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馬斯洛需求理論角度闡釋《月亮與六便士》中思特里克蘭德的伴侶選擇

[摘 要]毛姆的長篇小說《月亮與六便士》情節引人入勝、思想深刻，受到了全世界讀者和學者的關注。小說主要講述了證券經紀人思特里克蘭德在中年時放棄穩定的收入和美滿的家庭，開始迷戀繪畫，對藝術進行不懈追求的傳奇經歷。本文從馬斯洛需求理論出發，剖析思特里克蘭德在不同時期不同主導需求支配下，對伴侶的不同選擇，幫助讀者更加理性地思考個人選擇問題及兩性關系問題。

[關鍵詞]《月亮與六便士》" "毛姆" "馬斯洛需求理論

一、引言

毛姆是英國小說家、劇作家，其作品風格鮮明，具有世界性的背景和對人性的深刻理解。毛姆將他的人生哲學解釋為對人類天生的善良和智慧程度的某種懷疑，這使他的作品中經常有尖銳的嘲諷。

毛姆的小說《月亮與六便士》以引人入勝的情節、犀利的文字和對人性的揭露引起了巨大反響。毛姆在這部小說中塑造了一位才華橫溢的藝術家思特里克蘭德，他熱情與冷漠交織，充滿了性格的張力。這部小說部分取材于畫家保羅·高更的生平，小說的中心人物查爾斯·思特里克蘭德是英國一位中年股票經紀人，有一天他突然拋棄了妻兒，到巴黎追求藝術。雖然他飽受貧窮、饑餓和疾病的折磨，但他不在乎，也從未放棄過成為一名藝術家。最后，他在大溪地找到了精神家園。

馬斯洛是美國杰出的社會心理學家，以創立需求層次理論而聞名于世。1943 年，馬斯洛在《心理學評論》上發表了《人類動機理論》，首次提出了他的需求層次理論。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揭示了人類的行為動機。它將人的需求劃分為五個層次：第一是生理需求，包括食物、水、空氣、睡眠和性等基本需求；第二是安全需求，人們需要穩定、安全感、保護、秩序，以及避免恐懼和焦慮；第三是歸屬和愛的需求，涉及親情、友情等關系的建立和維護；第四是尊重需求，既包括自我尊重，也包括他人的尊重；最后是自我實現需求，即對個人能力和潛能的追求。這個五階段模型可分為缺乏性需求和成長性需求。前四個層次通常被稱為缺乏性需求，最高層次被稱為成長性需求或存在性需求。一旦成長性需求得到合理的滿足，一個人就可以達到被稱為自我實現的最高層次。馬斯洛指出，需求的順序可以根據外部環境或個體差異靈活調整。每個人都有能力，也都有愿望向更高層次的自我實現邁進。如果未能滿足較低層次的需求，人的發展進程往往會被打斷。因此，并不是每個人的需求都會以單向的方式在層次結構中移動，而是可能在不同類型的需求之間來回移動[1]。本文從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出發，對思特里克蘭德選擇的不同女性伴侶進行分析，旨在說明不同時期的不同主導需求導致了思特里克蘭德對女性伴侶的不同選擇。

二、不同主導需求下思特里克蘭德的伴侶選擇

1.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婚姻的建立與破裂

馬斯洛把人的需要分為兩種類型，分別為缺乏性需求和成長性需求，當個體處于缺乏性需求階段時，其渴望排除諸如饑、渴、疼痛和不安全等缺失狀態，解決途徑要靠他人從外部提供滿足的條件，主體自身無法自然而然地自我補給。思特里克蘭德第一段婚姻關系的建立則是缺乏性需求主導作用下的結果。

