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政治的轉折點？

9月27日日落時分，以色列戰斗機空襲炸死了黎巴嫩真主黨最高領導人納斯魯拉，加沙沖突外溢達到新高度。10月1日，以色列對黎巴嫩發動地面戰爭，沖突烈度又上新臺階。以色列對真主黨高強度、大規模的打擊，打出了中東權力格局的本來面目，可能標志著中東政治的歷史性轉折。但是，歷史往哪兒轉卻具有很大的不確定性。

“抵抗軸心”與以色列之間的矛盾是中東最重要的一對基本矛盾，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影響。2011年美軍全部撤出伊拉克，同年爆發“阿拉伯之春”，伊朗影響順勢滲透到多個阿拉伯國家，權力平衡朝著有利于“抵抗軸心”的方向發展。一時間，阿拉伯人感嘆，伊朗控制著德黑蘭、大馬士革、貝魯特、薩那和巴格達五個首都。借助“抵抗軸心”，伊朗宣稱自己不僅能御敵于國門之外，還將把戰爭推進到以色列的家門口。

“抵抗軸心”實力到底有多強？各成員之間關系到底有多緊密？伊朗多大程度上擁有決策和指揮能力？伊朗有多大的意愿保護旗下的小兄弟？這些問題長期以來一直是個謎，沒有經過實踐檢驗。加沙沖突爆發后，真主黨、胡塞武裝、伊拉克民兵和伊朗先后襲擊以色列本土，除敘利亞政府之外，“抵抗軸心”的各支力量都動了起來，這是“抵抗軸心”首次為一個共同目標而行動，展示了其近十年來的發展成果。今年7月開始以色列先后對也門、黎巴嫩和伊朗采取軍事行動，胡塞武裝、真主黨和伊朗都宣稱要協調行動，共同教訓以色列。然而，最終行動沒有協調起來，8月25日真主黨單獨對以色列實施象征性報復，10月1日晚伊朗也是獨自對以色列動手，胡塞武裝迄今未動手。這證明，“抵抗軸心”是個非常松散的聯盟，自利的時候可以順便利他，但協調行動很難，更不用說互保了，伊朗的控制能力有限。

同時，一年來的加沙沖突顯示，伊朗對“抵抗軸心”的承諾和責任也有限。伊朗不會因哈馬斯而與以色列開戰，甚至也不會為真主黨把自己真正卷入戰爭。從加沙沖突開始，美國與以色列就擔心伊朗直接下場，便開始切香腸式地一刀一刀切紅線，試探伊朗的反應。以色列轟炸伊朗駐敘利亞領事館，伊朗實施象征性報復；以色列定點清除哈馬斯最高領導人哈尼亞、真主黨領導人納斯魯拉，伊朗還是象征性報復。這讓伊朗的底線暴露無遺，這卻讓以色列的膽子越來越大。截至目前（10月3日），以色列尚未報復伊朗，但是可以確定以色列的打擊規模會更大、烈度會更高。

更重要的是，以色列測出了“抵抗軸心”的軍事實力和政治決心。一直以來，以色列認為真主黨是最大威脅，它擁有15萬枚左右的火箭彈、導彈和大量無人機，若這些同時對以色列實施飽和式襲擊，足以造成以色列數千人傷亡。對真主黨實力的這種想象，是2006年以來以色列與真主黨之間形成威懾平衡的基礎。然而，過去半個月黎以之間大8699eec9abb534f4fd06d338bca8664e3184ffdf3ce07b7859179bf69d6a7231規模的沖突顯示，真主黨要么沒實力要么沒決心全面打擊以色列。“抵抗軸心”的實力水落石出。

從這個角度看，這場沖突可能像1967年戰爭一樣具有歷史意義。1967年戰爭后阿拉伯國家再也沒有能力威脅以色列的生存權，阿以權力格局發生轉折性變化。然而，1967年戰爭還有另外一個重大影響。以色列占領了巴勒斯坦所有領土，還占領了周邊阿拉伯國家的領土，背上了沉重的包袱，此后不得不啟動“土地換和平”政策，直到今天“被占領土”仍然是以色列戰爭不斷的根本起因。

這一次的情況有點類似，甚至可能會更壞，因為以色列這次面對的是游擊隊，而非主權國家。加沙沖突陷入僵持階段，以色列軍隊目前已全面占領加沙。幾乎可以肯定，不管未來的加沙是什么樣子，都將是以色列的一個沉重負擔。以色列地面部隊又入侵了黎巴嫩南部地區，目前尚不清楚以色列軍隊會呆多久、占領多少土地、野心有多大，但是黎以邊境未來不太平是可以預料的事情。2000年因為不堪其擾，以色列單方面撤出黎巴嫩，2005年因同樣的原因，以色列單方面撤出加沙。20年又一輪回，以色列現在又回到了加沙和黎巴嫩，難道這一回的命運會不同嗎？

對以色列來說，好消息是，以色列展示了強大的軍事實力，重新樹立了對“抵抗軸心”的威懾信譽；壞消息是，以色列軍事實力太強大，展示實力的同時還順便占領了新的領土，這同“土地換和平”的路徑背道而馳，可能成為以色列的不可承受之重。歷史將會在好消息和壞消息的共同作用下轉折。

（本文截稿日為2024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