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款約的文體特征

摘要：款約作為歷史悠久的侗族民間習慣法，是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之一。針對其文體特征進行的專門性研究，是一項重要的課題，在民族文化保護方面，也擁有極大的意義。該文采用列舉法、比較法、文獻分析法等方法，在選詞特點、修辭手段、語篇結構及對稱性特征等方面，對侗族款約的文體特征進行了初步的描寫與剖析。款約以民族固有詞為主要詞匯來源，貼近生活，親民度高，偶有漢語成語、俗語的使用。款約語言以四個音節的動詞性非主謂句為主，多修辭手段，風格活潑，易讀易記。語篇以開場語、主體內容與結尾三部分為主要布局形式，固定句式突出，語言程式化特征顯著，對稱性強，和諧美觀。

關鍵詞：侗語;款約;文體特征;選詞特點;修辭手段;對稱性

中圖分類號：G12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4110（2024）09（b）-0014-04

A Study on Stylistic Style of Dong Kuan Yue

ZHANG Qimeng

（School of Linguistic Sciences and Arts， Jiangsu Normal University， Xuzhou Jiangsu， 221009， China）

Abstract： As a long-standing folk customary law of the Dong ethnic group， Kuan Yue is one of China's intangible cultural heritages. Specialized research on its stylistic features is an important topic and has great significance in the protection of ethnic culture. The article uses methods such as enumeration， comparison， and literature analysis to provide a preliminary description and analysis of the stylistic features of Dong Kuan Yue in terms of word selection， rhetorical devices， discourse structure， and symmetry. The main vocabulary source of Kuan Yue is ethnic specific words， which are close to daily life and have a high degree of approachability. Occasionally， Chinese idioms and colloquialisms are used. The language of Kuan Yue is mainly composed of four syllable verb based non subject verb sentences， with multiple rhetorical devices， lively style， and easy to read and remember. The discourse is mainly composed of three parts： opening remarks， main content， and ending， with prominent fixed sentence structures and significant language programming features. Strong symmetry， harmonious and beautiful.

Key words： Dong language; Kuan Yue; Stylistic style; Word selection characteristics; Rhetorical devices; Symmetry features

少數民族文學，是中國文學的重要組成部分[1]。侗族款約，作為歷史悠久的民間習慣法，在特定場合由“款首”念誦，內容豐富，語言獨特，是我國珍貴的文化寶藏。

目前，針對款約的研究成果，大多圍繞內容分類、性質來源、歸屬范疇、創作風格、發展歷程、與現代社會的融合等方面。關于其文體方面的特征，仍有待進一步地深入探索。

《侗族款詞》[2]與《侗款》[3]，是目前較為完整且權威的記錄侗族款約的專著書籍。下文示例，全部出自其中。本文從多角度對其特點進行描寫剖析。

1 款約選詞特點及修辭

1.1 選詞特點

款約以教化民眾為根本目的，帶有法律語言的嚴肅莊重，用詞準確，少有冗長而繁雜的描寫鋪墊。語句帶有貼近生活的口語化成分，以及固有民族文化詞，兼顧了侗族社會的文化特色。修辭手段豐富，易于理解。

演講詞具有書面語特征，詞匯較復雜，對篇章布局有很高的要求（成亞君，2011）。款首念誦款約，表現形式上屬于一種當眾演說，款約語言即款首的演講詞。

例1：

jau11qa323?t55sa11t55pu33

我 講 一 層 一 部

u55m?n55me11sam55??p11ljok11tau33

上 天 有 三 十 六 威

qau31nam31me11?i33??p11si453?iu11

中 水 有 二 十 四 條

u55m?n55me11tau33pja323

上 天 有 威 雷

qau31nam31me11tau33ljo11

中 水 有 威 龍

例1中詞匯大多來自日常生活或神話傳說，屬于人們認知范圍內的民族固有詞，包括日常所見、所用，其他民族借詞數量較少，凸顯了款約語言的神圣莊嚴。

本文所收集的48篇約法款語料中，民族固有詞匯占絕大部分，少有外來詞。實詞數量眾多，少有無意義的配音成分，包括豐富的民族成語、俗語、類固定短語等。同時夾雜部分親民的口語化的日常用詞，通俗易懂。

在長久的歷史發展當中，款約受漢文化影響，由粗糙的原始語言被加工為端莊嚴謹的、賦有藝術感的民族習慣法條約。如“hem31m?n55m?n55p‘a35，tap31 ti33 ti33kwa323”（喊天不應，叫地不靈）、“?ot31nai33pai55 l?n11”（從今以后）和“k‘o31si323 ?i53le11”（孔子著書）等。此類漢語借詞現象較少。

