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直達基層的廣州經驗

[ 摘 要] 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提出“建立優質文化資源直達基層機制”。基層文化建設面臨著群眾參與意愿不足、社會力量參與機制不健全、基層公共文化機構職能弱化等現實問題。通過以廣州市為例，探討其在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基層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管理、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調發展、文旅深度融合發展等方面的做法發現：為推動公共文化服務資源下沉，相關部門和機構應充分發揮政府部門的引領作用，激發社會力量的參與活力，強化標桿項目的創新思路，精準把握基層的文化需求。

[ 關鍵詞] 基層公共文化服務 公共文化設施 公共文化共同體 社會力量參與

[ 中圖分類號] G249.2;G252 [ 文獻標志碼] A [ DOI ] 10.19764 / j.cnki.tsgjs.20241642

[ 本文引用格式] 董敏， 黃燕， 蔡思明， 等. 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直達基層的廣州經驗[J]. 圖書館建設，2024（5）：32-40.

0 引 言

基層文化是黨和國家保障與落實民生問題的重要領域。2002 年，《關于進一步加強基層文化建設的指導意見》提出“要努力實現‘縣縣有文化館、圖書館’的目標”[1]；2015 年，《關于推進基層綜合性文化服務中心建設的指導意見》強調要“整合各級各類面向基層的公共文化資源和服務……”[2]；2023 年，《關于持之以恒推動鄉鎮綜合文化站創新發展的實施方案》強調“創新發展”，提出“優化基層文化資源配置”[3]。不難看出，以上政策所強調的從“有”到“優”、從“整合”到“創新”的轉變，以及政府相關部門 “持之以恒”的決心態度，不僅反映了國家對基層文化建設要求的提升，也體現了對基層群眾文化權益保障力度的持續加大。

然而，從“有”到“優”的轉型并不容易，基層為何缺少優質文化資源，是一個需要考量的關鍵議題。分析其中原因，我們可以從以下3 個方面來展開思考。首先，群眾參與意愿不足，資源輸送缺乏可持續發展動力。有學者指出，傳統的農村基層文化惠民工程以單一的配置標準自上而下進行配送，雖然一定程度上解決了基層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不足的問題，但隨著工程的不斷深入推進，基層群眾“在文化惠民工程的需求方面基本沒有自己的話語權和表達渠道，使他們真正的需求無法及時而充分地被吸納到政府決策中去”[4]。這類工程所提供的文化服務和產品與基層群眾的真實需求存在著較大差異，從而難以調動群眾的參與熱情。例如，農家書屋存在著“全省圖書長得一個樣”[5] 的問題，提供的圖書與群眾地方性、差異性的需求不符。

其次，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行的機制不健全。社會力量是支撐基層公共文化機構運轉的強大支柱，對于提升基層公共文化設施服務效能具有重要意義，是推動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向縱深發展的關鍵因素。然而，社會力量在參與公共文化服務的過程中，受到公共文化結構公益屬性的諸多限制與束縛，暴露出專門性政策措施缺位、政策激勵機制不全、傳統文化制度體系的路徑依賴、公共文化服務的公共性對資本的商業性的天然排斥等現實困境[6]。這些問題導致社會力量的投入與產出未成正比，缺乏可持續開展的動力。為了激發社會力量的活力，促進其在公共文化設施運行中的積極作用，亟需構建一套健全而富有吸引力的參與機制。

