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與ESG評級分歧

作者簡介： 江媛（1981—），女，湖南常德人，博士，長沙理工大學經濟與管理學院博士，湖南財政經濟學院會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會計信息披露質量評價。

摘 要：以2011—2020年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為樣本，運用自然語言處理方法提取文本信息特征，考量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行為對ESG評級分歧的影響。結果顯示：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程度越大，ESG評級分歧越大。機制檢驗發現，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會加劇信息不對稱，加深第三方評級機構對私有信息的依賴，導致ESG評級分歧。鑒于此，建議制定統一的ESG信息披露細則，加強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監管和驗證。

關鍵詞： 社會責任報告；信息操縱；ESG評級分歧

中圖分類號：F832；X32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003-7217（2025）01-0085-09

一、引 言

信息是資本市場有效運轉的關鍵要素，信息成本則是阻礙資本市場資源配置效率提升的“絆腳石”^[1]。ESG評級作為評判公司可持續發展能力和篩選投資標的重要依據，不僅是降低投資者信息成本的重要信息中介，也是提升資本市場資源配置效率的有效手段。然而，同一家公司被不同評級機構給予的ESG評級結果存在嚴重分歧卻是一個客觀事實^［2］。厘清ESG評級分歧產生的原因、探尋評級分歧的治理對策對于優化資源配置、提高企業ESG表現具有重要意義。

已有研究從評級機構和信息披露對ESG評級分歧產生的原因進行解釋。從評級機構角度而言，Berg等^[2]認為ESG評級分歧是由評級機構的評級范圍差異、測度方法差異與指標權重差異導致的。馬文杰和余伯健^[3]發現國內評級機構和國外評級機構對國有企業和非國有企業的ESG評級結果存在顯著的非對稱性，主要原因在于中外評級機構對企業承擔的隱性社會責任的評價存在差異。然而，ESG評級分歧的產生并不完全是評級機構的差異所導致的，還與信息供給方息息相關。Christensen等^[4]發現由于人們對ESG概念理解和披露指標尚未達成統一，企業ESG信息披露越多，ESG評級分歧越大。進一步地，Liu^[5]發現ESG數值信息披露與評級分歧存在顯著正相關性，這是因為不同企業披露的ESG量化信息計算方式存在差異，降低了數據之間的可比性。

社會責任信息往往以敘述性文本形式表達，具有難以量化的特征，管理層實施信息操縱更加具有隱蔽性和復雜性^[6]。在巨大的外部壓力下，企業迫切需要調整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策略，迎合利益相關者的信息需求以獲得組織合法性^[7]，這有可能誘發管理者的信息操縱行為。現有文獻鮮有研究信息操縱行為對ESG評級分歧的影響，本文運用自然語言處理技術提取2011—2020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的文本信息特征，從加劇信息不對稱和加深私有信息依賴兩條路徑檢驗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對ESG評級分歧的影響，進一步從GRI報告編制國際指南、企業ESG表現、監管要求以及地區法制環境四個維度檢驗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對ESG評級分歧影響的異質性，為相關部門制定統一的ESG信息披露細則、加強對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的監管提供實踐證據和理論依據。

二、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

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是指企業在信息披露中有意識地通過誘導性語言夸大其在社會責任方面的行動和成果，同時有選擇性地模糊或者隱瞞負面消息，以應對社會壓力和監管要求的策略性行為。管理層在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中擁有較大的自由裁量權，加之這些信息通常以敘述性文本的形式存在，使得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具有很強的隱蔽性和主觀性。根據有限注意力理論，個體的注意力和能力是有限的，無法對所有事情都付諸同等的時間和精力，同時處理多個任務會造成其注意力配置分散，降低對其他有價值信息的關注度和處理效率^[8]。作為資本市場重要的中介組織，ESG評級機構憑借其專業分析能力和信息優勢，通過對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媒體報道等公開信息解讀加工，輔之以實地調研、私下拜訪高管等渠道獲取私有信息，最終對公司的ESG狀況作出評價。當人為操縱造成社會責任信息失真時，ESG評級機構獲得信息可能存在偏誤，使得ESG評級機構對企業可持續發展狀況的評價出現不一致。由于企業選擇回避相關議題的信息披露，ESG評級機構只能依靠自身的經驗和行業知識進行主觀判斷，評級結果的準確性可能會受到影響。基于此，提出：

