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促進教育公平的困境與對策

關鍵詞：職業教育體系；教育公平；高質量發展

中圖分類號：G719.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4289（2025）02-0018-05

在高質量發展的時代背景下，“公平”“優質”“均衡”已成為現代教育體系的應有之義，而職業教育作為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重要組成，在構建公平的高質量教育體系過程中，發揮著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2022年修訂的《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了職業教育的類型定位，強調其不僅需要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還須關注和調節社會公平，確保公民享有公平且有質量的教育。為此，政府建立了“免、補、助、獎、貸”為一體的職業教育助學體系，并為殘障人士、生活困難者等弱勢群體提供多種形式的教育和技能培訓。“辦好人民滿意的職業教育”成為促進教育公平的首選方案。

本研究首先立足于職業教育發展現狀，明確建設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對教育公平的重要意義；深入探究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在促進教育公平過程中所面臨的問題；結合現實情況提出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有效促進教育公平的策略，以優質均衡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回應社會對教育公平的現實訴求。

一、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促進教育公平的邏輯理路

從社會學視角出發，教育公平涉及不同群體的社會地位、社會流動、教育機會、職業收入、個人財富等多個方面。瑞典教育家托爾斯頓·胡森提出教育公平理論，認為教育公平主要體現在起點公平、過程公平、結果公平三方面。起點公平是指尊重和保護個體基本人權與自由發展，包括教育權利平等、教育機會均等，既從價值層面構建，也從制度層面保障；過程公平指在起點存在不公的現實下，通過相應制度和政策維護教育公平，包括教育過程、師生互動等微觀層面；結果公平是指學生在學業成就層面的公平，即教育目標和教育質量的平等。這三種“公平”分別對應效率、公平和自我實現三種主要社會價值。

（一）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是實現起點公平的助推器

教育起點公平指每位學生都能在同等機會和條件下接受教育，無關乎社會背景、經濟條件或家庭環境。而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可以在地區資源分布不均的情況下，保障不同群體選擇教育的公平性。首先，從發展角度來看，“高質量”一詞原為經濟學術語，多用于描述經濟高質量發展，而職業教育作為與社會經濟聯系最直接、最緊密的教育類型，其體系建設也應充分彰顯“創新、協調、綠色、開放、共享”等時代特色。其次，從政策角度來看，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是全面貫徹中共中央關于促進職業教育現代化發展的重要戰略，致力于搭建縱向貫通、橫向融通、內外聯通的“立交橋”，為技能型社會建設和現代化建設提供有力的人才保障和智力支持。最后，從價值角度來看，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的根本落腳點是服務人的全面發展，幫助不同個體在實現個人價值的同時為社會創造價值。

（二）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是實現過程公平的奠基石

教育過程公平屬于微觀層面的教育公平問題，其核心在于確保教育系統內部學生發展的公平性。通過建立健全相應制度體系和政策法規來維護公平現狀或改變不公現實，最終目標是實現不同學生個體的最優發展。具體包括平等對待和差異對待兩個方面。平等對待是基礎，為學生學習提供最低限度保障，確保學生受教育過程中的平等體驗。差異對待則是目標，為學生潛能顯現提供機會，保障學生的最優發展。一方面，從教育內容和教育方式來說，相較于普通教育，職業教育為學習者提供了更加多元的知識內容和技能類型、更加自由的學習時間、更為廣闊的發展前景。同時，為受教育者提供選擇不同教育類型的機會，彌補普通教育單一的價值取向。另一方面，從教育靈活度和實用性來說，職業教育也體現公平性。職業教育不僅包括學歷教育，還涵蓋職業培訓，覆蓋職業發展的全過程。職業教育是一種面向人人的終身教育，勞動者可以通過職業教育豐富知識技能結構，實現職業生涯發展。因此，強化職業教育類型特色，建立高質量的現代化職業教育體系，將有助于教育過程公平的落實和保障。

