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揚傳統文化　探索古韻新聲

2024年7月6日至7日， 由中國音樂家協會作曲與作曲理論學會與內蒙古藝術學院共同主辦的“相聚北疆——2024中國合唱音樂創作（呼和浩特）研討會”在內蒙古藝術學院舉辦。6日和7日下午在內蒙古藝術學院的演藝廳內，來自全國的八支合唱團演唱了本次活動中評選出來的15首優秀作品（有一首因故未能演唱）以及6首合唱團自選作品。這15首作品從來自全國投稿的208首合唱作品中選出，投稿者以全國各大音樂藝術院校的師生、職業作曲家為主，作品質量高，專業性強，是近年來我國合唱作品創作的一次檢閱。本次展演獲得了作曲界與合唱界的關注與大力支持，其成功背后是近年來我國合唱作品創作井噴式發展的體現，也是合唱事業在全國普及的結果。

評選出的15首作品，包括11首混聲合唱及4首童聲合唱。作品題材多樣，童聲合唱以表達兒童的生活趣事或憧憬為主；混聲合唱作品表達的內容多種多樣，有以愛國主義為題材的作品、有反映內心精神世界的作品，占有更大比例的則是以民間生活或風俗性的作品，其民族風格突出，呈現了不同地區的風格特點。在創作技法上，可以看到器樂化的創作思維以各種各樣的展開方式貫穿于作品中，不乏較為復雜的現代作曲技術，也有濃郁的民間音樂特色。整體來看，作曲家們皆關注到旋律的可聽性、民族化和聲語匯的鋪陳、復調化創作技術的靈活運用等特征。

這次的優秀合唱作品展演，能夠映射出當下合唱創作的一些理念及創作思維，為今后的創作提供了很好的經驗及借鑒意義，值得總結、歸納。在展演前期籌備及正式表演的期間，合唱團的排演實力及敬業精神也是本次研討會的亮點，整個過程也可以為日后的研討活動提供一些有益的啟示。

一、合唱作品的題材選擇

根據投稿的合唱作品題材來看， 范圍較廣，其中涉及到各地風俗、民間音樂特點的作品占有很大比例。以入選的15 首作品為例，有13首與我國民間音樂和傳統文化有關，涉及苗族、彝族、壯族、蒙古族、鄂倫春族等少數民族地區的民間生活形態、風俗、儀式以及傳統文化、工藝等。其中，《春官本是社火魂》以寧夏西海固地區的三接三迎進門儀式為題材；《祭龍井水大》以彝族人求雨儀式有感而發進行創作：《森林鹿歌》以鄂倫春族的生活畫面為題材；《汾水韻歌》以山西酒曲制作的工藝為題材；《沙嘎》以蒙古族民間兒童游戲為題材。由此可以看出，作曲家們對我國各民族的生活題材非常重視，中華民族幾千年來的生活傳統在合唱作品中被賦予新的呈現方式。

在各類題材中， 抒發愛國主義情懷的作品有《我的自白書》和《夢繞大別山》兩首?！段业淖园讜肥菫橹袊伯a黨成立100周年而作，主題以《國際歌》為原型進行變形發展，以烈士陳然的《我的自白書》為詞，慷慨激昂。《夢繞大別山》運用大別山一帶的“皮影戲”素材，以無伴奏合唱的形式將愛國情懷與大別山精神表現出來。還有一些以古詩詞與現代情懷結合的作品，如《春姑娘》以“春”的六個節氣結合古詩詞寫作；《入夢，雪落下》和《是這樣的一個夜晚》以抒發作者心境為主，營造了美好的意境。

民族元素的題材是每個中國人內心的歸屬，鄉音鄉情是民族之魂，這也是為什么有眾多作曲家選擇這一題材的原因。值得欣慰的是作曲家在努力讓自己的鄉音鄉情以新的面貌呈現，讓這些作品既跟得上時代的腳步，也能夠滿足人民的需求。

二、合唱創作器樂化的趨勢

人聲的器樂化創作并非新的課題，20 世紀以來，作曲家們在這一領域的創作煞費苦心，不斷挖掘人聲演唱的極限。但是對于合唱團來講，實現作曲家們“奇思妙想”需要擁有一定實力。本次入選的創作者中不乏創作功力深厚的知名作曲家， 對于專業合唱團的實力有充分的了解， 一些提交的作品演唱難度比較高， 主要集中在旋律器樂化創作、縱向和聲上的不協和音響碰撞及地方方言或象聲詞的演唱等方面。入選的15首作品，多以現代與傳統相結合的創作思維對作品進行發展， 在旋律的器樂化處理及象聲詞的使用；和聲的民族化運用與復調化的處理；典型節奏型的安排等方面展現出積極的探索與創新。

