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戰火到繁榮

摘 要：第一套人民幣于1948年底在河北石家莊首發。因誕生于解放戰爭時期、擔負著特殊的歷史使命，其設計、印刷、防偽技術及發行均具有鮮明的時代特色。本文結合史實和實物，概述第一套人民幣誕生的時代背景、鮮明的設計特色、曲折的印制過程和發行后的影響，并總結其獨特的歷史意義與時代價值。作為新中國確立統一貨幣制度的肇基，第一套人民幣的發行對于推動解放戰爭勝利、新中國金融體系和中華人民共和國建立都具有特殊的價值與意義。

關鍵詞：第一套人民幣；貨幣印制；設計藝術；金融體系

1948年12月1日，中國人民銀行在石家莊中華北大街一棟普通的灰色青磚小樓內宣告成立，第一套人民幣同步正式首發。當時國民黨統治區幣種繁多、幣制混亂、通脹嚴重，經濟體系趨于崩潰。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解放區隨著面積不斷擴大，亟須解決貨幣發行分散、種類龐雜、折算不定等問題，以便于物資交流、貿易往來和金融管理。于是，中共中央決定成立統一的銀行并發行統一的貨幣。

第一套人民幣的誕生是新中國統一貨幣制度的肇基，它不僅反映了中國共產黨領導的人民政府的經濟政策和金融管理理念，而且蘊含著豐富的紅色革命精神。

第一套人民幣的誕生歷程

1946年6月解放戰爭開始后，人民解放軍接連取得勝利。在這一形勢下，為了確保解放戰爭全面勝利，促進解放區由分散走向聚攏并加快其經濟發展，迫切需要對經濟工作進行統一。此前，因被國民黨嚴密封鎖及分割包圍，各解放區的財經體系和貨幣金融等都是獨立的，發行的貨幣相互不流通、兌換比價不固定，制約了各解放區之間的經濟發展、貿易往來，也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解放軍野戰部隊的跨區域作戰。因此，急需成立統一的銀行，并盡快發行能在各解放區統一流通的貨幣。

1.華北財經會議促成統一銀行的籌建

1947年初，為了統一華北各解放區的經濟政策，從而發展生產、保障供給，在中共中央的指示下，華北財經會議于3月在河北武安召開。會議成立了華北財經辦事處，由董必武擔任主任，負責統籌華北各解放區的財經政策。8月1日，董必武在向中共中央上報的《華北財經辦事處組織規程》中提出了華北財經辦事處的八項任務，其中第五項即明確表示“籌建中央財政及銀行”；16日，該規程得到中共中央復電批準。

2.中國人民銀行成立和第一套人民幣誕生

1947年10 月，華北財經辦事處建議的“中國人民銀行”的名稱獲中共中央批準，隨即在河北平山西柏坡成立了由南漢宸擔任主任的中國人民銀行籌備處，抓緊籌集銀行準備金，收集各解放區的貨幣發行和物價指數，議定貨幣票面金額及其價值含量，啟動票面版式設計與印刷紙張選擇等工作。

1947年夏，隨著解放戰爭進入戰略反攻階段，各解放區逐漸連為一片，統一貨幣的時機基本成熟。1948年6月，由華北財經辦事處改建的中央財政經濟部在中共中央的指示下成立，由董必武擔任部長，負責正式成立中國人民銀行及發行統一貨幣的組織工作。同年11月，全國解放為時不遠，為適應形勢發展，華北局、華北人民政府受中共中央委托于12月1日正式成立中國人民銀行，并于當日發行第一套人民幣。當天，石家莊人民興高采烈地歡迎人民幣的發行，預感到全國解放即將來臨，黨領導下的幸福新生活即將開始。

第一套人民幣的設計特色

第一套人民幣的設計是具有歷史開創性的工作，這一光榮使命的履行者是晉察冀邊區印刷局兩位富有經驗的設計師—王益久和沈乃鏞。兩位設計師默契配合，設計出的第一套人民幣繼承了蘇區、解放區貨幣的風格，呈現出鮮明的時代特色。

1.突出以 “人民”為核心的設計理念

中國共產黨一貫堅持以人民為核心，第一套人民幣的設計充分體現出這一理念。自1947年10月中國人民銀行籌備處成立，第一套人民幣的設計、制版等工作就開始醞釀籌備了。1948年初，董必武在西柏坡為第一套人民幣題寫了“中國人民銀行”幾個剛勁大字，并題寫了票面數字和紀年等字樣。

