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互聯網金融風險有效防范化解處置及監管

黨的十九大以來，按照堅決打好防范化解重大金融風險攻堅戰的要求，我國全面清理整頓金融秩序，開展互聯網金融風險專項整治工作取得良好成效，特別是P2P網貸機構全部停業、網貸行業風險有效遏制，有力維護了投資群眾合法權益和社會金融安全穩定。回顧P2P網貸風險化解處置，分析風險化解處置過程中的難點，可以為消除監管空白和盲區，強化金融監管，打擊非法金融活動，建立互聯網金融風險早識別、早預警、早暴露、早處置機制提供寶貴經驗，也對2023年10月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明確的“全面加強金融監管，有效防范化解金融風險”有積極作用。

一、P2P網貸風險化解處置

1.整治規范階段（2016年4月-2018年12月）。①網貸行業亂象叢生，風險隱患不斷積聚。②規范合法打擊非法，網貸監管制度初建。③風險爆發危機加劇，政策趨嚴方向確定。

2.機構出清階段（2019年1月-2020年12月）。①深入推進做實行政合規檢查，確定機構分類處置路徑。②多措并舉推進分類處置，正常運營P2P網貸機構清零。

3.健全機制階段（2021年1月至今）。①持續處置風險，加速出清行業風險。②強化金融監管，建立健全長效機制。

二、P2P網貸風險化解處置的難點與思考

經過七年多的化解處置，P2P網貸領域風險專項整治取得良好成效。但進入P2P網貸風險處置后期，“退而難清”的問題仍沒有得到根本解決，值得我們進一步思考。

1.網貸機構資金流向相對集中，風險外溢性突出。根據《2018年6月份全國P2P網貸行業快報》顯示，從機構數量來看，截至2018年6月份，我國正常經營的P2P網貸機構涉及31個省市，其中廣東、北京、浙江等三地的機構數量占全國機構總數約53%；從機構總成交額來看，2018年上半年，主要集中在廣東、上海、北京三地，這三地的成交額合計占全國總數約68%。鑒于P2P網貸機構的特殊性，全國各地的出借人通過網貸平臺將投資款匯入網貸機構賬戶（一般賬戶開戶行在機構總部注冊地），也就是說大量投資資金集中匯入機構數量多、交易量大的地區，風險集中度過高，而這些網貸機構特別是未接入第三方存管銀行的機構出現兌付困難后，清退難度極大，風險極易擴散蔓延到全國各地，甚至引發群體性事件和個人極端事件，影響社會穩定。值得我們思考的是，從事互聯網貸款業務應當對地域、貸款額度進行必要限制，防止風險過度積聚于某地區以及風險短時間內跨區域外溢。

2.中介機構違規開展金融業務，風險控制能力弱。《暫行辦法》雖明確P2P網貸機構是專門從事網絡借貸信息中介業務活動的金融信息中介公司，即P2P網貸機構僅提供信息搜集、公布和交互以及資信評估、借貸撮合等中介服務。但部分P2P網貸機構沒有堅守中介服務的定位，在未取得相關金融業務牌照的情況下，違規開展資產管理、發售理財產品、發放貸款、從事股權眾籌等金融業務，積聚大量風險，風險爆發后，風險應對處置能力很弱。而且，絕大多數P2P網貸機構缺乏合規有效的內部風險控制體系，貸前貸中貸后風險控制均存在很大漏洞，風險控制能力很弱。如貸前主要以借款人線上自行提交數據、審貸人員依據經驗線下審核為主，對借款人資料的真實性審核存在很大風險；貸中雖與擔保公司合作提供增信但存在代償能力極弱或變相自擔的問題，且部分機構未接入第三方存管銀行，借款人和投資人之間的資金流動未做到點對點；貸后基本缺乏有效跟蹤管理且信息披露不及時不規范。值得我們思考的是，非持牌機構從事金融活動風險隱患不容忽視，想要實現金融監管的全覆蓋，必須加大對無牌照金融活動的監管。

3.網貸機構涉嫌非法集資風險，風險處置難度大。網貸風險處置過程中發現，大量P2P網貸機構將平臺作為自我斂財的工具，通過平臺發布虛假標的變相融資、私自設立資金賬戶挪用投資人資金。通過找明星代言投放廣告大肆宣傳允諾高回報并在全國各地大規模線下營銷展業快速擴張業務規模，有些逐步演化成“龐氏騙局”，非法集資風險嚴峻。筆者從中國裁判文書網以“P2P”“非法集資”“刑事案由”為關鍵詞檢索統計2014年以來全國P2P網貸非法集資刑事案件審判情況，2014年-2023年，P2P網貸非法集資刑事案件一審判決1400起，其中2017年-2021年一審判決共1363起、占比97.36%此類非法集資案件數量短時間內在全國范圍內激增。加之P2P 網貸業務嵌套復雜、運行模式不規范、資金跟蹤有限、涉及人數多范圍廣金額大、利益訴求多元、無實質性資產等，司法處置中凸顯出立案難、電子證據認定難、定性爭議大、金額和人數認定難、審判后無可執行資產或涉案執行資產處置難等一系列困難，導致P2P網貸非法集資案件處置時間過長、“案結事不了”問題久拖不決。

