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社交媒體中女性健身身體的困境與突破

摘要：去中心化時代，使用“小紅書”平臺的健身女性顯著增加，在美麗身體圖像與消費社會的雙重影響下，健身女性的身材焦慮逐漸加深，其健身身體也隨之遭遇異化困境。誠然，女性健身身體仍然面臨著許多挑戰，但在網絡社交媒體中，女性主體性卻依托于女性健身身體層層突圍，不斷深化的女性主體性令人相信：女性可以借由健身身體重新把握住對自身身體的話語權，讓女性健身身體真正成為自信與強大的代名詞。

關鍵詞：身體消費；消費社會；身體圖像；小紅書

中圖分類號：I207.5" " " "文獻標志碼：A" " " 文章編號：1672-0768（2024）06-0103-05

收稿日期：2024-03-14

作者簡介：石正源（1998-），女，貴州貴陽人，暨南大學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文學與文化社會學研究。

一、研究背景

“各位劉亦菲們幫我看看這種腿型怎么矯正能好看一點？我感覺我小腿內測肌肉突出啊啊，這種該怎么練？而且我穿中筒襪倒還看不出來，但是一光腿就暴露無遺。”這是小紅書用戶Y*s在平臺上發布的一篇推文，配圖是自己腿部的照片，且在文末帶上了“腿型矯正”“改善腿型”兩個標簽，搜索相同標簽的用戶很容易便能看到這條推文。網友拉*火評論：“不用矯正啊很好看。” 對此，Y*s回復如下：“我本來也這樣覺得！但是看了其他姐妹的腿子再看看自己的就越來越覺得不對勁，好像自己的腿凸出來一小塊……”而對于另一位網友廢*多提出的建議：“感覺不用做什么運動了，每天按摩拉伸一下形狀會更好看。”，Y*s則在當天表示自己“已經下單了泡沫軸，打算試試看”。

展示、求助、建議、響應，這篇推文及其評論涵蓋的文字內容便是“小紅書”平臺（后文簡稱小紅書）健身女性群體的一個縮影。在匯總了678萬篇推文內容的“健身”標簽中，互動量更是不計其數，龐大的數據群映照著健身女性群體在小紅書中的活躍身姿，但與此同時，充斥在平臺中的美麗身體圖像也激發了健身女性的身材焦慮。

誠然，女性經過鍛煉后所獲得的健康、強壯與美麗的身體是對傳統社會規訓中“柔美、優雅、虛弱與寧靜”的女性形象的突破，但部分自媒體意見領袖展現出的近乎完美的運動身體為普通健身女性塑造了可望而不可及的身體神話，“直角肩”、“沙漏腰”“蜜桃臀”等不斷“上新”的美麗符號，也在不斷地重塑著健身女性對于美麗的理解，持續性地激發、放大女性對自己身材的不滿。研究表明，部分青年女性在通過技術平臺實現自我賦權的同時，也加深了身材焦慮，深陷社會比較的泥沼［ 1 ］ 27，造成了健身身體的異化。

現有研究探討了小紅書短視頻中的女性健身博主重建自身主體性的努力［ 2 ］ 140，也有研究通過調查青年健身女性與互聯網的互動及其自我認同，揭示了運動身體在生活世界的感知內容及表達形式［ 1 ］ 26。然而，已有研究卻鮮有進一步探討女性健身身體在網絡社交媒體中遭遇的異化困境及其社會原因，因此，本文將以消費身體理論為視角，深入探討女性健身身體的現實困境與突破。

二、研究方法

歷時三個月，筆者利用參與觀察的方式親身參與到了小紅書平臺的女性健身交流中，通過在平臺中積極發布、獲取健身信息并實際參與鍛煉，深度體驗了健身女性在網絡社交媒體中生產、消費健身身體的過程。除此之外，本研究還對小紅書平臺300余篇健身圖文、對應的評論交流進行了信息提取匯總，并以此為基礎，聯系了5位不同年齡段、不同身份、不同地域的健身女性進行線上深入訪談，多維度了解了健身女性在網絡社交媒體中生產、消費健身信息，健身身體面臨的困境與突破的內在邏輯。

