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

乙 朋友們，大家好！我往這兒一站您就能看出來，我是一位青年的、優秀的、卓越的表演藝術家。但藝術家也有苦惱啊，什么苦惱？錢太難掙了……

甲 老師你好！

乙 看見了嗎？我粉絲。

甲 您是當代的表演藝術家，演什么像什么？

乙 簽名嗎？我帶著筆呢。

甲 我這次來就是想請您幫我演個戲。

乙 演戲，演什么角色？

甲 扮演主任。

乙 什么？

甲 主任。

乙 主任可多了，最起碼你得先告訴我怎么回事，我也好設計設計人物呀。

甲 哦，對對對，怪我了。是這么回事，我爸爸剛從領導的崗位上退下來，你說他兢兢業業、勤勤懇懇工作了一輩子，這一閑下來呀，壞了，不適應了。每天情緒低落，萎靡不振。我擔心他得抑郁癥，所以啊，就想找點演員陪著他演戲，哄他開心。

乙 我明白了，你爸爸是領導，讓我演他的下級，讓他感覺自己依然還在領導崗位上。

甲 要不說您是藝術家呢。

乙 這叫“退休綜合癥”。

甲 只要你演得好，我高薪聘請你。

乙 真的？我冒昧問一句，高薪是多少?。?/p>

甲 不到一萬。

乙 具體點。

甲 1500元。

乙 這也不高啊。

甲 主要是拿提成。

乙 還有提成？

甲 比如說你挨了一頓小批，提成2000元。

乙 這就2000元？

甲 挨一頓大批，3000元。

乙 不少。

甲 要是我爸爸火冒三丈了踹你兩腳，6000元。

乙 6000元？

甲 以此類推，多踹多得。

乙 我成摩托車了。朋友們，看出來了嗎？什么叫孝子，這才叫孝子，就為讓爸爸開心，不惜花重金呀！

甲 那當然了，百善孝為先嘛，沒有我爸爸，能有我的今天嗎？沒有我爸爸，能有他們的今天嗎？

乙 他們，誰??？

甲 少打聽，知道多了對你沒好處，你就說演不演吧？

乙 演啊，肯定演，不就是主任嘛，現在就去。

甲 你等會兒，這主任可是有要求的。

乙 您說有什么要求？

甲 你得會舔。

乙 會舔？

甲 你想啊，我爸爸是大領導，退休之前也是前呼后擁，哪一個見了面不得撿好聽的話說呀，久而久之，我爸爸也就養成習慣了，每天不聽幾句奉承話，渾身上下就不得勁兒。所以說，你得會舔。

乙 那我能問一下，您爸爸貴姓嗎？

甲 我爸爸姓茍。

乙 舔茍??？

甲 怎么說話呢，還想不想掙高薪了？

乙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爸爸這個姓可不多見呀。好姓！

甲 嘿，這就舔上了。

乙 那是啊，只要有錢賺，我能站著舔、坐著舔、跪著舔、趴著舔，從白舔到黑，舔出新境界，舔出新高度。

甲 行，我就喜歡你這無底線的樣子。那我就詳細地跟你說說我爸爸每天的工作行程，早晨8點開例會，我爸爸一般8點15分進會場。

乙 這不遲到了嗎？

甲 會說話嗎？這時候就得發揮你舔的作用了。

乙 我怎么舔？

甲 我爸爸一進會場你就得說話了：“哎喲，領導，昨晚又加班到深夜吧？肯定沒睡幾個小時，您看看這眼袋明顯又加重了?！边@時候我爸爸會說：“唉，沒辦法，時間緊，任務重，工作要緊啊。”

乙 我懂了，接下來我應該這么問：“領導，您太不像話了，不是我批評您，工作不是一天干完的，您怎么能對自己這么不負責任呢？作為領導，您必須明白，您的身體絕不是您一個人的，那是背負著無數人民群眾未來希望的，我們絕不允許您如此糟蹋自己。”

甲 好！明貶暗褒，我那是明著舔，你這是暗著舔，你升華了呀！

乙 誰不會舔?。?/p>

甲 接下來可就不是舔的問題了，得考驗你的演技。

乙 還有演技？

甲 在會上，我爸爸會拋出一句前后不挨著，四六不通順的金句。

乙 四六不通還叫金句？

甲 （模仿父親語氣）同志們，大家一定要牢記，堅持堅持才是最難的堅持，所以請大家一定要堅持堅持。堅持到最后靠的就是堅持。

乙 聽君一席話，勝喂十年豬。

甲 ??？

乙 哎喲，我說錯話了。

甲 沒有，就需要你當場亮出這種質疑的態度。

乙 這不是惹他老人家生氣嗎？

甲 你不懂，我爸爸就喜歡這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接下來他會耐心地給你解釋：（模仿父親語氣）“為什么說堅持是最難的堅持呢，是吧？大家都知道，堅持是一件很難很難的事情，所以說就需要我們有這種堅持的決心、恒心、毅力，把這個很難很難的堅持堅持住，明白了吧？”

