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有正解

呂艷秀，女，湖北赤壁人。湖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作品散見于《陽光》《石油文學》等。

一

鷗鳥盤桓，欲撩撥云朵，便振翅高飛，欲戲耍清風，便徐緩低旋。海浪席卷，吐銀色花蕊，似要追逐鷗鳥，無奈落下時，發(fā)出一聲悶吼。

一抹孤影坐在海邊椰樹下，罩在夕陽絢爛的光斑里。抬眼看看恣意飛翔的鳥兒，將目光落在海面，空明的心，多了幾絲憂寂。浪花看著很美，卻是被風掌控著命運，風高興了，將它吹上天，它就在空中曼舞；風惱怒之時，將它狠狠地往下摔，它就撞擊在水面、巖石上。

盧嘉煜看美妙浪濤，微笑，眼角卻是一濕。當初填報志愿，就是錯誤定位了自己，畢業(yè)時，成為幾千分之一，現(xiàn)在看來，是幸運中的不幸。親戚、鄰居、同學，在她收到高考錄取通知書之日，就開始了羨慕地稱贊。隨著時間沉淀下去的熱浪，在她考取海關(guān)崗位之后，重新沸騰。她的爸媽，那對只知道在土里想心思的中年人，逢人便綻放一臉笑：丫頭沒要我們操心，上學、上班我們都操不上心。言下之意，算是回復了別人羨慕的話語和眼神。一晃，時間從指縫間溜走。每次視頻，媽媽總說，該談了，那么多優(yōu)秀同事，就沒對得上眼的？

該談了，早該談了。她在心里說，同事，有能力成家嗎？

“這個位置很好，能看到跨海大橋，看到香港，看到天上的白云和飛鳥。海里的浪花，更是比別的地方美妙?！币粋€人將攝影機長鏡頭對準霞光之中的海面，眼湊在目鏡上。

盧嘉煜不知這位先生是自言自語還是和她說話。

“香港，曾經(jīng)是個多么誘惑人的地方。”那人眼睛緊貼鏡頭，手指不停地往下咔嚓。嘴里出來的分貝，不像是自言自語。

盧嘉煜覺得這人有些鬧，起身，想換個地方。

“這位小姐姐，麻煩你幫我拍張照，太美了?！蹦侨送蝗换仡^，對她說。

海景的確美。她伸出手，想接過相機。對方驚嘆一聲：“呀，你這手，十只彈鋼琴的手指哇?！?/p>

她笑笑，手握相機，眼貼目鏡。她的手，掌面平滑，指頭細長，比臉還要白。她很珍愛這雙手，平時洗個內(nèi)衣，也戴著手套?？磱寢屇请p手，她深刻地意識到，女人的手，一定要保養(yǎng)。她的手，和媽媽的手一模一樣，可是，媽媽的手常年泡在泥里水里，搞得手背手指全是皺褶，一到冬天，就如一條老絲瓜。

“我站這里，你取景看看怎么樣？”

男人看不出年齡?，F(xiàn)在的男女，都看不出年齡，說二十多歲也行，說三十歲也差不多，甚至四十多歲的人，也像三十不到的樣子。人家稱呼她小姐姐，她再稱呼人家小哥哥肯定不好。她說：“這位先生，你是要突出霞光，還是要彩虹般的大橋，或?qū)Π督ㄖ俊?/p>

“認識小姐姐真是榮幸，看來你對攝影也有研究呀?！蹦凶诱驹阽R頭里，靠住海邊欄桿，咧開嘴笑著。

這先生，一口白牙，笑的時候，臉頰的肉往上推，在眼角那里打了條細細的褶，挺可愛。就是這條褶，讓盧嘉煜心里生出些微好感。在深圳漂泊，不管是開懷大笑還是靦腆微笑，只要有褶，總會盛滿生活的故事，對人情世故有了認知。她很認真地構(gòu)圖，讓男人不十分高大的身材，顯得比現(xiàn)實中修長；讓男人不十分英俊的臉龐，顯得陽光耐看。一個人帥不帥、美不美，其實不重要，關(guān)鍵是笑容是否明朗燦爛。

她拍了幾張，將相機遞給他，說：“我技術(shù)不好，你看是否滿意?！?/p>

他將相片調(diào)出來，一邊看一邊嘖嘖個不停?！澳惆盐遗牡锰珟浟?，這相片，一出手，定能吸引大票美女。來，我?guī)湍闩膸讖?，這晚霞，非常適合你這樣的美女，這是古典和現(xiàn)代的雙重演繹?！?/p>

返回還早，有人給自己拍照，總比自拍效果好。她拿出手機，開鎖，調(diào)到拍照界面，遞給他。他接手機的時候，表情有些懵，但很快笑了笑，拿著手機認真地構(gòu)圖。手機拍了又準備用相機。

“不行，你不能用相機拍?！彼o急制止。

“用相機拍，可以放大作為擺件，放心，我不會將你的相片外傳。”

她走到他身邊，接過手機。

“好吧?！彼f，“遇到就是緣分，加個微信沒關(guān)系吧，如果我有得罪，你隨時可以刪除。”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加，破戒了；不加，委實顯得小氣。正猶豫，他已從褲袋里掏出手機，很快調(diào)出二維碼，伸到她手機前。

“三教”這名字顯示出來，差點沒讓她樂出聲。她忍住笑，禮貌地發(fā)了“你好”兩個字，便揮揮手。走了幾步，“三教”也問候了一聲“小姐姐好”。

她沒回復，將朋友權(quán)限調(diào)至“不讓他看我”。

二

起床的時候，盧嘉煜借伸懶腰的機會，雙手用力往頭頂一舉。這是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這習慣，是在困苦中，咬牙堅持，給自己加油打氣的一種方式。

在小區(qū)門口，同事吳娜說了聲：“早！”

“早！”她早吳娜一年入校，卻一同入職，一個負責人流，一個負責物流。現(xiàn)在，吳娜負責查閱、復制出入境貨物及車輛的發(fā)票、賬冊、文件等，也算是坐辦公室，制服上還是一道杠。她則時而臺前，時而幕后，監(jiān)測人員、貨物是否有走私嫌疑。她讀的是法學，在一線鍛煉了幾年，專業(yè)知識和一雙慧眼，讓她做起了重要的風險分析，制服上有了兩道杠。