這對夫婦有著共同的生理需求和安全需求，那就是建立健康幸福的家庭。思特里克蘭德和敘述者在巴黎的對話中，思特里克蘭德說：“我小時候很想當畫家，但我父親讓我從商，因為他說藝術沒有錢。”[2]思特里克蘭德夫人說：“他在證券交易所工作，是個典型的經紀人。”[2]很明顯，思特里克蘭德聽從了父親的建議，在四十歲之前一直在做穩定的工作。他沒有能力和經驗違背父親的意愿，因此，他選擇滿足自己的基本需求，即一份高薪工作和一個幸福的家庭，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則成為他生活的好幫手。至于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她也傾向于通過擁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來滿足自己的生理和安全需求。首先，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對丈夫思特里克蘭德一往情深。“你看，我碰巧是他的妻子。我很喜歡他。”[2]此外，當思特里克蘭德夫人知道丈夫拋棄家庭的原因是想畫畫時，她選擇了原諒他，并表示愿意自我犧牲。這些細節表明，雖然思特里克蘭德與她沒有共同的愛好，甚至傷害了她，但她依然愛他。最后，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對孩子和家庭傾注了心血。“整潔而歡快的公寓，鮮艷而漂亮的印花布，藝術而舒適的餐廳，以及精心烹制的食物。”[2]這些細節不僅說明思特里克蘭德夫人是一位出色的管家和令人欽佩的母親，還表明她的丈夫和孩子能給她帶來安全感，滿足她的缺乏性需求。

穩定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成了二人的共同需求。于是，迷人的女人和聰明的經紀人組成了一個幸福的家庭，養育了兩個乖巧、健康的孩子，過上了體面的生活。而當個體的缺乏性需求被滿足后，他的成長性需求增加。這部小說中，對缺乏性需求的共同追求促成了二者的婚姻，而當缺乏性需求得到滿足，個體成長性需求發展節奏的不同則使二者婚姻關系走向破裂。

歸屬和愛的需求，是指一個人要求與其他人建立感情的聯系或關系，例如結交朋友、追求愛情等。對思特里克蘭德和他的夫人來說，兩人缺乏性需求被滿足后，對歸屬和愛的需求要求則截然不同。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說，他無法滿足自己歸屬和愛的需要。“不全是文人，他是一個完美的市儈。”[2]顯然，妻子并不完全了解丈夫。同時，這對夫妻也沒有敞開心扉的交流。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并不了解丈夫的真實生活，思特里克蘭德也不愿告訴妻子自己的實際情況。比如，在過去的一年里，思特里克蘭德一直在上夜校學習畫畫。然而他的妻子以為他在俱樂部打橋牌，而思特里克蘭德也并不想告訴妻子關于他的一切。對思特里克蘭德夫人而言，她愛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從他們身上實現了歸屬和愛的需要。思特里克蘭德離開后，盡管她知道丈夫為了畫畫拋棄了她和家庭，但她仍然愿意原諒他、支持他。“如果他有什么才能，我應該第一個鼓勵他，我不會介意犧牲。”[2]因此，歸屬感和愛的需求內容的不同注定了他們婚姻的破裂。

除此之外，二者的需求層次并不一致。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說，他的自我需求已經上升到了自我實現的層面。繪畫成為他唯一要做的事情，其他的需求，包括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尊重需求都變得沒有必要。因此他對妻子和孩子的生活、對社會的評價都不在乎，只在乎繪畫。而思特里克蘭德夫人的需求層級仍然停留在缺乏性需求階段。除了上文提到的歸屬和愛的需求，還包括尊重的需要。尊重的需要可以分為自尊需要和他人尊重需要。思特里克蘭德夫人不僅關心自己的自尊，而且傾向于獲得他人的尊重。她不希望公眾更多地關注她的不幸遭遇，而是樂于向公眾展示自己體面的形象。同時，為了獲得更多的同情和聲望，她隱瞞了思特里克蘭德離開的真正原因，并散布他與別人私奔的消息。因此，他們需求層次的不同也是導致這對夫妻分手的原因。

他們對歸屬感和愛的需求內容的不同以及需求層次的不一致導致了兩人婚姻的破裂。思特里克蘭德掙脫了家庭的束縛，開始追求自我實現。

2.布蘭奇：戀情的開始與分離

馬斯洛曾指出，需要的順序可以根據外部環境或個體差異而靈活變動。每個人都有能力并有愿望將等級制上升到自我實現的水平[3]。但是，個體自我實現需求的實現往往因無法滿足較低層次的需求而受阻。因此，并不是每個人都會單向地完成更高級別的自我實現，而是在不同類型的需求之間來回移動。思特里克蘭德在巴黎和布蘭奇所產生的戀愛關系則充分說明了這一點。

