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夏·青史淡淡千百年

[摘要] """西夏是一個生機蓬勃而神秘的王朝，它的興亡都伴有地震的發生，而甘肅—寧夏地區恰是地震高發區，值得關注這里的地震活動。對于存疑的996年地震事件，從小震密集、史料記載、地質探槽、地震強度上做了初步探討，推測了這次地震位置和大小。介紹了1739年平羅地震的水患教訓。注意到1920年海原8.5級地震的新研究中，發現了許多有價值的新信息，揭示了全球地震活動的大背景。甘肅—寧夏三角區的力學關系是三體問題，不可忽視旋轉運動；對于發震條件，除斷層帶外，還要重視深部物性的結構差異。

[關鍵詞] 西夏地震活動; 996年地震; 地震水患; 海原地震; 甘寧三角區

[DOI] 10.19987/j.dzkxjz.2024-048

0 "引言

提起西夏，恐怕要先給人家平個反。

《楊門女將》唱得離了譜：可恨那西夏王興兵犯境，宗保元帥為國捐生。錯了！楊家將是和遼作戰的，楊宗保是杜撰的，跟人家西夏無關。更何況佘太君本就是西夏人?黨項族折氏部落的一員^[1-2]。

岳飛的《滿江紅》也被誤解了。“駕長車，踏破賀蘭山缺。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幾句是岳飛1136年跟金打仗時寫的，詩中的匈奴、賀蘭山都跟西夏無關。西夏是黨項羌族人，不是匈奴。岳飛說的賀蘭山也不是寧夏的那座，而是河北磁縣的一座同名小山，今日還在呢。

西夏，是歷史上的一個生機蓬勃的王朝，縱橫捭闔，很有特色的族群。

五代十國不過五十年，西夏（1038—1227）延續近200年，比北宋的年頭還長！從漠北到嘉峪關，他們有自己的文字、法律和生活，維護過絲綢之路的暢通，繪制過莫高窟的飛天仙女；對于唐僧、孫猴和小白馬的故事，早在《西游記》問世前的300多年，他們已經畫在石窟里了（圖1）……

西夏人的歡歌笑語潤澤了西北的芳草，塞外江南的美景有過他們縱馬飛馳的一筆。

然而，這段文化卻悄無聲息地泯滅了，連二十四史都沒有專門的一冊，真可惜。

青史淡淡，您能留步片刻嗎？

我欲了解您的歷史，傾聽您的心聲，更想探尋你們家鄉的地震風云。即便迷霧重重，哪怕只言片語。

1 "千年前的西夏王朝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這句傳頌千年的妙筆出自唐·王維，連《紅樓夢》四十八回都要反復推敲，贊口不絕。王維在737年出塞涼州（今武威）之時，寫于今日寧夏的西海固（西吉、海原、固原一帶）。

我們的故事就圍繞這里?甘肅寧夏地區，信馬由韁邁步了……

1.1 "神秘的王朝

青藏東北角的河曲很早就有人居住，主要是羌族，黨項人便出自羌族。羌漢是同源的民族，《史記》寫有：禹興于西羌。

唐太宗時期（627—649），黨項30余萬人于635年歸入大唐屬民。641年文成公主入藏不久，在唐廷的幫助下黨項羌人于649年開始向西北的黃土高原遷徙，安史之亂后的765年定居于銀川盆地與河套平原?一個相對安定的、宜牧宜農的落腳點。這里自古為產糧基地，引黃河水灌溉，最早修筑了秦渠、漢渠、唐渠等水利設施，譽為“塞外江南”。

有了這個緣分，黨項羌人在756年安史之亂、882年黃巢起義的關鍵時刻，均有過“救駕”之功，遂被賜予皇姓?李，又在883年被封“夏國公”、1021年封為“大夏國王”、1032年封為“夏國王”。夏國人便一直以“大唐嫡親、大唐后裔”的身份傲居天下、縱橫捭闔。西夏的正史為1038—1227，但若從883年受封“夏國公”算起的話，它的資歷可就絕非其他民族政權能比肩的了。

