現代農業發展的積極貢獻者，更能轉變為直接的利益獲得者，共享現代農業進步的成果與收益［13，15］。

二、小農戶經營的理論分析

小農戶經營行為明顯具有“羊群效應”，也稱“同群效應”，指模仿左鄰右舍的經營行為特征，人家種什么我也種什么。比如，有人種大蒜賺錢了，明年大家都種大蒜；有人種生姜賺錢了，明年大家都種生姜。

（一）“羊群效應”的理論闡釋

“羊群效應”作為一種在信息不對稱環境下的從眾決策行為，描述了個體在面臨不確定性時傾向于忽略個人信息而追隨群體選擇的傾向。然而，在農業領域中，農戶間模仿同村其他農戶的投資行為，并不應一概視為非理性的“羊群效應”。相反，這種行為可視為一種策略性適應，旨在通過模仿來減少信息不對稱和決策不確定性，是一種積極的學習過程。農戶作為社會網絡中的個體，其決策不僅受到個人特征的制約，還深受周圍具有相似社會經濟背景人群的影響，這一現象反映了社會互動對個體行為的塑造作用［16］。在實際農業生產與生活中，農戶往往依據地緣、親緣及生產合作關系形成緊密的社群，這些社群成為信息交流與傳播的重要平臺。尤其當外部環境充滿不確定性且信息獲取困難時，農戶更傾向于依賴其社會網絡內的信息來源以指導生產決策，以此作為降低獨立決策風險的一種有效手段［17-18］。

行為經濟學理論深入探究了決策流程的末端機制，揭示了個體在決策時易受多重認知偏差的影響，尤其是維持現狀偏差與熟悉度偏好的顯著作用。在信息不對稱的情境下，具備保守特質的有限理性個體往往會高估未知選項的成本及潛在風險，因而更傾向于維持現狀，并選擇他們更為熟知的解決方案。此種對現狀的強烈依賴及重復選擇的行為模式，在風險承擔能力較弱的農戶群體中，成為其行為改變的重要阻礙。然而，“羊群效應”作為一種信息傳播的有效機制，在減輕這類認知偏差上扮演了關鍵角色。長期定居于特定區域的農戶，依托血緣與地緣的緊密聯結，構筑了一種基于“差序格局”的社交網絡框架，該框架依據人際關系的親疏遠近，形成了多層次的社交層級結構［19-20］。

個人行為抉擇不僅受內在特質的主導，還深受所屬群體內其他成員行為范式的影響［21］。特別值得注意的是，“羊群效應”作為一種“社會性助推機制”，當某種行為被廣泛認定為“正當行為”之際，群體中少數個體的實際行動能夠激勵更多成員將行為意向轉化為具體行動［22-23］，進而加劇了該行為在群體中的傳播與普及。

（二）“羊群效應”影響農戶行為的內在路徑

“羊群效應”對農戶意愿向行為轉化的影響，主要通過以下3個路徑得以實現。

其一，“信息擴散”機制。知識溢出作為“羊群效應”的一個核心特征［24］，在地緣與親緣關系緊密的農戶群體中尤為顯著。這種“羊群效應”有效降低了農戶的信息獲取成本。同群伙伴間基于自身實踐經驗和本土情境的技術交流，作為一種高度貼合實際的信息再傳播方式，極大地增強了信息的可接受性和信賴度，有助于消除農戶對土地經營活動的陌生感，減少行為風險預期和不確定性，從而緩解其因重復曝光而產生的偏見［25］。

其二，“示范帶動”機制。群體內部其他成員的行為抉擇對個體行為的價值認知產生深遠影響，從而觸發個體對“先驅者”的效仿行為［26］。在決策過程中，農戶往往因認知偏差而傾向于高估潛在的風險與成本。然而，一旦觀察到群體內其他農戶成功采納了某種經營策略，農戶便能直接目睹他人的實際收益與成果，這種“直觀證據”效應促使農戶更為客觀地評估種植行為的成本與回報。此外，鑒于同群伙伴在資源條件和社會結構上與農戶具有較高的相似性，他們的技術實踐更貼近農戶的實際需求，模仿這些成功案例為農戶提供了心理上的決策安全感。這些因素共同作用于農戶的價值評判體系，驅動其經營策略的轉變。

