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戰場上的“徒手坦克團”

在20世紀五十年代初的抗美援朝戰場上，活躍著這樣一支特殊部隊——“徒手坦克團”。這個坦克團沒有裝備一輛坦克，但官兵們靠著堅韌不拔的意志、機動靈活的策略，將敵軍坦克為我所用，書寫了人民坦克兵的傳奇。

志愿軍渴望有自己的坦克

中國人民志愿軍剛進入朝鮮戰場時，美軍坦克部隊經常是出動十幾輛、幾十輛，甚至上百輛坦克，采用集團沖鋒與步坦協同的戰術作戰，讓志愿軍吃了不少苦頭。美軍這些移動堡壘也成了志愿軍的重點打擊對象。但早期入朝作戰的志愿軍以地面部隊為主，武器裝備基本還處在初期的摩托化水平上，與高機械化程度的美軍存在明顯的代差。

裝備的差距并沒有影響志愿軍的戰斗情緒，反而激發了志愿軍的戰斗意志。隨著戰斗的深入，志愿軍逐漸摸索出一套反坦克戰法。當時，志愿軍沒有足夠的反坦克裝備，只能依靠人力組成反坦克小組，在火力的掩護下靠近坦克，然后用反坦克手雷、炸藥包等爆破物攻擊坦克的履帶、發動機散熱窗等薄弱位置；或通過埋雷、制作陷阱障礙等方式毀傷坦克。這套操作說起來簡單，用起來卻不輕松。美軍步坦協同作戰能力很強，反坦克小組只能選擇落單的坦克進行重點打擊，不少戰士為此付出了寶貴的生命。

盡管如此，志愿軍靠著英勇頑強的斗志、靈活多變的頭腦，反坦克戰法越來越熟練，擊毀和繳獲的坦克數量也逐漸增多。1950年11月初，在志愿軍入朝第一次戰役的云山之戰中，第三十九軍殲敵2000人（其中美軍1800余人），繳獲飛機4架，擊落飛機3架，繳獲汽車170余輛、火炮119門；另外還擊毀、繳獲坦克28輛，其中就有美國先進的“潘興”坦克。之后的第二次戰役又擊毀、繳獲敵坦克裝甲車200余輛。戰士們打掃戰場時，面對重達幾十噸重的鐵家伙有些束手無策，不會維修、不能使用，運到大后方又不現實。志愿軍官兵感嘆，要是能修好用起來就太好了。

“徒手坦克團”應運而生

志愿軍的思考，中央也有考慮。抗美援朝戰爭前，1950年9月1日，解放軍裝甲兵司令部在北京正式成立，許光達任司令員。全國裝甲部隊整編為坦克第一師、坦克第二師、坦克第三師、特種坦克師以及一些獨立坦克部隊，并在1950年11月開始換裝蘇式坦克裝備。其中，特種坦克師的主戰裝備是上海戰役后繳獲、修理的美制兩棲戰車，起初編了兩個團；不久，又從陸軍抽調戰斗骨干、建制分隊及部分技術骨干，合編了一個以美式裝備為主的特種坦克團，共計裝備40輛坦克，番號為“特種坦克師第三團”，首任團長為趙明奎。

抗美援朝伊始，許光達就非常關注一線的作戰情況，尤其是多國部隊坦克兵的運用方式和技術保障方法。1951年3月，他率領裝甲兵一個小組深入作戰部隊，看到我軍繳獲的敵軍坦克絕大多數都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損毀，無法直接參與到戰斗中。回國后，他立即向中央建議，組織坦克部隊入朝作戰，特別建議由趙明奎帶領特種坦克師第三團去朝鮮戰場。

綜合前線的戰況，黨中央和毛澤東同意了許光達的建議，成立了志愿軍裝甲兵指揮所，首批四個坦克團和兩個高炮營、兩個工兵營、一個摩托步兵營及修理工廠，共計約4500人入朝參戰。其中就有特種坦克師第三團，但其主要任務不是運用坦克與敵作戰，而是到戰場上搶修繳獲的敵坦克以裝備自己，增強志愿軍部隊的戰斗力。