生理需求包括空氣、食物、住所、性和睡眠等。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說，雖然他擺脫了社會生活，完全追求精神的生活，但他仍然是人。“他的身體有時會對他的精神造成可怕的報復。”“他在本能的掌控中無能為力，而本能擁有自然原始力量的全部力量。”[2]他不得不接受自我需求的順序因個體需求而靈活變動，選擇滿足自己的性需求。對布蘭奇而言，思特里克蘭德的野性和不羈的外表對她產生了吸引力。因此，彼此之間共同的生理需求促進了兩者的結合。

此外，思特里克蘭德的安全需求和對自我實現需求的探索也是維系二人戀情的因素。馬斯洛指出，安全需求是指人在滿足了基本生存需求（如食物、水、空氣等生理需求）之后，追求安全感和穩定性的需求[3]。思特里克蘭德在巴黎期間，他的安全需求成為他這一階段的主導需求，主要體現在避免身體受到傷害、疾病和危險的威脅。布蘭奇滿足了思特里克蘭德的安全需求。當思特里克蘭德病得很重時，布蘭奇出現在他的身邊，用心照顧著他。同時，思特里克蘭德還想通過布蘭奇發現新的藝術靈感。一方面，思特里克蘭德希望通過和布蘭奇的感情將自己從精神困境中解脫出來，“一會兒他認為他可能在愛中找到解脫”[2]。另一方面，布蘭奇也為他的自我實現提供了一些啟示，“畫布蘭奇的畫很有趣……她有一個美妙的身體，我想畫一個裸體”[2]。這說明布蘭奇此時可以為思特里克蘭德的繪畫和他的精神世界提供一些靈感。

當思特里克蘭德恢復健康，安全需求的主導地位降低，自我實現的需求回歸，并開始在他的生活中占據主導地位。自我實現這一主導需求的回歸加速了二者關系的破裂。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說，布蘭奇是一個既困擾他又不利于他精神境界提升的因素。“她懷著無限的耐心準備著去圈套我，束縛我。”[2]顯然，思特里克蘭德不希望任何因素干擾他進行自我實現，所以他選擇終止兩人的關系。此外，布蘭奇也不再能給他提供自我實現的靈感了。在完成布蘭奇的畫面后，他聲稱“我已經完成了，這對我沒有好處”[2]。思特里克蘭德曾希望自己可以在女人的懷抱中從折磨他的精神困境中解脫，然而，她的希望破滅了，布蘭奇也無法給他任何自我實現的靈感。與藝術創作的滿足感相比，他痛恨性欲的正常釋放，因為它是殘酷的。于是他開始討厭她，決定離開她。而對于布蘭奇來說，她想從思特里克蘭德那里得到愛情。盡管她意識到，“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說，她不是一個個體，而是一個快樂的工具”[2]，對愛的盲目使她相信她的愛是偉大的，她試圖用可憐的藝術把他捆綁在自己身上，最終卻發現這一切都是徒勞的。

總而言之，共同的需要使思特里克蘭德與布蘭奇走在一起，而他們需求的沖突則使他們分離。隨思特里克蘭德自我實現需要的回歸，他對藝術創作的滿足成為他的主導需求。他樂于犧牲自己，也樂于犧牲他人，以實現自己的藝術創作。他唯一需要的是別人不要打擾他。他從家庭約束和社會規范中掙脫出來，追求自我實現。

3.愛塔：聯系的構建與思特里克蘭德之死

自我實現需求是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中最頂層的需求，指人們渴望充分挖掘自己的潛力并實現自我價值的欲望。這種需求超越了基本的生理、安全需求，甚至超越了社交和尊重的需求，強調個體希望成為最好的自己，追求個人理想，釋放內在潛能，并獲得內心的滿足。為了探索自我實現需求，思特里克蘭德選擇離開巴黎，來到沒有受到現代文明污染的塔希提，在這里，他邂逅了愛塔并最終實現自我價值。