更有一樁大事：1036年他們創建了自己的文字。

最早印刷的西夏字典是《西夏國書字典音同》，收錄 6000 多個西夏字，每字還注有字義。九州大地從此有了6種流行文字：梵、藏、蒙、回鶻、漢和西夏。西夏文接近漢文，遠播北京、杭州等地，一直使用到明朝中葉，持續了約460多年。

西夏大量吸收了中原文化，一些西夏文本竟成漢文典籍拾遺補缺的校本。1991年發現的西夏佛經《吉祥遍至口和本續》，240多頁約10萬字，是迄今世界上發現的最早中國木活字版印本的實物（圖2）。1997年，西夏巖畫還被國際巖畫委員會列入非正式世界遺產名錄，那些獨特的剽悍豪邁、開放飛舞的藝術造型至今熠熠生輝。夏國佩劍天下第一，宋欽宗的佩劍和欽差大臣的尚方寶劍都是夏國劍，蘇軾曾經慕名賦詩。

五代十國至兩宋，我國氣候轉入了1000—1200年間的第3個寒冷期?北方水旱頻發，南方結冰傷稼。

宋夏遼之間的無窮戰事，迫使軍隊的物資和燃料只能就地解決，遂出現了大規模的屯田墾地、砍盡樹林、割光灌木、清除林草的惡性循環。蘇軾1061年的首次任職是在西北邊陲的鳳翔，3年里的重任有二：一是砍樹，編成木筏，從渭水放入黃河轉至開封，供皇家之用；二是向邊防軍運送糧草，甚至還得為與西夏的交易努力供貨。1073年，他調到山東密州，終于“聊發少年狂”，寫了一篇狂想曲：

左牽黃，右擎蒼……，

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

其實，他根本就沒跟西夏打過仗。

正是在這個氣候大轉折點，北方的遼夏金元被迫南下尋糧草，中原百姓南遷尋生計。

西北地區日漸荒蕪，長河落日，羌笛嗚咽。

1.2 "西夏興亡，地震有責

1.2.1 "大夏建國

《宋史》《西夏書事》《續資治通鑒長編》《宋太宗實錄》里，多有地震記載：

996年5—6月，靈武一帶小震頻頻，盛暑之月，水泉乏絕，地震二百余日，城中糧糗（qiǔ）皆絕。11月7日發生大震，塌損城墻，毀壞廬舍，死者十余萬。波及到環縣、慶陽、西安、延安、同心、天水、潼關，甚至山西的臨汾（圖3）。余震延續到11月、12月，黨項軍趁機攻城略地一年多。

地震者，兇象也。何況996年的大地震！

果然，3個月后宋太宗駕崩。

宋真宗趙恒997年一上臺，干脆低頭讓步“從其所請”?夏、銀、綏、宥、靜5個州全部劃歸黨項，高調授予夏主李繼遷為“夏州刺史”^[3]。

隨后，宋遼雙方1004年訂立“澶淵之盟”?遼稱宋為兄，宋每年“賞賜”遼以銀10萬兩、絹20萬匹……1006年宋夏訂立“景德和約”?夏對宋稱臣，宋封夏主為西平王（后封為“夏王”），每年“賞賜”夏以銀萬兩、絹萬匹、錢三萬貫、茶二萬斤……由此，換來了30年的和平。

丟臉嗎？不。

高官范仲淹和諸大臣算過賬：給遼朝的歲幣不及每年軍費開支的百分之一二，還不及越州（現紹興）的財政收入多。小錢換休兵，劃算！

怎奈地震不聽話，非要折騰。

1038年1月15日，山西的定襄、忻州發生7?級大震?華北地區4次高活動期的第1個高點（其后的3次高點分別是1303年洪洞地震、1668年郯城地震和1976年唐山地震）^[6-7]。造成1500里內大面積的地裂縫、涌水和堰塞壩，壞廬寺、殺人畜，凡十之六……一日四五震，地裂泉涌，火出入黑沙狀。3月7日的太原、忻縣、代縣一帶地震出火，焚蕩幾盡。延續六七年，每震則有聲如雷，死者32300余人。經考證，此時大同地區出現的“地震出火“現象，并不是真正的火山噴發，最可能的是地下煤礦自燃。