H1 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程度越大，ESG評級分歧越大。

從公共信息角度而言，披露方會利用漢語語境中轉折邏輯詞逆接成分、專業術語或者生僻字增加信息解讀難度^[9]，導致中文語義更加曲折隱晦，降低讀者閱讀的順暢體驗^[10]，從而掩蓋公司在環境、社會與公司治理方面的問題和不足。另外，管理層很容易通過語調管理誤導評級機構，用極具感情色彩的正面語調獲得正面形象，觸發人們對所要評價對象的良好想象，使得評級機構難以了解企業真實情況^[11]。已有研究表明，信息環境的惡化將會造成分析師預測分歧擴大和準確性減少^[12]。當社會責任報告中的文本信息變得復雜或隱晦時，評級機構需要運用大量的專業判斷和職業懷疑，加之它們的知識背景、分析方法和判斷標準也存在不同，這就導致不同ESG評級機構對企業ESG狀況的評價出現差異。基于此，提出：

H2 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加劇企業信息不對稱從而擴大ESG評級分歧。

信息經濟學理論強調私有信息在經濟活動中的重要性，特別是私有信息對經濟主體決策的影響。就私有信息而言，當披露方刻意隱瞞部分議題時，企業提供的社會責任信息便無法滿足ESG評級機構的信息需求，迫使評級機構需要借助私有信息渠道獲取更多增量信息，加深了其對私有信息的依賴。我國社會責任報告存在明顯的“報喜不報憂”傾向，管理者可以用直接清晰的方式陳述正面信息，而避重就輕地隱藏負面消息。企業還可以采用縱向“樣板化”信息披露策略^[13]，采用大量與往年披露內容相似或相同的表述方式，不對會計年度公司的社會責任實際履行情況進行及時更新^[14]。這些情形都迫使評級機構必須從其他私有信息渠道獲取足夠多關于企業ESG狀況的信息，例如高管訪談、社會關系網絡等等。但每個評級機構掌握的私有信息總是存在差異的，由此產生了評級分歧。基于此，提出：

H3 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加深評級機構私有信息依賴從而擴大ESG評級分歧。

三、研究設計

（一）樣本篩選與數據來源

采用Python軟件抓取2011—2020年中國A股上市公司的社會責任報告作為研究樣本，選擇2011年作為樣本年份起點是因為這是首次出現三家ESG評級機構數據的年份。樣本公司的財務數據來自國泰安數據庫，企業社會責任報告數據挖掘自巨潮信息網。樣本經過如下處理：（1）剔除金融行業公司；（2）刪除ST、PT樣本；（3）剔除主要控制變量數據缺失樣本；（4）僅保留兩家及兩家以上ESG評級的樣本。同時，為控制異常值的影響，對連續變量在1%和99%分位處做了Winsorize處理。

（二）模型構建

為檢驗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對ESG評級分歧可能存在的影響，構建如下模型進行驗證：

Disi，t=β0+β1Disclorsurei，t+β2Controli，t+

β3∑Firm+β4∑Year+β5∑Agency+εi，t（1）

在模型（1）中，因變量Disi，t為ESG評級分歧，自變量Disclosurei，t代表公司i在t年的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分別用文本信息復雜度（Complexity）、文本信息凈語調（TONE）和文本信息相似度（Similarity）衡量。Controli，t是控制變量，Firm和Year分別為年度和公司虛擬變量。參考Christensen等^［4］的研究，由于考察的是信息披露而非評級機構差異對ESG評級分歧產生的影響，為了消除評級機構本身的評級偏好給結果帶來的誤差，因此在模型中還固定了評級機構組合Agency。

