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先秦龍鳳合體形象

摘要：龍和鳳作為中國符號的代表由來已久。龍鳳合體形象的出現是龍、鳳崇拜發展到一定程度的產物，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國傳統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和思想觀念。針對先秦時期存在的龍鳳合體形象，按照圖像學進行分類，對先秦時期對龍鳳合體形象進行分析，探討其蘊含的文化內涵。

關鍵詞：先秦時期；龍鳳合體；文化內涵

一、龍鳳合體形象的起源

在遠古時期，人們相信自然界中存在各種神秘的力生物，這些生物被稱為“神靈”。龍和鳳作為中國古代最重要的神靈被廣泛信仰和崇拜。趙沛霖指出：“鳳圖騰部族與龍圖騰部落是我國古代力量最大、活動范圍最廣的兩大部族，龍鳳圖騰的信仰具有深厚而廣泛的基礎，其影響一直延續和保持下來?！雹?/p>

龍被視為中華民族的圖騰，我們也被稱為“龍的傳人”，龍在中華民族中具有重要的地位?！墩f文解字》中描述了龍的基本特征：“龍，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潛淵?！甭勔欢嗾J為龍是“許多不同的圖騰糅合成的一種綜合體”，是“蛇圖騰吸收了其他一些圖騰的結果”。黃帝、炎帝、堯、舜等上古圣賢與龍有關。在距今約7000年前的遼寧查海前紅山文化遺址中，發現的龍形堆塑（圖1）是目前發現的最早的“龍紋”。這種龍形圖案是用石頭堆砌而成的，東西朝向，整個龍身呈現波浪狀形態，仿佛正在騰空而起。龍的口部張開，四肢舒展，緊密排列的石頭仿佛龍的鱗片一樣，氣勢磅礴，威武雄壯。

鳳作為神鳥是東夷民族的圖騰，《說文解字》中敘述了它的形象：“鳳之象也，鴻前麟后，蛇頸魚尾，鸛顙鴛思，龍文虎背，燕頷雞喙，五色備舉，出于東方君子之國?！笔菑镍B發展出來的一種傳說中的生物。《左傳》昭公十七年記載郯子曰：“我高祖少皞摯之立也，鳳鳥適至，故紀于鳥，為鳥師而鳥名：鳳鳥氏，歷正也……”東夷民族將“鳳鳥”奉為眾官之首，可見對于鳳的崇拜。鳳鳥崇拜的歷史最早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時代，高廟文化遺址出土的帶有鳳鳥紋陶器（圖2）是我國目前發現的最早的鳳紋。圖中鳳鳥的形象非常生動，用線刻畫，有首有尾，寥寥幾筆就把鳥的特征勾勒出來，尤其是鳳鳥的眼睛炯炯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鳳鳥圖案周圍配有其它的花紋。

逐鹿之戰后，華夏部落和東夷部落之間的交流變得更加頻繁，各部落相互學習，逐漸融合。他們開始意識到雙方有共同的信仰和文化淵源。于是，他們開始將各自的圖騰信仰融合成一種新的信仰形式—龍鳳崇拜。“龍以為畜，故魚鮪不淰；鳳以為畜，故鳥不獝”，因而“圣人作則”，必“四靈以為畜，故飲食有由也”②。龍鳳崇拜是一種結合了龍和鳳兩種圖騰的信仰體系，龍鳳組合出現，在商周時期便漸趨流行，至戰國更是成為盛行一時的藝術形象。

龍鳳組合出現有龍鳳并行和龍鳳合體兩種形象。龍鳳并行形象是龍鳳組合最常見的形態，龍和鳳作為個體出現，各自保持自己的形象和特征，并行不悖。龍鳳合體的形象是較為特殊的存在，龍和鳳通過分解融合，形成一個新的形象。本文主要探討先秦時期龍鳳合體形象的型式特征以及其蘊含的文化內涵。

二、先秦龍鳳合體形象的型式特征

先秦時期龍鳳合體形象已經大規模出現并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發展，并在青銅器、玉器、漆器、織物等多種藝術品上得到了表現。龍鳳合體形象造型各異，在融合的過程中呈現不同的形態和特點。按照圖像學分類，大致可分為三類：龍鳳相蟠的造型、龍鳳共身的形態，后面還發展出龍頭鳳身/鳳頭龍身的形象。