更詭異的是，遠在500 km外的開封竟然在1038年1月14日也鬧起了地震，延續到2月12日，還引起黃河水患，地大震裂涌水，壞屋廬城堞，殺民畜幾十萬，三月不止。直到1039年1月5日還有地震。

宋皇下詔救急，朝廷內外忙于救災，祭祀天地，改年號赦天下、圍堵河堤修屋宇……折騰一年有余。

黃河對岸的西夏，洞若觀火。

早在1032年，黨項羌人已掌控了整個河西走廊的遼闊地域，正按部就班地推進著建國事宜：改年號、立軍名、制禮樂、定兵規、建文武官制、著官民服飾、創西夏文字……。1038年北宋鬧地震，恰逢其時！于是興慶府（今銀川）在10月11日鼓樂齊鳴，李元昊榮耀登基，從容淡定地建國“大夏”，人口二三百萬，地盤近20個州，經濟文化今非昔比。

地震，也算為開國建業立了一功。

1.2.2 "天下大亂

常言：家家有本難念的經，誰也甭跑！

1.2.2.1 "北宋?地震黃泛

1045—1046年的地震在開封、雄安、蓬萊頻發，導致1048年黃河在澶州（今濮陽）決口泛濫。1057年寶坻7.5級地震^[4]，數萬人遇難。1068 年大城 6.5級地震又引黃河泛濫，再次死亡數萬人，高達30多萬的民工被急調筑堤。1144年的河間又發生6級強震（圖3）。為了黃河的改道和抗震，包括王安石和包拯在內的大小官員都卷入無盡的救災、祈禱、祭祀和爭吵之中，沈括還在《夢溪筆談》卷二一中寫了一筆：登州巨嵎，山下臨大海，其山有時震動，山之大石皆頹入海中，如此已五十余年。

多事之秋的北宋逼出了范仲淹1043年和王安石1069年的改革。

1.2.2.2 "西夏?地震砂涌

1143年3—5月間的銀川6.5級地震（圖3），發生了嚴重砂涌。史載

地裂、泉涌、出黑沙。夏州地裂，阜高數丈，廣若長堤，林木皆沒，陷民居數千。（《宋史》卷四八六，《西夏書事》卷三五）

阜，指噴出的砂涌所成的丘體。這次地震的災情有甚于2023年12月甘肅積石山6.2級地震。經查，積石山震區的烈度為Ⅷ度，逆沖型破裂，噴出的高達3 m的砂涌掩埋了村莊，百余人死亡。這些村落位于黃河故道，富含地下水，盡管地面高出黃河河床幾十米，但在地震波強大的壓力下，地下水和泥沙難以外泄，遂一并擠出地面。

1143年地震的社會影響很大，當時的西夏百姓揭竿而起紛紛起義，大的州有萬余人參加，小的州也有五六千人，無法忍受戰爭與震災。遂殺富濟貧，攻打州城^[2]。

1.2.2.3 "遼國?地震火山

宋遼邊境1057年的7.5級大震，萬人死亡，直到1076年還有余震。更糟糕的是，940年的長白山天池火山大爆發，火山噴發指數7級，是全球最近千年間的第2位火山噴發事件（第1位是1815年印尼坦博拉火山噴發），影響到北半球的氣溫下降。1014年、1018年天池火山再次噴發，一直活動到遼國滅亡前的1118年和1124年。

