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編者按】中國文聯副主席、中國油畫學會會長許江是中國美術界、教育界、學術界的勤奮耕耘者,他始終心系人民,緊隨時代脈搏。在教育領域,他是不遺余力的改革者,將中國美術學院鑄就成了一座學科齊全、成果卓越的美術殿堂,為社會輸送了眾多藝術人才。作為藝術家,許江在創作路上從未停歇,他深入探索中國油畫在新時代的獨特定位與發展方向,巧妙融合中國傳統美學與當代藝術語言,形成了獨樹一幟的藝術風貌。本期“對話”專欄,邀請許江分享其在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過程中的所思所感。
中國美術報:今年是習近平總書記主持召開文藝工作座談會十周年。您認為新時代中國油畫的發展呈現出怎樣的特點和面貌?
許江:作為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發言代表,習近平總書記的一言一語總是歷歷在目、諄諄于心。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是新時代的文化旗幟,更是文藝創作的根本遵循。十年高舉,我們守正創新;十年高舉,我們勇攀高峰。十年來,中國油畫的發展呈現出如下三個方面的重要特點:
第一,重視學習,提升使命認識。新時代的中國油畫立足時代生活的沃野,接續優良傳統的根脈,自主自立,樹立起中國意蘊、中國精神的主體思想,并展開深入而全面的創作實踐,尤其在現實主義主題創作方面取得了重要成果。中國油畫界充分認識到:賡續文脈,牢記國之大者,藝術創作才有歷史定位,這是回答“根”在哪里;心系人民、情系人民,藝術創作才能保證正確方向,這是回答“魂”是什么;深研語言、勇攀高峰,藝術創作才能實現高質量發展;這是回答“文”能怎樣。“根”在哪里?“根”在文脈、在傳統、在經典、在民間。“魂”是什么?“魂”是人,是作為天地之心、五行之秀的人。“文”能怎樣?“文”是“修辭立其誠”,是“情以物遷、辭以情發”的文心,是情贈興答、江山之功、知音其難的文化特點。這根、魂、文,這歷史定位、正確方向、高質量發展是藝術的核心、是發展的保證。以中國油畫學會為例。幾年來以東——“可見之詩·中國濰坊青年油畫展”、西——“大路西行·蘭州油畫雙年展”、南——“江南如畫·中國蘇州油畫展”、北——“歷史的語言·中國油畫學會雙年展”的四方格局,打磨青年油畫家的創作銳力,推進中國油畫的精品創作。
第二,深扎生活,培植人民之心。這個“生活”不僅是個人的小生活,而且是時代的大生活。今天的油畫創作群體都自覺地深入社會大生活之中,去感受那里的人民,去聆聽“萬人共有、吾所獨察”的大地 的呼喚。廣大藝術家們越來越認定了這樣的道路:在廣袤的生活土壤中孕育超越個人經驗視角的感知,將個人感官體驗轉化為更宏觀而全面的感性與感情的系統,進而形成穿透古今、涵融人民意志的主體性,并且通過這種非個人化的主體性,來實現對固有自我束縛的解放。十年來,全國多次重大題材創作,都是在這樣的主導意識推動下,實現眾多力作精品的創造,并跬成一代高峰的。
第三,融通傳統,強化中國意涵。十年來,中國油畫界始終在油畫現代性的創造中,持續深研中國傳統精神。中國油畫既重“隨物宛轉”的寫生精神,又重“與心徘徊”的體象意識;既存語言本體的淬磨特性,又存東方語言的寫意詩性;既蘊含著現實主義思想和表現的深度,又蘊含著東方浪漫主義的詩性。十年來,在現實題材的表現中、在當代人民的形象謳歌中,都涌現了一批時代力作。這些力作以人民形象、歷史事件為基點,激發時代沃土上的勃勃生機,鑄成氣勢磅礴的史詩表現。在這種表現的深處,存有著一種將現實人生煉化為畫、為詩的頑強力量。這些力作和努力的最深層,還氤氳著一種獨特的文化史觀,一種始終與中國寫意傳統相對應著的浪漫詩性與體象意識,并一再地叩響創造性轉化的門扉。
中國美術報:從早期的“城市廢墟”系列,到后來的“向日葵”系列,再到今天的“山水”系列,請談一談您在這些不同創作時期的思想感悟、創作觀念。對于油畫民族化的探索在您的作品中是如何體現的?