三、理想模板的桎梏：美麗身體圖像構建樣板化健身身體

研究發現，焦慮情緒在小紅書健身女性群體中普遍存在，這樣的焦慮源自于社會比較，他人美麗身體圖像打造的樣板化身材促使焦慮情緒不斷深化。瀏覽圖文信息時，女性健身者不斷比較他人身體信息與自身身體信息的優劣，對自己相較而言“有所缺陷”的身體部位產生相對剝奪感，而與此同時，卻在一定程度上忽視了自己“較有優勢”的身體部位。23歲的北京服裝系研一生小D，在訪談中便坦言自己練習瑜伽的目的是減重、瘦腰與腿，而她在使用小紅書瀏覽他人身材信息時也會更加關注他人的腰部與腿部，而對于自己比較自信的身高，小D卻不怎么關注。32歲的IT行業實習生小A也坦言，因為自己是沒有什么曲線的H型身材，所以會對他人“腰細、腿直且有曲線”的身材多加欣賞，而對于自己常常被夸贊的“高挺的鼻梁”，小A卻不甚在意，坦言自己“從未注意過他人的鼻子”。怎樣的身體形態才是理想的？被訪者們給出了不同的答案。筆者發現，不同健身女性心目中的理想身體形態都源于對自身身體特征的“優化”結果，因而在具體表現上都并不相同。但相似之處在于，一具理想的美麗身體對被訪者而言都意味著強大、自信與穿漂亮的衣服的權利，由此，理想身材隨之被賦予了象征“時尚、美麗、更高社會地位”的符號價值，身體符號通過女性健身者的相對剝奪感迅速擴張，促使女性“自愿”投入到對自身身體的改造事業中來。

“揚長避短”的心態增加了網絡社交媒體中的美麗身體圖像，造成身材焦慮的再生產。鮑德里亞在《消費社會》一書中指出，圖像是對現實的復制重現，因而在看到圖像信息時，觀看者便會接收到一種“類現實”的感官刺激［ 3 ］ 29，真實度越高，則刺激強度越大。科技發展至今，女性對身體圖像的追求早已不局限于“還原”，她們通過Photoshop、美圖、濾鏡等后期方式對身體形態加以改造，從而構建出更加健美、更加纖瘦或是更加富有曲線的身體圖像。小A在訪談中提到，為了讓自己顯得更加好看，她會使用修圖軟件對自己的照片進行調整，“調整眼間距，會把臉縮小，把肩膀往下壓等等……每一個地方我都會處理”，小D也提過自己在拍全身照時會“稍微用美圖秀秀拉長一下腿”，但不會刻意p得太過，會盡可能多地保留身體圖像的真實感。人們修圖的理由或是由于想要對自己身材的“缺陷”揚長避短，或是為了處理鏡頭造成的畸變、照片中平面化的人體以及凍臉效應帶來的較差視覺體驗，或是以夸張的身體形態來吸引眼球。對身體圖像的美化源于其背后的窺視環境，若身體圖像的觀眾僅有自己，則美化與否便不再重要。在窺視環境中，健身女性發布大量優化后的美麗身體圖像，在身體收獲象征“時尚與美麗”的正向反饋時，這些美麗身體的模板也促使觀看者進行社會比較，也隨之加重其焦慮感。在社會比較與身材焦慮的影響下，健身女性構建出了優化后的美麗身體圖像，此類圖像經由互聯網發布后，又造成了他人的社會比較與身材焦慮，這便是身材焦慮的再生產。由此，身材焦慮促使打造美麗的健身身體成為了健身女性的核心目標，而健身的直接收益——健康、強壯卻遭遇懸置，這是女性健身身體遭遇異化的體現。