（三）變量測度

1.被解釋變量：ESG評級分歧（Dis）。參考現有文獻做法，選擇華證、商道融綠、彭博、WIND、富時羅素五家ESG評級機構對同一家公司評級結果的標準差作為ESG評級分歧的衡量方式。具體而言，華證、WIND和商道融綠的評級結果均是評級形式，華證和WIND評級分為9檔，從低到高賦值為1～9；商道融綠共有10個等級，依次賦值為0～9。彭博和富時羅素的評級結果為具體數值，為保證每個評級機構的權重相當，需要將連續數值調整至0～9區間，對彭博ESG評級分數乘10%，富時羅素ESG評級分數乘200%。在上述調整基礎上，計算五個ESG評級數據的標準差，從而得到ESG評級分歧指標Dis。Dis的數值越高，不同評級機構的ESG評級分歧越大。

2.解釋變量：文本信息復雜度（Complexity）、文本信息凈語調（TONE）和文本信息相似度（Similarity）。參考譚建華和王雄元^［15］的研究，綜合使用文本分析和機器學習，從上述三個維度測度社會責任信息文本信息操縱程度。

文本信息復雜度（Complexity）由逆接成分密度、行業術語密度、次常用字密度加總得到^[10]。其中，逆接成分詞（“然而”“但是”“即使”等）反映的是社會責任文本信息的邏輯復雜性，漢語文化更強調圓式思維，自古便有“聽語識音”“弦外之音”的說法。行業術語密度和次常用字密度反映的是字詞復雜性，這里采用的是行業專業術語而非會計專業術語，是因為社會責任報告主要是非財務信息的載體，其功能和目的與財務報告存在差異。

文本信息凈語調（TONE）用社會責任報告文本信息中包含的積極正面詞匯和消極負面詞匯數量來衡量^[16]。現有研究情感分析依據的詞典多為Loughran和Mcdonald^［17］開發的基于英語文化背景下的情感詞典，考慮到中文語境的特殊性，利用姜富偉等^［18］中文情感詞典進行積極正面詞匯和消極負面詞匯的詞頻統計。凈語調的計算如式（2）所示，其中TONE是凈語調，POSPCT和NEGPCT分別指代積極正面詞匯和消極負面詞匯。

TONE=POSPCT-NEGPCTPOSPCT+NEGPCT（2）

文本信息相似度（Similarity）采用基于TF-IDF加權的余弦相似度法計算報告的縱向文本相似度。其中，逆向文件頻率idf的計算公式如式（3）所示，N為文本集合中文本的數量，nj為文本集合中出現詞條j的文本數量。idf系數表征的是一個詞語預測文本主題的能力大小，系數值越高表明該詞語具有良好的類別區分功能。

idf=ln Nnj（3）

3.控制變量。參考Christensen等^［4］和Liu^［5］的研究，加入如下控制變量：平均ESG評級（AVG_ESG）、企業規模（Size）、資產負債率（Lev）、總資產收益率（ROA）、營業收入增長率（Growth）、應收賬款占比（REC）、現金流比率（Cashflow）、前十大股東持股比例（Top10）、企業年齡（FirmAge）、兩職合一（Dual）、機構持股比例（INST）、固定資產占比（Fixed）、大股東資金占用（Occupy）、企業價值（TobinQ）、審計機構（Big4）。具體變量定義如表1所示。

四、實證結果分析

（一）變量描述性統計

表2報告了主要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可以看到，Dis的均值為1.764，最大值為4.243，說明上市公司ESG評級存在顯著分歧。解釋變量方面，復雜度Complexity的均值為15.39，標準差為2.149，說明不同的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的復雜度具有差異性。凈語調TONE的均值為0.740，標準差為0.0691，說明當前階段我國企業社會責任報告的語調整體是偏積極的，這與劉建秋等^［16］的測度結果相似。相似度Similarity的均值為0.917，趨近于1，說明我國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重形式，輕內容”的問題較為嚴重。

