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學位法》增設課程學位的思考與建議

摘 要：《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法》（以下簡稱《學位法》）細化完善了現行學位制度，提供的開放性授權條款，可用于構建適應數字化、終身化學習型社會建設需要的課程學位制度。課程學位制度是以課程為單位的人才培養及相應的學位授予制度，存在八個方面的特點，具有六個方面的優勢，能夠緩解高等教育供給方式存在的諸多問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在制定《學位法》實施條例或者相關配套規范過程中，可以借助第4條和第17條的開放性授權規定，設置課程學位制度模式并鼓勵實踐。

關鍵詞：學位法；課程學位；授權條款；靈活性

當前，我國高等教育治理法治化再次提速。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提出，“加快建設高質量教育體系，統籌推進育人方式、辦學模式、管理體制、保障機制改革”“推進教育數字化，賦能學習型社會建設，加強終身教育保障”，需要從法律制度上為高等教育數字化轉型、為學習者提供更多靈活學習機會提供保障。2024年4月26日，《中華人民共和國學位法》通過，2025年1月1日起施行。本次《學位法》制定，對現行學位制度進行了大幅度修補完善；[1]同時，預留了開放性賦權條款即第4條和第17條，以應對高等教育變革需求?！秾W位法》作為高等教育體系的底層制度，可以在實施過程中設置新的學位類型，為終身性、數字化學習型社會建設提供制度支撐。

對《學位法》授權性條款的理解

《學位法》第4條和第17條分別從學習者申請學位的權利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改革學位制度的職權兩個方面，為增設新的學位類型提供了法律授權。

1.學習者申請學位權利方面

對學習者申請學位權利的開放性授權條款是《學位法》第4條。學界通常將《學位法》第4條規定視為學位申請的政治條件，但從文義上看這一條實際上還規定了獲得學位的兩種前提條件。一種是要經過高等學校教育，即“在高等學校、科學研究機構學習”。這是常規的高等教育形式。另一種是參加國家規定的其他高等教育方式，即“通過國家規定的其他方式接受教育，達到相應學業要求、學術水平或者專業水平”。兩者相比較，前者的限定較少，因為要進入高?；蛘呖茖W研究機構學習本身就需要通過高考、碩考或者博考。后者的限定更多，因為此種情況下學習者往往不處于高校或者科學研究機構學習狀態。因此，既限定了以其他方式接受教育的范圍，即必須在“國家規定”的范圍之內，又進一步要求達到“相應學業要求、學術水平或者專業水平”，最后還限定要依照本法規定申請學位。

將本條理解為《學位法》開放性授權條款的關鍵是對“相應”含義的解釋。有一種觀點認為，此處的“相應”是指的本法第四章“學位授予條件”和第五章“學位授予程序”。照此觀點，即使通過其他方式接受教育，應當達到的水平也要按照第四章中學士、碩士、博士三個層次，按照學科專業設置的學業和水平要求。同時，獲得學位還要在程序上遵守第五章的規定。如果照此理解，則第4條就不是開放性授權條款，只不過是學習形式上的開放性條款，也就不可能提供比現有的以專業為單位的學位更大的靈活性。但是，從文義上看，“相應”應該還有一種理解，即此種“相應”來自于“國家規定的其他方式接受教育”自身所包含的教育形式和相應學位類型、層次及獲得程序。這種理解就能夠將后文將要論述的課程學位制度包含進來。

2.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職權方面

對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的開放性授權條款主要是《學位法》第17條第2款。理解該款含義之前，還有必要分析本條第1款。第1款主要是對國務院及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優化學科結構和學位授予點布局”提出的要求，第1個半句要求“立足經濟社會發展對各類人才的需求”。這是《學位法》在第4條對學位申請者提出政治要求以外，對學位委員會及學位授予單位的要求。實際上，這是更為根本的要求，即學位制度的最終出發點在于滿足經濟社會發展需求。根據馬克思主義歷史唯物主義，第4條對學位申請者提出的政治要求，第1條提出的“培養擔當民族復興大任的時代新人，建設教育強國、科技強國、人才強國，服務全面建設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宗旨，歸根結底都是經濟社會發展需求。直接從經濟社會發展需求出發來理解學位制度改革問題，將會有更加開放的視野，并可能找出更多的具體實現路徑。而第17條第1款的第3個半句，即“加強基礎學科、新興學科、交叉學科建設”反映的是當前需求，是對前面兩個半句的一種結果性強調。第17條第2款是承接第1款第1個半句，進一步對國務院學位委員會進行授權。這個授權有一個限定，即“根據國家重大需求和經濟發展、科技創新、文化傳承、維護人民群眾生命健康的需要”。這一句中的“國家重大需求”較為容易識別，如列入國家中長期、五年發展規劃的事項，應該算國家重大需求，那些不便于列入規劃的國防建設需求也可以算作國家重大需求。如果照此標準，服務全民終身性、數字化高質量學習體系建設，已經列入了國家中長期規劃、五年發展規劃，當然屬于國家重大需求?！敖洕l展、科技創新、文化傳承、維護人民群眾生命健康的需要”覆蓋范圍特別廣泛，這為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對相關學位授予點的設置、布局和學位授予另行規定條件和程序”提供了巨大的空間。綜合來看，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有權為促進終身性、數字化學習型社會建設，構建課程學位制度模式。