（三）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是實現結果公平的防護網

教育結果公平涵蓋兩個層面：一是學生在教育階段結束后獲得的知識和能力水平；二是學生的教育投入和收益相對均等。職業教育促進結果公平體現在結果形式、素質提升、生涯發展三個方面。在結果形式上，職業院校畢業生持有“雙證書”——畢業證書和職業技能等級證書，強調了對職業能力的培養，使得職業院校畢業生在就業市場上具備更明顯的專業技能優勢，有助于增強崗位競爭力。在素質提升上，職業教育在實踐操作和實踐能力方面比普通教育更具優勢。構建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須強化類型定位，培養學生高水平技術技能，以此促進教育結果公平。在生涯發展上，受產業結構和社會文化傳統影響，職業院校畢業生多從事勞動密集型崗位，并面臨學歷門檻制約。提高職業教育育人質量，培育異質性人力資本，有助于改善社會對職業教育的偏見。同時，加快完善職業教育體系，拓寬職業院校學生升學深造通道，為他們創造更多發展機會，是保障教育結果公平的有效路徑。

二、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促進教育公平的困境挑戰

2022年1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深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的意見》，強調要將推動職業教育高質量發展擺在更加突出的位置，有序有效推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切實提高職業教育的質量、適應性和吸引力。具體而言，改革職教高考、發展職業本科、深化產教融合、推進職普融通，是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建設的重點。但目前面臨的諸多困境與挑戰，深刻影響到教育公平。

（一）職教高考關鍵制度缺位影響評價機制公平

職教高考將文化素養和技術技能納入同一考核框架中，為中職學生構建更加公平的評價機制，確保他們享有平等的升學機會。從國家層面來看，職教高考制度是構建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的關鍵一環，描繪了“人人皆可成才，人人盡展成才”的美好愿景，為學生提供了逆襲動力，對于保障中職畢業生平等升學權利、促進教育公平與社會和諧具有重要意義。作為一種社會建制得以存在，職教高考制度必須具備三個核心特征：“有效地發揮為高等學校公開、公平地選拔人才的功能”“為考生選擇適合的高等學校及其專業提供充分機會”“是國家層面統一規劃、設置的制度”。盡管多個省市通過三校生高考、自主招生、中高職貫通培養等方式為中職學生搭建了升學途徑，但對照這三個核心特征，仍顯局部化。由于缺乏有效的技術技能考核、靈活調整的區域制度和公平有效的評價機制，在實際操作中職教高考制度的適應性受到削弱。

（二）職業本科辦學定位不明影響社會認可公平

《中華人民共和國職業教育法》明確規定“設立實施本科及以上層次教育的高等職業學校”，旨在培養國家和區域經濟社會發展需要的高層次技術技能人才。其中，“高層次”一詞明確了職業本科人才培養的階段性特征。職業本科與普通本科的本質區別在于其以職業需求為導向，側重于技術傳承創新與技能迭代，主要面向非專業性領域。這種教育層次打破了職業院校學生的升學壁壘，有助于提升職業教育的社會認同度和地位。然而，職業本科在實踐探索中仍面臨諸多挑戰，由于其定位和特點尚未清晰界定，削弱和影響了在促進社會認可公平方面的積極作用。首先，職業本科的培養目標并未明確，導致人才培養方案和路徑設計目標不清晰，缺少應有的職業屬性，陷入知識本位誤區。其次，用人單位對職業本科學歷認可度較低，較多企業呈觀望態度，阻礙了畢業生高質量就業。最后，社會大眾對職業本科認知不足，家長和學生普遍傾向于選擇普通本科教育，導致中高職院校育人目標模糊、方向偏差，從而影響了職業本科生源質量。