吳娜似乎在故意等自己，太陽打哪出來的？

吳娜說：“我想走會兒路再坐車?！?/p>

她笑著說：“我經(jīng)常走路?！?/p>

坐車要一個多小時。以前，每天在口岸站立，她從不走路。坐車，眼睛也不會閑著，總是不經(jīng)意間瞟向某位提包帶裹的旅客，判斷他們是普通旅游，還是特意帶貨。上班途中，她自然是不穿制式服裝，衣服都放在包里?，F(xiàn)在每天坐在電腦前，她愿意走會兒路，走到哪個站，看車上人少就上。

兩人出小區(qū)大門時，各自對著門崗玻璃看自己的身材。吳娜比她稍矮，以前很瘦，現(xiàn)在有了小肚腩。盧嘉煜摸了下肚子，還好，扁平。

“真羨慕你，不長肉，是不是工作太操心了？”吳娜問。

“還好啦?！?/p>

兩人住一個宿舍區(qū)，很少碰上，少有交集。

“你工作有危險嗎？”

看了看吳娜的眼睛，里面是真誠的關(guān)懷。她搖搖頭，回答：“我就是做風險分析。”她在出入境大廳就破獲過多起走私案件。

“那就好?！眳悄刃÷晢?，“平時怎么發(fā)現(xiàn)走私跡象？”

風險分析，重在分析，不是一眼就能看出哪些車輛有走私物品、哪些貨物屬于走私的。她笑著說：“這是綜合課題?！?/p>

“權(quán)力很大的哦，有雙慧眼，哪個大膽狂徒也逃不脫。”

“大膽狂徒”是他們對一些犯罪分子、不法分子的“愛稱”。她問：“你怎么還住在這里？”

吳娜經(jīng)常在朋友圈曬旅游和美食，看得出身邊有另一半。吳娜笑說：“就算結(jié)了婚我也得占著這里，房子多貴啊?！?/p>

真有一些同事，婚后有房，也占著宿舍，偶爾小住一下。吳娜是湖南人，畢業(yè)第二年，就和一位男同事打得火熱，后來因為買不起房子，只好分開?？磥?，吳娜現(xiàn)在的男朋友應該有房。她問：“你男朋友是哪里人？”

“本地人?！眳悄鹊幕卮?，帶著幸福味道。本地人，意味著有房?！澳阏夷信笥褯]，看你好像一直單身？”

她搖搖頭。

“那我留心，有合適的幫你介紹。”吳娜笑著，又自嘲了一句，“你這要身材有身材，要臉蛋有臉蛋，不用我介紹哦?！?/p>

盧嘉煜就笑了笑。她有點佩服吳娜，不僅順順利利談了兩個男朋友，前男友結(jié)婚，還成為男方的嘉賓去接新娘子。關(guān)于總部的人事變動，她都清楚，甚至知道緝私局偵查科長蔣巍從哪個關(guān)口調(diào)到總部，又降職到本關(guān)緝私分局當普通科員的事情。本關(guān)偵查科長“查辦”，從哪個關(guān)口調(diào)來，查了哪些案子，她也知道。

分手的時候，吳娜笑著說：“盧督辦，拜拜?！?/p>

她便有些尷尬。吳娜是一級關(guān)務員，她是三級關(guān)務督辦。吳娜這特別附加的一句，聽著就有很多意思。

盧嘉煜到了辦公室，剛把茶葉放進杯子里，準備倒水的時候，手機來了消息。

“華海貿(mào)易的資料，你查清楚了？”“查辦”的微信消息。她覺得腦袋有些痛?！安檗k”是偵查科長查玉成的微信名。華海，她已經(jīng)跟蹤了兩天，著實有些懷疑。

在出入境大廳，她的眼睛看著人和他們手上的物。她破獲的一樁大走私案，就是盯出來的。天天盯著人看，有了些熟面孔。有段時間，那些熟面孔進關(guān)都帶了兩瓶洋酒。這沒超出攜帶范圍。但她已經(jīng)在各個關(guān)口的出入境大廳待了幾年，早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她對和她搭班的同事說了一聲，就跟蹤這些人出了大門，看到他們帶的酒都送到外面停車場一輛小型貨車上，貨車邊一個人一手接貨，一手付錢。那些送貨的人，有不少生面孔。這宗特大洋酒走私案，用一種“螞蟻搬家”的笨方式，動用了很多水軍。

現(xiàn)在，她的眼睛總是盯著資料和錄像畫面，很難受。華海的貨有問題，具體情況，得到現(xiàn)場看。

三

查玉成科長力求準確無誤，再盯再分析。

盧嘉煜桌子上有一疊紙質(zhì)材料，對照電腦影像，她將目光鎖定在一輛港牌廂型貨車的車牌上?？戳艘粫?，又打開數(shù)據(jù)記錄，一條一條揣摩。這輛車及其附屬的報關(guān)數(shù)據(jù)，是奶粉，單位為“華海貿(mào)易公司”。華海進口奶粉，已經(jīng)有好幾年的歷史，從對方公司財務、采購、物流等數(shù)據(jù)看，只有重量差異。

“請示再次查驗！”盧嘉煜給查科長發(fā)去消息?？崎L打來電話，詳細詢問了她的懷疑原因，最后說：“那，我們?nèi)タ纯?。?/p>

有人叫她：“盧美女，走吧。”