最后，從基層公共文化機構的內部管理來看，也存在著難以解決的管理機制問題。以廣州市為例，據肖鵬等對廣州市鎮街圖書館的調研來看，很多鎮街圖書館管理者的主要工作并非在圖書館，“幾乎所有的基層管理者都不可能是純粹的圖書館工作者”[7] ——這種情況一方面導致鎮街圖書館的工作無法從圖書館專業的視角去進行，另一方面使得鎮街圖書館不得不承擔諸多圖書館業務范圍之外的事情，公共文化機構的職能和屬性在弱化。事實上，本地的鄉鎮文化站、綜合服務中心等基層公共文化機構幾乎都面臨著類似的困境，而這種情況在機構改革的過程中尚未得到充分地解決。課題組在2023 年對廣州市鎮街體制改革進行了全面的摸底調研，截至2023 年6 月底，廣州市176 個鎮街文化站中，約78.98% 的鎮街文化站并至綜合性基層服務機構，約13.63% 由鎮街政府內設機構（如鎮街公共服務辦、黨建辦、規劃辦、宣傳辦等）承擔相關職能，約6.25% 與退役軍人服務站合并，僅約1.14% 的鎮街文化站單獨成立文體類機構。廣州市要求改革后的文化站要確保鎮街公共文化服務職能只能加強、不能削弱，體現出政府的責任擔當，但在實際運營中因文化站失去了機構的獨立性，導致基層機構文化職能在某種程度上被弱化，缺失了對文化事務的話語權，在基層的公共文化工作中不可避免地出現文化場館得不到保障、專業文藝工作者流失、專項經費得不到保障等問題。

客觀來講，以上情況非僅在廣州市一地，而是全國基層公共文化建設普遍存在的問題。近年來，廣州市大力推進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其中的主要議題之一便是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直達基層的探索。課題組所在的廣州市文化館正是落實廣州市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的中心機構之一。2023 年，廣州市文化館新館正式開放，作為全國最大的文化館和廣州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心臟之一，課題組在新館建設規劃階段即觸及與“優質文化資源如何直達基層”相關的一系列重點問題。通過一系列前期調研、專業咨詢和初步探索，課題組聯合廣州市各區文化館（站）以及其他公共文化機構，初步形成了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直達基層探索的“廣州經驗”。“廣州經驗”及其探索過程中的經驗和思考，對于落實《中共中央關于進一步全面深化改革 推進中國式現代化的決定》及黨和國家的相關改革工作，或將具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1 廣州市優化文化資源直達基層的先行探索

優化文化資源直達基層的建設包含多方面內容。以廣州市為例，主要從4 個方面著手，共同搭建優質公共文化資源直達基層的路徑：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整合政府、社會組織、企業等多方力量共同參與公共文化服務，起到框架引領的作用；基層公共文化設施的運行管理確保設施的有效運營和高效利用，提供陣地和平臺支撐作用；通過政策引導、資金支持等方式推動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的協調發展，為公共文化建設提供產業支撐；通過加強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展整合文化和旅游（以下簡稱文旅）資源，豐富公共文化服務的內容和形式。

1.1 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

公共文化共同體是指通過多元主體的協同合作，以提升公共文化服務效能為目標的一種交流合作機制。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通過整合各類文化資源，促進不同社會主體之間的合作與交流，解決的正是行政壁壘制約、基層公共文化效能不足、社會力量參與融入不夠等現實問題。

廣州市在2022 年以來，通過組織政府、文化產業相關企業、高校、媒體以及各類社會力量等主體深度參與“廣州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在大量實踐基礎上，于2023 年6 月出臺《關于在全市開展“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的實施意見》，“第一次以政策文件方式旗幟鮮明地提出‘公共文化共同體’概念，闡述理念和行動路徑，為公共文化事業高質量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抓手”[8]。公共文化共同體以“大公共文化”理念為指導，以公共文化標桿項目為抓手，嘗試“打通部門壁壘、帶動基層效能、聚攏社會力量、展現文化價值”[9]。在橫向上，公共文化共同體強調打通文化主管部門和教育、宣傳、民政等其他有關部門以及各類社會主體之間的壁壘；在縱向上，強化市、區、鎮街、社區4 級聯動機制，形成一套具有引領示范作用的體系。

其中，基層公共文化共同體是廣州市在正式提出“公共文化共同體”概念之前即先行試點實施的項目之一，是“公共文化共同體”這一概念的核心呈現。它旨在聯合多方社會力量，統籌整合基層公共文化資源、培育基層群眾文化團隊，致力于解決基層治理中群眾參與度不高、積極性不強、融入面不廣等典型難題[10]。

