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到揚州,先認識了揚州人陳暉。那是2012年春天,我在江蘇太倉中集出差,陳暉也正好去出差,很早就聽說過大名鼎鼎的陳暉,就去辦公室拜訪他。他的辦公室里放了一個用兩個集裝箱角件焊接的啞鈴,重二十三四公斤。我進門的時候,他正在舉啞鈴健身。先左手把啞鈴舉起胸前,接著,手臂伸直過頭頂,再屈下手臂,再伸過頭頂,連續做了幾十下。然后,右手也做相同的動作幾十下。看他滿身肌肉繃起,暗暗贊嘆:好猛!
陳暉比我年長,性格豪爽、聲音洪亮、酒量很大、喝酒從不怯場。談笑風生中,觥籌交錯間,酒水灰飛煙滅!他看我酒量太淺,就小聲對我說:“不能喝就不要強喝。”然后,悄悄地把我分酒器里的酒倒到他的杯子里。
想象中揚州雖然位于長江北岸,卻也屬于江南城市,揚州人應該和大多數江南人一樣,比較纖弱,像陳暉這樣能喝的猛男應該是個例,到了揚州才發現這是錯覺。2014年去揚州出差兩次,先從春寒料峭的初春,到瓊花盛開的三月,又從蟬聲陣陣的夏天,到北風漸起的初冬,累計半年時間。其間和揚州人一起吃飯多次,發現揚州人大多數都很能喝,看得很羨慕。就問他們:“行業里的揚州人是不是陳暉最能喝?”他們卻說:“暉哥喝酒是揚州的一面旗幟,但是,隨著年歲漸長不敢喝得太猛啦,現在丁學亮酒量第一。”我又問他們:“丁學亮的酒量多大呢?”他們說:“從來沒有見他喝醉過!”和丁學亮一起吃過幾次飯而且鄰座,他溫文爾雅,很隨和安靜,沒有想到居然喝酒海量!前幾天打電話閑聊時贊嘆他:“揚州的同行中,你酒量第一啊!太厲害了!”丁學亮卻謙遜地說:“我哪是最能喝的啊!只不過占了正當壯年的優勢!”丁兄,總是那么的低調!別的城市,也有很多喜歡喝酒的人,酒量很大的人,只是覺得沒有揚州好酒人的比例這么高,這可能和揚州人的生活習慣是分不開的。揚州淮左名都、自古繁華,曾經經濟發達,富商云集,這樣吃喝應酬就自然多了起來,也形成了喝酒的氛圍,再代代遺傳下來!記得,一起喝酒的時候,丁兄看我酒量太淺,就幫我把分酒器里的酒喝掉,勸我多吃他們當地的水芹菜,水芹菜因為稈莖像一節節的竹子,稈莖內又相互連通,揚州人認為這是“路路通”,因此,特別愛吃,過年的時候必須要吃上水芹菜,祈求來年事事如意、順利!那水芹菜炒得清脆爽口,味道很不錯。
揚州美食繁多,但我認為品嘗一個城市的美食,最好去品嘗那些藏在老巷子里的小吃,因大多數高檔酒店的飯菜口味都比較相似,反而不如巷子里的小吃味道純正、地道!揚州位于長江以北,雖然氣候和一江之隔的鎮江沒有多大區別,飲食區別就大了。鎮江人愛吃米飯,揚州人卻既愛米飯又愛面食。因此,揚州的面館林立,早餐喜歡吃餃面、包子。揚州的包子很好吃,有點甜甜的味道,卻不像長三角其他城市的包子那么甜,包子花樣繁多、做工精細,有三丁包、五丁包、豆腐皮包、青菜包等。揚州人做面喜歡放入細碎的蒜蓉,再放紅湯醬油,味道有一點甜,蒜香撲鼻!揚州的面條放入堿水,反復軋制,煮面只有六七成熟,因此,特別勁道!又喜歡放入餃子一起煮,稱作餃面。餃面好不好吃,關鍵在于湯,而湯的好壞關鍵在于醬油。一般是各家面館都有自己的祖傳秘方,把買來的醬油按比例放入洋蔥、八角、白糖等熬制!我比較喜歡去蔣家橋、必香居和共和春吃面。
揚州的燒餅也很好吃,外皮沾滿了芝麻,烤得焦香,皮里面松軟卻又層層疊疊起來。那燒餅太酥脆,一口下去,芝麻和燒餅渣就簌簌落下。魯山老家的人喜歡火燒夾豬頭肉,開封人喜歡燒餅夾菜。我問陳暉:“揚州的燒餅是夾菜還是夾肉?”“夾油條”陳暉說,他看著我很吃驚,就說:“加油條很好吃,不信你試試。”一天,去上班的路上,路過皮市街就停車買了一個剛出爐的燒餅夾上一根冒著煙的油條,吃起來清脆焦香,確實不錯!
