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芬奇《蒙娜麗莎》背景中的“中國山水”

達·芬奇的《蒙娜麗莎》作為盧浮宮的鎮館之寶，世人皆知。我讀研究生時得知，《蒙娜麗莎》背景的風景是西方風景畫的起源。就是說，西方繪畫原先基本是人物畫，自從《蒙娜麗莎》的背景有了風景，西方才開始畫風景畫。

但是，如果仔細端詳《蒙娜麗莎》背景的風景，尤其是西班牙馬德里普拉多博物館所藏的那幅《蒙娜麗莎》，我們會看到，背景奇峰巉巖、怪石嶙峋、層巒疊嶂……意大利沒有這樣的群山，歐洲沒有這樣的自然風景。實際上，這是一種中國式山水。

西方風景畫與中國山水畫有本質的不同。西方風景畫一般都是焦點透視，看到什么就畫什么，是對自然景物的忠實描摹。而中國山水畫是一種自由的風景，畫的圖像未必對應真實景象。中國山水畫是飽游飫看自然山水之后加以概括凝煉，畫出“胸中丘壑”。中國畫家可以將自己的視野升到半空中俯瞰大地，一覽眾山，包羅萬象。遙山遠水，蒼茫大地，盡顯眼底……所以中國的山水畫不拘泥于某山某水，而是一種自由的空間、自由的山水意象，一種理想的風景。

回過頭來看，《蒙娜麗莎》背景的風景不是西方意義的風景畫，而是非常接近中國山水畫。英國藝術史家邁克爾·蘇立文的《東西方藝術的交會》，多處妄稱西方藝術影響中國，還夸大日本藝術在東方藝術中的地位。

蘇立文看到“不少研究者注意到”，“達·芬奇作品《巖間圣母》和《蒙娜麗莎》背景中的云霧朦朧的懸崖，與某些北宋山水畫，特別是郭熙的山水畫具有相似的韻味甚至形式”。這是顯見的事實，但他堅稱“達·芬奇并未受東方藝術影響，但他們經歷了同樣的創作心理過程，便創作出類似的山水風景”，蘇立文認為這只是殊途同歸。

弗洛伊德也認為《蒙娜麗莎》的背景是中國風景，甚至認為蒙娜麗莎的臉看起來也很像中國人。事實上，蒙娜麗莎頭部左側的危巖與郭熙《早春圖》上部的險峰“韻味相似”。蒙娜麗莎左側通往遠方的江流，與《早春圖》左側通往遠方的幽谷，也有異曲同工之感。

其實說蒙娜麗莎的背景是中國山水，最根本的是：那不是一個真實風景的描摹，而是一種想象的風景，與中國山水畫相通。

蒙娜麗莎背景的巉巖危崖，在中國宋元山水畫里很常見。我最喜歡的一幅中國山水畫——北宋范寬的《雪景寒林圖》，群峰肅立、天地冥合、萬籟俱寂……與普拉多《蒙娜麗莎》背景的遠山氣氛很契合。

還有《蒙娜麗莎》背景的險峰峭壁，也可以在中國北宋畫家許道寧的《漁父圖》中見到。許道寧畫中的峰崖壁立也非真實的風景。

蘇立文的書還提到16世紀弗蘭德斯畫家帕蒂尼爾和另兩位意大利畫家作品中，有一些像中國山水畫的奇異風景。

西方風景畫從人物畫的陪襯背景走向獨立畫種，是受到中國山水畫的影響。可以說，是中國山水畫開啟了歐洲風景畫。■

（作者系浙江大學藝術與考古學院教授，本文節選自作者所著《光從中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