乙 這等于沒說呀。

甲 你說誰呢，你怎么說話呢，你會不會說話？

乙 怎么還急了？

甲 忍住，小批要開始了。

乙 哦，這就要有2000元的提成了？

甲 說小了你這是質疑領導的水平，說大了你這是跟我唱反調，跟組織搞對抗呀！

乙 嚯，這大帽子扣的，這活兒我干不了。

甲 接下來就開始大批了。

乙 哦，漲3000元了？這活兒我得干。

甲 我們純潔的隊伍里怎么能有你這樣的人呢？我們堅決不能和你這種魑魅魍魎的人沆瀣一氣！（踹人動作）

乙 這就踹上了？

甲 6000元了。

乙 我忍忍吧。

甲 我們堅決要和你這種人斗爭到底?。ㄈ铀瓌幼鳎?/p>

乙 這是？

甲 水杯砸過去了。

乙 啊，還扔水杯？

甲 有時候也扔菜刀。

乙 你等會兒吧，這活兒我干不了了。

甲 扔菜刀掙得多。

乙 掙再多也不干，好家伙，我怕我有命掙錢沒命花。您啊，另請高明吧！

甲 主任你干不了？

乙 干不了。

甲 那司機你能演嗎？

乙 司機？司機行，我的駕駛技術好極了，又快又穩又安全。

甲 開車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你得明白領導意圖，懂得我爸爸的心思。

乙 這怎么講？

甲 比如說，有人拎著兩盒茶葉要送給我爸爸，怎么辦？

乙 兩盒茶葉嘛，人家的一點心意，拿著就是了。

甲 拿著，你要害死我爸爸呀？這明著是茶葉，其實里邊都掏空了，裝的可都是真金白銀，這叫暗禮。

乙 用我們的話叫“暗鏢”。

甲 你在這說相聲呢？大保鏢都出來了。

乙 這你都知道。

甲 我爸爸能要嗎？要了就是受賄?！鞍?，同志，你這是干什么，你拿我當什么了？我堂堂一個公職干部，豈能置黨紀國法于不顧啊?！?/p>

乙 嘿，清正廉潔的好領導。

甲 別說我了，你就是給司機，他都不能要。

乙 絕對不能要！

甲 必須要！

乙 啊？

甲 廢話，不明白領導意圖，要不然提你干什么？

乙 哦，我懂了，這叫移花接木，那我就要了？

甲 當然你嘴上肯定不能說要啊，你得這么說：“哎哎哎，不行啊，我們領導大會小會上一直強調，要潔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絕對不能吃拿卡要。”你一邊說著，順手就打開車的后備箱，看著他把茶葉放進去。