后院起火，折騰百年，宋夏遼都不好過。

1.2.3 "大夏滅亡

1125年蘭州的7級地震吹響了金國女真滅遼的沖鋒號，隔一年又滅掉北宋。

百年之后的1227年，成吉思汗親帥蒙古大軍包圍中興府（今銀川）半年。在疾病流行、糧食短缺的關鍵時刻，銀川又在7月22日發生強烈地震，延續到 8月20日，造成房屋倒塌、人員傷亡、民心潰散。信奉天譴的西夏只能遵照地震的授意?舉手投降。

孰不知，8月25日成吉思汗已經病逝于六盤山清水縣。

不知情的夏主李元昊攜帶金佛、國璽、財寶、高官一行前來獻城，蒙軍按照成吉思汗的遺囑：殺掉全部官員，夏亡。

一代天驕隕落西夏，也許是蒙古人承受不了的，他們在 1234年滅金建元之后，謹遵成吉思汗的戒律：防范外族人。于是把全國人口分成四等，非蒙族為下三等，“下三濫”不得為官掌權。元末1343年編寫了遼史、金史和宋史?二十四史中篇幅最龐大的官修史書，唯獨不修夏史，且有意毀掉了西夏史料。

空白，就這樣形成了。

2 "古地震，新認識

2.1 "996年和1057年地震釋疑

就在北宋跟鄰居鬧別扭的時候，邊界地區發生了這兩次地震，災情嚴重，萬人死亡。但史料不全，雙方的史書都怠于提及對方的情況。害得后人費了幾十年的牛勁，才略有眉目。

目前，1057年地震的參數已基本解決。王健 2011年做了綜合研究^[4]：補充了文物部門的新成果，有了1983年維修獨樂寺時發現的新證據，利用了地震活動性的定量化研究方法，給出了地震密集值的空間分布……結論如下：1057年事件是兩次地震，一次在河北固安北，3月30日，6?級；另一次在天津寶坻東南，4月份，7.5級。

第2個事件，即996年大地震，仍尚未收入全國地震目錄^[5]，恐不宜久拖不決，下文做一點探討。

經驗表明：在一次大震后的數十年或數百年里，小震會圍繞著同一個發震區活動，能形成一個相對集中的分布。則可以利用地震密集的辦法來反推古地震的大體位置^[4]。對甘南地區已做過統計^[8-9]，大約七、八成的密集區都會對應歷史強地震，只是未涉及到996年事件。

從寧夏地區1950年至今的當代資料看（圖4），上述現象同樣存在：6個小震群地區?銀川、吉蘭泰、中衛—中寧、固原—海原、五原和景泰區^[10]，小震的分布都是圍繞著某次早期強震的位置，粗看的對應性還不錯。

目前，996年地震的情況在逐漸清晰：

（1）根據996年地震的有感地點、震后約500年間的史載中小地震的分布（圖3），銀川盆地的南端最有可能是古代大震區。這個位置與史料記載吻合：

● 洎靈州送糧草回來，死者十有余萬；（《續資治通鑒長編》）

● 此次地震，靈州發震，時在盛暑。（《西夏書事》）

洎（jì），到達的意思，系指到靈州送完糧草才得知有大量死亡事件，古靈州在今靈武的西南。對比一下876年7—8月的雄州地震史料，按《新唐書·地理志》“雄州，在靈州西南百八十里”。這至少說明，靈武西南地區早在996年大震之前就是個比較活躍的地震區。

（2）1997年以來，在海原斷裂帶的不同部位開挖了地質探槽，做了¹⁴C 年代測定。其中 4個古地震地點的測定值都在誤差范圍內給出了同樣的結果（表1），對比在其他重要斷裂（比如中衛—同心、羅山東麓、賀蘭山東麓和靈武斷裂帶）的探槽研究^[11-13]（圖5），可得結論?在距今1000年內的時段內，海原斷裂帶上只發現了兩次古地震事件，一次是1920年海原地震，還有一次事件的時間能夠與史料記載的 996年靈州地震相吻，而此期間在公元1000年左右，未見有其他的重大地質事件，這不會是偶然的巧合。