1948年8月，王益久、沈乃鏞將設計的五種券別、七個版本的人民幣設計樣稿上報中共中央審核，包括“工農圖”1元券、“帆船圖”5元券、“火車站圖”10元券、“水車礦車圖”50元券及“耕地工廠圖”“工廠火車圖”“萬壽山圖”100元券。圖案設計突出了工、農勞動者的主體地位，體現了中國共產黨所倡導的人民當家作主的鮮明政治主張，展現出新中國嶄新的政治面貌。

第一套人民幣初步設計的樣稿上曾繪有毛澤東頭像，但在報請中央進行審核時，毛澤東同志指示“票子上不能印我的像”[1]。董必武按照指示意見迅速組織王益久和沈乃鏞對人民幣進行重新設計，將票面主圖景改為以反映解放區工農業生產場景為主，重點表現廣大農民和工人農耕、紡織、生產、運輸等生產情景，突破了使用領袖像的傳統。為了避免突出個人，票面上不再設計中央銀行行長簽名，而是使用印章代替。

2.突出工農生產場景的主題元素

第一套人民幣以反映解放區生產場景為圖樣主題，贊頌最基層的勞動人民，生動展現出新中國解放事業及建國初期經濟建設和社會生活面貌。如“灌田礦井圖”10 元券（圖1，本文圖片均拍攝于河北錢幣博物館《人民幣發展史》展品），正面主景圖案左側是正在用水車灌田的農民，右側反映礦區的生產場景；“施肥火車圖”20 元券（圖2）的正面主景圖案左側是農民牽著毛驢運肥，右側是一列疾馳而來的火車；“水車礦車圖”50 元券（圖3）正面主景圖案是解放區的生產建設圖景，左側是井邊拉水車的毛驢，右側為煤礦生產礦車。這些圖案設計均帶有特殊的時代印跡。

第一套人民幣中的100元、500元、1000元、5000元、10000元（圖4）和50000元（圖5）券，也都以反映工農業生產場景的設計風格為主。

票面圖案設計樸實大方，場面生動，真切反映了勞動人民進行工農業生產的情景，歌頌了廣大工農群眾自強不息的奮斗精神。如“工農圖”1元券（圖6），畫面主景以速寫方式呈現，一位工人和一位農民面帶笑容昂首前行，滿懷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些工農形象，樸實敦厚又朝氣蓬勃，反映了人們滿懷喜悅迎接新中國成立的精神面貌。

3.彰顯民族特色的設計風格

在進行第一套人民幣的設計時，組織者和設計者都秉承了民族化的設計思想，除了必要的阿拉伯數字外，票面字樣全部使用漢字。

從總體上看，票面既有勞動者形象，如扛著鋤頭在田間行走的農民、正在紡紗的女工、生產廠房中的勞動者、牽馬割草的農耕場面等；也有頤和園、長城、天壇、正陽門和六和塔等富有中國古典特色的建筑（圖7）。這樣的題材選擇，一方面體現出人民當家作主的新面貌，另一方面也體現出對中國傳統文化的傳承。

票面裝飾圖案的設計也充分體現了民族化的風格。設計師受年畫等傳統藝術的啟發，積極嘗試運用具有中華傳統文化韻味的設計。如“工農圖”10元券，票面的裝飾圖案吸收了傳統年畫中的“吉祥”“如意”等元素，富有鮮明的民族風格，而且畫面中肩扛錘子、鋤頭的工人和農民形象線條明朗、風格簡練。這種具有濃郁民族化、個性化的設計，也為此后人民幣的票面設計風格奠定了基礎。

第一套人民幣開始發行時，解放戰爭尚在進行，受當時的歷史條件局限，所有票版正面采用的是“中華民國”紀年，背面采用的是公元紀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不同版本的第一套人民幣紀年方式逐漸過渡為僅用公元紀年。

當時，中國人民經歷了長期戰亂，十分渴望和平，心理上傾向于柔和的色調，所以第一套人民幣的主色調基本采用中性色彩，避免了飽和度較高的鮮艷色彩。如50元券人民幣，其正面花邊為高粱色，底紋為淺藍色，主圖景為黑色，中間部分的花紋則為淺紫色，背面圖案底紋為黃茶色，背邊為深茶色。這樣的色彩搭配沒有強烈的沖擊感，令人視覺感受舒適，適應時代需求。