（二）基準回歸結果

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與ESG評級分歧的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可以看到，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的三個代理變量均與ESG評級分歧Dis呈現正相關關系，且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驗證了假設H1，表明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行為加劇了ESG評級分歧。

（三）穩健性檢驗

1.工具變量法。為解決內生性問題，參考Li等^[19]的做法，選取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代理變量的滯后一期作為工具變量。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在采用工具變量作為自變量后，復雜度Complexity、凈語調TONE和相似度Similarity的系數仍然是顯著的，與前文結論一致。

2.Heckman兩步法。考察的樣本均為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企業，因此可能存在樣本選擇偏差問題。鑒于此，采用Heckman兩步法進行檢驗。將未發布和已發布社會責任報告的企業統一納入回歸樣本。回歸結果如表5所示，可以看到在控制樣本選擇偏差問題后，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的代理變量仍然顯著，與基準回歸結論保持一致。

3.傾向得分匹配法。考慮結論可能受到遺漏變量的影響，即ESG評級分歧可能是源于公司其他特征的差異，采取PSM傾向得分匹配法對樣本重新進行回歸。表6結果顯示，核心解釋變量的系數均在1%的水平上顯著，表明即使在控制公司其他特征之后，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仍然會顯著擴大ESG評級分歧。

4.改變樣本區間。考慮到2015年商道融綠ESG評級機構才開始推出ESG評級數據，將樣本區間更改為2015—2020年。改變樣本區間之后的穩健性檢驗結果如表7所示，可以看到核心解釋變量的回歸系數分別為0.019、0.646和0.209，且均在5%的統計水平上顯著，這說明縮小樣本區間并未使得結論發生實質性改變。

5.替換被解釋變量和解釋變量。被解釋變量方面，將ESG評級分歧的衡量方式替換為所有評級機構對同一公司評級的極值差，采用該企業年度評級的最大值和最小值之差來衡量分歧。解釋變量方面，首先根據年度和行業計算出Complexity、TONE和Similarity的均值；其次，用每個公司的Complexity、TONE和Similarity分別減去各自的均值，得到經過均值調整過的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指標。替換變量后的回歸結果（限于篇幅未展示，結果備索）與前文保持一致，仍然支持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擴大ESG評級分歧的假說。

五、機制分析

信息披露的總量和質量是評級機構進行ESG評級的基礎。信息不對稱和私有信息依賴可能是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影響ESG評級分歧的潛在路徑。

（一）加劇信息不對稱

就公共信息而言，管理層利用文本信息的靈活性對企業社會責任報告進行粉飾，使得評級機構難以了解公司真實的ESG狀況，擴大了企業內外部的信息不對稱。參考周澤將等^［20］的研究，采用修正瓊斯模型計算所得的操縱性應計利潤的絕對值來衡量企業的信息不透明程度，其值越大，代表信息不對稱程度越高。表8的列（1）～列（3）匯報了社會責任信息操縱代理變量對機制變量信息不透明度Asymmetry的回歸結果。結果顯示，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代理變量顯著提高了信息不透明度Asymmetry，說明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通過降低企業內外部信息透明度進而擴大了ESG評級分歧，驗證假設H2。

（二）私有信息依賴

第三方ESG評級機構對企業做出評級不僅依賴于市場公開信息，通過各種非正式渠道獲取私有信息也至關重要。公開信息主要來源于公司披露的社會責任報告、財務報告以及官方網站，例如企業的社會責任報告是否披露職工權益保護、供應商權益保護、污染物排放量等。私有信息則是評級機構從實地調研或社會關系獲取的特質信息，不同評級機構的私有信息獲取能力存在差異。參考沈紅波和廖冠民^［21］、Agarwal和Hauswald^［22］的正交分解方法，將ESG評級分解為市場公開信息和私有信息兩部分，利用ESG評級對市場公開信息回歸的殘差度量私有信息。模型如下：