南京人喜歡吃鴨,就有了名滿天下的鹽水鴨和鴨血粉絲湯。揚州離南京很近,揚州人卻喜歡吃鵝。雖說十里不同俗,還是覺得奇怪,問揚州人:“你們怎么這么喜歡吃鵝啊?”“你看鴨子生長的環境比鵝臟多了。”揚州人驕傲地說。揚州的鵝做法很多,味道很好,因此,來揚州不吃鵝乃憾事也!
揚州是一座休閑的城市,揚州人常說:“早上皮包水,晚上水包皮。”揚州人喜歡喝早茶,民國筆記小說家頌予在《揚州風俗記》中作了忠實記錄:“揚州教場,茶館林立,群賢畢至,少長咸集,倍可樂也。而抱陸羽之癖者,雖遇到烈風雷雨,不能愆期,蓋亦習尚使然。”教場附近國慶路旁的一條小巷子里,有著名的“富春茶社”,每天去吃早茶的人排長隊。幾年前,我曾經帶女兒去吃早茶,體驗了皮包水的生活。那小胡同很不起眼,一米多寬。揚州一年四季煙雨連綿,去的那天正好下雨,走在紅色石條地面,看兩旁盡是低矮破舊的瓦房店鋪,看雨水順著瓦當滴滴答答落在石板上,很有歷史滄桑感。走了百十米才看到一幢八角門樓茶館,里面掛著“國家特級酒家”的匾額。門樓后是兩層樓的大院子,開放的早餐廳能同時容納兩百人就餐。這家茶館太有名氣,又正逢旅游旺季,顧客太多。我們早晨七點排隊,大約八點半的時候,才找到幾個位置坐下來。先要一壺魁龍珠茶水,點盤清炒蝦仁,又點了富春的蟹黃包。一個蟹黃包放在一個杯口粗細的小蒸籠里,包子皮很薄,能隱隱約約地看到里面湯汁的顏色。再輕輕晃動蒸籠,湯汁就一漾一漾地晃動開來,包子皮也跟著湯汁起伏晃蕩。服務員特別囑咐:“湯汁很燙,會燒嘴哈。”灌湯包子源于北宋的開封,開封現在還有梅花灌湯包子,是去開封必須品嘗的名吃。吃灌湯包的時候要輕輕提、慢慢移、先開窗、喝口湯,不懂行的食客,猴急地咬下去,那滾燙的湯汁就燒了喉嚨,眼淚也嘩嘩地流出來。不過,看那富春的蟹黃湯包比普通的灌湯包子更大,就老老實實地插根塑料管子進去慢慢吮吸,閑看那些許醬紅色湯汁輕輕地從吸管處溢出來,湯汁里浮動著點點蟹黃,真好!蟹黃湯汁味道很好,不過有點膩,這時候就喝一口茶,那清爽的茶香和湯汁的香味在口腔里混合氤氳起來,感覺真妙!
忙碌一天的揚州人,到了晚上喜歡去澡堂泡澡,這就是水包皮了。揚州的洗浴中心很多,如果圖實惠就去老城區的澡堂泡澡,價格實惠,前幾天還看到小東門附近的老澡堂掛出的招牌上寫著泡澡三元一位。泡澡催生了修腳行業,揚州修腳天下聞名。東關街上和兩邊的巷子里有很多洗腳、修腳的店,起步價三十多元。不過,我總覺得揚州的修腳師傅光說不練,修腳時端著腳左看右看,然后建議:“修掉老繭后,皮嫩,更容易長出新的繭子,建議就輕輕刮一下。”這種說法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不過既然來付錢修腳,輕輕一刮等同于沒修,就笑笑說:“長了新的繭子還來找你繼續修。”那師傅就高興地給我修了起來,技術倒是精湛,看那老繭如同片片雪花簌簌落下,感到很愜意、滿足!
泡完澡,月亮也爬到了棲靈塔的塔尖,看那月華如水流到大明寺、瘦西湖、古運河,再流到古老巷陌的房子上!就想起了唐朝詩人徐凝的詩《憶揚州》:“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揚州人很愛月,橋啊、路啊、小區的名字等很多都帶上了月字!
我想詩人在一千多年前看到的月色,應該和我今晚看到的沒有什么兩樣,可是,揚州已經沐浴了多少風風雨雨!那時光如同白駒過隙,歷史的長河里千年也不過瞬間!人呢,就更容易蒼老,從青絲到白頭,更不過是彈指間功夫!因此,想要做的事情千萬不要總是等待,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作者簡介:
白曉輝,男,漢族,1979年生,河南省平頂山市魯山縣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居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