其三，“社會規范”機制。尤其是其中的“羞恥感”效應。當群體內大多數農戶傾向于種植大蒜、生姜等經濟作物時，那些雖有意向卻未采取實際行動的農戶，會體驗到一種與群體規范相悖的內疚與羞恥感［27］。在這種內疚情緒的驅動下，農戶可能會克服維持現狀的心理障礙，主動效仿他人的種植選擇，以確保個人意愿與實際行為的一致性［18］，進而維護自身在群體中的社會聲譽與形象。

三、小農戶經營的業態特征

小農戶“羊群效應”發生在非糧食生產領域，尤其是在經濟作物種植中表現得尤為突出。與糧食作物相比，經濟作物種植受市場需求和價格波動的影響更大，通常具有更高的經濟價值和市場潛力，因而更容易吸引小農戶的注意。當某個地區或某個農戶通過種植某種經濟作物獲得可觀的經濟收益時，其他小農戶往往會迅速跟進，紛紛效仿。

種植經濟作物往往需要更多的資金投入和技術支持，而小農戶由于規模較小，難以實現規模經濟，導致在種植過程中面臨較高的成本和風險。為了降低風險和成本，小農戶更傾向于模仿周邊農戶的種植選擇，尤其是那些已經被市場驗證為成功的種植模式。這種行為模式不僅有助于小農戶降低試錯成本，還能通過群體內部的資源共享和風險分擔機制提高整體的經濟效益［28］。

經濟作物的市場需求波動性和價格敏感性較高，使得小農戶在面對這種不確定性的市場環境時，更可能依賴群體內部的信息共享和決策模仿來應對。通過“羊群效應”，小農戶可以更加迅速地調整種植結構，適應市場需求的變化，從而獲得更好的經濟效益［29］。另外，經濟作物種植往往具有區域性特征，同一地區的農戶可能面臨相似的市場環境和自然條件，這也為“羊群效應”的產生提供了土壤［30］。

此外，中國農村社會結構存在這樣一種顯著特征，即小農戶之間憑借社會網絡關系，獲取緊密的社會聯系和群體認同，使得他們在從事農業生產經營活動中形成共同的行為和決策范式。通過發揮“羊群效應”，小農戶還可以有效利用社會網絡關系，及時搜尋農技知識和市場信息等資源，從而提高農業生產經營效率。另外，群體認同效應可以幫助小農戶形成穩定的議價群體，不僅提升了農戶的市場議價能力，還有助于增強小農戶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31］。

四、小農戶經營的區域特征

小農戶“羊群效應”現象一般發生在大中城市郊區，這一點強調小農戶以市場為導向的農業生產特征。偏遠地區小農戶囿于消息閉塞，農業生產經營活動多傾向于經驗或傳統，且分布較為分散。因此，其農業生產經營多面臨農產品供給失衡、議價能力低的市場約束。相反，大中城市郊區小農戶以市場供需為農業生產風向標，多以種植經濟作物為主。同時，為提高市場議價能力，小農戶抱團取暖的生產動機較為強烈，“羊群效應”的現象也更為顯著。例如，在偏遠的農村地區很少大面積種植蔬菜，相反，在大中城市郊區則會大量存在以銷售蔬菜、水果的菜農、果農，由此形成的農產品市場幾乎近似完全競爭市場。產生這種現象的原因是郊區緊鄰城市，其農業生產集約化程度和商品化程度較高，受市場需求的影響更為顯著，具體而言主要有以下幾個方面因素。