她一看，是科員蔣巍，便笑了笑。蔣巍長相周正，皮膚略黑，嚴肅時，臉就更黑了。

他們走下樓，已經(jīng)有幾位同事等在下面。一行人向貨運口走去。吳娜從辦公室迎出來，甜甜地笑，叫聲：“查科長，盧督辦?！?/p>

盧嘉煜覺得這稱呼很刺耳，直接叫嘉煜不行嗎，干嗎這樣叫？她笑笑，說檢查一下自己剛懷疑的那輛港車。吳娜臉色一變，尷尬地笑，說：“入關(guān)時檢查過，報關(guān)手續(xù)齊全，我們核查了手冊，是免稅嬰幼兒配方奶粉?！避囕v有問題，就是他們把關(guān)人有失誤。誰都清楚，誰都不想承擔責任。吳娜找出一堆賬冊資料，還調(diào)出電腦數(shù)據(jù)，對查玉成說：“查科長，華海這幾年記錄良好，是誠信通關(guān)企業(yè)?！?/p>

“小吳啊，你的工作很認真很負責，我們只是例行抽查?！辈橛癯烧f。

吳娜尷尬地笑了笑。查玉成帶著手下，要司機打開集裝箱。盧嘉煜學著緝私隊員的樣子，在車壁上敲打，還爬上已經(jīng)被裝吊車卸空貨物的車廂。吳娜看同事們提包裝箱，臉上的表情有些緊張。

“小吳，你不用守在這里，即便有問題，你也沒責任。”查玉成開玩笑地說。吳娜便笑了笑，轉(zhuǎn)身。

盧嘉煜提起一個包裝箱，掂了掂。吳娜的腳步停留了一會兒，對盧嘉煜說：“老同學，讓他們男同志檢查，這里好熱，去辦公室喝點冰茶吧。”

盧嘉煜放下包裝箱，笑著說：“謝謝！”

查玉成說：“小盧，你去辦公室?！?/p>

盧嘉煜笑笑，搖搖頭。她重新提起那個包裝箱，搖搖，聽聽，看著查玉成說：“這個可以拆開看看。”她想找吳娜要剪刀，卻沒看到她。

查玉成的電話響了，他拿著手機，對手下說：“收隊?！?/p>

蔣巍卻一下子將箱上封條撕開，盧嘉煜拆包裝蓋的時候，查玉成說：“我來。”蔣巍手快，已經(jīng)搬出一罐奶粉。盧嘉煜也搬出一罐奶粉，搖了搖。查玉成接過她手上的奶粉，說：“沒問題，都是原封，收隊?！?/p>

盧嘉煜說：“重量不對?！?/p>

查玉成正想說什么，蔣巍已經(jīng)拆開了一罐，驚叫：“煙！”

里面是嬰幼兒配方奶粉，還有全英文紙盒。盧嘉煜也驚叫一聲，這時蔣巍拍了照片。

這次，查獲了萬寶路香煙三千余條。盧嘉煜現(xiàn)場體驗了風險分析的重要性?，F(xiàn)在她覺得，這份工作讓她很有成就感，是“守關(guān)”正解。

下班的時候，她在大門口看到一位穿白色T恤、黑色馬褲的男生，對方好像正朝她這邊看。

“小姐姐?！卑譚恤甜膩地叫，“小盧美女?！?/p>

盧嘉煜驚出一身雞皮疙瘩。她沒想到男生的嬌嗲這般恐怖。她認出是蔣巍。他曾是緝私局偵查副科長，下分局沒掛職。聽人私下說，蔣巍得罪了人。聽他這小甜音，看那似乎變白了的明朗面容，不像是個容易得罪人的人呀。她笑笑，佯作大姐姐的樣子，說：“下班了，還不趕快回家？”

“我先陪你回家?！笔Y巍笑著。

我們很熟嗎？她想，蔣巍才來一個多月，她調(diào)來也只有半年，都算新人，他是想尋找情感共鳴？她柔和地說：“謝謝小弟弟。”

蔣巍剛和她并排，聽到這話，雙腳往旁邊一跳，義正詞嚴：“我不是小弟弟，我是大哥哥。”

“是你先叫我小姐姐的。”她知道現(xiàn)在的流行叫法，故意這樣說。

想到今天查車時，多虧他一馬當先，沒聽從查科長收隊的指令，才有了收獲。她問：“你住在哪里？”

“華強北。”

她看著他，眼睛里滿是羨慕，又有疑問，嘴里贊嘆：“海馨苑呀？老海關(guān)才有的福利?。　?/p>

蔣巍抓了抓頭皮，笑著說：“我哪有資格分到那里？”

“怎么？轉(zhuǎn)租的二手房？和你們老大擠在一起？”她開玩笑地說。

他將手放下，笑笑。

四

夕陽如隨意甩在天空這塊布景之上的彩墨，這一堆，那一團，布滿小半個天空，間或有如煙白云。這么美的景象，盧嘉煜還是第一次看到。

年齡一日日往上長，她一日日喜歡獨處，走路亦是如此。身邊有個人，她感覺走得不自在，怕自己神思縹緲的時候，那人猛不丁說一句話，自己沒聽清楚。

“等一下，我開車送你?！笔Y巍說。

“不用，我走路。”她笑笑。好幾次，蔣巍的車出門時，從她身邊擦肩而過，從沒說過載她一程。夕陽燦爛，會激發(fā)悲天憫人的情緒嗎？她拒絕的話語干凈利索。

“喲，都不給我獻殷勤的機會?！笔Y巍也笑了，“那你還是坐公交吧，比走路安全，走路得走到猴年馬月?！?/p>

“謝謝！”

“我說真的。”蔣巍認真地說了這句話，才離開。

盧嘉煜在出入境大廳六年，總形容一雙腿站成了兩根沒有知覺的木棍。這半年，她又切實地感受到坐著盯電腦，比站立更不好受。兩瓣屁股，被上身和椅子擠壓得疼痛難耐；一對眼睛，被浩如煙海的數(shù)字晃動得又脹又澀又模糊。她想了個方法，盯電腦太久，眼睛不適，就看紙質(zhì)資料；屁股難受，就蹲一蹲。