1951年3月，特種坦克師第三團（同年5月整編為坦克獨立第六團）經過美式坦克使用和強化維修訓練后，全團交出原有的坦克裝備，除了攜帶修坦克的工具和輕武器外，400多人組成了只裝備了3輛汽車沒有裝備坦克的“徒手坦克團”。在趙明奎團長的帶領下，部隊從河南開封出發，輾轉從吉林輯安（今集安）跨過鴨綠江，一直開到“三八線”以南，從平壤到“三八線”以南幾百公里戰線都是坦克六團的活動陣地。此時恰逢第四次戰役正面戰場最激烈的時候，3輛汽車沒幾天就全被敵機炸毀了，行軍只能靠徒步。坦克兵們盼裝備心切，即使有一輛坦克也要拼了命趕過去搶修。敵軍部隊也擔心志愿軍得到坦克，總是設法把丟棄或被我軍打壞的坦克破壞掉，或者拆走重要的零部件，有時甚至還派飛機去炸毀。為了能搶在敵人炸毀前修好坦克，坦克六團的官兵一再輕裝，把身上能扔的都扔了。當時正值初春，部隊官兵多數是南方人，不太適應朝鮮寒冷的氣候，很多同志手腳凍傷了，可大家寧肯扔掉衣服也不肯放棄一件修坦克的工具。

為坦克兵建設作出特殊貢獻

“徒手坦克團”的主要任務不是打仗，但工作節奏有時比打仗還快。1951年5月底，我志愿軍第十五軍29師在金化以南芝浦里地區繳獲敵20多輛坦克，上級命令坦克六團立即前往維修搶救。接到命令后，坦克六團連夜出發，到現場一看，還是晚了敵機一步，坦克全被炸毀了。趙明奎痛心地說：“這意外的情況使我們灰心，也使我們清醒，這是戰場，我們還要快，要與美軍的飛機爭時間！”

美軍的絕對制空權以及坦克、火炮，使志愿軍部隊白天行動很受限制。為了避免繳獲的坦克被敵機炸毀和破壞，坦克六團組織召開“諸葛亮會”，一起研究對策辦法。后來采取將繳獲的坦克在最短時間內就近隱蔽或偽裝起來，然后夜間維修的辦法，大大減少了遇襲的可能性。對于那些損毀嚴重、沒有維修價值的坦克，戰士們就把完好的零件拆下來，建成零件庫用于維修，提高了維修坦克的效率。

進入夏天后，白天時間越來越長，留給官兵夜間活動的時間越來越短。坦克六團的官兵不顧個人安危，將之前的夜行軍改為晝夜行軍，全是一路快跑，爭取能先敵一步趕去搶修坦克。一次，坦克團的戰士背著干糧袋和輕便的工具箱，晝夜兼程趕到大同江畔。江畔的公路邊上斜倒著一輛美式坦克。從外觀看沒什么損傷，鉆進車內一檢查，基本部機件也還比較完整，就是敵人把化油器和磁電機拆走了。坦克缺少這些部件是發動不起來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再去尋找別的坦克，拆東墻補西墻。趙明奎立即安排戰士分成若干小組分頭尋找，戰士們經過整夜地搜尋，最終在其他被炸毀的坦克上湊齊了完好的化油器和磁電機，很快使這輛坦克“起死回生”，當天就加入了戰斗行列。后來，趙明奎又抽調精干力量，分成若干個維修分隊，全程跟隨前線部隊作戰，只要發現有被擊毀、擊傷的坦克，立刻進行回收和維修作業。這樣的策略很快就初見成效，但危險性也增大了。

第五次戰役結束后，1951年底，中朝軍隊與敵軍部隊進入陣地戰階段，坦克六團又奉命組建成美式坦克團，所裝備的坦克大都是他們從戰場上修復過來的。“徒手坦克團”告別徒手時代，成為抗美援朝戰場上的一支精銳力量。

在朝鮮戰場上的8個多月里，坦克六團共修復30多輛坦克、5輛特種車，并收集了一大批坦克零部件，7名官兵因此獻出了年輕的生命。繳獲的這些“戰利品”不僅振奮了志愿軍官兵的士氣，還成了幫助志愿軍研究此類坦克弱點的“活教材”。更重要的是，其中的一些技術能夠為我所用，轉化應用到我軍武器裝備上來。坦克六團回國后，將一些坦克交給了北京工業學院（北京理工大學前身），并于1959年與學校師生一起進行裝甲車輛研究實驗，重點針對美式坦克的液力傳動、炮塔設計、外觀結構等方面，進行了一系列研究和分析，得到了一批寶貴的數據，為新中國坦克裝備研制提供了重要參考。

（摘自《炎黃春秋》黃河、宋振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