一是市場需求。大中城市對農產品的需求多樣化且變化較快。當某種經濟作物在市場上受到青睞時，其價格往往較高，從而吸引更多的小農戶種植。這種市場需求的變化會直接影響小農戶的種植決策，形成“羊群效應”。由于大中城市郊區的農戶更容易獲取市場信息，因此他們更容易跟風種植熱門經濟作物［32］。二是信息交流。大中城市郊區小農戶出于租金和交易成本等考慮，他們多數居住在交通較為便利且位置相近的區域。一方面，交通便利的城市郊區能夠有效獲取市場的供需信息，及時調整農業生產經營活動；另一方面，小農戶之間口頭傳播、短視頻傳播的信息交流方式更易獲取周邊農戶的種植信息，并效仿生產。三是農業政策。為確保大中城市農產品供應穩定，有關部門往往會加大對大中城市郊區的農業扶持，有序引導小農戶從事生產經營活動，如鼓勵小農戶種植某種特定的經濟作物。此外，扶農政策也會影響市場的需求狀況，傳遞農業生產信息，進一步釋放小農戶的“羊群效應”［33］。四是社會心理。小農戶作為“理性人”，更多追求利潤最大化，因而在農業生產決策過程中存在跟風模仿行為。當周圍農戶因種植某種作物而獲益時，小農戶會產生一擁而上的生產跟風現象。這種現象在生活節奏較快的大中城市表現更為突出。五是效益驅動。小農戶農業生產決策受預期效益的影響，當市場上某種經濟作物價格較高時，小農戶可以預見種植該種作物可以獲取較高收益，從而更易選擇種植該作物。而在大中城市郊區，由于市場需求大且價格波動頻繁，小農戶更容易受到經濟利益的驅動而形成“羊群效應”。

五、小農戶經營的正負向效應

小農戶經營有兩種不同的經濟結果，即“羊群效應”有兩種不同的溢出效應，這一結果決定于經營農產品的類型或從事經濟活動的性質。

（一）正向的外部溢出效應

第一，當小農戶觀察到周圍農戶通過采用新技術提高了作物產量或質量時，他們往往會效仿并學習這些新技術。這有助于加速農業技術在廣大農戶中的推廣和普及，從而整體上提升農業生產水平。在開放的農業系統中，與農業生產技術相關的先進知識，呈現出顯著的“空間傳播性”和“地理擴散性”的特征。在這一過程中，農業技術應用處于領先地位的區域，通常會成為其相鄰區域“同行”效仿與學習的標桿［34］。第二，如果某區域的部分農戶因采用綠色、環保的種植方式而受到獎勵或認可，這種正面榜樣效應可能會激勵其他農戶也采取同樣的做法，有利于推動農業的可持續發展。農戶信息資源獲取能力越強，越有利于信息的擴散與傳播［35］，進而推動農戶間的相互學習與效仿，實現資源要素的優化配置。另外，通過模仿周圍農戶的經營行為，小農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將決策風險分散給群體。例如，在選擇種植作物時，如果大部分農戶都選擇了某種作物，那么小農戶也會傾向于選擇同樣的作物，這樣即使遭遇市場波動，也有更多的農戶共同承擔風險。在選擇農業投入品和農機器械時，小農戶可能會借鑒其他農戶的經驗，避免產生不必要的摸索成本。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減少農戶的經營成本，提高農業生產效率。

（二）負向的外部溢出效應

小農戶農業生產過程中的“羊群效應”可能存在市場供需結構失衡、農戶創新動力不足、破壞農業生態多樣性等負向外部溢出效應問題。例如，今年種蒜效益較高，蒜農盈利，其他小農戶通過“羊群效應”，就會做出種蒜的生產決策，明年大家都選擇種植大蒜。這種現象不利于農業的良性發展。

