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收水庫和平遠壩子

初見豐收水庫，正逢干旱時節，當地的朋友指著眼前一片地勢較低且非常開闊的土地跟我說：“這是一個水庫?！蔽矣行┰尞悾骸笆裁?，這居然是一個水庫？”我默默環視了一圈這個干涸見底的水庫，空曠龜裂的紅土地上散落著星星點點的綠，幾頭黃牛站在綠色的地方認真地啃食青草。彼時的心情同大家一樣，有些莫名的沉重。

2013年冬季到次年晚春，人們生活用水很困難，水庫干涸，自來水也停了，一部分有生意頭腦的人抓住機會專門做起運水送水的生意，我們的水用完時就打電話給專門做這個生意的人，運水的車是在拖拉機或卡車后面的車廂里裝個方形鐵水箱，每車水的容量根據水箱大小等等不一，收費也不一樣。一位好友是本地人，在平遠街不管是修鎖開門還是疏通下水道，只要向他求助，他準能提供一個聯系電話和姓名。為我送水的那個姓楊的師傅就是這位朋友介紹的，楊師傅把水送到我居住的樓前停穩，提著一卷膠質水管爬上頂樓三樓，把水管的一端放進水塔里，另一端緩緩下放到一樓，連接他隨車攜帶的一個小型抽水機，這樣水就被抽到頂樓水塔里。楊師傅車上的水箱裝水容量不大，剛好裝滿樓頂的水塔，一車水夠兩個女孩用兩周。自來水恢復正常后，我放了一只塑料的大水缸在陽臺蓄水，作為停水時的應急儲備，但不知道為什么，也是從那一年以后，自來水再也沒長時間斷過水，我再沒找人送過水，那只沒怎么派上用場的大水缸真是顯得有些多余，長期不用導致水缸內壁沉淀了一層苔蘚，但又舍不得把它挪走，內心總有一種執念：“萬一哪天停水怎么辦？”

次年五月，隨著一個雨水充沛的夏天來臨，巡視水庫的同事說水庫的水源點開始出水了，其中一個水源點被人們描述得很神秘，有人說，這水源是從紅河州通過溶洞暗河流過來的，也有人說是從阿舍鄉流過來的。紅河州或阿舍雨水多的年份，這個水源點出水就多。當然，這都是人們的猜測，沒有經過科學考證，神秘源自大家對它的未知。在大家的充分渲染下這神秘的水源點成功勾起我的好奇心，于是請求一個熟人，帶領我把車子一直開到水源點上方的機耕路上，我把臉貼著細密的網狀護欄，靜靜地盯著那個不斷冒水的地方看了許久。這個水源地是位于水庫附近一座石山腳下，從石縫里涌出來的一股巨大的山泉，人工修建的水渠將泉水引到水庫，山泉涌出時是混濁的，流到水庫沉淀后變清澈。山泉水和降雨先把大地浸透，再把地下水充盈，再慢慢溢出地表，然后水位漸漸上升，水庫開始變得生機勃勃，水中的魚兒、蝦子、田螺、蜻蜓幼蟲迅速繁殖，引來眾多水鳥棲息覓食。黑色的水鴨子敏捷靈動的身影在水中若隱若現，氣質優雅嫻靜的白鷺點綴在淺水區的草叢中。

持續三四個月后，夏天的云悄然離去，偶爾沒退完的云仍會繼續帶來降雨，但不再是夏天時的狂風暴雨，而是淅淅瀝瀝的秋雨。此時水庫的水早已蓄夠，再多就要泄洪了。再過一個多月，天空的云不再是一團團搖搖欲墜地懸在半空中，而是一派天高云淡的樣子，那個神秘水源點的山泉水就這樣隨著夏天的離去消失了。

豐收水庫水質清澈，晴空萬里且無風時，湖面似明鏡把藍天白云和群山倒影在水中。遠遠的俯瞰，水面呈現高原湖泊特有的高原藍，不禁讓人想問：“這是洱海還是瀘沽湖呀。”陰雨天氣，水面和天空一樣灰蒙蒙的，風景美不美全看心情，心情好時它就是煙雨蒙蒙的山水墨畫，心情不好的時候——“哎呀，這黑白灰的色彩真夠單調真夠無聊的。”還好這水庫雖然默默無語，但能包容人的一切喜怒哀樂，它像母親一樣默默地滋養著這片壩子。

一天傍晚，我們下村返回鎮上，路過水庫時，我被車窗外景色吸引，就跟同車的同事說：“我下車吧，自己走回去。”下車后沿著壩堤散步，正好趕上夕陽西照，水庫西面是一座座綿延起伏的山巒，夕陽落山前奮力將最后的光投射到湖面，形成一道長長的波光粼粼的金光，隨著夕陽漸漸在群山中掩去，天空在夕陽余光的輝映下變成粉紅色，水面也散發著粉亮粉亮的光澤。