如今，女性主體性已得到加強，但想要扭轉健身身體遭遇的異化也并非易事。具體而言，在張越與翟林關于嗶哩嗶哩青年女性健身群體的研究之中，高自我認同與高社會建構的雙高型健身女性被定義為詹青云所描繪的“精致窮”狀態，即認同同類構建的“精致”模板，但在實踐中則更傾向于以低成本的有效運動來換取高質量的社會身體呈現的“精致”白領一族［ 1 ］ 24。本文基于調研結果發現，被訪雙高型健身女性們對于健身身體皆表現出了矛盾、搖擺的模糊心態：她們在堅定地認為“沒有必要身材焦慮”的同時，又不免會受到他人構建的美麗身體圖像的影響，“會羨慕他人的身材，焦慮自己會一直變胖”，也會因為看了太多女性用戶美麗的腹肌線條而開始鍛煉。結合前人結論與本人調研結果可以看出：在健身女性身上，高社會比較傾向與高自我認同傾向同時存在，縱使女性主體性在社交網絡媒體中逐漸增強，健身女性也沒有真正擺脫理想身體模板的桎梏。

四、消費市場的誘導：介入身體消費的“她經濟”

20世紀后，迅速發展的資本主義與日益繁榮的商品經濟促使了消費時代與消費文化的誕生，鮑德里亞的身體消費理論便誕生于如此背景中，他指出：目前的社會已不再是以“生產商品”為主的社會，而是已經成為了“制造消費”為主的社會［ 3 ］ 13，符號消費的興起帶動了身體的入場，自然的身體被冠以價值與使用價值，成為了一種流通在市場上的商品，身體的外在表現，也被賦予了美麗、財富、欲望等意義。在當前社會背景下，女性的健身身體被賦予了更多內涵，“飽滿、勻稱、有力量感”的女性健身身體是對傳統社會規訓中“柔美、優雅、虛弱與寧靜”的女性身體形象的一種突破，這代表著當代女性社會地位的提高，也在經濟維度上展現出了女性巨大的消費潛力，圍繞著女性理財、消費而形成的特有的經濟圈和經濟現象［ 4 ］——“她經濟”便可證明這一點。如今，“她經濟”已介入健身女性的身體消費過程之中，在塑造美麗的女性健身身體圖像的同時，也刺激著女性消費欲望，制造了消費需求。

從企業角度來說，女性消費者具有巨大的消費潛力，企業能通過刺激女性消費需求來發展核心受眾。一項針對疫情期間18-30歲女性體育健身產品消費意愿的研究顯示，女性消費者在消費中呈現出了沖動性、決策快和猶豫少的特點，在“種草”、了解產品、產生購買決策的路徑上呈現出簡便快捷的特征，僅憑碎片化的單一渠道推薦，便容易產生最終的購買決策［ 5 ］。來自江蘇的小C今年29歲，自述自己在健身上的花費主要是健身裝備和私教課，在這幾年的健身過程中，她購買了幾套數十元的健身服裝，2000多元的自行車及200多元的配件，還花了1000元左右報名了健身房的私教課。但小C坦言，自己報名私教課是屬于沖動消費，如果她仔細想的話，她是不會報名的。在訪談過程中，小C表現出了高自我認同傾向與低社會比較傾向，她很少在健身過程中因為與他人比較而感到焦慮，也不會在社交網絡平臺上發布自己的照片，她認為自己的性格便不太在乎別人，只在乎自己眼中自己的身材。但即使是這樣低社會比較傾向的女性，也會在沖動之下花費上千元在自己的身材建設上，可以想見社會比較傾向較高的女性在獲取健身信息時會受到更大的消費刺激影響。相對而言有著更高社會比較傾向的廣東碩士研究生小E，今年25歲，自述會因為自身身材的“缺陷”而在他人的推薦之下沖動消費，而這種刺激大都來自于她常用的小紅書。“我有時會瀏覽小紅書的‘腿型矯正’tag（標簽），看到和我相似的腿型時便會去看看評論區對這個博主的建議，而在看到據說非常有效的矯正方式時，我便會去效仿，然后購買一些需要用到的器具，比如瑜伽墊、泡沫軸、拉力帶什么的。”目前，小E已有三四年的健身經驗，在健身領域共花費近500元，她認為自己的健身消費大都是在正常消費范圍內，在選擇產品時會考慮品牌、價格以及其他消費者的評價，如果這三項看起來都合適而且她認為自己確實需要，那她很快便會決定購買。