理解《學位法》第17條第2款，還需要注意對本款中“相關學位授予點”的解釋。有一種觀點認為，此處的“學位授予點”就等同于第5條規定的“學位授予點”，即高等學校、科學研究機構經過審批獲得學位授予資格的學科、專業。如果照此理解，則不能得出開放性授權的結論，第17條第2款只能理解為一般性授權。所謂開放性授權則應該理解為此處的“學位授予點”不同于以學科專業為單位的學位制度模式，可以不適用第四章和第五章規定的學位授予條件和程序。如果不作此種開放性授權理解，則本款結尾處規定的“另行規定條件和程序”就沒有必要。因此，綜合來看，立法者已經授權國務院學位委員會根據經濟社會發展需要設置不同于《學位法》第四章和第五章條件和程序的新型學位制度模式。只不過，立法者尚未對將要設置的新型學位制度模式形成明確一致的意見，只能暫時使用“學位授予點”這個名稱。

課程學位制度模式的內涵與優勢

為了促進終身性、數字化學習型社會建設，可以增加有助于滿足學習者靈活性需求的課程學位制度模式。下面對課程學位制度模式的內涵和優勢進行簡要分析：

1.課程學位制度模式的內涵

從哲學上看，宏觀事物由其微觀要素有機組合而成，事物主動發展或者被動適應外在變化，需要改變自身微觀要素組合方式。為了適應學習者個性化、靈活性學習的需求，有必要在現有的以學科專業為單位的人才培養及相應的學位授予模式之外，增加以課程為單位的人才培養及相應的學位授予模式。從概念來看，課程學位制度模式是指學習者以課程為單位，而不是以一個二級學科或者本科專業為單位獲取高等教育服務，并相應以課程為單位獲得學位的法律制度模式。作為對比，現有的學位制度模式可以稱為專業打包學位制度模式。課程學位制度模式具有以下一些特征：

第一，從提供角度看，大學以課程為單位，而不是以專業目錄和專業培養計劃規定的系列課程和學位論文的整體為單位提供高等教育服務，相應提供以課程為單位的學位。

第二，從質量保障角度看，為了保證質量權威性和社會認可度，大學提供的課程只有經過第三方課程質量認證機構的質量認證才具有頒發課程學位的資格。這種經過認證的課程稱為“學位課程”。它在法律地位上不同于專業打包學位制度模式中作為取得學位前置條件的系列課程。

第三，從學習結果角度看，完成學位課程學習之后，學習者自動取得課程學位，并且可以從課程學位記錄機構查詢和打印課程學位證書。國家通過修改相關學位法律制度增加課程學位類型，賦予課程學位與現在的專業打包學位同等的權威性。

第四，從課程獲得角度看，學習者選擇通過每門學位課程設置的每年1次～4次的入學測試獲得學習資格，從而可以不參加現在集中、統一的高考就可以獲得正式的高等教育學習機會。大學可以向學習者推薦學位課程組合學習清單。行業組織和相關第三方機構可以提供學位課程選課指導服務。

第五，從學位使用角度看，用人單位招聘人才時自主確定應聘者需要提供的課程學位清單，可以具體到課程學位的總數、每門課程類別和名稱。國家推動各類國家機構、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在人才招聘中率先承認課程學位，在報名門檻中增加并行的課程學位清單，從而推動課程學位制度的實施。

第六，從經費角度看，學習者以課程為單位支付入學測試費用和課程學習費用，政府以課程為單位對學習者或者課程提供者進行一定比例的資助。

第七，從教育教學監督評價角度看，政府或者社會以課程為單位對于大學或者其他學位課程提供者進行評價。

第八，從兩種學位銜接角度看，增加課程學位制度之后，按照課程學位制度模式完成的學位課程與現有學科專業培養計劃規定的全部課程（含畢業論文課程）一致的學生，可以同時取得現行制度下的學科專業學位，授予單位標注為畢業論文課程提供大學。如果學科專業培養方案中的某門課程為學位課程，學生完成后也可以同時自動取得該課程學位。

2.課程學位制度模式的優勢

當前，數字化、網絡化和智能化技術已經基本消解掉班級授課制所具有的規?；逃齼瀯荩n程學位制度模式可以有效釋放高等教育數字化優勢，為學習者、用人單位、社會和國家帶來靈活、直接和融通等諸多益處。其優勢集中體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更有利于滿足學習者個性化需求并激發其學習內驅力。學習者的成長主要取決于其自身基礎、自我覺察以及師生交互和相關實驗、實踐。引導學習者追隨志趣、發揮特長，以解決自己面臨的現實問題和知識疑問為出發點，將更有利于學習的實際發生。[2]課程學位制度模式使課程選擇權回歸到學習者手中，有利于調動學習者的內驅力。[3]

