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幸遇翁師

老師姓翁，有大翁、小翁老師，他倆是一對親兄弟。在1994年9月1日之前，我和他們完全陌生。若不是兩位翁老師有濃濃的家鄉情懷和樂于助人的秉性，我不可能認識他們，甚至可以說不可能繼續求學。

那年夏天，心比天高的我告別了初中校園，帶著對古惑仔的崇拜、帶著遺憾、帶著懵懂無知走出了校園。

因為有在校期間干了不少壞事、傻事的“前科”，暑期兩個月，父親很努力地教我怎樣做人。父親的方法很簡單，不管天晴下雨都帶著我上田間地頭，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雷打不動。經過三十幾天的歷練之后，我對未來將要面對的生活充滿恐懼，與此同時，萌發了繼續讀書、發誓絕對不偷懶的念頭。

但對我的新念頭，一開始，父親是堅決反對的。在我的再三堅持下，父親終于動搖。當然還因為舅舅們對父親的勸導：“孩子想讀書了，懂事了，就給他一個機會吧！”

那年的8月31日，母親給我準備好被褥、木箱子等用具。第二天，父親用扁擔挑著一副擔子陪我重走求學路。步行—乘車—步行—乘拖拉機—換乘“天目山”（一種三輪交通工具），早上五點從家里出發，下午一點鐘才到達目的地。我幼稚地以為到了學校就可以讀書，可一打聽，學校已經開學快一個星期了。我跟校長說：“我要插班讀書。”校長說插班生早在三天前就結束遴選了，揮揮手讓我和父親回去。那一刻，我第一次感受到想要讀書怎么這么難！

我和父親都很無奈，癱坐在校門口的青石板上。幾十公里的山路跋涉加上乘車顛簸留下的疲倦此刻顯得越發沉重。父親并沒有怨我過去三年的荒廢，倒是我自己恨透了自己，不時舉著自以為很硬的拳頭捶在青石板上。就在這時，耳邊傳來了熟悉的家鄉話。說話的人與父親認識，也是送兒子來讀書的。當父親說到校長不收學生的時候，那人告訴父親，可以嘗試找翁老師幫忙。經過打聽，翁老師還真的在學校，我們在宿舍的樓梯口碰到他。個子不高，頭發稀疏，聲音洪亮，和藹可親，這是大翁老師給我留下的第一印象。

得知我的情況后，大翁老師十分熱情，把我們領到他弟弟的住處。他給我們泡茶，問我們是否吃過午飯，噓寒問暖。在異鄉，大翁老師讓我感到無比溫暖。喝過茶后，他讓弟弟小翁老師去找校長談我入學的事宜。過了一會兒，小翁老師回來了，說校長要求見一見我。我跨著大步跟小翁老師來到校長家里。校長只是掃視了我一眼，便用方言與小翁老師交流起來。從他們的表情可以看出，校長對我并不歡迎。回到小翁老師的住處，他們兄弟倆依然用方言對話。我感覺到我的入學遇到大麻煩了。

他倆談完后，大翁老師告訴我父親：孩子個子高大，頭發留那么長，校長怕留下他會惹事。但一旁的我表現出一定做個好學生的堅定感動了大翁老師，大翁老師又和小翁老師用方言交流起來。

良久，大翁老師對我父親說：“你帶孩子去把頭發理一理，回來讓我弟弟再到校長那里幫你說說。”

當理發師傅的剪刀剪去我的長發時，古惑仔的形象再次映入我眼簾。但我很清楚，此刻必須放下崇拜！

回到學校，大翁、小翁老師一起領著我到校長面前，用方言幫我說了一籮筐好話。最后，我在寫下絕不惹事的保證書后才順利入學。

入學后上第一節英語課時我才發現，小翁老師居然是我的英語老師。

他一米六五左右的個子，滿臉絡腮胡子，善于彈鋼琴，英語講得特別溜。

我和小翁老師之間的故事特有意思，他的一個決定改變了我的一生。

因為初中三年的不務正業，英語學科的單詞我記得很少。來到這所學校，我直接和重點班的同學學習初三的內容，單詞的識記量就特別大。一個有懶惰習慣的人總是怕麻煩。小翁老師把我盯得緊時，英語考試我能考到90多分，稍不留神，英語考試就50來分。這當中，小翁老師對我有過鼓勵、批評，但他的諄諄教誨并沒有改變我英語成績的飄忽不定。

當再一次英語考了56分的時候，小翁老師把我叫到他的宿舍里，我以為那天我要遭殃了。不承想，小翁老師在鋼琴邊坐下，顯得格外冷靜、格外慈祥。他用溫和的聲音問我：“南偉，你真的不喜歡英語？”

“是的，有時讀著讀著覺得很別扭。”我答道。

“那你就不要學英語了。”

“那，那……怎么行呢？”

“你不學英語，將來去報考‘中師’。”

無知的我問道：“什么是‘中師’？”

小翁老師說：“我是師專畢業，教初中，‘中師’畢業教小學，可以嗎？”

我似懂非懂地應了聲：“好！”

從那以后，英語課我可以坐在位置上算代數、寫作文、默背古詩詞……鄰座的同學都覺得我很牛，英語課居然敢做其他學科的作業！哈哈，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有小翁老師的特許。

在小翁老師的英明決策下，我不再學英語，所謂的語法不再讓我頭疼了。于是我省下大把的時間用在其他學科的學習上，成績進步非常快。到第一學期結束，我已從剛入學時的倒數躍升到了全班第七名。

大翁老師的傾力相助，讓我有幸進入名牌初中繼續學習；小翁老師的因材施教，讓我明確取舍集中精力用心備考。1995年的6月，我考過了“中師”錄取線，8月拿到了通知書，9月1日成了一名“中師生”。

三年后的1998年8月，我也成了一名老師。今天的我有20多年的從教經歷，對大翁、小翁老師的德行有了更深的感受和理解——用大愛育人。他們雖平凡，但高尚。他們是我的榜樣，亦是天下師者的楷模。

（作者單位：浙江省龍泉市城東小學）

（插圖：陳明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