2023 年11 月，廣州市建立“廣州基層公共文化共同體試點項目庫”，遴選出一批試點項目，其中含社區文化治理和鄉村文化振興兩大類別。課題組在2024 年8 月對其中的“鄉村文化振興”類試點項目進行實地調研發現，基層公共文化共同體與其他公共文化共同體標桿項目聯系緊密、協同并行，成為夯實基層公共文化設施以及推動文化產業與文化事業協調發展、文化和旅游深度融合發展的重要助力。“基層公共文化共同體”項目主要從以下3 個方面推動公共文化服務資源下沉。

一是聚焦于鏈接政府部門和社會力量，通過外部力量的推動或引領，實現從“送文化”到“種文化”的轉變。例如，廣州市番禺區穗石村在文藝愛好者與村集體事務熱心人的共同推動下，成功舉辦了穗石歌會，并相繼組建了專注于粵曲、粵語合唱、廣場舞及太極拳等多元藝術形式的文藝團隊，“這些神奇的隊伍似乎過去從未顯露，因為藝術節這樣的機會突然涌現出來，而且非常積極”[11]。在此帶動下，村民的文化熱情被喚醒，隨著“繁星行動”“群星工程”“向美而行”等項目的推進，公共文化滲透到村民的日常生活中。

二是聚焦于促進社區參與，激活在地化的公共文化內生動力，增強基層凝聚力。例如，入選“2023—2024 年廣州基層公共文化共同體試點項目”的廣州市白云區廣州翼·空港文旅小鎮，是鳳和村美麗鄉村改造之后的項目統稱。廣州市各級各類公共文化機構、聯盟、體系、聯合體等在廣州翼·空港小鎮進行了深度的合作與互動，體現出公共文化共同體所倡導的“深度合作、協同發展、共同締造”等理念。廣州翼·空港小鎮建有24 小時服務的“深夜書房”、可供開展藝術展覽的翼空間鄉村藝術館、可開展非遺展演展陳類活動的非遺展示空間、室外廣場、黨群服務中心等公共文化設施。以上設施、空間由項目開發商和村民共同使用，一方面為本地村民提供大量就業機會、增加收入來源，另一方面成為村民開展群文活動的核心陣地，“向美而行”公共文化產品配送、“群星工程”群眾文藝團隊建設、全民藝術普及聯盟等服務項目在此落地實施。

在廣州市的先行探索下，廣州市“公共文化共同體”地方經驗轉化為廣東“公共文化服務共同體”省域政策[12]。廣東省在2024 年1 月發布《廣東省公共文化服務共同體建設指南》，提出從推動社會參與、橫向整合、縱向聯動、智慧賦能、區域協調、融合發展、人才培養7 方面著力推動共同體建設[9]。在此框架下，“公共文化共同體”突破公共文化服務依托文化主管部門的單一形態，充分發揮文化的輻射擴散效應，“多維度地體現了公共文化權利觀、公共文化共同利益觀、公共文化可持續發展觀和基層公共文化治理觀的基本理念，其社會價值和時代價值已初見端倪”[13]。

1.2 基層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管理

基層公共文化設施是開展基層群眾文化活動的重要陣地和平臺。廣州市大力推進“圖書館之城”“博物館之城”建設，優化圖書館、文化館總分館制，提檔升級基層公共文化設施，形成以公共文化場館為主、社會場館為輔的公共文化服務新網絡，建成市—區—鎮（街）—社區（村）4 級公共文化服務網絡以及城市“10 分鐘文化圈”、農村“10 里文化圈”。在社會力量參與基層公共文化設施運營方面，廣州市以及各區政府陸續出臺關于推動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的文件，呈現出一些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的亮點與特色。例如，廣州市越秀區引入社會力量進入公共文化場館和文物建筑進行活化利用，實現文、商、旅融合發展；黃埔區建成多家文化館社會力量分館，形成了“政府資源補給+ 企業自主運營+社會力量參與”的總分館制建設“黃埔模式”；白云區金沙洲街、荔灣區橋中街初步實現了政府監管、企業運作的文化場館社會化托管模式。