（三）產教融合主體協同不足影響發展收益公平

傳統的教育經濟學認為，教育機構或者說職業院校是教育供給方，而社會機構或者說行業企業是教育需求方。產教融合人才培養模式在產業系統與教育系統的動態碰撞過程中應運而生，其中職業院校和行業企業互為主客體。然而，實然與應然卻差距較大，行業企業和職業院校之間長期處于“封閉”或“半封閉”狀態。企業經濟理性突出，專注于自身發展，而職業院校則多受政府職能部門管理，缺乏自主辦學權，產教、校企的深度合作難以有效實施，直接影響人才培養質量，進而表現為畢業生崗位薪資待遇較低、晉升空間有限，從而制約了其發展收益的公平性。盡管校企在人才供需上存在合作關系，但企業傾向于直接獲取人才，不愿參與培養，而職業院校則難以與企業建立更深層次的協同關系，阻礙了資源與信息的順暢共享。此外，出于對商業機密的保護，企業常將學生實習視為臨時性的勞動力補充，使得學生難以接觸到核心技術。同時，職業院校往往忽視了企業文化和職業道德的教育，導致學生與企業之間情感聯系薄弱，在入職后容易出現抵觸心理，這不僅增加了企業二次培訓的成本，也損害了學生權益。

（四）職普融通教育教學范式錯位影響教育選擇公平

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本應相互融通，為學生提供多元選擇，但傳統觀念導致兩者長期分離，阻礙了職普融通的進程。杜威認為，教育上的種種對立，最終表現為職業教育與文化修養的對立。實踐中職普融通教育教學范式與實際需求產生的偏差，進一步削弱了職普融通的適應性，影響了學生的教育選擇公平。一方面，雖然部分職普融通課程在形式上融合了職業教育和普通教育，但大多僅是在原有體系上簡單疊加部分內容，并未真正整合兩者的知識體系和技能體系。普通教育側重學科知識，職業教育則關注技術技能，這種疊加方式使技術類和實踐類課程被忽視，無法滿足學生深入學習需求，限制了學生的未來選擇。另一方面，實現職普融通需要在教學實踐中貫徹融通的理念，然而當前教師的教育觀念、基本素養和專業能力尚不能滿足需求。普通教育教師大多理論扎實但缺乏實踐，職業教育教師往往技術嫻熟卻難以理論化，這阻礙了職普融通的有效實施，無法滿足學生的差異化學習需求。

三、高質量職業教育體系促進教育公平的路徑策略

諸多困境與挑戰使得職業教育體系在人才考核和培育方面陷入迷茫，育人成效不佳、教育教學錯位等問題頻現。未來的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應以完善職教高考體制機制、凸顯職業本科類型定位、促進產教融合主體深度協同、構建職普融通標準范式為基本方向，走好高質量發展道路，從而更好回應教育公平的時代訴求。

（一）完善職教高考體制機制，保障平等升學機會

職教高考作為一種類型教育考試，其公平性和有效性為中職學生創設了平等的升學空間，實現教育公平和學生良性發展。但當前職教高考仍存在考試科目和形式自主性較大、科目設置與專業培養標準不一致、一檔多投的改革效果不明顯等問題。為保障職業院校學生平等升學機會，需要從三個方面反思和改進。一是改變中央和地方分層過度的現狀。中央應為地方政府實施職教高考制度提供依據，而地方政府則須根據當地實際細化政策。二是確保職教高考與專業培養的有效銜接。加強考試科目設置與專業培養的關聯性，促進考試科目、專業技能與專業知識的深度融合，從而全面評估學生的職業素養和實踐能力。三是持續完善一檔多投改革，確保學生能遵循自身的特長興趣，選擇符合個人發展需求的教育路徑。四是平衡區域差異。中央與地方政府須根據區域教育資源和就業需求，制定差異化職教高考政策。五是建立多元化的評價體系，全面衡量學生的能力和潛力。除考試成績外，還應考慮實踐技能、職業素養、綜合素質等多方面能力水平，從而更準確地評估學生的綜合能力。