1.旋律的處理

我國的作曲體系早期建立于西方的作曲理論基礎之上，作曲家們一直在苦苦尋找自己的音樂語匯。本次活動收到的稿件具有統一特征： 即具有鮮明的中國風格及地域特色，內容積極向上，能夠反映大眾的日常生活或風俗風貌。如何將民間音樂以新的方式展現出來是本次創作中的亮點。音樂材料的選擇上， 以當地民歌旋律提煉寫作的有《春官本是社火魂》《漫瀚情緣》《撞歌》《苗鄉妹崽》《森林鹿歌》等。如《春官本是社火魂》結合花兒、秦腔等民間音樂元素創作；《苗鄉妹崽》借用苗族飛歌的旋律并加以發展運用；《漫瀚情緣》以內蒙古準格爾地區的漫瀚調風格元素展開；《撞歌》以溫江民歌《叮當撞》的旋律為啟發進行創作，對民歌加以運機式提煉；《森林鹿歌》則融入了鄂倫春民歌的音樂元素及獨特的喉音音調。在這兩場優秀合唱作品展演中，可以看到民間音樂在旋律發展上的主導地位， 這些技法是老一代作曲家們經過實踐提出并踐行的， 如今綻放出更為瑰麗的花朵。

旋律發展上，可謂百花齊放?！爸貜汀边@一最為常用的技法在很多作品中得到大量的使用，使得一些小的動機爆發出巨大的能量。如《童年·古風》第一段落以跳躍性的短小動機通過重復及模進構筑旋律，形成不間斷的進行之感，既具有器樂化的旋律特征， 又與我國一些少數民族的音樂特點相符（見譜例1）。

《撞歌》中在固定音型的襯托下，將動機不斷重復而構成樂句旋律（見譜例2），在此基礎上又在另一個聲部模仿進行，兩條旋律按照女聲與男聲分為兩個組，不斷循環，并沒有傳統意義上的歌唱式旋律線條，卻實現了句讀分明的效果。

在《苗鄉妹崽》中，旋律通過D、B、G三個音以不同的節奏形態重復構筑旋律（見譜例3），體現出動機在全曲的核心地位， 且展現了作曲家對這一動機發展的把控能力。

此外， 重復的單音也是多首作品中的主力軍，這一形態常用于伴奏聲部或次級結構，以相對密集的節奏型持續，為主要旋律的呈現鋪墊出一個有動力的和聲背景。相對于長音持續，短促的同音反復更易于情緒的推動。在《沙嘎》的引子部分，各聲部以同音反復的旋律形態先后進入，并加以幅度較大的力度變化使“sha”這一象聲詞營造出一種神秘的意境（見譜例4）。

2.和聲語匯與復調技法的運用

我國的和聲語匯以民族調式為基礎， 二度、四度、五度備受矚目。在15首作品的和聲運用中，有半數以上的作品使用了這三種音程關系進行縱橫展開，時而為二度疊置，表現調皮的神態或模仿打擊樂的效果，時而為四、五度和弦疊置，用法變化多端，就像一粒種子開出的不同花朵，體現出作曲家的精妙構思。此外，在《我的自白書》這首作品中，橫向半音化旋律同時以縱向的多種音程關系平行進行，營造出的恐怖、陰森之效果，令人耳目一新（見譜例5）。

復調織體以模仿為主，模仿的音程關系仍舊以四度、五度、二度為主，與我國的民族調式息息相關， 由此在和聲進行上形成了四度或五度疊置和弦，具有了多重調式的特點。如《夢繞大別山》的引子部分，以向上五度的關系由低到高依次在各聲部形成模仿，形成了五度和弦的音響效果。

3.歌詞處理

本次提交的作品中，歌詞部分有一個較為突出的現象，即大量象聲詞的使用。象聲詞在中國合唱作品中的運用是非常有特色的，從20世紀90年代色·恩克巴雅爾創作《八駿贊》以來，以人聲模仿各種聲音被很多作曲家所青睞。仔細研究這一現象的形成，筆者認為是合唱旋律向器樂化發展的一個特征，同時也證明了近年來合唱團的演唱水平為創作者提供了更為廣闊的空間。以象聲詞構成整個樂段的作品，占到了不小的比例?！锻辍す棚L》中，第一段落整體運用象聲詞寫作，由歌詞中的“爆竹”“蟲鳴”等這類詞匯幻化而成，如“嘭啪”“哈唧”等?！蹲哺琛犯侨绱?，除了引子與尾聲有“對面阿哥你在埠頭，對面阿妹你在對岸”以外，全曲只使用了“嘣”“叮當撞”“耶羅吆羅”等象聲詞，體現了作曲家獨特的構思。《沙嘎》也是一首將象聲詞用到極致的作品，除了象聲詞，便是用英文字母標注的“綿羊”“山羊”蒙語詞匯，力求在作品風格上保持原始的氣息。