思特里克蘭德在塔西提的這一時期，他的自我實現需求處于主導地位。他與愛塔的戀愛之所以能開始，是因為愛塔并不會阻止他進行自我實現。雖然思特里克蘭德夫人和布蘭奇都喜歡思特里克蘭德，但他們“愿意為他做世界上的一切，除了一件事——離開他獨自一人”[2]。然而，愛塔是不同的。她給了思特里克蘭德完全的自由以滿足他的自我實現。例如，當蒂亞雷問思特里克蘭德是否對愛塔滿意時，他回答：“她讓我一個人待著……她做著我告訴她的事情。她給了我想要從女人身上得到的東西。”[2]

此外，他也能夠從愛塔身上滿足自己的缺失性需求。盡管此時自我實現需求處于主導地位，但并不意味著缺失性需求不起作用。相反，當缺失性需求被滿足時，個體能更加心無旁騖地追求自我實現。對思特里克蘭德來說，首先，愛塔滿足了他的生理和安全需要。在與愛塔生活之前，他需要靠繪畫謀生而且居無定所。而認識愛塔之后，愛塔既可以賺錢又為他提供了足夠的空間進行創作。其次，他可以從愛塔那里獲得歸屬需要，這是他在之前的兩段感情中從未得到的東西。愛塔是土生土長的大溪地人，她遠離現代文明，就像塔希提一樣，是美的象征。“他們的房子離村子很遠。他畫畫，他讀書，晚上黑暗的時候，他們一起坐在外廊上，吸煙，看夜晚。”[2]思特里克蘭德也滿足了愛塔對愛情的需求。“我注意到他來的時候她看著他，我問她是否喜歡他。她說她很喜歡他。”[2]愛塔對思特里克蘭德的喜愛是顯而易見的。就這樣，互相滿足彼此需求的兩人在塔希提度過了彼此最幸福的三年時光。

從倫敦到巴黎再到塔希提，思特里克蘭德一直在追求自我實現。最后，在塔希提，他實現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完成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塔希提作為思特里克蘭德的精神家園，為他提供了充分的靈感。首先，這個地方距離西方世界有千里之遙，它沒有受到現代文明的污染。在這里沒有任何因素會妨礙他完成藝術創作。其次，塔希提人也給了他歸屬感。無論是在英國還是在法國，思特里克蘭德都是一個古怪的人，而在塔希提，他是被人們理解的。在這個偏僻的小島上，他似乎沒有引起人們的厭惡，人們寬容地接受了他。

塔希提純凈的自然環境和包容的氛圍為思特里克蘭德提供了寧靜的空間，使他在此獲得了內心的平靜，達成了自我實現。盡管他患了麻風病，失明將近一年，但他仍然瘋狂地描繪和表達他所看見和理解的美。從敘述者的敘述中可以看出，思特里克蘭德最終找到了真正的美，完成了他的自我實現。“我想也許在這里他終于找到了和平，擁有他的惡魔終于被驅除了。”[2]就這樣，在生命的最后時刻，思特里克蘭德實現了自我滿足，最終平靜地死去。

三、結語

思特里克蘭德的一生，從倫敦到巴黎再到塔希提，曾跟三位伴侶產生糾葛。每一次關系的建立與破裂都與他當下需求層次的變化密切相關，都是其內心世界發生變化后的現實反應[4]。本文運用馬斯洛需求層次理論，對思特里克蘭德不同階段所選擇的不同女性伴侶進行分析，旨在說明不同時期不同的主導需求導致了思特里克蘭德對女性伴侶的不同選擇。

參考文獻

[1] Maslow A H.A theory of human motivation[J].Psychological Review，2000（1）.

[2] 毛姆.月亮和六便士 [M].傅惟慈，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11.

[3] Maslow A H.Motivation and personality[M].Beijing：China Social Sciences Publishing House，1999.

[4] 陳紫云.靈與欲的融合：《月亮和六便士》中思特里克蘭德的自我追尋之旅[J].學術評論，2019（4）.

（特約編輯" 劉夢瑤）

作者簡介：向玉知，吉林大學，研究方向為英美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