許江:2023年6月,我在上海舉辦了“遠望者——許江作品展”。在展覽中,我將自己的油畫創作分成“城市眺望”“葵園守望”“山水矚望”這三個部分展出。20多年來,從城市的遠望,到葵園的遠望,又到江南山水的遠望,我成為不斷地遠望著的這個人,成為不斷地被遠望塑造和拯救的這個人。我主要的思想感悟和創作追求是在對幾組繪畫的重要因素的體察與比照中,啐啄同機、感通互動而形成自我品格的。
第一組因素是現實大地與歷史情懷。2003年,在“地之緣——關于亞洲現代性”的考察中,我在小亞細亞平原的荒野上發現了葵園。這片年年歲歲的蕭然葵園與周遭的特洛伊古城的蒼茫氣象,深深撞擊了我的心扉,點亮我的葵園的當代意象。從此之后,我追訪葵園足跡,放牧葵園四季,感受那種蒼涼卻又剛烈的呼吸,聆聽葵園深處的呼喚。葵不僅是一種自然物種,更是一種精神象征。它不僅堅強、樸素、熾熱、燃燒,而且總以一種陽光的牽連,來象征天地萬物之間的應和與超越。我把葵園作為具有肉身之感的生命體驗,作為一次次疊加、一次次往復的人生羈旅。
近幾年,我開始了江南山水的行旅。明初畫家王履說:“吾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王履所言,道明人與自然兩相塑造的關系,使我十分受益。我登雁山,群壑疊立,石崖陶然,便有洋洋乎與萬物同游之感。我游富春江,謁嚴子陵釣臺,遙想嚴公之高風、范仲淹之憂患、謝翱哭悼文天祥之悲慟,眼前無盡之云水翻動,氣象蕭然。一丘一壑雖有限,卻以其深固的品質,讓人得以堅守與履遠。
第二組因素是筆底形象與心中意象。有人看我畫葵,就想到梵高的畫葵。其實,我的葵與梵高的葵不同。梵高的葵是扦在花瓶中蓬勃怒放的,而我的葵則是在荒原中生長著的。它所懷抱的滄桑與希望、傷逝與蕭然的風情,是有東方意趣的,這里邊正是筆底形象與心中意象的關系。2003年,在那場關于亞洲現代性的考察中,我的心中點亮了葵園的意象之光。2006年,我以中國傳統詞牌的意象,創作《葵園十二景》,來表現葵園四季。2010年開始,我畫大型組葵,將百多棵葵盤編織在一個個大型結構上,如狂飆、似金塔,疊大地、筑城垣。我正是用葵來展現一代中國人的肉身,用葵來為一代中國人的精神敘事。
我所指出的第三組因素是寫生體象與語言淬煉。中國油畫強調在廣袤的生活土壤中孕育感知、磨礪語言。因此,深入生活、體象寫生被作為一種可資彌合的方式而寄予希望。這個“象”既不是純然的客觀的對象,亦非純然的心像,更不是兩者相加的所謂的整體。我喜歡深秋里的鋼澆鐵鑄的葵,喜歡荒寒大地上迎風兀立、飛葉如矢的葵,喜歡如廢墟般沉吟卻含著期冀的葵。所以,我的用筆總是飄忽無定,我的行姿總是如風搖曳,我的揮寫總帶著行旅的快意。我尤喜歡用刀,在飛刀的塑抹中,淬化我的生活歷練,鑄煉葵的風骨。《世說新語》中有一句話:我與我周旋久,寧作我。正是在這種草書般隨意地進行中,某種中國式風景、中國式意蘊相遇。這正是我朝著中國性與當代性相結合的藝術風格道路上前行的心得之語。
中國美術報:請您結合自身近十年來的創作經歷,談談學習貫徹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的切身感受,近些年您在油畫創作方面有哪些拓展?
許江: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給我最大的教益首先是對創作時代優秀作品的高度認識。同時,也深深地鞭策著我對創作敘事倫理的認識,逐步提升著對創作無愧于時代的優秀作品的使命追求。
我們所關心的并不僅僅是語言創新的前衛探險,而是人類的價值是否可以反復錘煉和再造、反復起作用的命題,是我們的修辭能否不斷地得以復興和升華的命題。重大題材與大時代的大風云相連,與歷史的命運和人性的光華相連。它需要“修辭立其誠”,需要與其內涵高度相一致的語言倫理的精深、精湛、精良的建構。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也深刻地塑造了當今文藝創作的新時代。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從“人民需要藝術”的角度,宏論人民精神文化需求的重要性。從“藝術需要人民”的角度深度闡釋人民是文藝創作的源頭活水。藝術家的思想、個性、才能、氣質是在社會生活和藝術創造的實踐過程中形成的。這個實踐的過程,正是稱之為對生活的體察和磨礪的過程。正是這一過程,傳遞與培植人民的精神,淬化人的精神面貌和情感世界。
十年來,廣大藝術工作者深入到人民群眾的生活中去,深入到他們的心靈中去,與人民的心一起跳動,與時代脈搏同頻共振,中國的文藝創作由此握緊了藝術的生命之根。我們對習近平總書記文藝工作座談會重要講話精神的學習還在繼續;我們的創作踐履還在征程上。我們應當融匯精神、提升使命、握緊本根,創造時代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