第一套人民幣的印制過程

第一套人民幣是在艱苦的時代條件下誕生的，而且最初印制是在保密狀態下進行的，票版的設計、制作主要由解放區的印鈔廠承擔，其印制過程克服了諸多困難，但也因此奠定了新中國人民幣印制事業的基礎。

1.第一批人民幣印制成功

1947年12月，在《關于華北財經辦事處工作向中央的報告》中，董必武詳細談到了當時籌備工作的艱難之處：“……解放區最困難的是鈔票紙……所以打電報給東北，請代買鈔票紙一萬令。當時又估計到關內印刷機關和彩色油墨的困難，在電報中問明哪里能否代印。東北不久就回電說，紙可以代買，也可以代印……東北買的紙要明年 1 月才能到達……”[2]

1948年10月3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印制新幣問題》的指示。各解放區的印鈔廠根據指示精神積極準備第一套人民幣的印刷工作，其中華北銀行第一印刷局（原晉察冀邊區印刷局）的設備和工作基礎較好，承擔了初期的主要印刷任務。因革命形勢發展迅速，中共中央決定提前一個月成立中國人民銀行并發行人民幣。因時間緊張，華北銀行第一印刷局的工人晝夜不停，加班加點，率先趕印出了10元、20元和50元券人民幣，終于在1948年12月1日成功趕上首發。

2.因地制宜印刷的不同版別人民幣

第一批人民幣發行后，在保證軍需、穩定金融、發展生產等方面的作用日益顯著，并隨著解放區的迅速擴大而需求量激增。由于當時印刷人民幣所需的印制機、號碼機、紙張、油墨和技術人員力量都十分有限，中國人民銀行充分調動一切力量保障人民幣的供應。在成立人民銀行直屬印制局的基礎上，又把印制任務分配給北平、天津、上海、漢口、延安、重慶等地的印制單位，先后有大大小小21家印刷廠參與了第一套人民幣的印制。因交通不便、信息溝通不暢等問題，各地印刷廠使用的人民幣版式、印制技術各有不同，紙張、油墨等也是就地取材，防偽手段上也有諸多差別，從而使第一套人民幣最終產生了62個版別。

印刷技術方面，第一套人民幣主要為膠印，但因各地擁有的印刷機不同，還使用了石印、凸印、凹印、凸凹合印、凹膠合印及膠凹套印六種印制技術。

紙張方面，當時沒有統一的印鈔紙，人民幣的用紙多是就地取材，使用的紙張品種多、質量差異大。第一套人民幣所用的紙張有解放區生產的桑皮紙和麻紙，有采購的國產天章印鈔紙、挪威道林紙、蘇聯五星紋水印紙，也有從原印鈔廠倉庫接收下來的美鈔紙，還有佳木斯造紙廠生產的波紋水印紙等。受紙張條件限制，當時的票券紙大部分不帶水印，只有少量紙上有波紋、菱花、空心五角星、英文字母等水印。有時同一種幣券所用的印紙也有帶水印和不帶水印的區別，如“工農圖”10元券就分別使用了無水印、帶英文字母水印兩種印紙。

油墨方面，由于客觀條件限制，各印鈔廠的油墨品牌不一、存量不足，只能有什么顏色就用什么顏色。有時一批油墨用完后需要另行更換，就要根據油墨或紙張的具體情況調整設計。

號碼印制方面，因為人民幣需求量不斷增大，印制數量也大大增加，所以六位數的編碼不夠使用，需要擴展為八位數。但是，當時買到的號碼機大多沒有八位數，只能以2+6或4+4的組合湊齊八位數，這樣八個排列在一起的號碼其實是兩次組合而成的，因此人民幣上號碼字體的粗細、大小不一，顯得不夠整齊。

為了防止意外發生，大多數印刷廠印制的人民幣未切割成單張，也未加印號碼和簽章，而是運往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直屬印刷廠（駐石家莊）后再統一加工為成品，然后再由中國人民銀行發行部門進行檢查、驗收，最終完成貨幣的印制。

3.防偽技術多種多樣

由于當時處于戰時狀態，受到設備、紙張等方面條件的制約，第一套人民幣的防偽措施相對欠缺。因當時主要使用的是無水印鈔紙印刷，因此防偽手段主要靠暗記和底紋。其中，暗記多以文字為主，也使用了數字、英文字母等形式，另外還有幾何圖形和網紋等；底紋運用方面，有的以行名作底紋，有的以圖形或線紋作底紋，有的以面值作底紋，有的多種底紋共用。如“灌田礦井圖”10元券，正面左圖中正在彎腰的農民腿后和正面右圖左側房屋墻上有兩處微縮“W”暗記；“水車礦車圖”50元券正面中央面值下方有微縮“中”字符、水車圖中遠處山峰左側有微縮“工”“人”字符、正面右下角面值左邊花符下方有微縮“民”字符等暗記。