4.網貸借款人惡意逃廢債嚴峻，信用違約風險大。從P2P網貸借款人的性質來看，大多數是中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或是自然人，自身抗風險能力相對低，違約風險相對較高。另外，通過P2P網貸機構融資，絕大多數情況下，不僅需支付相對較高的利息成本，還需支付各種擔保費保險費服務費等額外費用，綜合利息一般較高，而很多借款人都是簽訂合同貸款后才發現這一問題，不愿意支付高昂的“利息”。特別是部分P2P網貸機構發生“暴雷”后，部分借款人試圖利用平臺暴雷、清盤的混亂惡意逃廢債，加之受新冠肺炎疫情和經濟下行的影響，絕大部分借款人還款意愿和還款能力都大打折扣，信用風險極高。雖然各地P2P網貸風險整治辦陸續對外通報行政轄內網貸領域失信人員名單，且部分P2P網貸機構陸續接入央行征信、百行征信等系統，但受失信懲戒措施有限以及系統數據更新不及時不準確的影響，逃廢債的問題還需進一步解決。故加強信用信息體系建設，堅決打擊惡意逃廢債行為仍是金融業目前一個頑疾，不可忽視，亟需我們持續加快推進、不斷強化。

5.網貸風險事關群眾切身利益，影響社會金融穩定。根據零壹財經《2018中國P2P網貸行業年報（簡版）》不完全統計，截至2018年末P2P網貸行業累計借貸總額約為7.69萬億元，其中，2018年借貸總額為1.62萬億元、占比21.1%；2018年，活躍借款人為1252萬人、人均借貸額為12.9萬元，活躍出借人為1114萬人、人均出借額為14.53萬元。從2018年數據不難看出，P2P網貸行業風險處置涉及人數眾多、金額巨大、范圍廣泛，涉眾性極大。由于P2P網貸業務小而分散，風險一旦爆發，經常出現同一借款人對應的出借人遍布全國各地、同一出借人投資多個不同借款人標的、出借人與所投資的網貸機構不在同一地區等問題，導致出借人司法訴訟難度大、維權渠道不暢通、訴求無法得到及時有效回應，致使出借人情緒失控，矛盾不斷積累。若P2P網貸機構涉嫌非法集資，案件處置一般需要經歷3-5年，有些即便偵查審判執行完畢，絕大多數出借人無法收回全部投資本金和利息，有些甚至血本無歸，造成涉案群眾經濟利益遭受重大損失。這些均嚴重損害了廣大群眾的切身利益，易引發群體性事件，影響金融安全和社會穩定。

三、P2P網貸風險處置給我國金融治理的啟示及監管對策

1.加強全覆蓋金融監管，消除監管空白。我國P2P網貸行業無序發展引發的慘痛代價，再一次驗證了統籌金融發展和金融安全以及加強金融監管的關鍵性。2023年10月召開的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指明，加強金融監管必須做到“全面”，也就是說加快構建全覆蓋金融監管機制，依法將所有金融活動全部納入監管，消除監管空白和盲區，是當前防范金融風險的重中之重。當前“一行一總局一會”的金融監管體系框架已建立，下一步要推動“五大監管”系統全面有效落實落地，不斷提升金融監管的有效性。國家層面亟須加快推進金融重點領域和新興領域立法，不斷完善健全金融法治，加快修訂現有金融相關法律法規，盡快出臺金融穩定、地方金融監管等法律法規，明確將所有金融業態納入法律法規規范范疇，為全覆蓋金融監管“既管合法又管非法”提供法律遵循。要統籌金融創新和金融監管，加強新金融業態監管長效機制的建立，加快出臺新金融業態監管規制，將新金融業態特別是游離在“監管空白”地帶且風險隱患較高的金融業態納入常態化監管，厘清中央和地方監管職權職責，補足監管漏洞，細化監管措施。構建多維立體的“五大監管”監管架構，加強金融機構或組織的法人、公司治理、市場準入的管理，做到管合法更要管非法、管事后也要管事前、管行業必須管風險，堅持同一業務、同一標準、統一監管，加強金融機構股東行為穿透、資金流向穿透和業務實質穿透，實現金融監管覆蓋機構全周期、風險全過程、業務全鏈條，確保金融監管無死角、無盲區、無例外。

