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者黑二首

夏天的游戲

這是屬于夏天的游戲，

坐著小船，手里拿著潑水的工具：

盆，小桶，或一把舀子……

當兩船交錯而過，

就舀起水朝對面船上的人潑去。如果

被人從后面趕上來，兩船并行，

則是一場持久戰。

水上，到處都是呼喊聲，笑聲。

大家都濕透了，也有

驚慌失措者，把船滑進了荷花深處，

壓得花朵晃動著，朝兩邊倒去。

當我再次來到這里，已是秋天，

我站在一座橋上，想起有個孩子曾躲在這上面，

把一桶水朝我們兜頭澆下。可惜，

這樣有趣的鏡頭只能靠回憶，因為當時

用來拍照的手機，全都裝在了塑料袋里。

我下到水邊，水上無人。

已是黃昏，我知道，正是當初的喧嘩造成了

這眼前的空曠。

水有些混，流得急，村落和山丘，

仿佛都晃動著，飄浮在水上。

“你還好嗎？”我在心底

朝歲月那頭的自己發問。

枯荷間，幾朵蓮蓬靜立，

像還沉浸在回憶中。而一只

看不見的手，

正把艷麗的夕暉潑在它們身上。

寄 夢

我走在石板街道上，看見

錯身而過的一個人的背影，有點像她。

我對自己說，如果我愛她，就會看到她，因為

此刻猶如在夢境中。

小街上的燈已亮起來，燈光

同食物的香氣混在一起。

我提醒自己，作為做夢者，一旦醒了，

將很難再次回到夢里。

我也像個被珍惜的人。常春藤、小菊花、

酒吧里飄出的若有若無的音樂，

又會突然讓我不知所措。

幾只燈籠，掛在一家民宿的天臺上，

那里

有兩把椅子，恍惚間我和她

仿佛剛剛在那里坐過，

我們曾看著小鎮慢慢沉入燈火。

一條小河

在鎮子邊頭拐彎，在黑暗中

朝不知名的遠方無聲流去。

【作者簡介】胡弦，詩人、散文家。著有詩集《定風波》《水調歌頭》《蔥蘢》等。曾獲魯迅文學獎等多種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