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治理模式的類型及其發展趨勢

摘要：當今世界的國家治理模式從國家的類型劃分主要有三種：發達國家的治理模式、發展型國家的治理模式和轉型國家的治理模式。它們普遍存在容易形成“三個謬誤”，對國家治理進行規制的有效制度還不夠完善，落后國家常常落入發達國家“最優治理實踐”的陷阱等問題。展望未來，國家治理必須堅持維護國家主權原則，促進政府、市場和社會的有機協調發展。

關鍵詞：國家治理；發展模式；治理危機

中圖分類號：D523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4）21-0033-04

The Types of National Governance Models and Their Development Trends

Li Shuangfei1Wang Yong2

（1. Guiyang Institute of Information Science and Technology; 2. ASEAN Research Institute， Guizhou University， Guiyang 550025）

Abstract： Currently， there are mainly three types of national governance models in the world， classified by the type of country： the governance model of developed countries， the governance model of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the governance model of countries in transition. They are generally prone to the formation of the “three fallacies”， the effective systems for regulating national governance are not yet perfect， and backward countries often fall into the trap of “optimal governance practice” promoted by developed countries. Looking ahead， national governance must adhere to the principle of safeguarding national sovereignty， and promote the organic and coordinated development of government， market， and society.

Keywords： national governance; development model; governance crisis

國家治理，是以國家為中心對公共事務進行安排和處置。國家治理模式是由政府、市場與公民社會相互耦合所形成的一種整體性的制度結構模式。作為實現公共事務有效治理的活動與過程，國家治理涉及治理的主體、對象、規則等內容［1］。它是由不同的制度安排、組織形態和治理機制構成的制度系統，共同維系著一個國家整體的秩序治理，并在此基礎上協調資源配置，推動經濟社會的持續發展。隨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以來全球化浪潮對國際經濟社會發展產生重要的影響，世界各國的國家治理模式發生了明顯的變革，總的來說，可以從發達國家、發展型國家和轉型國家等三種國家治理模式來對這一變革進行分析和探討。

一、當前國家治理模式的三種類型

（一）發達國家的治理模式

“二戰”結束后，西方主要資本主義國家在恢復經濟的同時，逐步建立了比較完備的社會保障制度。國家通過調整公共政策對社會財富進行分配，使得每個公民都能享受較高的生活水平和福利待遇，福利國家一度被看成是西方社會穩定和經濟繁榮的標志。但是隨著二十世紀七十年代初全球石油危機的爆發，福利國家開始陷入政治、經濟、社會等多重危機。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來全球化進程加快，新興發展中國家興起，沖擊著福利國家傳統的勞動市場、稅收體系和社會保障制度。為此，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出現的里根主義和撒切爾主義，以及“第三條道路”①等新的制度設計，試圖對福利國家的治理模式進行重大的修正，以克服當前所面臨的不利局面。

簡單說來，福利國家的治理模式正在經歷三個層面的轉變。第一個層面，社會政策領域。福利國家正在建立多渠道的福利供給制度，用一種“福利多元主義”的策略使國民享受到充分的福利待遇。它們試圖在讓社會決策變得更加開放與民主的同時，通過教育使得公民積極就業與參加培訓，改變過去那種由國家單一地、消極地提供福利的狀況，讓公民充分利用人力資本積極地獲取福利。第二個層面，經濟發展領域。繁榮的經濟是福利國家進行有效治理的基礎。福利國家正在改變過去那種在比較封閉的民族空間中發展國民經濟的做法，逐步開始適應開放的全球化社會。政府開始加大對經濟領域的干預，對貿易、金融的自由化以及新興的信息技術產業進行有效的管理。第三個層面，公共管理領域。過去福利國家單純地由國家主導公共管理，現在開始由統治走向治理，強調在治理中重新構建國家的角色，使之成為“元治理”元治理即“治理的治理”，它是指對市場、國家、公民社會等治理形式、力量或機制進行一種宏觀安排，重新組合治理機制。者，由此福利國家的治理呈現一種新的面貌。