第二，更有利于用人單位靈活、及時搭配人才技能。社會快速發展要求用人單位在服務或者產品上及時作出回應，進而需要快速調配人才的知識和技能。課程學位制度模式可以使用人單位對人才技能的選擇和搭配從大學預置的學科專業學位，過渡到更加細致靈活的課程學位清單。相應的，勞動者也可以通過學習學位課程來更新自身技能，以提升勞動競爭力。

第三，更有利于各類高等教育和培訓相互融通和銜接。在課程學位制度模式下，普通高等教育、職業教育、成人繼續教育和各類職業培訓，都可以細化為高質量課程，在第三方課程質量認證機構質量認證后，統一歸屬于學位課程。這樣就在微觀層面上，解決了“國家資歷框架”和“學分銀行”中的學分互認、積累問題，[4]從而有利于實現真正的融通和銜接。顯然，這樣也將有助于打破現行高等教育自學考試制度之下，學習者只能以學科專業為基礎申請學位的限制。

第四，更有利于高校面向人才市場需求辦學和競爭。在課程學位制度模式下，各類高校將在更加微觀的層面迎接學習者和用人單位的挑選。這將有助于解決大學教育教學質量的有效監督和激勵問題。同時，也將有利于不同層次和類型的高等教育機構在深層次上的教育合作。

第五，更有利于優化高等教育學習機會競爭。在課程學位制度模式下，學位課程提供者為了保證課程質量，會設置若干測評或者學情監測環節，達不到要求的學習者將被淘汰?？梢?，課程學位制度模式仍然存在學習機會競爭性。但是，這種競爭已經從某一大學、某一學科專業的打包式競爭，轉變為以學位課程為單位的分散競爭。

第六，學位課程的數字化建設有助于擴大高等教育資源受益面，促進學習型社會建設。學位課程根據實際需要，宜線上則線上、宜線下則線下，盡可能發揮線上線下兩種優勢。以在線開放課程形式提供的基礎知識講解視頻、測驗、參考資料和討論社區等，對退休人員、自我雇傭者或者其他憑興趣學習者比較友好。

在《學位法》實施中增加課程學位的建議

建議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在制定《學位法》實施條例或者其他相關制度過程中，至少增加一個專門條款，確立課程學位制度模式，鼓勵大學和社會力量進行實踐探索。這樣就可以將有利于終身性、數字化學習型社會建設的重要舉措，納入高等教育法治化軌道。

第一，設立課程學位類型并且鼓勵高校提供。國家鼓勵高校、科學研究機構在具有學士及以上學位授予資格的學科、專業，面向學習者提供經過第三方課程質量認證機構認證的學位課程，對達到合格條件者頒發該課程學位。

第二，暢通課程學位學習的門檻。國家將課程學位學習機會向全體社會成員開放，打破高考、碩考、博考作為獲得高等教育學習機會唯一通道的局面。前款規定的學習者不受年齡、性別、民族及是否取得高等教育學籍、是否獲得學校畢業證書等限制，但是需要通過該門課程的入學資格考試。該入學資格考試由符合條件的高校、科學研究機構自行組織，接受第三方課程質量認證機構監督。在課程學位制度運行基本穩定之后，國家可以允許符合條件的自然人、法人或者非法人組織依法提供課程學位。

第三，構建具有社會公信力的質量保障機制。學位課程第三方質量認證機構，應當具有法人資格，取得國家質量認證資格，并在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辦公室或者指定機構備案。課程質量認證標準、認證程序應當按國家有關規定制定，認證活動接受國家認證認可監督管理機構和國務院學位委員會辦公室或者其指定機構的監督。

第四，規范學位課程提供和信息查詢。高校、科學研究機構組織的課程入學測試，應當提前公布時間、地點、考試方式等必要信息。高校、科學研究機構頒發的課程學位，應當納入國家學歷學位統一查詢平臺，并且在負責頒發的高校、科學研究機構和負責認證的第三方課程質量認證機構公布。公眾有權免費查詢前述課程學位獲得者信息。

第五，鼓勵對課程學位的使用。國家鼓勵國家機構、事業單位和國有企業在人員招聘時，率先同步公布符合招聘條件的課程學位清單。符合該課程學位清單要求者，視為達到相關學歷、學位條件。

參考文獻：

[1]湛中樂.我國《學位法》的主要內容及其理論解讀[J].中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30（4）：1-13.

[2]楊攀，杜志紅.法學本科課程教學發生機制[J].法學教育研究，2024，46（3）：105-130.

[3]闞閱，方潔.建立高等教育彈性學習路徑：基于跨國政策與實踐的分析[J].江蘇高教，2023（2）：102-112.

[4]文雯.中國特色國家資歷框架構建：一種制度構想[J].中國高等教育，2019（8）：42-44.

[作者單位：西南大學法學院、教育立法研究基地（教育部政策法規司—西南大學共建）]

[責任編輯：苑聰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