基層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管理方面，在廣州市最具成效的是“圖書館之城”建設。依托廣州市、區、鎮街和社區（村）4 級的總分制服務網絡，廣州市從以下3 個方面推進“圖書館之城”建設，在2021 年已實現市、區、鎮街圖書館覆蓋率100%，所有鎮街圖書館均實現通借通還[14]。

其一，廣州市搭建“中心館—總館—分館”服務網絡，其中中心館為廣州圖書館，總館為各區圖書館，分館為鎮（街道）圖書館。在這個主框架之下，其他村（社區）圖書室、農家書屋、流動圖書車、24 小時自助圖書館和其他服務點作為延伸，學校圖書館、科學與專業圖書館及其他類型圖書館作為補充，并廣泛發展社會力量合作分館，形成全方位、多形式的基層圖書館網絡體系。2015 年，《廣州市公共圖書館條例》正式實施，“首次在我國地方立法中將街鎮公共圖書館建設主體從街道辦/ 鎮政府上提至區政府”[15]。至2023 年，廣州市共印發實施《廣州市公共圖書館條例》配套政策、標準20 項[14]，以保障和推進廣州市總分館制建設。

其二，“圖書館之城”的建設擴大了社會力量參與圖書館服務的范圍。廣州市建立起公共圖書館與社會力量合建分館的工作機制，截至2023 年底，這類社會分館共150 個，全部實現全市通借通還，并對公眾免費開放，是基層公共文化設施的重要補充[14]。例如，位于番禺區“永華藝術館”的中國家具文化主題分館、位于海珠區廣州數字紀實視聽產業園的影像音樂主題分館、位于天河區東方寶泰購物廣場必勝客餐廳的必勝客閱讀基地等，館藏圖書資源緊密圍繞分館主題，不僅極大地提升了公共文化服務的多樣性，還為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服務開辟了新的路徑。

其三，推行館校合作機制，打造“館校一體化”未成年人閱讀服務項目“館立方”，推動公共圖書館與中小學圖書館資源的互聯互通。“館立方”項目實質是圖書館總分館服務體系的橫向延伸，打通文化和教育系統之間的行政壁壘，實現公共文化與基礎教育“一體化”深度融合。值得一提的是，在館校合作模式下，廣州少年兒童圖書館在從化區、花都區推廣“校園+ 社區（村）”新型服務模式，即“一館雙門”，在開學時間服務學生，課余時間則服務社區[16]，提高文化資源的可及性和覆蓋面。

通過以上措施，廣州市“圖書館之城”構建起覆蓋城鄉的公共圖書館網絡，通過標準化技術平臺，實現各級圖書館的資源共享和服務協同，提升基層公共文化設施的運營管理水平。2022 年，廣州市提出了全面建成“圖書館之城”“智慧圖書館之城”和“閱讀之城”的目標[17]，將從注重設施建設進一步走向注重基層文化的智慧化與品質化發展。

1.3 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調發展

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調發展主要指通過一系列制度設計和政策引導，以促進公益性文化事業和經營性文化產業的相互融合、協同發展。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調發展有助于形成創新發展的文化供給鏈條，一批具有核心競爭力的文化企業和文化品牌為公共文化機構提供特色文化產品和服務，公共文化服務則為文化產業發展積蓄力量。廣州市健全文化產業體系和市場體系，通過完善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調發展機制，豐富文化產品供給，主要從以下3 個方面推動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直達基層。

首先，廣州市推動培育新型文化業態，重點打造一批園區企業創新發展、園區管理先進的示范園區，發展壯大一批優質文化產業園區，成為公共文化服務的重要陣地。例如，廣州市增城區瓜嶺村由村委組織牽頭，引進20 多家駐村企業，整合村莊公共基礎設施和閑置房屋，聯合共建瓜嶺公共文化創意空間；從化區鰲頭鎮按照“村公司+ 合作社+ 手藝人+ 社會投資者”的模式建成越秀風行國家級田園綜合體，引導村民與投資方共同成立若干專業合作社，構建了現代鄉村產業體系。這些園區一方面依托本土資源，帶動地方文化產業大力發展，另一方面通過鎮街文化站、綜合服務中心等與市、區級文化館、圖書館等公共文化機構保持親密互動，成為全市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中的重要一環。