近期又出現(xiàn)了新冠肺炎病例，閉關(guān)時間調(diào)整了。旅客們正匆匆前往關(guān)口，或提著包包裹裹走出來。她想到第一次上班的情景。那時候人好多，每天早晨六點半，到晚上十二點清關(guān)時間，全靠一雙眼睛盯著。一位提兩個大包裹的女生，從香港那邊過來，她一雙眼睛緊緊地追著，女生慌忙往旁邊躲，她就將自己的疑惑告訴已入職三年的姚玲。玲姐朝那位女生走去，沒想到，女生快走了幾步后，將兩袋東西直接放棄，帶著自己的小包往前走了。下班的時候，她問姚玲，那女生怎么扔掉了東西。姚玲說：“這是臨時幫人帶貨的，膽子小?！庇写涡菹ⅲブ杏⒔滞?，碰上一位阿姨叫住她問：“帶貨不？”她不想帶，也不想壞人家好事，便搖搖頭。一些小走私販子，喜歡臨時找游客帶貨?？茨桥说臉幼?，日子過得也不咋樣。當時她想，如果這阿姨強行要我?guī)?，我就要采取行動。還好，這些水軍有他們的底線。上世紀，在中英街討生活的水軍更多，現(xiàn)在關(guān)口多了起來，中英街商品也不多了。

“嗨，美女好！”一位先生從背后走來，和她打招呼。她以為是同事，笑著扭臉回應一句。答完，看對方臉，發(fā)現(xiàn)認錯人了。便目不斜視，繼續(xù)往前走。

“你好！真有緣，走路也能碰上?！蹦侨苏f。

她有些疑惑，便淡淡地看了對方一眼。那人又熱情地問：“不認識了？”用手比劃著照相，又指指海邊?！叭獭保肫鹆诉@個奇怪的名字。她笑笑，繼續(xù)往前走。那人并排和她一起走。

“你們辦公區(qū)域好寬?！比陶f。

她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剛才果真是從辦公樓里出來。她問：“找誰？”

“查辦查科長?！比陶f“chá”辦、“zhā”科長的時候，她就知道，這人和查科長很熟悉。

“你們認識？”

“老鄉(xiāng)，朋友?！比陶f，“在你們查科長辦公室喝了會兒茶?！?/p>

她“哦”了一聲，臉上的表情便輕松了。既然是科長的朋友，日后難免還會見面。她補了一個笑臉，再無下文。

三教接電話，她特意加快步伐，拉開距離。

一輛車停在路邊，靠右邊的車窗門打開，車里人叫了聲“小盧”。盧嘉煜低頭，認出是蔣巍，轉(zhuǎn)頭看了一眼，發(fā)現(xiàn)三教加快了步伐，怕他繼續(xù)和自己同行，便上了蔣巍的車。坐上后座，心平穩(wěn)了，她問：“你怎么走這個方向？”

蔣巍笑：“被帥哥搭訕了？”

“哪里，一個微友。”

“海關(guān)美女，被人搭訕的幾率可是很高的。”蔣巍笑著說，“以前認識他？”

她說不認識。

蔣巍又調(diào)侃：“怎么樣，我說要你路上注意安全吧？”

他說的是“搭訕”。她便嗤笑了一下。海關(guān)美女，也算吧。但她沒遇上過搭訕，如今的都市新青年，哪個不是高高在上？哪怕沒有高高在上的心態(tài)，架子還得端起來。爸媽托人給她介紹過幾個男朋友，家鄉(xiāng)人，都只加個微信，第一次禮節(jié)性地寒暄兩句，從此再無下文。才入職兩三年的師妹學妹都有男朋友，快三十的她卻還是單身狗一只。

蔣巍見她沒興趣交流，眼睛便專心盯著道路。到了宿舍區(qū)外面，蔣巍說：“說不定你住的地方，正是我以前擠過的地方?！?/p>

五

海關(guān)職能，是監(jiān)管征稅緝私統(tǒng)計，隨著情勢變化，又多了檢驗檢疫。

香港第五波新冠肺炎疫情還未塵埃落定，深圳又發(fā)生了疫情，嚴重地影響了海關(guān)正常工作。疫情給海關(guān)增加了很大工作量，進口物品全部要檢疫，僅郵件快遞，就要浪費很多人力。

華海貿(mào)易公司的進口嬰幼兒奶粉夾帶私煙，當天下班之時，海關(guān)網(wǎng)站便出了新聞。盧嘉煜看到工作群里轉(zhuǎn)發(fā)的新聞，心想，這起案件，也算有自己的功勞。

第二天吃午飯的時候，吳娜向她走來，笑吟吟地。她們以前可從沒一起吃過飯。她高興地揚揚手。

“你們昨天的行動上網(wǎng)了。”吳娜說。

她點點頭。

“還有照片，你露臉了，總部領導都關(guān)注了這條新聞。”

她說：“我們都戴著口罩。”

“要不是該死的疫情，你那特寫可要被好多人記住了?！?/p>

我可不要！她在心里說。隔壁桌子上，姚玲姐沖著她伸出大拇指。這位曾經(jīng)帶過她幾個月的姐姐，輪崗到其他口岸，如今又在這里碰上了。姚玲姐端著飯盒走到她這一桌，小聲說：“昨天那新聞出得太快了?！?/p>

“怎么了？”盧嘉煜認真地問。

吳娜冷冷地說：“那個蔣巍，就是個喜歡找麻煩的人，到哪都不招人待見?！?/p>

這是哪跟哪？盧嘉煜看著她們。

姚玲說：“海關(guān)多幾個這樣的人才好，才能弘揚清風正氣，這才是商神杖和金鑰匙的正解?！?/p>

玲姐這句話說得有道理。但，怎么與蔣巍扯上了？

吳娜說：“哪個在社會上還沒幾個朋友？華海這次是撞到鬼了，第一次挾帶，就攤上了大事。據(jù)說大老板不知道，總經(jīng)理也不知道，是分管人員想搞業(yè)績?！?/p>

姚玲看著吳娜，嘿嘿地笑了兩聲?？吹奖R嘉煜云里霧里的表情，給了她一個頗有深意的眼神。

有些疑問，進入工作狀態(tài)后，盧嘉煜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她不希望自己眼皮底下那些數(shù)據(jù)有貓膩，又希望自己有一雙火眼金睛，不讓任何走私行為在眼皮底下逃脫。眼睛忙碌了兩個小時后，她剛起身閉著眼睛休息，手機響了一下，她沒管。直到下班時間，才仔細看那條被自己忽略了的微信消息。是姚玲，兩人幾年沒有聯(lián)系過了。玲姐送了她三朵玫瑰，她也送了三朵玫瑰，說：“玲姐現(xiàn)在忙哪塊兒？”