乙 這不還是要了嗎？

甲 誰要了？

乙 你爸爸呀？

甲 哎，開后備箱的可不是我爸爸。

乙 嚯，這鍋我背了！得了吧，為了哄你爸爸開心，我犯罪了。這還不如剛才扔茶杯呢，這活兒我干不了。

甲 又干不了？

乙 你還有別的職位嗎？

甲 別的職位……要不你當秘書？

乙 秘書？

甲 照顧我爸爸的衣食住行。

乙 這個行，伺候人我最擅長。

甲 這個可挺辛苦。

乙 這有什么辛苦的呀？

甲 你不懂，我爸爸是講究人兒，你得嚴格按照他的標準執行。

乙 能有多講究啊，你說吧，我都記下來。

甲 首先說穿衣，我爸爸內衣只穿炙熱的誘惑，襯衣必須阿瑪尼，LV的上衣，范思哲的褲子，菲拉格慕的皮鞋，勞力士的手表，愛馬仕的手提包。

乙 我都記下來了。

甲 還有一條別忘了，包里再裝上一雙老北京布鞋。

乙 等會兒，老北京布鞋，裝這個干嗎？

甲 你不懂，去基層考察下車之前提前換上。一下車群眾一看，哎喲，看見了嘛，什么叫樸素？這就叫樸素！這么大的領導還穿布鞋。

乙 合著這都是裝的？

甲 你以為那些穿布鞋的富豪是真樸素?。磕嵌际谴┙o網友看的！

乙 網友？

甲 現在人人都會拍視頻，對了，我得提醒你，出門之前一定要把衣服上的商標剪下去，絕不能讓人拍到。

乙 你爸爸真是夠累的。

甲 這是穿衣。

乙 那吃飯呢？

甲 吃飯就更講究了。首先，飯前我爸爸得用法國進口的依云礦泉水泡一壺武夷山母樹大紅袍，吃飯配的是年份飛天茅臺，并且得用捷克的比爾森啤酒往下沖，最后還得品一口1982年的拉菲。

乙 嚯，這可真講究。

甲 那你是沒看菜品。

乙 都有什么呀？

甲 俄羅斯藤壺，加州的紅鮑，中國的黃唇魚，日本的和牛肉，加拿大象拔蚌，挪威的魚子醬，西班牙的伊比利火腿，法國的鵝肝、貝隆生蠔，韓國高麗參，美國藍鰭金槍魚，澳洲香檳蟹，意大利帕瑪森奶酪、阿爾巴白松露，馬來西亞忘不了魚，阿拉斯加帝王蟹。飯后的水果有泰國的榴蓮、美國的藍莓、日本的沙田柚、印度的龍珠和哥倫比亞的芒果，酒足飯飽之后，我爸爸必須用黃金打造的Zippo點一根帕德龍周年限量版的雪茄，這叫飯后一支煙，賽過活神仙。

乙 這可太講究了，我問一句，咱爸爸吃飯的時候我能陪著嗎？

甲 能，他吃什么你就跟著吃什么。

乙 真的？那我就來這當秘書了。

甲 確定演秘書？

乙 演秘書，咱馬上簽合同！

【手機鈴聲。

甲 等會兒，我接個電話。什么？好的，明白了。這合同咱簽不了了。

乙 怎么呢？

甲 剛來一電話。

乙 說什么？

甲 反腐倒查20年，把我爸爸帶走了。

乙 啊，那你也跑不了啊！

甲 跟我有什么關系？

乙 你不是他兒子嗎？

甲 誰是他兒子，他姓茍，我姓劉。

乙 那你怎么管他叫爸爸？

甲 我是他私生子。

乙 啊？

點評：

乍一看相聲《“孝”子》的作品名稱，觀眾可能會以為是一段弘揚孝老愛親主題的作品。但仔細一看，“孝”字加了引號，這表明其中顯然另有深意。當然，諷刺是相聲的重要功能之一，這部作品也突出了諷刺意味。這個“孝子”究竟是真正孝順，對父親關愛照顧，還是另有隱情，這個題目便能體現出相聲的諷刺風格，從而吸引觀眾繼續欣賞這段相聲。

這段相聲大致講述的是，兒子想讓身為領導的父親延續以往職位上的狀態，繼續彰顯作為領導的威嚴和特權，可謂構思巧妙，表現獨特。演員以高額薪水誘導捧哏演員參與，通過兩人一捧一逗的情景演繹，使這段相聲的主題更加突出。觀眾在欣賞這段作品時，一定會有強烈的畫面感，能在腦海中生動地勾勒出一主一仆的人物關系。有了這層人物關系，一捧一逗產生的包袱笑料自然蘊含在相聲內容之中，是自然生成的，并非所謂的“外插花”。這樣觀眾欣賞起來會覺得非常自然順暢，笑料順理成章、水到渠成。我相信這段節目在舞臺上呈現時，捧逗之間的互動戲謔，以及包袱的運用與展示都會十分到位，讓觀眾感覺人物仿佛就在身邊，如同自己親身經歷過的人和事。

這段相聲角度獨特、構思巧妙、主題突出、結構嚴謹，包袱運用恰到好處，還適時采用了相聲的藝術手法，如“貫口”，這為演員的表演提供了廣闊的二度創作空間。我相信演員在后續排演中一定能賦予這段相聲新的生命力，讓它煥發出獨特的藝術魅力，更精準地表達作者的創作初衷。

這段相聲以廉政反腐為題材，在諷刺的同時，倡導廉政建設。孰是孰非，不言而喻。作品從側面展現了這一主題，讓觀眾能夠深切體會到貪腐干部的丑惡嘴臉，感受到相聲語言對人物的尖銳諷刺。

（點評人：中國曲協相聲藝術委員會委員 甄齊）

（責任編輯/邵玉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