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天,我陪著女兒走進了文具店。店內,各式各樣的筆擺放得琳瑯滿目。女兒興奮地瀏覽著,每拿起一支筆都顯得愛不釋手,眼眸中閃爍著驚喜的光芒。然而,我卻顯得頗為漠然,仿佛這些精美的筆與我之間存在著一層難以逾越的隔膜。因為在我的心中,始終念念不忘的,是那些年少時陪伴我的筆。它們雖粗劣,卻溫暖了我那段樸素的歲月。
剛上學時,不知從何處興起了一股風潮,我們開始使用電池芯來寫字。我們會找來廢棄的手電筒電池,用磚頭砸開,從黑乎乎的粉末中尋找那細長的碳芯。每當找到一根,我們都如獲至寶,顧不得滿手的黑污,小心翼翼地將碳芯擦拭干凈,用紙包住一頭,然后迫不及待地開始磨另一頭。我們常在爺爺的磨刀石上磨,磨得熱火朝天,甚至廢寢忘食。直到磨刀石變得面目全非,爺爺扯著嗓子訓斥我們,我們才直起僵硬的腰,許久才緩過勁兒來。爺爺無奈地刷洗著磨刀石,望著我們,也彎著腰笑了。家里的磨刀石不讓我們用了,我們便招呼幾個同伴,一起到村前的井邊去磨。那里有一圈大石頭,我們往地上一蹲,就開始“唰唰”地磨起來。我們一邊磨一邊相互比較,看誰磨得更細。如果發現自己磨得比不過別人,就會甩起胳膊更加努力地磨,漆黑的碳末四處飛濺。陽光從旁邊的茅草屋上灑下來,灑了我們一身。我們揚手抹一把汗,換塊石頭接著磨,直到夕陽西下,月上柳梢,才踩著媽媽的呼喚聲回家。
一個電池芯需磨三五天,才能磨出一個尖尖的頭。我們會找個軟紙包好,然后開始寫字。筆尖在紙上游走,帶著我們的心飛向遠處。多少嶄新的鉛筆只能躺在筆盒里,羨慕地望著我們手中自制的筆。
再大一點的時候,我們開始使用圓珠筆。那時,我們總是盼著筆墨快點用完,這樣我們就可以拔下筆頭,往里面裝墨水了。竹簽粗細的筆管是沒法直接倒墨水的,于是我們便想出了一個奇妙而又好用的辦法——用嘴吸!我們把筆尖那頭浸在墨水里,再用嘴噙住另一頭,像吸水一樣,但要比吸水謹慎得多。因為一不小心,用力過猛,就會吸得滿嘴都是墨水。不過也沒關系,我們咳幾下,漱個口,接著再吸。我們樂此不疲,大有赴湯蹈火在所不辭的架勢。為了避免墨水進嘴,我們總要十二分地小心。當墨水進入筆管的三分之二處時,我們就不敢再輕舉妄動了,生怕一不小心就會前功盡棄。最后,我們安上金屬筆尖,然后在紙上劃幾下,確認墨水流得順暢了,才算大功告成。
當我把這些有趣的往事講給女兒聽時,我說得眉飛色舞,她卻聽得一臉茫然。是啊,她連當年的手電筒都沒見過,又怎么能理解我們當時的熱火朝天和那份純真的快樂呢?
我抬眼望向超市貨架上那些琳瑯滿目的筆,總感覺它們與我無法相融。歲月匆匆流逝,當年的伙伴已不知散落何處,只有時光深處那些自制的筆,在歲月里寫下了魂牽夢繞的眷戀。它們在懷舊的夢里寫下了溫馨曼妙的等候,在無眠的夜里寫下了恍若隔世般的回憶。點點滴滴,凝結成不散的溫暖,在每個夢醒時分,慰藉著我飽經風霜的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