當然，斷裂位置與災情最重的靈州并不嚴格重合，也可能受到工程地質條件的影響所致，1739年平羅8級大震也是這樣的^[19-20]。

（3）夏州對這次地震的記載是：城郭廬舍多壞，不敢駐營（《西夏書事》），則當地烈度應在Ⅵ度以上，由于夏州的震中距約250 km，按照甘肅省地震烈度衰減關系來推算^[21]，996年靈州地震的震級可能在7.5級以上。

上述分析可供今后的研究參考。

2.2 "1739年地震的教訓

就在中衛1709 年7.5級地震30周年之際，1739年1月3日深夜平羅發生8級地震，這是銀川斷陷盆地迄今最大的地震。兩次地震相距約200 km，明長城遭錯斷（圖6）。平羅地震造成的右旋水平錯距為1.45 m，垂直錯距0.9 m，5 萬余人在隆冬中喪生^[19-20]。

這次地震引發的水患災難可能是有史以來最嚴重的一次。 按清朝地方志^[20]：

● 黃河水上泛，灌注兩邑，而地中涌泉直立丈余者不計其數。四散溢水，深七八尺至丈余不等。

● 自新渠而起二三十里以外，東連黃河、西連賀蘭山，周回一二百里竟成一片水?！?/p>

● 到處是高達丈余的涌泉，黃河水上泛，變成水海澤國，被壓溺而死者甚多。

原因在于，青藏高原的隆起，使周圍地區的冰川堆積物多，巖石破碎而多孔隙，黃土高原土質疏松，河床下切很深，不少河流從地下水獲得的補給量可以達到 50%～60%以上。黃河兩岸和它的故道都是富含地下水的區域（圖7），地下水埋深淺，沙土層巨厚。在那些泄流不暢的地點，地下水就會溢積地表、鹽漬嚴重。一旦遭遇地震波的強烈震蕩，土壤會液化，地基沉陷、噴沙冒水、嚴重砂涌。

這種災難在黃河中下游的地震中已經不止一次發生過。比如1556年華縣地震：

● 渭南縣中，街之南北皆下陷一二丈許……赤水山幾乎全部下陷入地。

● 渭河北徙四五里。山多崩斷，潼關道壅，河逆流，清三日。

公元前7年和1996年的包頭地震、1038年定襄地震、1920年海原地震、1815年平陸地震，直至邢臺、河間和唐山的地震，都出現過這種地震的水患災難，只是嚴重程度不同。2008年汶川地震時，湔江畔的北川有不少樓房就因土壤液化而沉入地下，校舍大樓的最嚴重者竟會沉入地下二、三層樓。

目前，華北平原、關渭平原、淮河平原等地的人口已達 8億以上，地下遍布古河道和古湖泊。位于唐山—磁縣地震帶附近的白洋淀和衡水湖、郯廬斷裂帶附近的駱馬湖和洪澤湖等地，都是地下水既淺又豐富的部位，當地務必高度警惕地震水患。

3 "百年海原地震

3.1 "海原地震

2020年，學術界以多種形式紀念了海原8.5級地震百年（圖8）^[22]，悼念27.3萬遇難同胞^[23]。這是中國大陸地區近代的最大地震，也是我國開始現代地震學研究的奠基點。

圖9是翁文灝和謝家榮1921年在現場拍攝到的地面旋轉的珍貴照片。翁寫道^[24]：

固原南鄉有一個董福祥的神道碑，外有碑亭，宣統二年（1910年）所立，建筑甚為堅固。地震后碑裂為上下二截，但未傾塌，碑亭亦然。但上截與下截比較，像是下截自西至南，或上截自東至南旋轉。此可證明地震時地面有一種旋轉運動。

董福祥是清末的一個西北王，該神道石碑和墓葬品在文革中遭破壞，現僅存地基遺跡。

海原地震造成的斷裂帶總長度246.6 km，最大左旋水平位移量達15 m，年均走滑量19 mm，外媒稱之“群山走動的地方”。圖10是黃家洼山處地貌左旋錯位的衛片圖像^[22]，由環文林處理。在我國同類資料中，它可能是水平位錯最明顯的一幅，也十分寶貴。