湖中有個橢圓形小島，小島上的莊稼蔥蔥郁郁，從空中俯瞰，像一顆鑲嵌在湖面上的翡翠吊墜，吊墜的“項鏈”連著岸邊，“項鏈”上有幾棵大小不一的樹長成一條直線，偶爾有幾頭牛兒在樹下輕輕地，仔細地咀嚼水草，不時把尾巴甩到背上掃一下。

有很多次晚飯后打電話給當地的朋友，問她：“你在哪里呀？”

“我帶小孩出來散步呢。”

“在哪里散步呀？”

“在壩上呀?！?/p>

湖光山色僅僅是水庫帶給人類意外的驚喜，修建水庫的初衷并不是為了觀光，它是帶著使命的，要么提供飲用水，要么提供農業灌溉用水。平遠壩子里有幾條河渠，常年處于干涸狀態，我很少見過它們潺潺流水的樣子，只有水庫需要泄洪或者放水支援抗旱時這些河渠才發揮作用，水庫像心臟，一條條河渠像血管，心臟滿血復活才能為血管供血，而水庫的水源補給是季節性的，不可能一年四季放水。

平遠作為烤煙種植大鎮，烤煙種植面積真的是相當壯觀?？緹煹纳L周期只有三個多月，一般四月中旬至七月上旬，隨著一場雨水濕透大地，煙苗迅速生長，直到一米多高，煙葉完全舒展且又寬大又厚實，顏色微黃，就到收獲烤煙的時候了，不出意外這樣的風調雨順將會迎來一個豐收的秋天。事實是會出意外，比如老天在六七月來一場大冰雹，無情地把已經長大的煙葉打得殘破不堪，人們辛苦幾個月的希望也隨之被打碎了。靠天吃飯是傳統農業帶給人們的痛。然而那些種在大棚溫室里的藍莓則沒有這樣的煩惱，溫度、濕度、水肥已做到智能化控制，這也是現代農業的特點，采摘的時候有大量的用工需求，老百姓不用遠赴外省也能拿到相當可觀的薪資待遇。真是那個希望破滅了，另一個希望又燃起了，總之，一定不會辜負勤奮努力的人，這就是這片土地最深厚的底氣和力量。

平遠壩子人杰地靈，在這里除了能感受濃厚的商業氣息，同樣能感受濃厚的人文情懷。這里是中國早期共產黨員、文山籍第一位共產黨員——王有德的故鄉。為了紀念這位傳播過馬克思主義、參加過五四運動、領導過工農聯盟、參加過武昌起義、指揮過淞滬抗戰的革命先驅，硯山縣在其故鄉平遠鎮田心紅果樹村修建了紀念館——王有德故居。如今，王有德故居是云南省革命理想信念教育現場教學基地延伸點、省級和州級愛國主義教育基地，吸引了眾多人前來參觀學習。在新冠疫情防控最緊張的時候，有個最打動人的場景，我們各民族群眾自發為值守在疫情卡點的人送去礦泉水、干糧、方便面等物資，之后又持續捐資捐物支持疫情防控工作，每次開車上下高速看到疫情卡點上那些成堆的物資，內心無比的感慨，或許他們語言、文化、生活習慣不一樣，但憂國愛家情感是一樣的，這種情感紐帶會將所有人緊密地聯系在一起。

近年來，平遠在“三區”建設的推動下面貌煥然一新，肉眼可見的變化是鎮區基礎設施，過去被載重車壓壞的鎮區主干道，現在鋪設了更加堅固的瀝青混凝土。人行道凸凹不平的地磚變成漂亮平整的彩色柏油路，同時打造了幾個上檔次的主題公園，其中的新平主題公園，功能主要是舉行大型活動和供群眾休閑娛樂提升幸福感，并允許群眾在周邊擺攤。夏天的夜晚，公園里熙熙攘攘，人聲鼎沸，夜市繁榮，中間寬敞的地方早早就被跳廣場舞的大媽“占據”了，人流量大的過道兩旁被賣服裝、鮮花、工藝品的生意人擺了攤位，剩下的空間穿插著帶孩子溜達的年輕夫婦，圍著公園走路或跑步鍛煉身體的中年人。在綠化帶、公園里種有許多象征民族團結的石榴樹，石榴花是硯山縣的縣花，如今這些石榴樹長勢良好、碩果累累。

在這里，大地是富饒和肥沃的狂野，是一望無際滿眼的綠，是一種充滿力量的廣闊。它總是在不經意間讓你情不自禁地想起——這里有你揮灑過的汗水、奮斗過的身影、上演過的暖心故事、留下的產業和希望，而所有這一切，會像茁壯的石榴樹一樣，開出絢麗的花、結出豐碩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