1.2 修辭手段

法律文體通常嚴肅正式，少有修辭。然而在民族習慣法的相關研究當中，胥奇認為，民族法規文體活潑生動，容易被聽者接納，修辭顯著[4]。

款約與傳統法律條文不同，為達到教化民眾的目的，語詞當中使用了大量修辭手段，帶有鮮明的民族特點。可分為以下7種情況。

① 婉曲

sam55m?n55k'w?n35ljai55

三 天 地 遠

si453m?n55 ti33jai323

四 天 路 長

上例以極遠的距離委婉地表達了驅逐含義，突顯了侗族文化的含蓄委婉。

② 借代

ka55 ?iu11ljok11ljum33

綱 條 六 棱

to11 la11ka 55sin13

銅 鑼 烏鴉 鳴叫

以承載款約的物質媒介，或款首當眾講款時的場景要素，來指代款規款約。達到以簡代繁、見微知著的表達效果。

③ 摹擬

so53p'eu453pje323pje323

放 炮 嘩 嘩

ne323pai55wem453wem453

哭 嫁 唏 唏

④ 夸張

?ai33mak323nan53m?n55

事 大 驚 天

k'?u13jam55t?m55hai13

仇 深 平 海

⑤ 比喻

so33ja33to11 la11

聲 像 銅 鑼

ta55ja33 ta53m?n55

眼 像 太 陽

⑥ 對偶

au55mau33ljo11su55sam55pek323mut31

要 他 龍 青 三 百 須

au55mau33m?m31ja453sam55pek323pj?n55

要 他 虎 紅 三 百 牙

⑦ 排比

lji31ljo11lo55m?m31

山 龍 坡 虎

kwe55m?n11ma55 to33

瓜 薯 菜 豆

2 款約篇章結構特點

一篇完整的款約，通常分為開場語、主體內容與結尾三部分，各部分界限顯著，內容莊嚴肅穆，語言的程式化特征明顯。

其一，開場語主要為固定格式的非主謂句，通常先介紹本篇屬于某層某部，或直接點明主旨，并引出下文，如例2。

例2：

qa323t'au453i55s?11i55pu 33

講 到 一 層 一 部

t'ak13lak31??n11nau11

如果 兒孫 人 誰

標志性語句“t'ak13lak31??n11nau11”大量出現，通常置放于介紹款約順序及本篇主旨內容的語句之間，用以引出主體部分，銜接上下文。

其二，主體內容可分兩部分。前半部分是對族民行為的描述，主要由動詞性非主謂句、獨立成句的4音句組成，簡單明了，美觀整齊。小句兩兩為一組，形式相同，句義相近，如例3。

例3：

jin55 tin55 ta33 pjan53

起 步 過 田垌

?e53san53ta33??n11

撐 傘 過 山梁

pak55to55ja33?i53

枋 門 也 安直

wa35?u31ja33ton11

花 女 也 團圓

主體內容的后半部分，主要對其行為進行剖析，羅列相應對策。上下兩句相連，語音形式對稱，主要由兼語句、動詞性非主謂句組成，語篇邏輯連貫，用詞貼近自然，如例4。

例4：

lak31nu35?o323ma55qai323tou33?o323to33

兒 誰 種 菜 不 似 種 豆

?o31pu11qai323tou33?o323?a11

種 白瓜 不 似 種 茄子

nai33tau55j?n31mau33lau323pan11

那 我們 牽 他 進 款

t'o35mau33lau323pji11

拖 他 進 坪

j?n31mau33lau323pan11?u55hu33

引 他 進 盤 周 夫

j?n31mau33lau323mjin33ljok11la11

引 他 進 面 六 郎

其三，結尾部分大都以教育規勸為主，通常是超過4個音節的長句。選詞自然，常以借代、暗喻等手段來彰顯侗族特殊的文化思維。例5表達了共同的約定、俗理和美好愿景，外觀整齊，韻律和諧。

例5：

s?t55tu11ja11ma53p'?t35

尾 牛 兩 邊 掃

s?t55ma31ja11ma53ljau33

尾 馬 兩 邊 刷

s?n55?a11ja33i55nai33

村 你 也 這 樣

s?n55jau11ja33i55nai33

村 我 也 這 樣

k'wan13 jat11 i55nai33wa33

款 約 這 樣 說

mu31mu31pau 53 t'ai453pji11

人 人 道 太 平

有些語篇會在結尾用“pai55ljeu31X s?11 X pu33去了某層某部”，來表示結束（“X”為序號），有些語篇則直接省略這部分內容。

重復的手段常用來加強語氣，使得行文生動醒目便于記憶[5]。款約各部分都有相當數量的小句，在句型和語義上重復，使得款約語篇整齊勻稱，節奏性強，增強趣味性的同時教化民眾。

