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書治要·韓詩外傳》
昔者田子方出a,見老馬于道,喟然有志焉,以問于御曰:“此何馬?”御曰b:“故公家畜也,疲而不為用,故出放之。”田子方曰:“少盡其力,而老棄其身,仁者不為也。”束帛而贖之c。窮士聞之,知所歸心矣d。
【注釋】
a昔者田子方出:田子方,名無擇,字子方,魏國人,拜孔子弟子端木賜為師,執禮甚恭,聞名于諸侯。
b御:駕車的人。
c束帛:捆為一束的五匹帛,古代用為聘問、饋贈的禮物。
d歸心:誠心歸附。
【譯文】
從前田子方外出,在路上看見一匹老馬,非常感慨地長嘆,問趕車的馬夫說:“這是什么馬?”馬夫回答說:“以前公家養的馬,疲憊衰老不能用了,所以放出來。”田子方說:“年少時用盡它的力氣,衰老了丟棄它的身體,仁德的人不會這樣做。”拿出五匹帛把老馬贖出來。貧困的士人聽到這件事,心里知道應該歸附誰了。
【解讀】
“為政以德”出自《論語·為政》:“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眾星共之。”在這里,孔子特別強調了為政者的道德對于達致社會大治的重要性。《大學》中講:德者,本也;財者,末也。為政者是否有道德是關系國家興衰成敗的根本。從歷史上看,正是因為夏禹、商湯能勵精圖治、率先垂范,因而能夠贏得人心,開創基業;而到了末代暗主夏桀、商紂卻驕奢淫逸、暴虐無道,因而喪失人心,身死國破。
《史記》記載,商紂王天資聰穎,口才很好,辦事敏捷,力氣超過常人,能空手和猛獸搏斗。他的智慧足以應對臣下的勸告,言辭也足以掩飾自己的錯誤,但他驕奢淫逸,不聽忠言勸諫,每日和妲己過著花天酒地的生活,還制造殘酷的炮烙之刑殘害百姓,使百姓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后來周武王吊民伐罪,紂王兵敗而亡。身為一國之君,紂王擁有廣大的地盤、強大的軍隊,卻因沒有道德,不講仁義,最終逃不過滅亡的命運。正如《群書治要·新語》中說:商紂王的酒池可以用來劃船,糟丘可以用以登高遠望,這難道還能算是貧困嗎?他擁有統領四海的權柄,主宰著九州的百姓,這難道能說是武力弱小嗎?然而論其功業卻不能夠保全自身,論其威勢卻不能守住社稷,這絕對不是由于貧窮弱小,而恰恰是由于自身缺乏道德、對百姓不夠仁義!所以,懂得如何謀利卻不明白大道的人,必然是眾人所謀取的目標;敢于使用武力卻缺少仁義的人,必定是戰爭攻伐的對象。
鼎只是國家政權的象征,但是決定國家政權歸屬的根本在于在位者是否有德。而為政者最重要也最核心的品德就是仁。《春秋左氏傳·哀公元年》中也說:“國之興也,視民如傷,是其福也;其亡也,以民為土芥,是其禍也。”國家之興,就在于領導者、執政者能把百姓視作傷病,對他們倍加關心、體恤,這是國家的福祉所在;而國家滅亡的原因,則在于將百姓看得如同泥土、小草一樣微賤,隨意踐踏,這就會給國家招致災禍。領導者如果能把這一理念落實到治理中,做到愛民如子,那么百姓就會和他同心同德、患難與共。田子方贖馬的典故,正說明了田子方的一片仁心,出于自然,像子方這樣對畜生的功德尚且不能忘記,更何況是對人呢?為政者只有勤修道德,視民如傷,才能令天下歸心,政權穩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