研究表明，女性的消費欲望與自身經濟水平有關，已工作四五年的女性消費欲望會明顯高于初入職場與仍在讀書的女性［ 5 ］。正因潛在消費者體量巨大，“她經濟”才得以介入女性健身領域，一些顏色夢幻造型可愛的健身器具號稱專為女性而生，泡沫軸、瑜伽墊這類健身器具大行其道，通過小紅書的推薦促成了萬千女性的消費。佟玉權等人有調研結論如下：在小紅書平臺中，高質量的社區信息內容會促進消費者行為意愿的發生，且社區認同機制會強化信息發布者對消費者行為意愿的影響［ 6 ］。在小紅書中，產品推薦往往與高質量健身經驗分享相伴而生，對博主展現出的“美麗身體圖像”的向往與對健身群體同類的認可，令健身女性的消費意愿快速膨脹。健身女性指出，她們在他人推薦下購買的部分商品切實存在一定的輔助作用，但也有相當數量的女性表示，自己購買回家的瑜伽墊、跑步鞋等用品最后卻都淪為了閑置，更有甚者，認為“買了就等于練了，購買健身產品能讓我心安理得地再多吃一些”。在這個過程中，女性健身群體的消費需求在直接短暫的刺激中出現，實質上，理想的健身身體早在此過程中成為了商家謀取利益的托辭。

從自媒體角度來看，構建美麗的身體神話本身便可以帶來可觀的流量。如今，小紅書已成為健身女性最常用的網絡平臺之一，“周六野Zoey”“帕梅拉”“韓小四April”等健身博主都因其優質內容成為了互聯網健身場域中的意見領袖，追隨者皆數以百萬計，其跟練視頻更是動輒擁有千萬級別的播放量。免費觀看的跟練視頻為普通健身女性降低了獲取健身知識的成本，訪談對象小A表示，自己在健身上的花費不多，只有數百元，很大程度上便是因為自己常看這類免費的健身跟練視頻，因此鍛煉不怎么花錢。而對于這些健身領域的KOL（意見領袖）而言，巨大的流量本身便是一種收益，品牌合作廣告、播放量獎勵以及平臺入駐邀請等等都是可觀的利益來源。但與其他平臺不同的是，這些KOL在小紅書中的流量卻并不占優。僅看“腹部”這一關鍵詞，在其他平臺一個視頻動輒便會擁有幾百萬上千萬播放量的博主帕梅拉，在小紅書中的“8min腹部訓練”卻僅僅只收獲了7萬余點贊與4000余條評論互動，而小紅書中的“素人博主”蘇*e則用自己跟練帕梅拉的瘦腹視頻獲得了遠超帕梅拉本人的59萬點贊量與4萬余條評論。由此可以看出，在小紅書中，比起頗有話語權的KOL，與普通用戶更為相似的素人博主更受歡迎，這也意味著普通人能夠擁有更多流量變現的機會。小A提到，自己并不會去購買專業健身博主推薦的健身用品，但會去搜索普通人的“好物推薦”，因為這些物品往往更便宜，也更適合她的個人情況，“我又不是專業的，沒有必要買那么貴那么好的”。由于小紅書平臺與用戶的特性，大量的素人健身博主會持續內容產出，展現更接地氣更有可信度的身體圖像，在分享健身經驗的同時獲取流量為自己帶來的可觀利益。

鮑德里亞認為，符號化過程背后潛藏的是現代資本主義消費社會體系以“需求”“符號”和超真實“擬真”構境為核心的三重操持策略和個性化消費邏輯［ 7 ］。如今，消費社會的具體樣態已經發生了改變，女性消費能力的提升，促使“她經濟”介入消費女性身體塑造層面，從減肥藥到女性健身產品，“她經濟”順應女性審美與觀念發生變化，同時也積極為女性創造著新的消費需求。“她經濟”對女性健身身體的介入，一方面強化了女性在消費社會中的話語權，而另一方面，商家不斷以牟利為目的重構理想身體的形態，在消費市場中造就了女性健身身體更深的異化困境。