其次，廣州市創新文化數字化發展體系建設，開展“向美而行”公共文化產品配送服務。2023 年，“向美而行”首次依托“廣州公共文化云”搭建公共文化服務產品常態化展示、開放式供需的數字平臺，采用線上點單模式，支持專業院團、文化企業、民間文化機構和個人作為“文化供給主體”上線，打造廣州市公共文化服務產品供給的“開放式中央廚房”[18]。具體而言，機構或個人經審核認證可成為供給方，在公共文化云供給平臺上傳產品，經分館—總館—中心館審核通過即可進入產品庫，全市鎮街分館可以在產品庫中進行線上點單，根據自身需求選擇需要的文化產品。“向美而行”實現供需兩端的精準對接，建立起集需求采集、展示評價、采購配送、監督管理、反饋互動等于一體的公共文化服務創新平臺[19]。

“向美而行”項目的開展，重點要解決的是優質文化資源如何進入邊緣社區和鄉村社區的問題——這是“進入基層”的真正難點所在。在“廣州公共文化云”數字平臺的支持下，該項目一方面，將資源重點向特殊人群與農村人口傾斜：在2023 年的配送活動中，為特殊群體開展的配送達272 場次，約占全年配送的27.14%；在線上點單平臺中，2023 年面向鄉村社區類的配送有212 場，約占全年配送的21.06%a。另一方面，利用大數據發掘文化產業中一些尚未被發掘的優質資源，如輪椅舞蹈等傳統上很少進入公共文化服務視野卻對殘障人群具有很大吸引力和震撼力的項目，培育和扶持小眾化、優質化的文化供給主體，從更深層次激發文化市場的活力，實現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的相互促進和協調發展。

最后，廣州市通過社會聯盟建設，吸納多元社會主體開展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例如，廣州市在2023年成立廣州市全民藝術普及聯盟（以下簡稱全民藝術普及聯盟），聯盟首批成員包括廣州市、區文化館以及49 家社會機構，廣泛吸納多類別的文化機構，促進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的協調發展。全民藝術普及聯盟從兩個方面推動優質文化資源下沉：一方面，作為廣州市公共文化共同體標桿項目之一，全民藝術普及聯盟從橫向打破不同部門、社會主體之間的壁壘，有效聯合各類社會力量提供優質文化資源，將市、區文化館以及農業、文化、科技、藝術等多類別單位的社會機構聯合起來，形成覆蓋廣泛、內容豐富的文化服務網絡，突破原有聯盟單一的“培訓”形式，提供包括展覽、展演、展示、講座等多種形式的藝術普及服務項目。另一方面，全民藝術普及聯盟依托文化館總分館制服務體系，通過聯動廣州市以及各區文化館、鎮街文化站，結合廣州市公共文化產品配送、文旅志愿服務、群眾團隊建設、花城市民文化空間等服務項目，面向基層提供文化服務，如2023 年完成基層優質資源配送近千場，開設全民藝術普及公開課超過600 場次。

1.4 文旅深度融合發展

在城市化進程的背景下，文旅融合與鄉村振興被賦予新的時代內涵[20]，成為推動公共文化服務資源向基層、鄉村覆蓋的重要途徑。從基層供給的角度來考察文游深度融合發展機制，廣州市的舉措主要有以下3 個方面。