玲姐發(fā)來語音：“美女，下班了嗎？我在統(tǒng)計部門?！?/p>

“好啊，算是安穩(wěn)了，不用倒班也不用輪崗。”她說。

“輪崗很正常，在一個口岸膩了，巴不得換換哩。”

“也是啊?！彼χf。自己這幾年能堅持下來，還真虧是換了幾個地方。缺點就是，剛混熟的同事，不久后就分開，永遠只有普通同事。玲姐說在大門口等她。她和玲姐共事時間短，那是她職業(yè)生涯最難忘的一段時光，對玲姐有一種親人般的感情。她說：“去外面吃飯，我請你?！?/p>

“好哇。”姚玲說。

兩人商量著去附近商場隨便吃點。重點不是吃飯，是聯(lián)絡感情。盧嘉煜回頭看看不高卻莊重而有氣勢的口岸大樓，上班時的煩惱便消去了大半，剩下的那小半，也充盈著自豪。她問：“玲姐現(xiàn)在住宿舍還是買了房？”

“我們這工資，哪買得起房子？”玲姐笑著說。

“那你住南山還是羅湖？”

“華強北?！?/p>

這幾個字，又讓盧嘉煜一驚。海關(guān)近萬人，能夠住在華強北的，可是鳳毛麟角。盧嘉煜就贊嘆一句：“那可是海關(guān)福地啊，住在那里的，非富即貴。”

姚玲夫妻倆都在海關(guān)工作，憑工資，肯定買不起房子，哪怕是福利房，當初也要幾百萬，何況姚玲上班時，那里的房子人家都住了幾年。人人都說海關(guān)油水厚，看來不假。她本來想問那房子花了多少錢，但這等于刺探人家的隱私。隱私，又可能見不得光，罷了。

“我公公曾是深圳一個小包工頭，比較有遠見的那種。”姚玲說。

“你福氣好。”她羨慕地說了一句，松了口氣。她真不希望姚玲姐這樣溫雅、嫻淑、正直的女子，也被濁流污染了。

玲姐正直，也有同情心。長年在關(guān)口和水軍打交道，就不能有慈悲情懷。有時候，玲姐明知對方帶貨是為了賣，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她們閑時，談論這些水客是“又可憐又可嫌”。人人都想過安逸日子，誰也不想勞心費力、提心吊膽地為了幾塊錢與國法抗衡，但有些人，找不到工作，做生意又沒有本錢，只有小打小鬧地在準許范圍內(nèi)倒騰。有次，不知誰問玲姐，那水客帶得有點多，怎么處理？玲姐眼一閉，揮一揮手。過了許久，她嘆口氣，憂傷地說：“我認識許多水客，他們都是家里揭不開鍋的人?！?/p>

六

盧嘉煜知道，在口岸不能濫施善良，不能被人的眼淚蒙蔽，她卻很喜歡姚玲。玲姐終于不用直接面對龐大的水軍隊伍了。她說：“你現(xiàn)在穩(wěn)定了，真好?！?/p>

“這是我十年的一線磨礪換來的?！币α衢_玩笑地說，“我今天才知道你還是單身，怎么樣，我給你介紹一個？”

“嗨，兩位美女好！是去吃美食還是去看海景？”一輛車緩慢地靠邊，停在她們身邊。

盧嘉煜覺得這聲音熟悉，一時沒想起來，正準備低頭朝車里看，姚玲笑著回答：“帥哥好！”

“到哪去，送你們一程？”

“去吃美食，謝謝啦?！币α崛崧暭氄Z。盧嘉煜以為是玲姐的熟人，便含笑聽著。

“正巧，很榮幸能陪兩位美女。”車里人說，“到哪里，我去停車？”

“二樓?！币α犭S便往前一指。

“OK，二樓有一家潮汕百味，就去那里?！彼緳C說，“走吧，上車?！?/p>

“我們直接去，快些。”

“好嘞，不見不散?！甭曇袈?，車啟動。

“你朋友？”盧嘉煜問。

“不是你的熟人嗎？”姚玲說，“我不認識?！?/p>

盧嘉煜笑翻了，彎腰說：“服了你。”

“我們這兩大美女，有人搭訕，很正常哦?！币α嵴f，“去，商場那么多人，還怕他不成，大不了AA?！?/p>

盧嘉煜覺得這事挺搞笑，也挺刺激。她們是兩個人，在大庭廣眾之下，不怕一個男人。兩人走進商場，在二樓果真找到一家叫“潮汕百味”的餐廳，里面已經(jīng)有不少人，兩人找了靠人行通道的地方。

“美女，到了沒有？”

手機響了一下，盧嘉煜一看，是三教發(fā)來的微信。她心里一驚，眼睛便朝走道兩頭看。姚玲看到她的樣子有些變化，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她有些懊惱，聽到熟悉的聲音，怎么不確認一下，現(xiàn)在搞得多尷尬。她小聲說：“這人，是查辦的老鄉(xiāng)、同學。”

“潮汕人？”姚玲說，“和我夫家老鄉(xiāng)?！?/p>

“潮汕？”她反問一句。同事太多，她從不打探別人私事。

“你們好！點菜沒有？”兩人正對眼探問，一位年輕人走過來。

這頓飯，本應吃得很尷尬。姚玲看盧嘉煜不想說話，便挑起閑聊重擔。一個婆家是汕尾，一個出生在揭陽，兩人談起潮汕美食的細微變化，也算津津有味。分手時候，三教要送她們，等三教去地下停車場取車時，姚玲對盧嘉煜說：“小伙子想追求你?！?/p>