五、女性主體性的突圍：與男性窺視對立的女性健身身體

從古至今，中國人便習慣于不將“欲望”宣之于口，作為一種羞恥、隱秘的事物，欲望在男權社會中被牢牢掌握在男性手中，而作為欲望載體的女性身體，則在如此背景下被重復編碼，于文化市場中誕生出各種不同的形態［ 3 ］ 28-31。在中國古代，女性的理想身體形態被編碼成為了多種不同的形態，如盛唐的“以胖為美”，從該時期的《虢國夫人游春圖》中便可看出，畫中女性身材豐腴飽滿，姿容艷麗，矯健靈活，展現出盛唐時期開放健康的審美風潮以及對肉體美感的追求［ 8 ］；而宋代之后，含蓄、內斂、嬌弱、柔美、飄逸的女性形象則成為了規訓的可視成果，女性“行莫回頭，語莫掀唇。坐莫動膝，立莫搖裙，喜莫大笑，怒莫高聲”，羸弱的身體與秀珍的纏足成為了美的象征，只有“依附”、“順從”的姿態才會得到贊譽［ 9 ］。在父權制社會中，男性一直是“美”這一規則的制定者，也是“美”這一結果的審判者，他們規定了如何的身體才算美，何種姿態才足夠得體，“三寸金蓮”既可以在明清成為女性品格與教育的保證，也可以在近代成為“丑陋、野蠻”的象征，女性身體在父系社會中不斷迎合著男性審美，被賦予著“解釋權歸男性所有”的不同內涵。

在古代社會，作為文化傳播的壟斷者的男性將美麗身體的“密碼”寫于詩中，繪于畫里，令女性爭相效仿，男性在滿足自己窺視欲望的同時，實現了對女性美麗身體的馴服。而到了消費社會，更易傳播的身體圖像被融入了廣告、影視作品、照片視頻等大眾媒介之中，逼真的身體圖像刺激著人們的感官，促使著女性追逐著美麗的幻象去對自己的身體做出改變。在過去幾年，我們常常可以看到這樣的新聞：17歲女孩節食導致厭食癥、女大學生參加減肥營猝死、女性為了讓小腿顯得纖細而做了神經摘除手術……此類病態行為皆誕生于極端標準化的審美習慣中，女性在極度追求男性所規定的“美”時，最終卻讓身體淪為了單一審美標準下的犧牲品。

但今時不同于往日的是，隨著互聯網的興起，社交平臺逐漸去權威化，女性群體的聲音正逐漸地在被“看見”，女性用自己的話語對“美麗身體”進行了解構與重新編碼。依托于健身，不斷深化女性對自身身體的主導權。在小紅書中，許多女性博主會發布此類主題帖：“拒絕審美綁架pua，女孩你很美，請自信大笑”、“拒絕身材焦慮”、“不影響健康的身材都值得欣賞”，并隨之分享自己從身材焦慮到最終與自己和解的過程，呼吁大家自信自愛，打破標準的束縛；也有正處于焦慮狀態的女性博主分享讓自己感到自卑的身體圖像或現實經歷，引來女性網友對其的鼓勵與支持；還有“大碼”女性自信地展示穿搭與妝容，用笑容表示既往標準在我面前不堪一擊……25歲的重慶研究生小B在訪談中提到自己現在很少因為減重效果不好而焦慮，就是因為曾接受了很多姐妹的“網絡支教”，逐漸接受了多元審美觀。小B表示，在小紅書里，能看到各種風格各種體型各種五官的女生發自己的照片，大家的照片都展現著自信快樂生活的狀態，這令她非常欣賞。從此，女性身體不再是被他人凝視的“她者”，而是自發地展示自信與美麗的主體，這無疑展現著女性主體性在網絡社交媒體中的突圍，而健身身體也成為了女性自信與強大的表征。