其一，“羊群效應”會讓小農戶轉變農業生產導向，即從以市場為導向到以經驗判斷為導向。例如，今年種蒜能夠獲益，明年應該也能獲益。這種農業生產導向轉變使得農戶模仿跟風，在未對市場作出充分調研的情況下，盲目作出農業生產決策，最終可能導致農戶自身農業種植結構不合理，甚至出現“菜賤傷農”的供求失衡現象。

其二，一味的模仿跟風會降低小農戶的自我思考和市場判別能力，不利于激發農戶的創新精神和動力。例如，跟隨其他農戶種植同一種作物或從事相同的經營模式，短期內或許可以獲取經營效益，但長此以往，農戶將喪失捕捉市場信息和自我革新的能力。一旦其他農戶退出農業市場，該農戶便失去了農業生產的風向標，也面臨退出市場的境況。

其三，“羊群效應”會使得小農戶在其他農戶既得利益的驅動下，專注于某一作物的生產種植，不利于農業生產資源的合理利用。大中城市周邊往往耕地資源有限，當某種作物種植面積增加，其他作物面積將不斷縮減。一方面，農作物種植結構單一不利于地力保持，導致土壤肥力下降，從而影響農業的產出效率和農產品質量；另一方面，單一的農業種植結構會降低農業生產多樣性，無法適應大中城市的多樣化需求，導致供需結構失衡。

其四，“羊群效應”還可能引發市場信息的扭曲現象。當某些作為信息傳遞關鍵節點的農戶未能做出精確判斷，或是出于市場競爭策略的考慮而散布帶有偏見的市場信息時，“羊群效應”會顯著增強這些錯誤信息的擴散速度與廣度，導致更廣泛范圍內的農戶遭受誤導。此現象不僅干擾了市場的正常運行機制，還嚴重損害了小農戶的經濟利益，影響了其生產決策的合理性與有效性。

六、小農戶與大市場有機銜接的對策建議

“羊群效應”現象說明小農戶生產經營行為是隨大流，特別是一些非糧小眾經濟作物種植，例如大蒜、生姜、大蔥、白菜等，更易模仿跟風。可以看出，小農戶“羊群效應”產生的根源是小農戶和社會化大生產的嚴重脫節，最終會加劇農產品市場的供求矛盾。

在市場經濟體系下，小農戶作為農業生產的基本單元，其種植決策過程復雜且多面，受到一系列經濟、社會及制度因素的影響。一是信息不對稱，這是一個普遍存在的問題。小農戶由于自身規模有限、資源匱乏，往往難以接觸到全面、及時且精確的市場信息。這種信息缺失不僅涵蓋了作物價格、市場需求等基本面，也涉及農業技術、政策導向等多維度內容。因此，在面對種植決策時，小農戶更傾向于觀察并模仿周邊農戶的行為，以此作為自身決策的參考依據，從而不自覺地陷入了“羊群效應”的漩渦［36］。二是小農戶風險規避心理。農業生產本身即伴隨著自然災害、病蟲害、市場價格波動等多重不確定因素，對于小農戶而言，這些風險可能會對他們的生活造成嚴重影響。為了降低風險，小農戶傾向于采取保守策略，即跟隨已成功或看似成功的鄰居進行種植，因為這種行為模式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個人決策所需承擔的風險和不確定性，進一步加劇了“羊群效應”的現象［37］。三是小農戶規模經濟缺失。相較于大型農場或農業企業，小農戶由于土地、資金等生產要素的局限，難以通過擴大生產規模來降低單位成本、提高生產效率。這種規模上的劣勢使得小農戶在面對市場波動時更為脆弱，為了增強抵御市場風險的能力，他們往往選擇跟隨群體，通過“羊群效應”來嘗試分攤風險、共享有限的市場信息，以期達到某種程度的“集體安全”［38］。四是市場機制的不完善。在一些地區，由于市場基礎設施建設滯后、信息服務體系不健全，小農戶難以通過正規渠道獲取有效的市場信息和價格信號。這種信息閉塞的狀態迫使小農戶更加依賴社區內部的非正式信息網絡，即通過觀察和模仿鄰居的種植行為來做出決策，從而加劇了“羊群效應”的程度［39］。這一現象反映了小農戶在市場經濟中的脆弱地位，以及市場失靈狀態下資源配置效率的低下。