首先，推動公共文化機構融合發展。廣州市近年來建成多個大型公共文化設施，這類設施在規劃和建設階段，已充分考慮公共文化服務的融合發展、社會化發展等方向。例如，廣州市文化館新館是全國首家景區式文化館，也是國家AAA級旅游景區，成為全市推動文化館與旅游、科技、生態、商業等領域融合的主要抓手之一。廣州市文化館以復合型模式探索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通過以社會合作豐富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以公開招募開展部分場館合作運營、以公開招租開展公共文化輔助性服務、以收取場地使用費優化場館的使用、以合作分成形式探索文化創意產品開發 5 種方式相結合，不僅為公眾提供休閑餐飲、文創售賣等公共文化輔助性服務，還聯合社會合作伙伴開展集章打卡、花窗打卡等游園互動體驗活動。

其次，打造特色化文旅消費示范點。廣州市成功打造一批基層特色文旅街區、景區和度假區項目，如從化區天人山水旅游區、番禺區沙灣古鎮、花都區塱頭古村等，鼓勵和支持高品質文藝作品到景區開展演出，從群眾文化消費需求出發，在文化市場的帶動下推動公共文化服務下沉。一方面，鼓勵和支持高品質文藝作品的創作與演出，如引進國際知名劇目、扶持本土藝術團體發展、舉辦各類文化藝術節等，進一步提升了城市的文化軟實力和影響力；另一方面，創新文旅惠民消費模式，如發放文旅消費券、推出文旅體一卡通、打造夜間消費場景等，有效降低了民眾參與文旅活動的門檻，滿足群眾的多元化需求。

最后，建立完善的文旅志愿服務工作機制。廣州市通過制定《廣州市文化和旅游志愿服務發展行動計劃（2022—2025）》《廣州市文化和旅游志愿服務管理辦法》（2022 年）等政策，強調文旅志愿服務團隊的內在整合，以文旅志愿服務賦能基層社會治理。其中，以“繁星行動”文旅志愿服務品牌項目為抓手推動服務落地。具體而言，“繁星行動”通過培育基層文旅志愿服務組織者、發展壯大文旅專業志愿服務隊伍、建設文旅志愿服務培訓基地等，建立起階梯性、體系化、多元協同發展的文旅志愿服務體系。一是建立志愿服務參與基層社會治理的長效機制。2023 年，基層文旅志愿服務組織者在廣州市11 個區，累計開展文旅志愿服務活動543 場次，發動文旅志愿者8 700 人次，服務220 多個社區，鏈接170 多個社會資源支持項目[21]，包括黨政機關、事業單位、群團組織、國有企業、高校等多類型機構開展的各類項目。例如，重點培育項目“體驗鄉野”志愿者深入廣州市增城區南池村，推動村民參與共建鄉村文化景點，建立農產品資源庫，多方聯動盤活鄉村文化資源。二是構建矩陣式文旅志愿服務組織人才培育模式， 通過建立專家、專業人才和團隊與基層文化志愿服務組織者的對接機制，提升基層文化志愿服務隊伍自組織能力。三是打造文旅志愿服務品牌，通過策劃實施一批深度融入基層社區綜合性服務中心、新型公共文化空間、新時代文明實踐中心等公共服務機構的示范性文旅志愿服務項目，形成一批文旅志愿服務品牌。在這個服務框架下，文旅志愿服務深入到基層社區、鄉村，與城鄉基層治理、基層公共事務和公益事業相互增進、協同發展。

實際上，文旅深度融合發展的深入推進，與上述其他幾方面有著密切關聯。健全的基層公共文化設施是文旅融合發展的前提，確保文旅服務能夠廣泛覆蓋、深入基層。公共文化共同體建設則促進了不同領域、不同群體之間的互動與融合，鼓勵和支持各類文化組織、藝術團體、文化企業等參與公共文化服務供給。文化事業與文化產業協同發展的完善，則為文旅融合發展注入強勁動力，從而相互促進，協同并行。

2 廣州經驗的啟示

上述的廣州實踐，一直圍繞的便是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建立優質文化資源直達基層機制”中所強調的“優質”和“直達”兩個目標。“優質”強調的是質量，是相較“基礎”“普通”等而言的；“直達”強調的是效率，即這些高品質的文化資源可以無障礙、高效率地到達基層的每一個角落。在高品質、高效率的要求下，推動公共文化服務資源下沉應注重以下幾方面。