ESG_Ratingi，t=β0+β1Auditi，t+β2GRIi，t+

β3Shareholderi，t+β4Debti，t+β5Employeei，t+

β6Supplyi，t+β7Clienti，t+β8Environmenti，t+

β9Societyi，t+β10Governancei，t+β11Securityi，t+

β12Shortagei，t+β13∑Industry+β14∑Year+

εi，t（4）

因變量ESG_Rating以華證、商道融綠、彭博、WIND、富時羅素五家機構ESG評級數據的平均分值作為代理變量，殘差ε度量的是評級結果的私有信息含量。參考鄒萍^［23］的做法，以國泰安數據庫中社會責任報告的12個維度作為公有信息的基本標準。經過上述模型回歸得到的殘差表征了評級機構的私有信息獲取能力PrivateInfo，即評級機構對私有信息的依賴程度。表8的列（4）～列（6）匯報了私有信息依賴PrivateInfo作為因變量的檢驗結果。可以看到，Complexity、TONE和Similarity均與私有信息依賴PrivateInfo呈現顯著的正相關關系，支持假設H3。

六、異質性分析

（一）企業內部特征維度

一是GRI報告編制國際指南的影響。GRI信息披露標準為不同國家和地區的上市公司提供了一個共同的語言和框架。依據GRI標準編制的社會責任報告更易于理解和分析，可能有助于提高評級機構的評級效率和準確性。根據企業是否遵守GRI報告編制國際指南將企業分為遵守組和不遵守組，考察企業社會責任報告遵守GRI報告標準能否緩解文本信息操縱引致的ESG評級分歧。表9回歸結果顯示，當公司的社會責任報告遵守GRI披露指引時，社會責任信息操縱的代理變量Complexity和Similarity對ESG評級分歧Dis的系數均不顯著，而在不遵守組二者的系數卻顯著為正，凈語調TONE在兩組的顯著性沒有區別，總體上表明社會責任報告遵守GRI披露指引能夠抑制管理層文本信息操縱動機，從而減少ESG評級機構在信息解讀和加工過程中出現分歧的概率。

二是企業ESG表現的影響。ESG評級是外界評判公司可持續發展能力的重要依據，ESG評級的落后會給企業帶來一系列負面影響。據此，出于緩解ESG評級導致負面影響的目的，公司ESG評級越落后，管理層進行社會責任信息操縱的動機越強，進而造成的ESG評級分歧越大。采用華證、商道融綠、彭博、WIND、富時羅素五家機構ESG評級數據的平均分值作為公司ESG表現的代理變量，以公司ESG表現中位數為分組依據，將樣本分為ESG表現優秀和落后兩組，回歸結果如表10所示。可以看到復雜度Complexity、凈語調TONE和相似度Similarity僅在ESG表現落后組顯著為正，而在ESG表現優秀組卻不顯著。這說明在企業ESG表現落后時，管理層進行社會責任信息操縱的動機確實更加強烈，顯著強化了社會責任信息操縱對ESG評級分歧的影響。

（二）企業外部環境維度

一是監管規定的影響。企業自愿披露社會責任信息是出自倫理動機、品牌形象塑造或長期可持續發展戰略的考慮，而應規披露是強制要求企業被動承擔社會責任，因此強制披露可能無法對公司信息透明度起到根本性改善作用。應規披露動機的企業管理層信息操縱的動機更為強烈，公司可能更傾向于披露對自己有利的信息，而藏匿或模糊對企業利益不利的信息。相反，自愿披露的企業可能更加注重社會責任的實質性和長期性，因此更愿意提供真實、客觀的社會責任信息。據此，按照披露動機可以將上市公司社會責任信息披露劃分為應規披露和自愿披露兩種。分組回歸的檢驗結果如表11所示，Complexity和TONE在應規披露組的回歸系數顯著為正，說明強制披露要求確實加強了社會責任信息操縱對ESG評級分歧的正向影響。