信息不對稱是導致市場供求矛盾的根源。社會化大生產可以降低交易成本，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由此解決非糧農產品的市場供求矛盾問題。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作為社會化大生產主體，是小農戶銜接社會化大生產、解決非糧農產品供求矛盾的有效組織形式。

社會化大生產作為現代農業發展的重要趨勢，其核心優勢在于能夠通過規模經濟、專業分工以及先進技術的應用，顯著降低交易成本，并有效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這對于緩解乃至解決非糧農產品市場中的供求矛盾具有深遠意義。在這一過程中，新型農業經營主體作為社會化大生產的主體力量，扮演了橋梁和紐帶的角色，它們不僅能夠幫助小農戶更好地融入現代農業生產體系，還能通過資源整合、信息共享等機制，有效提升小農戶的生產效率和市場競爭力，從而成為解決非糧農產品供求矛盾的有效途徑。

（一）完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實現小農戶與社會化大市場有機銜接

當前，受人多地少的基本國情制約，農村社會中農民家庭小規模農業經營的基本格局依然穩固，這對完善符合中國農村實際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提出了嚴峻挑戰。其核心在于處理好新型農業經營主體與小農戶的關系，通過發揮新型主體的引領作用，促進小農戶融入現代農業發展，實現兩者間的有機銜接。這本質上要求穩定兩者間的合約關系，而該穩定性不僅取決于市場績效，還依賴于政府政策與制度保障，以及村莊社會關系網絡中的社會資本。政府正式制度與村莊非正式關系資源共同作用于降低組織成本，提升小農戶組織化水平及收益，維護合約關系穩定。因此，需雙管齊下，既要大力培育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強化其引領作用，又要尊重小農戶主體地位，利用村莊關系網絡資源，結合相關政策與制度，降低對接成本。此過程不僅能激活村莊社會活力，增進農業生產的社區價值感，維護農村社會秩序，更在宏觀層面對于保障轉型期農村社會穩定，推動工業化、城市化進程具有重要意義。農業發展是一個系統工程，特別是在中國這樣地域廣闊、人口眾多、人地關系緊張且處于轉型期的國家，更需從市場、政府、村莊與農戶的多重互動關系中，以整體視角探尋農業現代化獨特路徑。

（二）構建全方位支持體系，實確保農業現代化與農民增收同步發展

在中國農業現代化進程中，小農戶作為農業生產的基石，其轉型與升級至關重要。為促進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發展的有機銜接，需構建多層次、全方位的支持體系。一是強化農業社會化服務組織的作用，通過實施獎補政策激勵其優先服務小農戶，并推動小農戶組織化，形成如“合作社+農戶”“龍頭企業+農戶”等多樣化的農業聯合體，以增強市場競爭力和抗風險能力。二是引入現代生產理念、管理方式及生產要素，依托家庭農場和農民合作社的示范效應，助力小農戶向“發展型小農戶”轉變，并通過社會化服務和農村集體經濟組織的雙重機制，提供全鏈條、多元化的服務，特別是針對不同農產品實行差異化策略，以降低成本、提高效益。三是借助農業產業化龍頭企業的引領，建立有效的中介和緊密型利益聯結機制，如訂單農業、股份合作等，將小農戶深度納入產業鏈，提升其市場參與度和收益穩定性。為保障小農戶的持續發展，還需構建全面的收入支持體系，包括加大農業補貼、創新金融產品、強化保險保障等，并確保小農戶便捷高效地獲得信貸資源。四是積極推動小農戶參與特色經濟，發展鄉村生態旅游、健康文化產業等，利用“互聯網+小農戶”模式提升信息化技能，拓寬信息獲取與增收渠道，實現農產品附加值的提升。通過深化農業縱向一體化進程，加強農業人才的培養與引進，全方位促進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的深度融合與共同發展，確保農業現代化與農民增收同步邁進。