2.1 發揮政府部門的引領作用

各地基層面臨的情況紛繁復雜，在我國現行管理體制下，中央與省級政府的決策落實到基層的情況往往不盡如人意，其中受中間不同層級政府部門的角色、利益、職責等多種因素的影響，“當上級政府和主要領導壓力傳導不到位時，基層公共文化服務就會出現供給失靈”[22]。這實質上需要在具體事項中明確各級政府的責任，在文化資源自上而下向基層的輸送鏈中，或許可以打破既有的輸送鏈接，充分發揮上層機構的引領作用，將部分保障性的責任適當上移，進行合理、科學的頂層設計與決策部署。然而，政府部門在發揮行政職權時，還需兼顧公共文化服務的專業性，據相關學者的研究，“那些實績比較突出的公共文化機構往往具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能夠較好地平衡機構管理中的‘行政’和‘專業’”[23]。

在總分館制體系建設中，這一點顯得尤為重要，“總分館制要解決的就是基層薄弱、城鄉不均衡的問題，加強鄉村兩級的公共文化服務，必須統籌城鄉發展，發揮縣級館的龍頭、中樞和帶動作用”[24]。廣州市在建設圖書館總分館體系時，將鎮、街道公共圖書館的建設責任上移至區人民政府，這實質上是強化區政府在這一層級公共圖書館建設中的主導作用，便于根據區域發展的整體需求，進行科學布局和合理規劃，避免了因基層條件有限而導致的建設標準不一、服務質量參差不齊等問題。深圳市“圖書館之城”的建設也是如此，“突破了市、區（縣）兩級財政‘分灶吃飯’的制度限制，采用以市立圖書館為龍頭，以區立圖書館為骨干，與街道和社區共建的方式”[25]，市圖書館可以直接進行文獻資源、設備設施的統籌調配，在管理上統一標準和規范。

2.2 激發社會力量的參與活力

如何調動社會力量參與的積極性和主動性，一直以來都是公共文化服務的難點所在。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的意愿受到經濟回報、政策支持、群眾參與度等多種因素的影響，并且存在著“社會資本的逐利性與公共服務的公益性之間相斥特性”[6] 的現實矛盾問題。例如，北京市東城區自2014 年便開始探索社會化運營工作，其運營模式以社會力量為主，社會公益組織、文化志愿者共同參與。盡管其運營已經臻于成熟，但是因缺乏完善的考評體系和激勵機制，“東城區對超額、超質完成合同任務的運營機構缺乏有效激勵機制，一定程度上打壓了運營團隊的積極性，難以吸引更多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事業”[26]。因而，這就需要政府有關部門制定相應的激勵措施，健全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的管理機制，營造更加開放、包容、協同的基層公共文化發展業態，以激發社會力量的積極性與創造力，優化公共文化服務供給。例如，《廣州市關于推動社會力量參與公共文化設施運營的實施辦法》第十六條規定在符合條件的情況下社會力量可獲得免費開放補助資金，這對社會力量參與可以起到一定的激勵作用。

2.3 強化標桿項目的創新思路

廣州市提出“公共文化共同體”的概念，按照“橫向整合資源、縱向提升體系、夯實基層基礎”[10] 的建設思路打造了多個標桿項目。上文提到的全民藝術普及聯盟、“向美而行”“繁星行動”等，便是在全市范圍內實施的標桿項目。實際上，全國各地的公共文化建設均有具備示范引領作用的標桿項目，如上海市嘉定區以社會化合作模式運營的“我嘉書房”、佛山市鄰里圖書館、寧波市“一人一藝”全民藝術普及工程等，或是在服務模式上進行開拓性的探索，或是在服務內容上實現大膽突破，或是在資源整合上展現創新思維，以不同的視角和模式，推動公共文化繁榮發展。各地應該善于總結這些標桿項目成功實施背后的創新思路，結合各地的實際條件，因地制宜予以推廣和應用。此外，我們還應意識到這類標桿項目能夠取得明顯成效的關鍵點往往在于其所受到的高度關注。因而有學者提出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運轉中存在著“項目邏輯”與“常規邏輯”[23] 關系，即推動公共文化服務資源下沉的標桿項目只有轉換成“常規項目”、形成常規的治理體系，才能為解決基層問題形成可持續的助力。