第一套人民幣發行的價值及意義

第一套人民幣的發行，大力支持了解放戰爭的全面勝利，扭轉了新中國成立前夕和初期金融市場的無序狀況，對于國家經濟恢復與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

1.加快解放戰爭勝利進程

第一套人民幣是在解放全中國的戰略決策背景下誕生的，是服務于解放戰爭、為新中國成立奠定基礎的特殊貨幣。劉少奇同志在《中央工委關于合并晉察冀和晉冀魯豫1948年兩區軍、政機構和統一貨幣問題致中共中央的電》中就曾明確指出：“把統一貨幣斗爭問題提高到與軍事、政治斗爭同等重要的程度。” [3] 毛澤東同志在拿到嶄新的人民幣票樣時指出：“人民有了自己的武裝，有了自己的政權，現在又有了自己的銀行和貨幣，這才真正是人民當家作主！ ” [4]為配合第一套人民幣的發行工作，《人民日報》1948年12月7日在頭版發表新華社社論《中國人民銀行發行新幣》，指出“人民銀行新貨幣的發行，預告著解放區貨幣的進一步的鞏固，和解放區經濟的進一步的繁榮”。于是，哪個地區獲得解放，人民幣就發行到哪里，極大地起到了振奮人心、鼓舞民心的效果。

2.方便人民生活

第一套人民幣是人民當家作主的見證，同時也是恢復生產、發展經濟的見證。董必武認為：共產黨辦中央銀行，是人民所需求的，是為人民而辦。第一套人民幣充分體現共產黨執政為民的思想，其重要作用之一就是滿足百姓日常消費需求。解放戰爭期間，由于國民黨統治時期連續多年的惡性通貨膨脹，百姓對法定貨幣失去信任，及至新中國成立初期，很多農民購物仍實行物物交換。人民幣的發行、流通，標志著新中國統一的、獨立自主的、基本穩定的社會主義信用體系的確立，發行后很快便獲得了民眾的信任并被廣泛使用，對于穩定經濟、保障人民群眾基本生活需求具有重要意義。

3.肇建新中國金融體系

第一套人民幣于1948年12月1日首發，至1955年5月10日停止流通。在此期間，先后印刷、發行了12種面額的券幣，共有62種不同版別，其中“有1元券2種、5元券4種、10元券4種、20元券7種、50元券7種、100元券10種、200元券5種、500元券6種、1000元券（圖8）6種、5000元券5種、10000元券（圖9）4種、50000元券（圖10）2種”。[5]" 第一套人民幣的發行，實現了新中國貨幣主權的完整和貨幣制度的統一，標志著新中國貨幣制度和貨幣體系的建立，為構筑新中國金融事業的宏偉大廈打下了堅實根基，具有極其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深遠的歷史意義。

結 語

第一套人民幣是在特殊年代誕生的，受戰爭環境影響和時代經濟、社會條件限制，其設計、印刷、防偽、發行等方面都帶有除舊布新的時代印跡。但是，第一套人民幣的誕生在新中國成立前后的政治、經濟生活中發揮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開啟了新中國金融事業和國民經濟建設的嶄新篇章，在中國金融發展史上具有劃時代的意義。

第一套人民幣誕生于戰火紛飛的解放戰爭時期，經歷了如火如荼的新中國成立初期，承載著獨特的歷史記憶和時代精神，反映了那個年代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生活狀況，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深入而系統地研究第一套人民幣，對于全面了解中國共產黨在新中國成立前后領導進行的經濟領域的斗爭與開拓至關重要，對于加強認識新中國金融和貨幣體系的建立與發展也具有重大意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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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崔仁斌. 機不可失：關于第一套人民幣的發行[J]. 中國金融家 ， 2021 ， （07）：75-78.

[4]周艷芝. 見證“新中國從這里走來”的三件文物[J]. 黨建 ， 2021 ， （05）：52-55.

[5]劉金泉. 人民幣的故事（連載一）[J]. 文史精華 ， 2012 ， （06）：4-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