盧嘉煜輕輕推了姚玲一把。三教，姓林名燁，開輛奧迪車。想起他們認識的經(jīng)過，她覺得有些玄幻。

海關(guān)，每天都有走私與反走私的較量。疫情，讓海關(guān)人流量驟減，工作人員卻并不輕松。市委書記強調(diào)，海關(guān)要堅決扛起防疫責任，對口岸各個環(huán)節(jié)、各項防控措施進行全流程檢視檢查，加強人防、技防，進一步強化重點人員閉環(huán)健康管理，認真做好口岸接駁點、跨境貨物作業(yè)點等重點場所分區(qū)管理和環(huán)境消殺，嚴打走私、偷渡違法犯罪行為，切實做到滴水不漏、嚴絲合縫。邊檢站、物流園區(qū)等單位的工作壓力也加大了。盧嘉煜想到這些，眼睛發(fā)花、頭昏腦脹的時候，便沒那么沮喪。

“盧美女，休息時干嗎？”吳娜發(fā)來微信。

“睡大覺?！彼貜汀?/p>

“出海玩唄，坐游艇?！眳悄日f。

兩人是66dc9b7d88be16ebe1d4202fffe3ebb1校友、同事，可是并沒多少交情。她回：“謝謝，想睡覺?！?/p>

“去嘛，介紹你認識我男朋友。”

盧嘉煜更不愿意了，她不喜歡和不熟悉的人在一起玩。

“什么時候帶到單位附近讓我認識一下?！彼龑懲辏€加了個呲牙的笑臉。

吳娜發(fā)了個“OK”的表情。周一，吳娜又發(fā)來微信，說下班后在正門等她。她問干嗎？吳娜說喝茶。她再找不出理由推辭。脫下制服，換上便服，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下班后，她盡量穿裙子，長裙、短裙、連衣裙。今天穿的是短裙。

吳娜已在門口，兩人互相揚了下手。

“盧美女，吳美女，相約吃飯嗎？算我一個。”是蔣巍的聲音。今天他沒直接去停車場，走正門來了。

“歡迎蔣大記?！眳悄日f。

盧嘉煜看看吳娜，又看看蔣巍。蔣巍果真留下來了。吳娜在手機上扒拉了幾個字，說：“走，吃粥?！?/p>

“我請客，吃什么？”蔣巍說。

“大記請客，好啊。AA制，就吃簡單點，有人請客，可不能便宜?！眳悄取翱┛钡剌p笑。

“不要叫我大記，有貶損之嫌?！笔Y巍笑著說，“我兼市局宣傳干事，每次出任務，如實報道是我的責任和義務?！?/p>

盧嘉煜歪頭看他。他又補充：“你慢慢就會懂，有些人不喜歡我的報道，就叫我大記。”

吳娜又“咯咯”笑，這次的笑很快收住，問到哪里吃。

“我隨便，不偏食?！?/p>

盧嘉煜對吃的沒什么講究，目光落在一只大蝦上，停留了幾秒。蔣巍問：“想吃海鮮？”

她搖搖頭說：“那只蝦顏色挺好看的。”

“蝦好吃啊，進去試試？”吳娜笑，“每人限一百五十元?！?/p>

七

蔣巍未等吳娜聲落，就進去了。吳娜對盧嘉煜一笑。菜單上有新西蘭小龍蝦、北海道牡丹蝦、葡萄蝦、花竹蝦、九節(jié)蝦、海麻蝦等等。

盧嘉煜用眼一掃，對服務員說：“幫我們推薦一下，每人一百五十元，吃什么好？”

服務員尷尬一笑，說：“基圍蝦，青島大蝦，黑虎蝦。”盧嘉煜點了一盤龍蝦球，一只海麻蝦。吳娜點了基圍蝦和一只黑虎蝦。

蔣巍說：“看這兩美女給我節(jié)約的?！?/p>

“你男朋友呢？”盧嘉煜問吳娜。

“有事，來不了?！眳悄刃?，“要不是突然放了鴿子，我們蔣大記更破費。”

“不怕，有男士喝酒，我們就另找地方，吃蝦禁忌多。”

“什么禁忌？”嘉煜問。

“你們喜歡喝果汁，吃蝦時最好不喝，好幾種瓜果不能與蝦一起吃，特別是西瓜?！?/p>

“蔣大記，知識淵博，服。”吳娜說。

蔣巍說出去一下，一刻鐘后，他再進來，帶來了三盒湘味小吃，雞丁、小魚干、豬肚。盧嘉煜歡叫：“哦，我喜歡?！蹦屈c蝦，幾下吃完了，肚子還是空的。蔣巍想得真周到。

這段時間，一家叫粵海的物流公司進入了盧嘉煜的視野。

粵海承擔了一部分海外抗疫物資轉(zhuǎn)運，一部分落地香港，一部分從香港轉(zhuǎn)海運出國。返程時，會從香港裝運貨物。四輛車一同出發(fā)，兩車水，兩車口罩。她仔細查驗手冊，分析車輛出入境登記，發(fā)現(xiàn)水并沒有出境。

“盧美女，下班后，我們老地方見?！眳悄劝l(fā)來消息的時候，她正一個頭兩個大，眼睛又澀又癢，腦筋走進一條死胡同轉(zhuǎn)不出來。查科長沒要她查粵海物流，暫且不管了。她爽快地答應了。下班時，走到一樓，她瞥了一眼黃線那邊。那是香港工作區(qū)域，靜悄悄的，還沒到下班時間嗎？港深兩地海關(guān)，在一棟樓辦公，平時互不來往。請他們幫忙查車輛入境記錄？

“嗨，看什么呢？”吳娜問。

她趕緊收回視線，兩人一起向正門走。

“今天我男朋友請客，再吃一次蝦怎么樣？”

“太貴了?！彼煌律囝^。

“沒事，好不容易請到我同學。”吳娜挽起她的手臂。

果然吃蝦。吳娜介紹圓臉先生時，對方站起來。個子不高，比吳娜高一點。他自我介紹道：“林豪，請多關(guān)照?！蓖Ρ虮蛴卸Y的樣子，笑的時候，露出一口褐牙，顯然經(jīng)常吃檳榔。