（二）發展型國家的治理模式

通常人們提到發展型國家，指的是地理意義上的東亞以及東南亞、拉美等以政府主導經濟體系的國家（不包括中國）。政府在發展型國家的經濟發展中居于重要地位，這種治理模式一度被認為是后發展國家實現經濟快速發展的典范。但隨著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蘇東劇變以及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的爆發，東亞奇跡結束，發展型國家深陷危機。

“二戰”后，東亞和東南亞的一些后發展國家為了應對西方發達國家的挑戰，以強有力的國家政權為基礎，通過制定產業發展戰略和實行外向型發展戰略或進口替代戰略來引導資金流向，還有的采取嚴格的經濟管制措施，逐步扶持、管理和引導市場，推動經濟社會向前發展。發展型國家的治理模式有以下四個特征。第一，具有強大的國家能力是發展型國家的政治社會基礎。國家能有效地規劃和執行所制定的政策，在與市場和社會的互動中保持較高的自主性。第二，有明確的經濟發展目標。發展型國家能夠制定科學、合理的經濟發展政策，并充分利用支持性條件，推動經濟發展目標的實現，提升本國的生產力水平。第三，有一個完善而有效的官僚體系。大多數的發展型國家都建立有規劃經濟戰略和產業政策的中央部門，比如韓國的經濟企劃院和日本的通產省等，這有利于官僚體制內部的高度整合。第四，國家資本和個人資本有著緊密的聯系。在發展型國家中，政府與私人之間的合作關系通常能夠發展成一種帶有法團主義特征的結構。它們通過正式或非正式的制度化方式聯結起來，政府可以通過制度化政策網絡動員私人資本投向戰略性產業領域和配合執行產業政策，從而實現共贏。二十世紀末期爆發的亞洲金融危機使得很多發展型國家開始效仿發達國家的治理模式，但卻出現了如部分行業的壟斷化和屈從于西方等諸多問題，這些國家的學者正試圖建立一種后發展型國家的治理模式來解決這些問題。

（三）轉型國家的治理模式

所謂轉型國家，主要包括獨聯體、東歐以及東亞社會主義國家。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以來，發生在轉型國家的多重制度轉型促使它們傳統的國家治理模式發生了深刻變革，由于國家、社會和市場三者重組，有的轉型國家發生了政治、經濟和社會動蕩，特別是2008年發生的國際金融危機，使得一些轉型國家出現了不同程度的社會分裂與經濟衰退等問題。

當前，學術界對于轉型國家治理模式的研究主要集中于三個方面：一是中東歐國家效仿西方發達國家的新自由主義國家治理模式，二是以俄羅斯為代表的獨聯體國家治理模式，三是中國的國家治理模式。冷戰后，中東歐國家在經濟政策、民主化進程和對外政策等方面嚴格遵循新自由主義的國家轉型戰略，基本實現了平穩轉型和發展。這得益于這些國家實行市場經濟，進行體制結構調整和構建外向型的經濟增長模式。以俄羅斯為代表的獨聯體國家一開始同中東歐國家一樣，采用遵循“華盛頓共識”華盛頓共識是1989年由約翰·威廉姆森提出的一套針對拉美國家和東歐轉軌國家的政治經濟理論，旨在指導這些國家的經濟改革，其核心內容包括私有化、市場化和自由化，強調通過減少政府干預、促進貿易和金融自由化來推動經濟發展。的新自由主義國家治理模式。但由于俄羅斯特定的社會特點和國內外環境，冷戰后十年俄羅斯的國家治理呈現的是一種嚴重變形的狀況。普京主政后，通過對國家秩序進行調整，對經濟社會體制進行改造，俄羅斯正在經歷由資源依賴型發展模式向創新主導型發展模式的轉變。與前兩種轉型國家治理模式相比，中國基于“四項基本原則”，堅持加強和改進黨的領導，通過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推進國家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以實現國家治理體制的轉型和發展，遵循的是對經濟社會轉型漸進式、結構性的適應。因此，有學者提出，中國已經從政府嚴格排擠市場和控制社會的全能主義治理模式中走出，初步形成了政府、市場和社會三元并存與互惠共生的現代治理模式。這就需要保持穩定的制度環境，堅持“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經濟建設、政治建設、文化建設、社會建設和生態文明建設五位一體，全面推進。編者注），在經濟社會持續均衡發展目標的基礎上，穩步推進治理模式變革，實事求是地做出重要的戰略調整和策略選擇來應對后危機時代的新挑戰。