二是地區法制環境的影響。在法制環境較為完善的地區，企業必須依法健全內部治理結構，管理層信息操縱行為的懲罰成本更高，這種高昂的代價會讓管理層在權衡利弊時更加謹慎。參照現有研究做法，以樊綱等披露的《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24］的“市場中介組織的發育和法律制度環境”指數反映地區法制環境，將該指數的中位數作為分組依據。表12分組回歸結果顯示：因變量Dis和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的代理變量Complexity、Similarity的顯著關系僅存在于地區法制環境較差的組，TONE在地區法制環境較差組的回歸系數大于地區法制環境較好組，并且組間系數差異P值也在1%的統計水平上顯著，說明地區法制環境越差，管理層利用社會責任信息掩蓋公司問題的動機越強烈，更容易造成ESG評級分歧。

七、結論與建議

以2011—2020年我國A股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為樣本，分析企業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行為對ESG評級分歧的影響效應和作用機制。結果顯示：（1）企業的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行為加劇了ESG評級分歧。（2）社會責任文本信息操縱會加劇企業內外部的信息不對稱，并加深ESG評級機構對私有信息渠道的依賴，進而造成ESG評級分歧。（3）在不遵守GRI報告編制國際指南、ESG表現相對落后、披露意愿為應規披露以及地區法制環境較差的公司中，影響效應更明顯。

建議：第一，制定統一的ESG信息披露細則。發揮“有效市場”和“有為政府”的協同作用。一方面，充分發揮市場機制對企業信息披露的引導功能，當企業主動披露高質量的ESG信息時，市場能夠以降低融資成本、提升社會聲譽回饋企業。另一方面，信息披露的市場激勵機制可能存在失靈問題，政府應當履行好監管職責。相關政策應盡快調整目標導向，從追求上市公司社會責任報告信息披露的數量轉變為追求質量，回歸社會責任信息應有的決策價值，更好地通過市場化手段倒逼企業推進ESG實踐。第二，加強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行為監管。尤其應重點關注ESG表現落后的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行為。ESG評級越來越成為投資者評估企業發展潛力不可或缺的考慮因素，而社會責任信息操縱會加劇ESG評級分歧，引發市場信息混亂。提高ESG評級準確性，要促進ESG評級機構的評價標準趨同，從根源上提高企業ESG信息披露質量。第三，增加企業履行社會責任的信息來源以交叉驗證信息真實性。如投資者除了參考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和ESG評級之外，還應關注新聞媒體報道、環保部門處罰網站等，全方位了解企業社會責任行為。

參考文獻：

［1］ 蔡貴龍， 張亞楠， 徐悅， 等. 投資者—上市公司互動與資本市場資源配置效率——基于權益資本成本的經驗證據[J]. 管理世界， 2022， 38（8）： 199-217.

[2] Berg F， Klbel J F， Rigobon R. Aggregate confusion： the divergence of ESG ratings[J]. Review of Finance， 2022， 26（6）： 1315-1344.

[3] 馬文杰， 余伯健. 企業所有權屬性與中外ESG評級分歧[J]. 財經研究， 2023， 49（6）： 124-136.

[4] Christensen D M， Serafeim G， Sikochi A. Why is corporate virtue in the eye of the beholder？ The case of ESG ratings[J]. The Accounting Review， 2022， 97（1）： 147-175.

[5] Liu M. Quantitative ESG disclosure and divergence of ESG ratings[J]. Frontiers in Psychology， 2022，8（5）：45-91.

[6] 黃藝翔， 姚錚. 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印象管理與企業業績[J]. 經濟管理， 2016， 38（1）： 105-115.

[7] 張正勇， 陳虹. 管理層團隊背景特征與企業社會責任報告印象管理——來自中國重污染行業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J］. 財經理論與實踐， 2018， 39（5）： 71-79.

[8] Hirshleifer D， Teoh S H. Limited attention， information disclosure， and financial reporting[J]. Journal of Accounting and Economics， 2003， 36（1-3）： 337-386.

