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破瓶頸 再創輝煌 對當前農民畫發展中有關問題的思考

中國農民畫誕生于20世紀50年代，一路走來，有過初期的稚嫩，也走過彎路，甚至一度停滯，直到改革開放后才得以復蘇。改革開放的新時期，上海金山農民畫鄉率先行動起來。

1982年，金山農民畫的輔導老師吳彤章在《美術》雜志發表文章，認為全國各地發展起來的農民畫，應成為一種現代的民間美術，它一定要扎根“泥土”，有濃厚的民族和地方特色才有生命力。在吳彤章率領下，金山農民畫的作者們通過“采風”走訪民間老藝人，弄清了當地豐富的民間美術資源，從而悟到自幼耳濡目染民間美術的農民，其所具有的審美能力及才藝能夠作為繪畫入門的途徑，乃至有別于學院派的繪畫基礎。在輔導老師的啟發下，農民畫家把自己從當地民間藝術活動中練就的本領適當加以轉換，運用到表現新生活的繪畫上。這是將千百年來凝結在民間美術里的農民的審美情趣、審美理想以嶄新的繪畫形式表現出來。農民畫家終于找到了自己的繪畫語言，他們的作品有了質的飛躍。

我們及時研究總結了金山的寶貴經驗，根據全國農民畫發展的趨勢，進而提出將“農民畫”改稱為“現代民間繪畫”。由此，它的文化性質得以明確，它的藝術特征也更加突出。這一學術觀點得到了原文化部的認可，隨即在全國首批命名了45個“中國現代民間繪畫畫鄉”。這極大地鼓舞了各地畫鄉，發掘民間藝術傳統進行創新的做法蔚然成風，形成農民畫可持續發展的新格局。

回顧改革開放以來農民畫的歷史，我們深刻地認識到，農民畫的變革正是沿著中國式現代化的道路前行，它賦予傳統文化以現代力量，擁有強大的生命力。新時代農民畫迎來了更好的發展機遇，在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中、在解決好“三農”問題作為黨和國家工作重中之重的布局中，農業農村優先發展，也惠及并推動著農民畫發展。

當前農民畫創作更為活躍，各地此起彼伏地舉辦各種規模的展覽，呈現出蓬勃發展的可喜局面。然而，發展中出現不可忽視的問題，比如，有不少作品形成固化模式，面貌雷同。最突出的表現是畫鄉之間雷同，地域特征被弱化。有的畫鄉即使有整體的地域風格，但該畫鄉不同農民畫家的作品之間面貌也會趨同。還有些作品追求表面的紅火熱鬧，畫面一味追求繁雜，畫得累，看得也累。這樣的畫作里，既無真實生動的生活，也缺乏有趣的故事。有的作者單純追求形式感，拼湊挪用堆砌民藝符號，無文化內涵。此外，還存在部分展覽水平不高、引導不力等問題。

農民畫明確了其現代鄉土文化性質，突出了其現代民間美術特征，這性質和特征呈現的作品是千姿百態的，不該固化成一個模式。農民畫面貌雷同的問題已形成，要研究對策，有針對性地去克服。地域特色源自兩方面：一是各地的生產生活、風物人情的迥異；二是各地人文民藝傳統的不同。抓住這兩方面去表現，問題就能迎刃而解。畫鄉之間可常辦“走親展”，相互學習、認清自我、取長補短，而不是相互模仿。各自優勢特色都能盡顯，地域特征就明顯了。

有的畫鄉整體雖有特色了，但又存在相互雷同，作者無個性的問題，這該如何解決？金山吳彤章老師的輔導經驗很值得借鑒：對學員不上統一的美術基礎課，而是著眼于發現農民作者不同的繪畫潛質和審美取向，因人而異、因勢利導。不僅要懂得農民畫的共通的藝術語言，還要懂得每個農民畫作者的個性化的藝術語言，幫助他們把語言講清楚、講得美；幫助他們形成鮮明的藝術個性，鼓勵與眾不同的個性創造。

有的農民畫追求表面形式的紅火熱鬧，無內涵、不經看，該如何克服？首先是要學好民藝，學習民藝不能學表面，只照搬挪用些民藝形式符號拼湊到自己的作品里，而是要理解它的文化內涵，領悟其精髓，研究其造型法則和形式規律，從而諳熟民藝裝飾意味的奧妙，并運用到繪畫創作中。畫中民藝形式與現實生活貼切融合，不會徒有其表。由于社會環境的變化，畫鄉純農民身份的作者銳減，新人多是小學美術教師。他們受過一定的美術培訓，有造型能力，他們畫農民畫，也教學生畫，畫鄉后繼有人。他們有文化知識，能敏銳發現新事物以畫表現，畫鄉佳作多出自他們之手。然而，他們缺乏民藝素養及才藝，缺乏農村生活體驗，這直接導致畫鄉地域民藝特色弱化，畫面內容空洞無趣。因此，需要用科學方法學習民藝，學會運用民藝元素創新，如此，可以使作品充滿濃郁的農村生活氣息，講述豐富有趣的鄉土故事。

至于展覽藝術水平不高，主要是評選問題。評委要有真的專家參與，不要以為農民畫簡單，誰都能評。農民畫的輔導，也有其特點和規律。農民畫不是自生自滅的民間藝術，而是由政府文化部門主導的群眾美術。各畫鄉都是以當地文化館站為活動場所，并有專業美術人員輔導，有好的輔導者才有好的農民畫。上海金山、天津北辰的輔導者就是畫鄉的開拓者。輔導者需要具有較高的文化藝術修養，特別是要熟悉民藝才能輔導好農民畫，發現培育人才出好畫。

如今，農民畫已成為農村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它不僅豐富了農民的精神文化生活，還產生了強大的精神動力，推動著鄉村振興的深入發展。它以原創豐富的民間文化資源開發生活實用衍生品豐富人們的精神文化生活，形成文化產業創收讓農民脫貧致富。同時，它以質樸的民間藝術特色和濃郁的鄉土生活氣息，擅長講生動的中國故事而成為國家對外文化交流的熱門選項，成為外國人了解中國的文化窗口。我很欣慰地看到農民畫在以人民為中心的新時代再創輝煌。

（作者系中國美術館民間美術部原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