二、當前國家治理模式存在的問題

（一）“三個謬誤”的產生

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協調互動是構建有效國家治理模式的重要手段，當前世界各國的國家治理模式正在實現從全能主義到“政府—市場—社會”的多元統一的方向發展。因此，我們要把這三個治理手段綜合起來考慮，一旦把它們分離開來就形成經濟學家科爾奈所提到的“三個謬誤”［2］。第一個謬誤就是過度相信政府能夠解決所有的治理問題。因為政府有其內生的弊端，其內部比如政治家、政府官僚機構等的有限理性很難讓其在政治、經濟和社會問題上達到預期的效果。第二個謬誤是認為市場比政府和社會能更有效地在治理中發揮作用。現代西方國家治理由市場邏輯主導，的確在保護個人權利和增加物質財富方面取得了突出的成就［3］。但在現實生活中“市場失靈”的狀況經常出現，這是由市場自發的資源配置和秩序治理能力存在著內在缺陷所致。市場在經濟生活中有著無可替代的重要地位，但在政治、軍事和外交等其他方面的作用不如國家和社會所起的作用大。第三個謬誤是對社會在治理中的過度迷信。與國家和市場相比，雖然非政府組織、非營利機構和社會資本等在治理方面具備一些獨有的優勢，但是社會中的各部分歸根到底是由政府和市場提供資源建立和維持下去的，它們不可能脫離國家和市場獨立存在，并受到兩者的深刻影響。而且目前一些學者所倡導的公民社會在發展型國家和轉型國家發展并不成熟，單純依賴社會進行治理并不可靠。

（二）規制治理的有效制度亟待構建

國家治理的過程就是政治、經濟和社會等行為體進行互動博弈，從各自的利益偏好出發采取最恰當的策略的過程。因此，在國家治理的過程中，需要構建規制治理的有效制度，使之形成一種合理的獎懲機制，克服比如腐敗等機會主義行為。歐美等發達資本主義國家之所以能在治理方面發揮積極的作用，最重要的就是建立了有效規制政府行為的制度。從理論上說，法治可以有效遏制破壞治理的機會主義行為，分權可以保持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均衡發展，而民主則可以使市場和社會對政府進行有效的監督，并形成一種制衡。當今世界的大多數國家是發展型國家和轉型國家，而這些國家的現代政治、經濟和社會制度還處在發展和完善階段，涉及治理具體方面的有效制度也在不斷探索和實施。這些國家參與治理的不同行為體需要在長期的協調互動中不斷試驗和摸索，才能創造出適應其自身更有效率的制度安排來維系政治、經濟和社會秩序，推進國家治理模式的進步。

（三）“最優治理實踐”的陷阱

在轉型國家的治理模式中，俄羅斯和中東歐國家在轉型過程中遵循的是西方新自由主義的“華盛頓共識”。它是由西方學者和國際組織專門為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提供的一整套帶有西方新自由主義色彩的改革方案，新自由主義學者自詡為“最優治理實踐”。“華盛頓共識”強調的是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對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治理模式的粗略復制，并沒有考慮到每個國家獨特的歷史文化傳統和固有的經濟社會條件，因此注定不會走向成功。與發達國家相比，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市場和社會的治理能力相當薄弱。受大規模制度變遷的復雜性和轉型期公共政策失誤等多種因素的影響，轉型國家在制度轉型與國家治理模式重構過程中存在著不同程度的治理問題。美國政治學會副主席、斯拉夫研究協會主席瓦蕾麗·邦斯指出，后社會主義轉型國家是一個以“弱國家、破碎的經濟和脆弱的政權”為特征的“傷痕累累的新世界”。它們應當從自身的具體情況入手，循序漸進地解決國家、市場和社會中的種種問題，在不斷地調整和適應中尋求自主性發展道路，而不是對西方發達資本主義國家的治理模式進行簡單復制和生搬硬套。自2008年全球性金融危機以來，許多實行“華盛頓共識”的發展中國家和轉型國家出現了治理危機，政治、經濟和社會出現一系列問題，而它們只能期望發達國家乃至國際社會伸出援助之手。中國堅持實行符合自身特點的社會主義治理模式，其成功應對全球金融危機則再次驗證了中國治理模式在面對市場化和全球化負面沖擊時的治理有效性。