2.加強高質量普惠金融，提升服務能力。 從“互聯網+”普惠金融的角度來看，P2P網貸業務為部分融資難的中小微企業、個體戶及“三農”等領域經營主體提供了方便快捷的融資渠道。從P2P網貸機構轉型路徑來看，有實力的頭部P2P網貸企業轉型為金融科技公司，故P2P網貸行業的發展與消亡為我國持續深化金融供給側結構性改革，推進普惠金融高質量發展，特別是數字普惠金融發展提供了經驗和教訓。也就是說防范化解金融風險和促進金融服務實體經濟決不能割裂開，只有不斷優化融資結構體系，提升融資服務質量和效能，才能真正做到“開正道堵邪門”。中央金融工作會議提出建設金融強國的宏偉目標，部署做好科技金融、綠色金融、普惠金融、養老金融、數字金融五篇大文章，要發揮好金融的獨特作用，促進金融與科技、綠色、養老、數字等產業深度融合，助推高質量普惠金融發展。金融監管部門要引導各類金融機構聚焦小微企業、科技型企業以及“三農”、民生等領域，結合產業特色、企業特點、技術優勢、發展周期等，用好普惠小微貸款、再貸款再貼現等政策工具，創新知識產權、農村集體資產股權、應收賬款、動產等抵質押擔保貸款方式，提供差異化、特色化、定制化的普惠金融服務。金融機構要加快推進數字化轉型，充分運用人工智能、大數據、區塊鏈等先進技術科技手段優化普惠金融服務模式，創新數字普惠產品體系，加快健全數字普惠產品風險管理體系，提升授信審批和風險控制能力以及風險評估的精準度，切實提高小微企業、個體戶、涉農主體、科技型企業等金融服務可得性。

3.加強全鏈條監測處置，嚴懲非法金融。隨著《防范和處置非法集資條例》出臺，各地雖逐步建立健全非法集資監測預警、宣傳教育、行業自律、舉報獎勵等各項制度。但對于非法金融這一大概念還缺乏法律法規支撐，對一些新金融業態的非法性認定以及非法金融活動的監測預警、日常監管、處置處罰等方面制度還不夠完善，致使打擊處置非法金融活動在實踐工作中受到極大的限制，故健全非法金融活動全鏈條監管，強化事前防范、事中監管、事后處置的全鏈條工作機制顯得尤為重要。國家層面，仍需健全完善非法金融活動監測預警體系，盡快建立健全防范非法金融活動監測預警系統，收集整合各類涉金融領域高風險企業相關的資金交易、行政執法、金融監管、工商注冊登記、涉法涉訴等數據，針對各類非法金融活動構建符合其特征的數據監測模型標準，進而強化非法金融活動監測預警的精準性和及時性，實現“打早打小”。同時，推動金融監管關口前移，建立非法金融跨地區、跨部門、跨行業信息共享和交叉驗證機制，以及預警信息傳遞、核查、處置快速反應機制，加大金融監管部門、行業主（監）管部門、市場監管以及公檢法等司法部門協同聯動、聯合執法力度，加強非法金融活動線上監控、線下摸排、資金監測的有效銜接，提高早防早治、精準處置能力，堅決打擊懲治非法金融。加強金融領域信用信息體系建設，健全金融領域信用信息共享機制，依法依規建立健全失信約束制度，常態化開展打擊惡意逃廢債、非法集資和反洗錢、反恐怖融資等工作。金融機構要嚴格落實《防范和處置非法集資條例》《反洗錢法》，完善監測預警工作機制，細化工作職責，充分發揮監測非法金融活動的“前哨”作用。

4.加強靶向式宣傳教育，維護人民權益。做好新時代的金融工作，必須堅守金融工作的人民性。金融監管部門應始終踐行以人民為中心的發展思想，強化源頭預防，加強人民群眾金融素養培養和金融安全教育，積極發動各行業部門、各類企業、各社會組織、街道網格員等社會各界力量，針對農牧戶、新市民、小微企業、個體工商戶、低收入人口、老年人、殘疾人、大學生等重點群體，常態化精準化系統化開展金融知識宣傳教育培訓，引導人民群眾樹立長期投資、價值投資、理性投資的投資觀念，提升人民群眾理性維權、合法維權的法律意識，增強人民群眾自覺遠離非法金融、及時識別非法金融、堅決防范非法金融的能力，營造全民防范和抵制非法金融的良好氛圍。金融監管、信訪、司法等部門要進一步完善利益受損群眾維權投訴機制，健全金融糾紛多元化解機制，暢通投訴受理渠道，優化投訴受理處理流程，縮短投訴處理時間，及時回應人民群眾合理合法訴求。針對涉眾型非法金融刑事案件，公檢法等部門應進一步規范和加強執法公開工作，依法依規向利益受損群眾公開案件相關信息，保障利益受損群眾的知情權、參與權、監督權，防止因信息不對稱積累社會矛盾、引發社會恐慌、影響社會穩定。市場監管部門加強對非法金融宣傳廣告的監測和治理，互聯網信息管理部門加強互聯網用戶信息內容的管理，嚴禁發布、傳播非法金融相關信息和廣告，防止人民群眾輕聽輕信、上當受騙。金融機構要加強消費者權益保護體制機制建設，強化消費者權益保護全流程管控，規范金融產品銷售管理和金融機構員工管理，及時提示金融風險和披露風險信息，保障金融消費者自主選擇、公平交易、信息安全等基本權利。

（作者單位：內蒙古自治區金融發展服務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