2.4 精準把握基層的文化需求

上文在分析基層優質文化資源缺失的原因時，已經提到了基層需求難以得到滿足的問題。具體而言，精準把握基層的文化需求涉及公共文化需求與供給對接機制的建立，包括建立靈活適應群眾文化需求的公共文化服務保障機制、建立跨區域跨部門跨層級的聯動機制、開展常態化的基層公共文化需求調查等。例如，上海市在2019 年對持續開展了10 余年的公共文化內容配送進行機構改革，利用大數據技術，將5 063個居委專屬二維碼安裝在百姓家門口，通過實時動態采集和統計分析，最終產生各街、鎮共性需求排序，形成一張市民公共文化需求地圖[27]，精準聚焦群眾需求，實現文化產品的個性化定制。同時，要充分融合“文化配送”與“文化培育”的理念相結合，一方面通過組織演出、展覽、講座等形式，將高水平的文化藝術帶給基層民眾，將優質文化資源直接輸送到基層；另一方面，支持和鼓勵基層培養和發展在地文化，通過扶持本地群文隊伍、挖掘和保護地方傳統藝術、舉辦文化培訓等方式，建立起扎根本土的文化業態，從而實現文化的可持續發展。

3 結 語

自黨的十八大以來，國家在公共文化服務體系建設方面有著持續深化的戰略部署，從初期強調基層服務設施和網絡的“建設”，到后續推動資源向基層的“延伸”“覆蓋”與“傾斜”，再至當前著重強調資源“直達”基層，這一過程清晰地勾勒出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不斷向下扎根、向廣延伸的發展脈絡。廣州市的實踐表明，解決基層問題不能僅依賴單一力量，而需要在橫向與縱向上聯合多方力量。其中，政府的引領作用顯得尤為關鍵，政府部門積極突破行政壁壘的限制，直面基層群眾的文化需求，將公共文化服務與旅游、商業、生態等領域相融合，通過強化和推廣標桿項目的創新思路，激發社會力量的參與活力，不斷優化公共文化服務和產品的供給。“廣州經驗”為我國公共文化服務體系的建設提供了鮮活的樣本，在全面貫徹落實黨的二十屆三中全會精神的實踐中，未來我們可以重點從以下兩個方面持續推進公共文化服務資源直達基層：一方面，通過挖掘在地化的特色文化元素提供“優質”文化產品和服務，如舉辦文化藝術展覽、非遺展示和體驗、地方戲曲演出等形式的群眾文化活動，將本土文化融入現代公共文化服務體系之中，充分調動基層群眾參與文化活動的積極性與主動性，增強公共文化服務的吸引力和感染力；另一方面，充分利用現代信息技術來突破資源“直達”基層的難點，構建智慧化的公共文化服務平臺，實現文化服務在線供給、文化活動在線預約、文化資源在線共享以及服務效果數據化評估，從而提升公共文化服務的便捷性和精準度，讓群眾能夠隨時隨地享受到所需要的文化產品和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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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簡介]

董 敏 1978 年生，碩士，廣州市文化館館長，研究館員，研究方向為文化館事業發展、公共文化服務體系。E-mail：13922131157@139.com。

黃 燕 1980 年生，學士，廣州市文化館副館長，研究館員，研究方向為公共文化服務融合發展、文化館管理機制。

蔡思明 1989 年生，博士，廣州市文化館館員，研究方向為公共文化服務社會化發展。E-mail：caisiming0703@163.com。

梁藝露 1992 年生，碩士，廣州市文化館館員，研究方向為文化館宣傳陣地建設。

[ 收稿日期：2024-08-25 修回日期：2024-09-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