新的研究還揭示，海原地震前后的 6級以上的強震分布存在大范圍的空區異常（圖11）。說明它不是一次孤立的事件，需要與7年后被它誘發的古浪 8級地震視為一個整體，并且要從更大的區域、更廣的視野上來分析和認識它。

3.2 "全球活動的背景

地球上8級以上的大地震經常會具有全球活動的背景。

20世紀20年代，在40°N附近集中發生了一系列的大地震（圖12），譬如美國1906年、意大利1908年、日本1923年、中國1920和1927年的8級左右的地震，至今都是這4個國家的頂級災難。

在全球構造體系上，40°N附近（主體區間在30°N～50°N）是地球的一條陡變帶（圖13）。比如地球的南半球膨脹、北半球收縮，在這里出現了大地水準面的緊縮圈；南北緯度35°16′附近，還是固體潮長波段垂直位移的正負交界帶；地表存在一條橫貫包括伊朗、土耳其和地中海在內的大陸緯向構造帶。

圍繞40°N線 ，還有如下數字值得注意：海原地震36.6°N、古浪地震37.6°N、唐山地震39.4°N。

地震的全球活動規律性，目前很難掌握。只是從表面上注意到幾個現象：

● 大地震的發生與錢德勒擺動（包括地球自轉角速度變化），符合得比較好；

● 2000年前，8.8級以上的大地震集中在太平洋的東北側，過后都發生在太平洋的西南側；

● 20世紀20年代在40°N附近發生系列性大地震后，百年間的活動都轉入低潮期……

4 "甘寧三角區

4.1 "力學環境

甘肅和寧夏的交界處有個地震三角區，位于阿拉善地塊、鄂爾多斯地塊和青藏高原3大塊體夾擊的部位，屬于南北地震帶的北端。它的3個頂點以1739年平羅、1927年古浪、780 BC岐山大地震為標志（圖14）。

這里是南北和東西向兩大地震帶的交匯處?俗稱“隴西”地震大十字區。時間上，高發期與平靜期的差異非常明顯（圖15），地震活動的同步性好、整體性強，能量的孕育和釋放都是作為一個整體而完成的^{[22， 25]}。夾在堅硬穩定塊體中的三角區巖體，其本身應變能量的積蓄自然缺乏足夠的存量，故而地震的復發取決于大塊體的運動，緩慢而集中。能量一旦釋放出來，受益的、減負的范圍也會遠超過常規地區。

于是，甘寧三角區的地震活動水平，就變成了西北地區的晴雨表。

它的邊界有3條，力學性質有3種：祁連—河西走廊斷裂帶，左旋擠壓；銀川—臨河斷陷盆地帶，右旋拉張；六盤山斷裂，逆沖擠壓（圖16），組成了一個整體的力學體系。海洋板塊間的3種基本形式?轉換、分離、聚合，它都擁有，只是在大陸內部不會表現得那么單純。

它們的力學關系是三體問題，不是二體，其特殊的結構在地質學上稱之“三聯點構造”（triple junctions）。

在這種構造環境中，一個斷裂帶發生的地震，會釋放另外兩個邊界積累的能量；由于彼此間存在依存和制約關系，便不可能在3個斷裂帶上同時發震；三個女孩一臺戲，三個塊體鬧起事無邊際。中長期的預測，也就不能用常規的思路來理解這里的地震活動。

經典力學有結論：剛體運動只有兩種基本形式?平移和旋轉，而且球面上任一點的位移都是圍繞某一瞬間軸的旋轉運動。

甘寧地區的地殼運動受到印度板塊與歐亞板塊碰撞的強大影響，GPS速度矢量都是某種旋轉運動的表現，只是瞬間旋轉軸（即歐拉極點）的位置不同罷了，而且在小區域里的直覺分析中不容易看出旋轉現象。地殼塊體的旋轉是地殼中主要的構造運動，張性斷裂區里的各局部的、小的塊體是以繞水平軸旋轉的掀斜運動為主，剪切斷裂區的各塊體以繞垂直軸的旋轉運動為主。在分析甘寧三角區的力學關系時，特別要注意旋轉運動的地質效應^[25-26]。