但同時，女性健身身體還面臨著進一步的沖擊與挑戰。據調研，小紅書健身群體及評判者可分為三種立場。首先是純粹的支持態度。在社交平臺顯示的圖像內容中，不論是肌肉線條柔和的健身女性，還是對高強度鍛煉肌肉的“肌肉女”，亦或是剛開始健身還沒有顯著成效的女性，其評論區都能充斥著大量“姐姐也太帥/美了，好喜歡”“肌肉線條流暢，皮膚光澤有彈性，你簡直好看極了”“加油小姐姐，堅持下去變化會更明顯”等贊美鼓勵的內容，當抨擊侮辱的言論出現時，更多人會站出來對內容發布者進行維護，并堅持“自信健康就是美”的觀點。在支持者中，女性占絕大多數，且言語大都夸張而富有激情，支持者中相對少量的男性用戶則會冷靜委婉地表達自己的支持態度；第二種則是持抨擊或侮辱性態度。小紅書健身女性博主楊*裙發布了曬出自己8塊腹肌的健身照片，收獲了男性用戶“圖p得不錯”“對你沒有任何興趣了”“害怕”等評價，一名女性用戶則言：“不說別的，你就看看評論區有沒有一個男生喜歡這樣子的吧，您要真不在意，那當我沒說”。而另一些分析練臀經驗，或是穿著比較清涼的女性健身博主，則會收到男性用戶帶有侮辱意味的下流評論。總體而言，女性健身身體圖像的抨擊者多為仍持有傳統審美觀且不能接受新變化的男性用戶，但其中也不乏大量內化了傳統男性審美的女性用戶；第三類，則是夾在前兩類態度之間的一種矛盾、搖擺不定的立場。持此種態度的大都為女性用戶，她們可以一邊呼吁拒絕身材焦慮，一邊仍然焦慮地改造自己的身體，增強的自我意識與傳統的審美標準在她們身上同時存在。這樣的矛盾態度呈現出了社會過渡時期特有的觀念沖突之貌，褒貶不一的討論聲音實際上非常直觀地展現出了增強自我意識的女性與欲望身體的男性窺視二者之間的沖突，呈現出了對“美”這一標準的爭奪、拉扯之態。

社會發展至今，女性的身體早已不再僅僅是男性欲望的投射與消費的對象，但在開放的網絡環境之中，女性對外展現的身體圖像仍然會遭遇男性不請自來的凝視。僅從女性健身身體這一點來看，經過鍛煉后所獲得的健康、強壯與美麗的身體無疑是對傳統社會規訓中“柔美、優雅、虛弱與寧靜”的女性形象的一種突破，是對標準化、病態化的傳統男性審美的拒絕，也是對“女性是男性欲望消費的客體”這一觀念的拒絕，在這個過程中，女性的主體性得到了增強，其自我意識也得到了提升。

誠然，女性在健身過程中仍然會遭遇標準化審美，但總體而言，女性的健身身體并不會在男性的凝視下喪失自身的主體性［ 2 ］ 141。相信，在女性主體性不斷深化的當下，女性可以借由健身身體重新把握住對自身身體的話語權，讓女性健身身體真正成為自信與強大的代名詞。

參考文獻：

［1］張越，翟林，曹梅.青年女性運動身體的在場、互動與意義生成——基于嗶哩嗶哩健身用戶群體的網絡民族志［J］.武漢體育學院學報，2022.

［2］韋博雅.短視頻中女性健身博主的主體性研究——以小紅書為例［J］.新聞研究導刊，2021.

［3］郭傳紅. 身體消費視角下的網絡女主播現象研究［D］.安徽大學，2017.

［4］吉寧宇.“她經濟”視閾下的女性消費異化［J］.中國商論，2022.

［5］雷蕙竹. 疫情下18-30歲女性體育健身產品消費意愿影響因素研究［D］.上海體育學院，2021.

［6］佟玉權，王玲玲，代玉霞.虛擬社區信息質量對消費者行為意愿的影響——以小紅書為例［J］.山東科技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

［7］陶文飛. 鮑德里亞消費社會理論研究［D］.新疆大學，2021.

［8］魏子元，王喬玉.唐代“以胖為美”之審美觀的考古學觀察——以唐代紀年墓所見女性形象為中心［J］.文博，2020.

［9］楊舒蕙，洪楓.遮蔽與掀露：規訓中的身體——明清以降中國女性圖像變遷［J］.中國藝術，2021.

［責任編輯：馬好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