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回憶

1

他從手機舊照片里翻找

一枚落日。二十五歲時

開過的車，還在大峽谷

彎路上奔跑。藍色前擋

虛化了一條變形的河流

在高處，山峰呈巨齒狀

正吞噬一個模糊的火點。他握緊

方向盤，仿佛未來

只是墜入或一次深呼吸

現在，只剩寂靜鋪滿，落日

觸及的水面，他已人到中年

2

有一些紅色眼淚掛在突兀的

樹枝上，那是落日時刻

空氣里洋溢著發酵的香味

藍色辦公樓后面，他駐足于

某條閃爍著變暗的河流

那時值班室內充斥機器的共振

和噪音。只有下班后，秋天

仿佛才變得真實。他加速奔跑

在一個巨型游泳池內，遇見

某個人，或用身體輕輕推開

冰涼的水面

3

所有黑暗只是為你鋪墊

落日，正在消失的路徑上

沒有返回。有誰用刀斧

劈開過少年時代的平衡木

山脊構筑的輕弦上，十三個

平行世界，或許擁有更多

重疊的霞光。而僅有一次

是真正的離別，像我們

已消散的愛，從不曾自

沉陷處歸來

4

于山中所見的落日，可以

無限放大，像某種金質財富

灑落在峰頂，在林梢。遙望

落日而不可及的人，則會加重

他自身的沉默。在低矮處

在草尖，在一枚褪色的樹葉

與大地貼合而誕生出黑暗的地方

5

深秋停留于群山的褶皺中

蓄積黑暗。落日，這唯一

耀眼的光源，試圖切割

五十億空虛歸途。一條河

在減緩的水勢中，失去

定制咆哮，或洶涌

狀態切換詮釋為選擇

而往昔所念是否會在某個

常逝的景象中呈現，夜晚

靠近，陰影中某部枝節妖嬈

6

極暗的光影里含有一顆滾燙

的心。落日，在群山標注的

極限之上，以靜默渲染，肉眼

所見的時間與輪廓。此時群鳥

從覓食處歸來，置身于河道兩側

仿佛一些錯誤的頑石，需要清洗

這使我感到，生活中存在諸多

一次性悲傷。當俗世哲學的巢穴

陷入輪回，與不可避免的傾頹。

7

冬季送他一款孤獨的落日

在公路、河流、群山的盡頭

由樹葉間隙和回憶線條構成的

柔和光學，充滿黃昏的審慎、

透視或某種預警：布滿碎片和

霧靄的，終將消失于絕對黑暗

冷卻后時光機器，大概率不能

跳轉到某個特別時刻。而他會

比此時的落日，更加孤獨

因為一個人和一些不能復刻的

光影離開

責任編輯 張 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