在圖16的分析中，3個塊體的“彼此之間相對運動速度”的矢量和應該為零，它們的理論幾何中心大體在吳忠—中衛附近。任何破壞這個“零值”的殘差運動矢量必然又產生出一個會圍繞該幾何中心的旋轉力矩，引起整體的轉動。只有旋轉力矩的出現，才會導致破裂帶上的走滑與擠壓兩分量出現分離性的、獨立的變化；拉張盆地的兩側正斷層才會在不同時段有反方向受力；擠壓斷裂上也會出現走滑分量；斷裂帶才會出現雁行排列和扭曲現象。這類問題的研究有個很大的增長空間。

甘寧三角區以順旋為主，夾有逆旋的時變量。一些預計的旋轉現象已經被地形變監測、GPS、地應力的觀測證實^[27-29]。

4.2 "深部根源

4.2.1 "上地幔各向異性和渦度

地殼塊體旋轉的動力源主要來自上地幔的流變運動，大陸巖體的轉動往往具有被動性質，盡管1800 km外的印度板塊碰撞也有遠程效應。

利用遠震SKS波的偏振和S波分裂的快慢波時差，可以分析該區上地幔的各向異性，而地幔流體的運動不僅有全球和大區域的，還存在很強的小尺度渦旋。這個旋轉量可以用運動渦度（kinematic vorticity）來表征，它是流體速度場的旋度向量，垂直于流體平面。北半球的渦度正值為逆時針旋轉，渦度負值是順時針旋轉，零值是非旋轉流體，反映純剪切變形狀態。

研究表明^[30-32]，該區的地表變形與上地幔的變形是一致的，這種地殼與上地幔的緊密耦合，是一種垂直連貫變形模式，相距不過百余km。甘寧地區小尺度的渦度分布見圖17^"[32]，祁連—海原斷裂帶的上地幔存在很強的（左旋）逆時針旋轉運動，直接牽動了地殼中的各小塊體的逆旋，促使斷裂帶的右旋剪切變形；在銀川盆地一直向南延伸到南北地震帶的位置上，則發育了大范圍的（右旋）順時針旋轉（圖17中的綠色和蘭色圓圈），對地殼塊體的左旋剪切變形起著作用。1920年海原地震恰位于這兩種反方向旋轉條帶的交匯部位，扭力狀況會極其復雜。其他地域的渦度在零值附近，屬于純剪切變形。

鄂爾多斯地塊本身的變形很弱，它存在整體性的逆時針旋轉，歐拉極位于貝加爾湖東南側的赤塔和滿洲里之間（不屬于圖17展示的內容）。

對上地幔旋轉運動的探測結果，深化了動力源的認識。

4.2.2 "物性結構的研究

孕震條件的兩種觀念都要重視：一種是現存的斷層破裂帶，另一種是物性的結構差異。

新的工作已經加強了對物性結構的研究，諸如獲取地球化學、大地電磁、各向異性、非彈性的Q值、介質泊松比、重力異常、熱流分布等物理參數，避免把科學思路掉入狹窄的“斷層帶”里。

利用縱波接收函數法來獲取深部信息是另一種新嘗試。從海原地震區的共轉換點疊加剖面看（圖18，圖19）^"[33]，除了50 km深度的莫霍界面比較連續外，殼內界面并不明顯。甚至在地震深反射剖面當中，連莫霍界面都是個過渡層而非尖銳的間斷面，地表斷層向下的延續深度并沒有想象的那么大^[26]，在上地殼的脆性斷裂進入中下地殼的高溫、韌性環境里，淺部的斷裂產狀會被改造甚至消失。