（一）龍鳳相蟠

龍鳳相蟠的顯著特點是指龍鳳共身相蟠，兩者相互交錯，形成一個圓環狀結構。龍鳳相蟠的造型多出自戰國時期楚墓的漆器和紋繡，如江陵馬山1號楚墓、江陵九店東周墓、包山2號墓等。在現有的形象資料中，有一龍一鳳相蟠和多龍相蟠兩種結構。表現形式既有清晰細致的寫實紋樣，也有簡化的抽象紋樣。馬山1號楚墓的龍鳳相蟠紋繡（圖3）為二龍一鳳的結構，鳳鳥居于圖案中央，伸頸展翅，兩側分別蟠一龍，形成了一個“8”字形，龍與鳳之間的相互纏繞表現了一種和諧共生的關系，在共身的兩側有一對鳳翼，呈弧形展開，既增加了整體的層次感和美感，又賦予了龍鳳相蟠更多的生命力。龍鳳的形象被刻畫得栩栩如生，龍身上的鱗片都被清晰地刻畫出來。包山2號楚墓所出的一鳳三龍相蟠紋繡（圖4），鳳凰居于菱形紋的中心位置，三龍形態各異，有的頭部朝上，尾巴翹起；有的無尾頭部朝向下方，甚至龍頭都簡化成了三角形，眼睛、嘴巴等均被省略。它們相互纏繞，共同構成了一個和諧、平衡的整體。

（二）龍鳳共身

第二類是龍、鳳共用同一個身體的形態，鳳頭與龍頭的特征十分明顯，而且往往沒有腳部，呈現為一條無足的蛇形身。這種形象主要出現在漆器、玉器、織物等器物上。陜西扶風黃堆村出土的西周玉器龍鳳合雕象生玉飾（圖5），整體呈“S”形結構，龍和鳳共用一個身體，上面為龍首，下部為鳳頭。龍俯首向下看，眼部為圓形，頭上長角，背部有兩個類似于魚尾式的齒棱，尾巴上也有類似的牙齒棱；鳳的眼睛是圓形的，嘴巴呈尖銳的鉤狀，胸部突出并扭曲翅膀與龍頭相連，翅膀的后端有一條類似魚的牙齒棱，并且還有一條尾巴。龍的形象和鳳的形象巧妙地結合，創造了一種獨特的、和諧的藝術作品。

（三）龍頭鳳身/鳳頭龍身

在這種形象中，龍的軀體被替換為鳳的身體，或者相反，龍頭的部分則被替換成鳥類的頭部?！渡胶＝洝つ仙浇洝分杏袑堫^鳳身的描繪：“自柜山至于漆吳之山，凡十七山，七千二百里，其神狀皆龍身而鳥首。”③西周早期應公方鼎乙（圖6）的有龍鳳合體形象，該鼎上的龍和鳳都有明顯的特征，頭部為帶龍角的龍頭；身體則呈現鳳的特征，尾部帶有羽毛?！渡胶＝洝つ仙浇洝分幸灿续P頭龍身的描述，“凡鵲山之首，自招搖之山以至箕尾之山，凡十山，二千九百五十里。其神狀皆鳥身而龍首”④。馬山1號墓的漆奩頂蓋（圖7）中間三個作渦形卷曲的龍鳳紋，頭部仍保留鳳的特點，有喙，身體像一條蛇，有鱗片，顯然是龍身，并且加入了龍的特征部分—龍足。這種巧妙的造型方法成功地表現了鳳與龍的特征，使得整個圖案更加生動有趣。

