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頌（外一首）

為躲避清明的細雨

我的肩胛，后腰，膝蓋陸續酸疼

多年前取出子彈的部位

需用更多思念來填補

除了我，沒人能在遍地松枝間

找到奶奶遺失的針線

可以縫補那件舊亮的皮襖

從里面剝出爺爺離世前

無盡的枯瘦與蒼白

先后死去的人該如何穿過泥土

率先找到對方，山體堅硬

困住草木體內

久喧未竟的蟲鳴

唯有墓碑年復一年地發亮

埋頭鋪陳早已爛熟于身的姓氏

寥寥數語，百年寡淡

同香火一道熄滅在山風

暗自懸置的空曠

下山時，父輩們

仍無法從當下的肅穆中脫身

使勁踩著小道，穿過

幢幢樹影，我也曾期待

會有什么打斷一陣又一陣松濤

悄無聲息地走出來

無法給予的慰藉——與健兄書

讓吐出鐵的人講風的來歷

好比讓銹渣形容火

清晨，我面對空曠的朗明街

等待那輛尚未

從昨夜開出的網約車

司機與乘客都聊了些什么

聊窄門，聊經濟周期

聊痛不欲生，或是大夢已空

即將遇到一個更為漫長的紅燈

足以讓后座喝醉的男人

清楚說出微信里多次撤回

卻不敢發出的羞愧

無論多么蹩腳，都堅持穿皮鞋

嘔吐后偷偷擦去鞋面

細小的殘渣

電臺廣播默不作聲

任主持人與眾生共情

嗓音空曠中自帶強磁

停頓處，夜晚釋放白日罕見的

斑斕，明滅間

世上所有漂泊突然回頭

狠狠地，哭自己

譯墨，本名韓曉陽，滿族，1989年生于遼寧遼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