由此，就容易理解甘寧地區地震機制的復雜特點，震源機制的解平面和滑動矢量都會與地表斷裂不吻合、甚至矛盾，深淺構造會出現立交關系。這些都是正常的。

另一個重要問題是青藏高原的北界邊緣在何處？它關系到地震中長期預測的底線。

傳統的觀念是劃在河西走廊南側的祁連山，沿著祁連山—海原—六盤山斷裂帶。

新的認識是：根據地震轉換波SKS波得到了上地幔各向異性分布^[30-31]，2010年發現青藏高原的北向推擠已經越過了青藏高原的“舊邊界”和河西走廊，到達了阿拉善塊體地區，還促進了銀川地塹的裂開下陷。2021年的成果進一步確認了這個最新邊界^[34]，他們通過遙感圖像、GPS數據、野外調查、年代測試，發現青藏高原的北界自15 Ma前到2 Ma前是在逐步向北推進的（圖19），阿拉善地塊的南緣已經形成了一系列新生的活動斷裂，抑或古斷裂的復活。

由于阿拉善地塊南緣已成為青藏高原東北緣的最新組成部分，它的東西兩個端點?阿爾金—玉門地區和銀川—吳忠地區，必會出現更加強勁的旋轉運動，順旋或逆旋。

圖19給出的1920年海原大震至2023年的百年地震分布，亦反映當前的地應力狀態。

海原和古浪兩次8級大震猶如威震天下的雄獅，森林里的老虎已經嚇到300～400 km之外（只有阿拉善南緣還出現過兩只1954年的小老虎），近處有幾只狼，后院僅剩下了幾群兔子和老鼠。這種應力狀態只能是高原上地幔的運動所造成、并由它來維系，地殼的脆性巖體控制不了這么大的區域應力場。

我們的任務就是監測它的變化和集中部位。

西夏已經遠去，它的故土依然回蕩著一個美麗的傳說?柳毅傳書。說的是，窮秀才柳毅接受了一個女孩托付的家書，投書之地遠在湖南岳陽，得救的牧羊女原來是洞庭龍王之女，他倆最終喜結良緣（圖20）。聽說不只一個省市都在爭奪傳說的“地理版權”，后經郵電部調查，《柳毅傳書》的郵票首發式決定于2004年7月17日在寧夏固原市的涇川縣舉行，塵埃落了地。

西北高原的花兒，一遍一遍的傳來，令人如癡如醉。淡淡青史的漣漪，只是在觸摸到它才知精彩深厚。

但愿人生的道路上我們能永遠相伴。

""致謝

成文過程同寧夏地震局的馬禾青研究員做過有益的討論，劉珠妹、劉傳金和劉文義繪制了地形底圖、提供了地震資料和數據，高繼宗細致修改了原稿、提出了有見地的意見，致以誠摯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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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estern Xia： Mysterious history

Feng Rui^*

China Earthquake Networks Center， Beijing 100045， China

[Abstract] """"Western Xia is a vibrant and mysterious dynasty whose rise and fall has been accompanied by seismic activity. Because the Gansu-Ningxia region happens to be a high seismicity area， and I would like to take this opportunity to talk about the seismic activity here. For the doubts about the 996 AD earthquake event， a preliminary discussion was made based on the intensity of small earthquakes， historical records， geological trenching， and the intensity of earthquakes. The location and magnitude of this earthquake are tentatively estimated. Additionally， the lessons learned from the flooding caused by the 1739 Pingluo earthquake are discussed. Recent research on the 1920 Haiyuan earthquake with magnitude 8.5 has revealed valuable new information regarding its occurrence background within the context of global activity. The emergence of Gansu-Ningxia triangle area is the result of deep material transport， where the mechanical relationship is a three-body problem. Analyzing its mode of movement requires consideration of rotation. When assessing seismic conditions， it is crucial to emphasize not only fault zones but also structural differences in deep physical properties.

[Keywords] seismicity in Western Xia; 996 AD earthquake; earthquake flooding; Haiyuan earthquake; Gansu-Ningxia triangle are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