三、先秦龍鳳合體形象的文化內涵

（一）圖騰崇拜

圖騰最初是原始部落中氏族用以區別于其他氏族的標志，后來逐漸演變為一種宗教信仰和文化象征。在很多文化中，人們相信每個氏族都會選擇一個特殊的動物、植物或其他物象為自己的保護神或始祖，并以此為圖騰進行崇拜。華夏民族在繼承遠古時期對于龍崇拜的同時，融合了東夷民族對于鳳的深刻情節，將龍鳳作為圖騰崇拜的主要部分。龍鳳具有聯系地上和地下世界的作用，在中國古代文化中，人們普遍認為人死后會去另一個世界生活，在另一個世界的生活與他們在陽間的生活一樣重要。龍可帶領靈魂升天，鳳與太陽相同，可以保護死去的靈魂?！肚f子·天運》記載：“龍，合而成體，散而成章，乘云氣而翔乎陰陽?！边@句話描述了龍乘云氣翱翔于陰陽之間，暗示了龍具有連接不同世界的能力?！洞呵镅菘讏D》記載：“鳳、火精也。鳳，鶉火之禽，陽之精，惟德能至神鳥也。”⑤鳳凰是火的精髓，被視為陽性的精神力量，被認為只有德行高尚的人才能接近。這些描述進一步強調了龍和鳳在中國古代文化中的重要性和神圣性。

龍和鳳凰作為圖騰崇拜的一部分，龍鳳圖騰崇拜的信仰演變成一種符號象征，它們被廣泛應用于青銅器、玉器、帛畫、絲織品以及漆器等物品上，體現了先秦人民對圖騰崇拜的意義闡釋，用各種不同的藝術方式來承載他們對神靈的追求，以實現自己的愿望。它們是中國文化的重要元素，深刻地影響了中國人民的思想和信仰。

（二）政治因素

作為圖騰崇拜的一部分，龍鳳合體形象在先秦時期的政治生活中扮演重要的角色，成為權力和統治力的一種象征。在中國古代，龍被視為一種神獸，具有至高無上的地位和無比的力量。封建帝王利用人們對龍的崇拜心理，將自己美化為龍神的化身，并將這種崇拜心理轉化為對帝王本人的崇拜?！抖Y記·禮器》中記載：“禮有以文為貴者：天子龍袞?！雹蕖抖Y記·樂記》中記載：“龍旗九旒，天子之旌也?！雹咭馑际驱埰鞛樘熳铀鶎Ｓ?。通過這種方式，封建帝王獲得了政治權威，維護了他們的統治。鳳同樣被賦予了高貴和神圣的形象，被認為是端莊儀態的象征。統治者將自己比作鳳凰，以保佑國家的繁榮和安寧?？梢詫堷P合體形象看作皇權的一種符號，強調統治者的至高無上地位和權威。它們出現在青銅器、玉器、漆器等藝術品上，不僅是為了提升美感，更重要的是象征等級秩序和皇權的威嚴和尊嚴。

（三）吉祥寓意

龍鳳具有祥瑞、辟邪的寓意。龍被視為中國文化中備受尊崇的動物之一，被認為是天神的化身，象征權力、吉祥和好運。龍的形象常與雨水、豐收和治理災害等事件素聯系在一起?！抖Y記·禮運》載：“何謂四靈？麟鳳龜龍，謂之四靈。故龍以為畜，故魚鮪不淰；鳳以為畜，故鳥不獝；麟以為畜，故獸不狘；龜以為畜，故人情不失。”⑧鳳凰被視為“鳥類之王”，它的出現被看作吉祥和幸福的預兆，代表和平、繁榮和好運?！渡胶＝洝分性f：“有鳥焉，其狀如雞，五采而文，名曰鳳凰，首文曰德，翼文曰義，背文曰禮，膺文曰仁，腹文曰信。是鳥也，飲食自然，自歌自舞，見則天下安寧?！雹猃堷P在中國文化中經常被一起提及，它們被認為是互補的存在，象征平衡與和諧。龍鳳可以驅邪避災，保佑平安，龍鳳呈祥是吉祥和美好的象征。龍鳳呈祥的圖案常被用在各種藝術品裝飾上，以祈求吉祥如意、平安幸福。

作者簡介

石天，河北保定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非遺。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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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①趙沛霖：《興的源起歷史積淀與詩歌藝術》，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87年第55-56頁。

②楊天宇：《禮記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277-278頁。

③滕昕，劉美伶：《山海經》，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9期14頁。

④滕昕，劉美伶：《山海經》，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第9期7頁。

⑤（清）黃墹輯：《春秋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第4期24頁。

⑥（西漢）戴圣編著：《禮記》，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22第110頁。

⑦（西漢）戴圣編著：《禮記》，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22年第178頁。

⑧（西漢）戴圣編著：《禮記》，西安交通大學出版社，2022年第104頁。

⑨滕昕，劉美伶：《山海經》，四川人民出版社，2019年第9期35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