4.節奏特點

21世紀音樂作品中的節奏非常復雜，尤其是西方現代作曲家們所使用的節奏相當艱深， 不易運用于合唱這一形式中。在本次投稿中并未出現非常復雜并生澀的節奏形態，究其原因，筆者認為，作曲家們并不打算在合唱中尋求復雜、不集中、沒有效果的分散形態， 反倒是更趨向于對簡單節奏型的重復運用。在這些作品中，較常見的是四個十六分音符組合的節奏形態，除此之外，跨小節的延音線也作為打破常規強弱規律的方法多次運用。上述特點是近年來合唱創作的共識，說明作曲者們找到了一些能“說”出自己民族語匯的創作方法，但同時也要關注在這一過程中太多的相似會帶來創新的困境。

三、合唱團的藝術表現力

本次展演分別由來自全國各地的八支合唱團擔任， 其中包括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青年合唱團、內蒙古少年合唱團、內蒙古藝術劇院合唱團、山東“天下泉城”合唱團、吉林藝術學院“樂聲”合唱團、內蒙古師范大學音樂學院學生合唱團、武漢“詩語”教師合唱團以及內蒙古小青馬合唱團。按照研討會安排，各團需要演唱至少一首入選作品及兩首自選曲目。這意味著觀眾聽到的不僅是入圍作品，也有各合唱團帶來的各具特色的拿手曲目。從6月19日入選作品公布后，各團克服重重困難，在短時間內完成了這些作品的排練，在兩場演出中呈現了最好的表現。

縱觀本次演出，合唱團在短時間內攻克的不僅是音準與節奏的精準把握，還有復雜和聲效果的融合，一些作品有方言演唱或領唱，對于合唱團來說都是考驗。還有在演出前的人數變動，也對指揮及團員形成較大的壓力。一些合唱團的新作品排練不足三次便登臺演出，說明其擁有較強的實力及合作意識。中央民族大學音樂學院青年合唱團演唱的《苗鄉妹崽》《春官本是社火魂》是兩首入選優秀作品，一個是黔嶺苗鄉的苗族特色，一個是寧夏西海固的社火儀式， 在指揮陳昌寧的手中都富有了生氣。尤其是《春官本是社火魂》中的花兒演唱沒有打一絲折扣，可見合唱團的用心之處。山東“天下泉城”合唱團是一支經驗豐富的團隊，值得慶賀的是指揮吳可畏在本次作品征集中有《撞歌》與《我的自白書》兩首作品入選。雖然這兩首作品難度較大，半音化的進行比比皆是，但合唱團嫻熟的配合加之吳可畏精準的指揮，還是讓演出獲得滿堂喝彩。內蒙古的合唱團隊給予研討會以大力支持。內蒙古藝術劇院由年輕有為的指揮斯力莫執棒為觀眾呈現了同是內蒙古藝術劇院的作曲家田芳的入選作品《森林鹿歌》， 作品中呈現出的生機勃勃的鄂倫春民族日常的生活風貌被完美詮釋。內蒙古少年合唱團是享譽國內外的專業合唱團體，此次展演演唱了兩首難度較大的童聲合唱作品——浙江音樂學院張瑩創作的《童年·古風》和內蒙古藝術學院包樂爾創作的《沙嘎》，這兩首作品的歌詞象聲詞多，節奏組合密集，但小隊員們依舊高質量地完成任務。合唱團還精心挑選了內蒙古作曲家色·恩克巴雅爾先生的《蒙古象棋》（源·步調）作為禮物獻給遠道而來的嘉賓，將主辦方內蒙古藝術學院的熱情用音樂的方式表達出來，指揮婭倫格日勒對樂曲情緒精準的處理與高水準的演唱與音色表現令人折服。

此次展演對當下合唱作品創作有著非常積極的作用。不難看出，無論是從投稿者的創作還是評委的推選，都在民族化的音樂語匯呈現上給予了大力的關注。在當下多樣化的音樂生態中，作曲家們關注音樂本身的功能， 以音樂服務于人民為宗旨，在提升音樂表現力的同時，將人民的音樂以新的方式呈現給社會，力求讓古老的民間音樂在當下煥發出新的光彩。

最后需要說明的是，本次活動共邀請了十支合唱團，上文未提及的有中國交響樂團合唱團和內蒙古藝術學院“百靈”合唱團。內蒙古藝術學院“百靈”合唱團演唱的入選作品《漫瀚情緣》因屬于內蒙古藝術學院大型交響組歌《天下黃河幾道彎》之一，故安排在6 日晚上的專場音樂會中。7 日晚上，中國交響樂團合唱團為中國音樂家協會葉小鋼主席等9位作曲家演出的“東方船——經典合唱作品音樂會”將本次合唱研討會推向高潮，為研討會畫上圓滿的句號。

韓星宇內蒙古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副教授（責任編輯張萌）

韓星宇 內蒙古藝術學院音樂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