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從茅山來，唱到水鄉外

這古老而直率的“土”，這蕩漾著獨特審美的泥土氣，形成了這片土地豐厚的文化底蘊，承載著茅山人的生活智慧與美好愿景。

“東邊那個太陽哎，照在那個茅山上喲，水田那個茫茫好栽秧，妹打號子哥搭腔，哎嗨哎嗨哎嗨喲……”站在水田里，一邊唱一邊插秧的，是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茅山號子代表性傳承人陸愛琴。她悠揚清脆的歌聲在田間隨風飄動，帶走勞作者的疲累。茅山腳下的江蘇興化大地，在代代相傳的古老歌聲中，緩緩展開了一幅恬然質樸的生活畫卷。

一唱數十年

“在茅山，號子不叫唱，叫打，幾乎人人都會打號子?！焙推渌貐^的勞動號子一樣，茅山號子是與勞動生產活動直接聯系的即興創作歌曲。早在4200年前的新石器時代，先民就在茅山地區生產生活。勞動生產時，先民們用“哼號”一打一答的方法來順氣省力，逐步形成了茅山號子。幾乎任何一種勞動形式，茅山的歌者都能用號子表現出來，比如清朗婉轉的栽秧號子、高亢悠揚的車水號子、鏗鏘激昂的打夯號子、深沉悠遠的劃船號子、粗獷短促的挑擔號子等。陸愛琴從小就被家鄉的歌聲吸引，“小時候，我一直跟在媽媽身邊，陪著她下地干活。她有事沒事就教我唱小曲和淮劇，我非常喜歡。她在田里插秧，我就坐在田邊聽。”從小的耳濡目染，讓陸愛琴長大后毅然決然地走上了傳承茅山號子的道路。

16歲那年，陸愛琴到茅山鎮文化站的五金電器廠上班，過上了一邊工作一邊打號子的日子。茅山號子分長號子和短號子，采用一人領唱、眾人合唱的演唱形式。加入文化站演唱隊之初，陸愛琴并不是領唱，但是優越的嗓音條件加上勤學苦練，讓她在一次鄉鎮比賽中一舉奪魁?！澳菚r站長開始注意到我，慢慢給我機會，重點培養?！本瓦@樣，陸愛琴一步步逐漸唱到大家面前。

很快，陸愛琴發現自己的嗓音雖好，演唱卻還差點意思。作為原生態民歌，茅山號子靠的是歌者口口相傳，要學到正宗的茅山腔，就要了解老一輩“土藝人”的原生態唱法。站內沒有專業的老師，陸愛琴就把握一切可能的機會向民間歌手請教，像海綿吸水一樣汲取經驗。一次偶然的機會，陸愛琴聽到老一輩歌手施牛琳演唱的茅山號子，豁然開朗?！八虻奶栕幼钸m合我！”陸愛琴激動地說。從那之后，陸愛琴幾乎每周都跑到施牛琳家中學習。從開始每一句都要糾正，到后來演唱的茅山號子有了不同的韻味，陸愛琴用了近十年時間。

要唱得更響更遠

和其他地方的勞動號子一樣，茅山號子具有一種通俗、直率的“土”，正是這蕩漾著獨特審美情調的“泥土氣”，形成了豐厚的文化底蘊和鮮明的藝術個性。然而，隨著現代農村生產方式的改變，這濃縮著數代茅山人勞動智慧與精神追求的文化符號，逐漸在田間隱去，從鄉野走向舞臺成為茅山號子不可避免的發展趨勢。

“別看我現在站在臺上挺輕松，但最初登臺的時候，真是既緊張又害怕。”為了更好地將茅山號子唱出去，文化站站長請來了專業的舞臺導演重新編排節目，面對新的演出環境和表演形式，缺乏舞臺表演經驗和專業訓練的陸愛琴倍感壓力?！爱敃r，導演說我的眼神、手勢和站姿都不對，站長也批評我，我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又害羞又內疚，為什么自己總是做不好？”不肯服輸的陸愛琴躲在一旁哭完又立刻回到位置，咬著牙憋著氣和自己較勁。

功夫不負有心人，茅山號子首登舞臺就大獲成功，陸愛琴也一路高歌，將茅山號子唱遍大江南北。2007年受邀參加中央電視臺“歡樂中國行·魅力泰州”與周杰倫同臺演唱，2008年參演第三個“中國文化遺產日”活動獲得二等獎，2018年參加“秧田飛歌-蘇浙皖秧歌號子邀請賽”獲得一等獎，2022年參與錄制央視《振興路上：民間文化美起來》節目……三十多年來，陸愛琴的身影出現在各個舞臺，滿墻的獎杯和數不清的榮譽證書背后，是無數個對鏡自學獨自苦練的深夜?！巴砩?，我就一個人在排練室對著鏡子一遍遍學別人是怎么做的，還把歌詞寫在手心，生怕自己忘記?！?2018年，陸愛琴作為茅山號子傳承人入選第五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代表性傳承人名單。正是她的不懈堅持，讓這門古老的民間藝術從田間走向街頭、走上舞臺。

創新和傳承才是未來

“歌詞是茅山號子的根本，我們用一段旋律在里面填詞，見什么唱什么。”作為當地人抒發情懷交流情感的一種娛樂形式，茅山號子記錄了茅山人不同時期的勞動生活習俗和文化傳統，然而傳統民間藝術要想歷久彌新，就得順時而變，創作更多契合時代主題的原創曲目。陸愛琴意識到了這一點，將傳統插秧號子《小妹妹》的歌詞進行改編創作，創排了《新時代新思想新征程》《新時代的紅領巾》《茅山號子唱響民法典》等一系列“創新號子”。鏗鏘有力的音調旋律，明快輕盈的音樂節奏，充滿豪情的歌詞唱腔為這門古老的民間藝術注入新活力。

為了防止茅山號子出現斷層，陸愛琴在演出之余經常進校園教唱。在她的努力下，幾乎每個興化孩子都會唱一兩句。除了在當地中小學當“編外教師”，陸愛琴還將茅山號子帶進大學校園，去教五湖四海的大學生們。茅山號子演唱使用方言，這讓許多人學起來很是費勁，陸愛琴就細心地將每個字的字音標在紙上，便于大家學習。就像當初老一輩“土藝人”毫無保留地帶著她唱一樣，陸愛琴一句一句毫無保留地教這些孩子們。現在，陸愛琴的孫女嘉欣已經成了她重點培養的對象，祖孫二人經常合作演出。

“茅山號子一定會越來越紅火的！”見證過茅山號子在田間地頭逐漸消散又重新活躍在舞臺上的陸愛琴自信且驕傲地說。在一代代傳承人的堅持與努力下，承載著茅山人生活智慧與美好愿景的茅山號子，正跨越歷史成為一種新的文化基因，激勵著茅山人昂首闊步，奮勇向前。

圖片由本文作者提供

編輯 曹宏萍 2718286610@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