盧嘉煜連忙說：“我姓盧，請多關(guān)照?！?/p>

林豪說已經(jīng)點了一份北海道小龍蝦，一份葡萄蝦，要她們再點一些。盧嘉煜看到林豪點了四只葡萄蝦，睜大眼睛說：“不要點多了，來份基圍蝦吧，別浪費。”無功不受祿，這是爸媽經(jīng)常告誡她的。爸媽知道在海關(guān)工作要面對的問題，每次視頻，總提醒她：不要接受別人的饋贈，不要接受別人請吃請喝。不過吳娜的男朋友，有事也只會請吳娜幫忙，哪輪得到自己？這樣一想，心又放寬了。

“你們好！”一個聲音傳來。盧嘉煜覺得聲音有些耳熟，回了下頭，看到“三教”陳燁。

“陳燁，我朋友?！绷趾勒f，“盧美女?！?/p>

陳燁沒有表明他們倆認識，坐下后，給她發(fā)了條信息：緣分。感覺到他的笑意，她也微微笑了一下。這奇妙的緣分，讓她有些感動。桌子很小，吳娜和林豪坐一邊，盧嘉煜和陳燁坐一邊。

“嘉煜，林豪入股了一個物流公司，你可得多關(guān)照?！眳悄日f。

“我有什么能力？有你在，也輪不到我呀?！奔戊闲χf。

“我們是同學，同來深圳，又轉(zhuǎn)到一個關(guān)口，這是千百年的緣分?！眳悄日f。

盧嘉煜也很感慨，又覺得兩人其實交情很淺。海關(guān)業(yè)務大廳有接單中心，提供跨口岸、一站式通關(guān)服務，企業(yè)可以集中辦理深圳各一線口岸的報關(guān)手續(xù)，避免了企業(yè)反復奔波。正在推行的無紙化誠信通關(guān)和網(wǎng)上支付，使企業(yè)可通過電子口岸方式全天候聯(lián)網(wǎng)辦理報關(guān)手續(xù)和稅費擔保，海關(guān)予以放行貨物，企業(yè)事后再集中遞交報關(guān)單證并支付稅款。她這個職位，可幫不上任何報關(guān)通關(guān)退稅等手續(xù)的忙。她笑著：“我們的改革措施，很方便企業(yè)了，這幾年疫情，海外物流企業(yè)生意很好啊?！?/p>

林豪眼睛瞇攏，說：“一般般，一般般，過日子，還靠政策關(guān)照。”

這一笑，就說明了一切。

“林老板的粵海物流，可不算小企業(yè)?！标悷钫f。

粵海！盧嘉煜心里一驚。

八

“粵?！眱蓚€字，像一根縫衣服的小針扎在盧嘉煜心上。

粵海物流那兩車水，的確是沒有出境記錄，盧嘉煜把數(shù)據(jù)庫翻了幾遍，都沒找到。

記得林豪送她們回去的路上，總說辦企業(yè)不容易，特別是做海外物流，這樣那樣的制約，最怕哪國看不順眼，一個舉措就能擊垮企業(yè)。吳娜說：“看這小年輕，操心得都快掉頭發(fā)了。”林豪走時，還笑著說：“多多關(guān)照哦?！?/p>

難道，粵海真有問題？盧嘉煜情緒低落。她第一次遇到這種考驗正義、法紀與人情的大難題。

“盧美女，下班后一起用餐?！笔Y巍發(fā)來微信消息。

這個蔣大記，錢多得用不完吧？她回復：“謝謝啦，今晚節(jié)食。”

“有事說，潮汕百味。”

盧嘉煜沒有理由推辭，哪怕只是吃碗青菜，也得去。

潮汕百味里人不多，盧嘉煜剛到門口，便看到蔣巍招手。深圳寸土寸金，大商場里的餐廳多是排檔式。兩人坐了張小臺面，蔣巍說他點了番茄豆腐、粿肉、蛋餃、燒肉。她說：“兩個人，吃得下嗎？”

“別說，這潮汕菜甜甜的，我這吃辣的湖南漢子也覺得好吃?！?/p>

“味道的確不錯?！?/p>

“吳娜的男朋友最喜歡來這里，那天我們吃蝦，他就在這里吃?！?/p>

吃蝦？那天，林豪不是臨時有事放了鴿子，他們才去吃蝦？蔣巍拿出手機，找出一張相片，問：“認識嗎？”

幾個男人，坐在一張方桌前，正面那個小圓臉、小眼睛，不正是吳娜的男朋友林豪？那個側(cè)臉的人，像陳燁。她看著蔣巍，滿眼問號。

“這個，粵海法人林豪，這個，華海法人陳燁。”蔣巍一一指認，“上次，吳娜帶你見她男朋友，我要跟來，他們才臨時爽約，到了這里?！?/p>

蔣巍說的長沙話，聲音不高，她基本能聽懂，就像成都話、重慶話、武漢話一樣，長沙話好懂。她的臉有些發(fā)紅，明白，又不明白。

“作為海關(guān)工作人員，這些人，還是少接觸為好?！彼f。

“他們怕你？你們較量過？”她眼前浮現(xiàn)出陳燁那張笑臉。

“怕我，就是有問題?！彼戳丝粗車瑝旱鸵袅空f，“上次華海的事情，查辦有些收不了場，華海做得很隱蔽，沒跟查辦打招呼，沒想到被你火眼金睛查出來了。吳娜沒敢阻攔，查辦打馬虎眼要收隊，被我眼疾手快拆開，并爆料出來。如果沒上網(wǎng)，對方可以將損失降到最低，但國家的損失，就沒人考慮了?！?/p>

“你破案很厲害吧，還有人怕你。”她說。

“奇怪，我也沒和他們交鋒過，就是想認識他們一下?！彼π?，吃一個粿肉，愜意地咂巴著嘴，“不得不佩服潮汕人，他們肯花心思，肯干?！?/p>

盧嘉煜低頭，吃著菜，心里不是滋味。吳娜是刻意接近自己嗎？陳燁呢？第一次在海邊，是偶遇嗎？海關(guān)這么復雜？

“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唇形掖笥泦?？就是貶我，說我喜歡記錄，手快，凡破案即出新聞，專壞人好事，擋了不少人的財路，也讓一些人在晉升路上栽了跟頭。”