3 款約篇章的對稱性

對稱存在于漢語的各級語言單位之中，甚至段落篇章也存在對稱的形式[6]。在少數民族文學作品中，同樣有此類情況的出現。款約語篇的對稱性，是其最鮮明的特點之一。

對偶廣泛地應用于各種文體（尤其詩文）之中，依靠語詞的對應和章法的排布展現自己的美學特色[7]。

在歷史發展當中，款約不斷被雕琢打磨，逐漸向端莊嚴謹、賦有藝術感的民族習慣法轉變。同時也與漢文化在歷史上長期相互影響、融合發展。

漢民族尊崇和諧，追求均衡穩定，把雙數看成吉利的數字[8]。款約充分吸收了這一特征，在篇章排布上追求對稱美觀、以偶為佳。其語言莊重典雅，篇章形式均衡，兼顧了法律文體的嚴肅正式及傳統文化的藝術特色。

有些雅化程度較高的款約語篇，對稱特征更為顯著。語篇輪廓展示如下：

nai33au11qa323t'au453ljok11mjin33?ai33tau33那我講到六面威規

jau11qa323?t55sa11?t55pu33 我講一層一部

u55mn55me11sam55??p11ljok11tau33 天上有三十六威

qau31nam31me11?i33??p11si453?iu11水中有二十四條

u55m?n55me11tau33pja323 天上有威雷

qau31nam31me11tau33ljo11水中有威龍

lo55me11tau33m?m31 山中有威虎

s?n55me11tau33??n11 村中有威人

?a11t'au453s?n55jau11 你到我村

jau11au55tau33sai55?a11 我給威給你

jau11t'au453s?n55?a11 我去你村

?a11au55tau33sai55jau11 你給威給我

?a11ma35s?njau11 你來我村

jau11ma35s?n55?a11 我去你寨

?i33?et13i55ja33 都是一樣

?am53ta33ja33kwa55?an55 夜晚有月光

m?n55ta33ja33ljan13k'a35 白天有太陽

pi31sai55lak31??n11nau11莫讓誰人的子孫

?an55qau31wa53?o55 吃飯臟碗

nun11?a11wa53tan323睡床臟氈

?an55i55?o55 吃一碗

lon33i55p'e453 亂一庹

nak35i55?i11睡一時

lon33i55?i53亂一季

?a53ja11tau55au55pja323sai55mau33?'i453 那我們要雷威給他聽

au55tau33lap323sai55mau33na11 那我們要電威給他看

?an55pa323lau323t'a35 野鹿入圈

ju53me11tu11?'i453 要有牛氣

qai53??n11lau323lok11野雞入籠

ju53me11jun33?'i453要有運氣

m?m31?'i453ju53li323?eu323虎威靠得爪

jon11je35ju53li323tin55 鉛銅靠網腳

nan31?'i453ju53li323??n55肉氣靠身體

??m55?'i453ju53li323?an11金氣靠銀子

對偶語言的要素均勢對稱[9]。上文除去固定句式外，開頭、主體跟結尾部分，都以對稱的兩小句為一聯。小句之間語音長短相同，語義關系或近義或類義，詞性虛實相對，句法結構相同，多為動詞性非主謂句，對仗工整。句式、句義的重復，表達了豐富的語義，起到調節氣氛的效果。外觀整齊勻稱，節奏起伏，規律性強，易形成記憶節點。

平行句式能夠強調語意，在表述復雜概念時，可達到節省詞語的效果[10]。上例語篇內容完整，各部分界限分明，上下內容連貫;通過重復、對稱等方式，以及修jokjonEAoGgRA6iKYMOSWXs9sHzck5vHP1kR4YkFqbs=辭手段的運用，在有限的語音長度內，表達出豐富多重的語義內涵。開場語結束后，主體內容的主語“lak31??n11nau11”通過4組重復的平行句式，在下文省略，達到了化繁為簡的效果，符合語言的經濟性原則。

4 結束語

款約語篇完整，各部分分工明確，邏輯嚴謹，注重表達效果。選詞通俗，親民度高，以民族固有詞為主，融入了部分漢語成語、俗語。語篇外形簡潔美觀，大都以開場語、主體內容與結尾三部分的形式排布，語言的程序化特征較為明顯。主體內容龐雜，行文連貫，界限分明。四音形式的對稱小句居多，三音、五音、六音、七音句穿插其中。非主謂句居多，且以動詞性非主謂句為主，富有法律文體的莊嚴穩定性。將對稱的方式運用到語篇中，使其外觀和諧勻稱，整體節奏明快、氣勢磅礴，提升了念誦時的神圣莊嚴性，易于理解記憶，增添了其語言的藝術氛圍。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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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張啟濛（1997-），女，河南信陽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侗臺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