（二）凸顯職業本科類型定位，提升價值認同水平

隨著經濟社會的快速變遷和技術創新的加速發展，高技能人才的需求日益增長。為滿足行業企業轉型升級對技術技能人才的新要求，有效促進職業教育的社會認可公平，須進一步凸顯職業本科的類型定位。首先，須明確職業本科與應用型本科、普通教育本科均不相同的人才培養目標，厘清人才培養邏輯起點上存在的學科知識體系導向與崗位職業能力導向之間的差異，避免辦學定位上趨同。盡管我國已形成了較為清晰的普通本科院校層級體系，但職業本科教育尚處于探索初期，未來還須加快步伐，找準角色定位。其次，職業本科應強調職業導向和個性化發展。學校須幫助學生規劃職業路徑，提供職業咨詢和指導服務，支持個性化學習。同時，注重培養學生的綜合素質，如社交、創新、團隊合作等能力，以滿足企業對高技能人才的需求。此外，建立嚴格的質量保障與評估機制至關重要，須對職業本科的教學質量、師資隊伍、實踐基地等進行嚴格評估和監控，確保教育質量和教學水平符合職業本科定位。最后，構建就業質量評估體系，包括就業率、專業對口率、畢業生滿意度、用人單位滿意度等指標，以評估職業本科教育對學生就業和職業發展的實際效果。這有助于引導社會深入了解職業本科，增強職業教育的社會吸引力，轉變對職業教育的偏見，吸引更多高質量生源選擇職業院校，推動形成職普協調發展的良好局面。

（三）促進產教融合主體深度協同，提高人才培養質量

產教融合旨在消除產業系統和職業教育系統之間的隔閡，通過開展深入且多維的合作，實現兩者的真正融合。社會學家尼可拉斯·盧曼指出，一個系統的結構層次和運行過程只有在與環境的互動關聯中才得以存在。職業教育為職業域和教育域的跨界合作提供了契機。職業教育系統的關鍵在于職業院校，核心任務是教育教學，目標導向是促進學生的全面發展和成長成才。而產業系統的關鍵在于企業，主要任務是進行生產，目標導向是獲取優質人力資本，優化人力資源結構，為發展贏得可能。職業教育系統和產業系統深度協同發展，共同指向人才培養質量的提升，為職業院校學生的發展收益公平奠定基礎。

相較于職業院校，企業更了解產業發展、行業運作及崗位需求，能敏銳捕捉市場方向，為職業院校的專業調整和優化提供建設性意見，幫助職業院校人才供給適應經濟社會的迭代升級。首先，行業企業和職業院校可攜手創新教學模式，合力開發課程體系、編訂教材，并研發適應職業教育發展的教學產品。其次，共建“雙師型”教師隊伍，將真實項目案例和先進技術成果引入教學實踐。最后，共同參與學生職業素養和職業道德的培育，將“工匠精神”貫穿于學生的學習、生活和實習實訓中，從而有效提升技術技能人才的綜合素質和崗位勝任力。

（四）構建職普融通標準范式，滿足差異化教育需求

國內外實踐經驗表明，構建一個在學術和職業之間平衡的教育教學范式，能為學生提供更多滿足差異化需求的教育選擇，避免將職業教育視為“次等教育”的心理傾向。馬克思前瞻性地指出要將技術教育作為普通教育的重要組成內容，對接受普通教育的孩子進行最基本的、綜合的技術教育，以適應未來職業生活的需要。構建職普融通教育教學標準范式，不僅有利于高質量教育體系建設，也能更好地滿足學生的差異化教育需求，保障學生的教育選擇公平。首先，職普融通課程應該指向培育整合的個體，在升學與就業之間保持一定的靈活性。整合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的課程資源，打造適宜的課程開發與指導機制，為學生提供更多選擇，既幫助有志于升學的學生獲得進入高等教育深造的機會，又幫助有志于就業的學生掌握扎實的專業技能和基礎知識。在促進學生知識和技能得到綜合發展的同時，也關注品德和價值觀的培育，以全面提升綜合職業素質。其次，還需要雙向充實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的師資力量。強化綜合性教師隊伍建設，構建職普融通教師崗位資格準入制度，推進普通教育和職業教育學校間的文化課教師與專業技能教師的互任機制，并為教師提供更多教研機會，幫助教師學習國內外職普融通的教育教學改革、課堂建設和教師專業成長經驗，不斷提升人才培養質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