[9] 江媛， 王治. 董事會報告可讀性、制度環境與分析師預測——來自我國上市公司的經驗證據[J]. 財經理論與實踐， 2019， 40（3）： 88-93.

[10]王克敏， 王華杰， 李棟棟， 等. 年報文本信息復雜性與管理者自利——來自中國上市公司的證據[J]. 管理世界， 2018， 34（12）： 120-132，194.

[11]曾慶生， 周波， 張程， 等. 年報語調與內部人交易：“表里如一”還是“口是心非”？[J]. 管理世界， 2018， 34（9）： 143-160.

[12]白曉宇. 上市公司信息披露政策對分析師預測的多重影響研究[J]. 金融研究， 2009（4）： 92-112.

[13]趙子夜， 楊慶， 楊楠. 言多必失？管理層報告的樣板化及其經濟后果[J]. 管理科學學報， 2019， 22（3）： 53-70.

[14]錢愛民， 朱大鵬. 財務報告文本相似度與違規處罰——基于文本分析的經驗證據[J]. 會計研究， 2020（9）： 44-58.

[15]譚建華， 王雄元. 上市公司違規與年報文本信息操縱[J]. 中國軟科學， 2022（3）： 99-111.

[16]劉建秋， 尹廣英， 吳靜樺. 企業社會責任報告語調與資產誤定價[J]. 會計研究， 2022（5）： 131-145.

[17]Loughran T， Mcdonald B. When is" a liability not a liability？ textual analysis，dictionaries， and 10-Ks[J]. The Journal of Finance， 2011， 66（1）： 35-65.

[18]姜富偉， 孟令超， 唐國豪. 媒體文本情緒與股票回報預測[J]. 經濟學（季刊）， 2021， 21（4）： 1323-1344.

[19]Li Q， He Z C， Li H X. Uncovering corporate greenwashing： a predictive model based on Chinese heavy-pollution industries[J]. Sustainability Accounting， Management and Policy Journal， 2024，16（1）：137-167.

[20]周澤將， 谷文菁， 傘子瑤. ESG評級分歧與分析師盈余預測準確性[J]. 中國軟科學， 2023（10）： 164-176.

[21]沈紅波， 廖冠民. 信用評級機構可以提供增量信息嗎——基于短期融資券的實證檢驗[J]. 財貿經濟， 2014（8）： 62-70.

[22]Agarwal S， Hauswald R. Distance and private information in lending[J]. Review of Financial Studies， 2010， 23（7）： 2757-2788.

[23]鄒萍. “言行一致”還是“投桃報李”？——企業社會責任信息披露與實際稅負[J]. 經濟管理， 2018， 40（3）： 159-177.

[24]樊綱， 王小魯， 余靜文. 中國分省份市場化指數報告（2016）[M]. 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7.

（責任編輯：鐘瑤，鄒彬）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 Text Information Manipulation

and ESG Ratings Divergence

—Analysis Based on 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 Technology

JIANG" Yuan^{1 ，2}，ZHANG Ying3，LUO" Yunlei1

（1. School of Economics and Management， Changsha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Changsha， Hunan" 410114，China；

2.School of Accounting， Hunan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 Changsha， Hunan 410205，China；

3.Finance Department of Xiangya Second Hospital， Central South University， Changsha， Hunan 410083，China）

Abstract：Taking the 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s of China’s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from 2011 to 2020 as a sample， the 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 method was used to extract textual information features and examine the impact of CSR textual information manipulation behavior on ESG rating divergence. The results show that the greater the degree of CSR textual information manipulation， the greater the ESG rating divergence. The mechanism test finds that CSR textual information manipulation exacerbates information asymmetry， deepens third-party rating agencies’ reliance on private information， and thus contributes to ESG rating divergence. In view of this， it is recommended to formulate unified ESG information disclosure rules to strengthen the regulation and verification of CSR information disclosure.

Key words：social responsibility report; information manipulation；ESG rating disagreeme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