（三）推動農業生產性服務業高質量發展，促進農業現代化與小農戶深度融合

農業現代化進程深度依賴于農業生產性服務業的全面繁榮，借鑒國際經驗，構建完備且多元化的服務體系至關重要。然而，我國農業生產性服務業起步較晚，面臨規模偏小、產業鏈不完整及競爭力薄弱等挑戰，制約了現代農業的發展與國民經濟的提升。為此，需通過政策激勵，引導人才、技術、資本等關鍵要素向該領域聚集，以激發其經濟增長潛力。同時，解決用地難題，拓寬供給渠道，合理利用閑置宅基地與農村集體建設用地，并加強行業監管與服務標準化，是確保服務質量與農戶利益的關鍵。針對耕地分散細碎問題，應發揮農村土地集體所有制優勢，通過政策扶持與重大項目推動，實現耕地集中連片，為農業生產性服務業的規模化托管服務創造有利條件。為促進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的深度融合，有關部門應整合涉農資源，提升公共服務效能，無償提供土壤測試、技術普及等高質量服務，引導科學種植，降低成本。此外，還需構建覆蓋農業生產全過程的社會化服務體系，通過政策引導、企業推動與農戶參與的綜合路徑，緩解小農戶在農資供應、技術指導、產品加工、銷售渠道等方面存在的問題，增強其生產韌性。同時，鼓勵小農戶成立合作社、家庭農場聯盟等組織，提升其議價能力與市場競爭力，從而更好地融入社會化大生產，推動農業生產性服務業與現代農業的協同發展。

（四）探索以小農戶為主體性的組織化道路，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與鄉村振興戰略深入實施

在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的銜接過程中，探索以小農戶為主體性的組織化道路至關重要，以避免主體性喪失。激活村級組織是核心，它通過有效組織和動員，克服土地細碎化，實現“統分結合”的創新經營模式，增強小農戶自組織能力，并提升農業社會化服務能力，為小農戶創造保護性發展空間，這既穩固了家庭聯產承包責任制，又適應了科學種田和生產社會化需求，發展了適度規模經營和集體性農業產業，體現了雙層經營體制的創新。在此基礎上，應以親緣、地緣、血緣為紐帶，構建新型互助組，通過村民小組地塊資源整合，促進農業機械共享與服務聯合購買，提高資源管理利用效率，并逐步拓展聯戶經營方式，優化升級為農民專業合作社或新型農業經營主體，同時確保土地流轉優先考慮內部農戶，維護親緣與土地權益。為此，需鞏固和完善農村基本經營制度，通過農地“三權分置”改革及確權延期政策，保障小農戶土地權益與經營自主權，并完善相關政策保障體系，提升小農戶發展能力與組織化程度，為聯合生產方式提供政策支撐。同時，結合鄉村振興戰略與農村實際，加強政策引導，鼓勵不同地區制定具體銜接政策，為小農戶向現代農業轉型創造有利條件，有序推動農業現代化與鄉村振興戰略的深入實施，確保村級組織統籌功能的有效發揮，促進小農戶與現代農業的有機銜接。

綜上所述，通過完善新型農業經營體系、構建全方位支持體系、推動農業生產性服務業高質量發展以及探索以小農戶為主體的組織化道路等措施，可以有效促進小農戶與社會化大生產相銜接，提升小農戶農業生產經營效率，從而為解決非糧農產品市場供求矛盾和推動農業農村現代化進程提供有力支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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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潘慧琳］

收稿日期：2024-12-17

基金項目：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72173037）

作者簡介：楊露露（1994—），女，河南商丘人，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農業經濟理論與政策方面的研究。

通信作者：馬恒運（1960—），男，山東蓬萊人，教授，博士生導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