三、國家治理模式的發展趨勢

未來國家治理的發展趨勢體現在兩個方面：一是維護國家主權原則，保持國家在國際社會治理中的核心地位；二是通過法治、分權和民主，實現政府、市場和社會三者的有機協調發展。

（一）維護國家主權原則

二十世紀九十年代全球化逐步在世界范圍內深入發展，國際組織、非政府組織和跨國公司等非國家行為體相繼出現，使得國家主權原則面臨著前所未有的挑戰。雖然其主權至上、維護國家利益和實現人民意志的理論內核并沒有受到較大的沖擊，但在具體內容上需要更新主權觀念，即在關注國家利益的同時可以考慮兼顧國際利益，從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拓展與其他國家或組織的合作。這體現了我們要對國家主權原則進行“維護”，也就是讓它不斷適應國際社會的現實需要，讓國家在國際社會的治理中發揮最大效用。

堅持維護國家主權原則，并不意味著要弱化國家在國際社會治理中的重要地位。因為國家作為目前國際社會中自主性和權威性最高的行為體，許多國際制度和規則離開它根本無法有效運行。如前文所提到的，國家可以在國際社會治理中擔當“元治理”的角色。它可以讓國際組織、非政府組織等非國家行為體參與到國際社會治理當中，并在其中占主導性地位，針對國際社會治理中出現爭議或難以解決的問題，起居中調停的作用。

（二）實現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協調發展

根據國內相關學者的觀點，國家治理的最終目的是通過政府、市場與社會的相互協調，以管理和促進資源的有效配置，并推動社會經濟的持續、全面、均衡發展，從而滿足社會成員的需求［4］。可見，實現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協調發展對于國家治理及其模式的運行有著舉足輕重的促進作用。政府在三者當中地位重要，居于統治地位并有很高的政治權威，通常被稱作“看得見的手”；市場則通過競爭、價格和供給等機制生產和供給公共物品，并能調節參與到市場中經濟主體的行為，也被稱作“看不見的手”；而社會，或稱公民社會，則是在政府和市場之外增進公共利益的“第三只手”，它能有效地處理當政府或市場陷入“失靈”的情況，并能緩解政府和市場中產生的沖突，增進各方的信任。

要促進政府、市場和社會的有機協調發展，最重要的是讓三者形成一種良性互動的關系，解決治理中所存在的問題。研究傳統國家治理的相關學者一直倡導國家在人類生活中居于核心地位，但自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末期治理理論興起以來，國家的這種地位越來越被國際組織等國家之外的角色所影響。有的學者質疑以國家為中心的傳統統治方式，他們強調將政府、社會和市場等多種角色結合起來，以應對呈現出日趨復雜、多樣和動態的治理難題。未來的國家治理應當以維護國家主權原則，實現政府、市場和社會的協調為基礎，以實現人民的福祉為依歸。

參考文獻：

［1］王志剛，胡寧寧.國家治理研究進展、熱點探析與趨勢展望：1989—2022［J］.哈爾濱工業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1）：33-41.

［2］KORNAI J.The Role of the State in a Post-Socialist Economy［DB/OL］.WSPiZ and TIGER Distinguished Lectures Series.（2001-11-16）.

https：//tiger.edu.pl/publikacje/dist/kornai.pdf.

［3］夏志強.國家治理現代化的邏輯轉換［J］.中國社會科學，2020（5）：4-27，204.

［4］俞可平.治理與善治［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4.

作者簡介：李雙飛（1990—），女，土家族，貴州印江人，貴陽信息科技學院助教，研究方向為思想政治教育。

王勇（1986—），男，漢族，湖北宜昌人，法學博士，貴州大學東盟研究院副教授，研究方向為國家治理與國際關系。

（責任編輯：馮小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