“你得罪人才輪到分局？”她問。

他沒回應。她看著他，想不明白他為什么對自己這么坦白。海關(guān)，藏私打私。剛?cè)肼毜男聠T工嘻嘻哈哈，如一張白紙，過了幾年，人就變得世故了，特別是敏感話題，只有非常要好的同事才會互相吐槽一下。他是把自己當成朋友？還是想拉幫結(jié)派？

他的眼睛正看著她，明亮，卻隱含憂郁。他說：“那天下班，你一個人走路，我真有些擔心你。后來一想，你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不會錯上加錯。不過，看你和那位陳燁，很熟悉的樣子?！?/p>

“不熟悉，只加了微信。”

“我是想提醒你正視自己的處境，怎么做，自己把握?！彼χf，“人不能存貪心。有些領導、同事，不是壞人，但喜歡講點人情?！?/p>

“謝謝?！彼f。

蔣巍推心置腹的一番話，她感激在心，卻沒多表示。她似乎明白了，蔣巍為什么從市局干部，降為下級局科員，自己能夠做到他這樣認真對待工作，用行動維護自己肩上的商神杖和金鑰匙嗎？爸媽說過“吃人嘴軟”，這句話真是真理。

“吳娜，作為同學，我思前想后，還是得提醒你?；浐绍囁闯鲫P(guān)，你要他們做個情況說明，或者擇日出關(guān)?！彼o吳娜發(fā)了條消息。

九

盧嘉煜情緒有點低落。下班后本想直接坐公交回宿舍，后來繞道去了地鐵站。出站時在商場吃了肯德基，回去就洗澡。微信消息響了好幾下，后來又是電話鈴聲。

吳娜回了她一句“謝謝”，又打電話來干嗎？她沒打過去。吹頭發(fā)的時候，有人敲門。吳娜在門外說：“有朋友來看你?！?/p>

她趕緊穿好衣服，打開門。

“哎呀，美人就是美人，不施脂粉，清麗脫俗。”吳娜笑著，后面跟著陳燁，手拿一束花。

“知道你喜歡花花草草?！标悷钫f，“這是我花圃里的?！?/p>

細細的齒葉，平整的細綠花苞，有一些開出了淡綠色的花朵，一些開出了白紫色的花朵，很素雅。她問：“什么花？”

“雛菊，花語是：我暗戀你，你，愛不愛我？”吳娜挑眼笑。

陳燁連忙澄清：“雛菊代表純潔、天真，這是盧美女給我的印象?！?/p>

“你認識這么一位帥哥，都不告訴我?！眳悄刃χf，“陳帥哥生意做得很好，又有學識，是你喜歡的類型。”

這月老派頭！別說盧嘉煜臉紅，陳燁也臉紅了。吳娜又笑：“也許你們已經(jīng)互相心儀了?！?/p>

盧嘉煜徹底崩了，尷尬在粉臉上起起伏伏。

陳燁說：“作為粵海的股東之一，吳娜代表林豪，我代表我自己，向你表示感謝?！?/p>

他說得很真誠。他們坐了一會兒，陳燁先走了。吳娜對她說：“陳燁有些內(nèi)斂，我看得出來，他真心喜歡你，所以，我就直白地挑明，你不要介意。”

“的確有些驚悚?！北R嘉煜笑笑，“看得出來?！?/p>

盧嘉煜的心慢慢地明朗起來。她覺得自己的人生有了另一種色彩，有了一種新的希望。吳娜挑明了陳燁的意思，她仔細考慮，決定先接觸試試。陳燁也似乎感應到了她的誠意，每天總會聯(lián)絡一下?！叭獭睅洑獾膭勇^像閃爍，打開，看到這樣的文字：“晨曦挽著我的問候，向你奔去：早上好！”“我的心和晚風一起，清爽地朝你飛揚：晚上好！”

“太陽落下，我在夜幕里等你，這里有溫暖的燈光。”這樣的句子后面，是約吃飯的時間和地點。盧嘉煜看著這條信息，有些猶豫。一個潮汕人，一個鄂南人，一個喜歡甜食，一個喜歡咸味。他的人品、家庭，有沒有能力在深圳立足，得考慮。他是華海的法人，粵海的股東之一，在經(jīng)濟動蕩時期，能否經(jīng)受住各種考驗？以前，可以隨便談論愛情的歲月，她卻沒有嘗試過，一晃，就該面對婚姻。她不想冒險，不想試探。但是，不接觸，如何了解？如何知道自己的心意？

她約在住處附近的一家吃牛肉的小餐館。吃完后，時間還早，他看看她，她也看看他，走上人行道。天氣炎熱，人們都龜縮在空調(diào)房里，馬路上，有不少悠閑的中老年人。天色暗沉，樹影依依，華燈閃亮。

“你的情況，吳娜都跟我說了，我的情況，可能吳娜不怎么清楚。”陳燁說，“我祖籍揭陽，父親在青年時代就來了鵬城，我算是地地道道的深二代，一出生就在這座嫻雅寬厚的城市?！?/p>

人們都說深圳是座包容的城市，還沒聽人形容它嫻雅寬厚。她很欣賞他的語言風格，感覺很有內(nèi)涵。海風，總是無處不在，白天灼人的陽光被黑暗掩蓋，暴露在外的一切，舒暢地伸展腰桿，那被日頭欺負得垂下腦袋的樹葉，也豪氣地支起身子。

她問：“你住在哪里？別太晚回去。”

“謝謝！我住在福永，香蜜湖還有一套，在出租?！?/p>

香蜜湖，那里有深圳最貴的房子。身在大都市，房子肯定是重點考慮因素。外貌、經(jīng)濟條件都OK，就看品性了。這得長期交往。

“6·18”電商促銷節(jié)來臨，海關(guān)為企業(yè)提供單證審核、口岸通關(guān)、屬地查檢等“一站式”服務，企業(yè)只需要對接一個海關(guān)，但企業(yè)方便了，盧嘉煜的工作可不輕松。

粵海物流承運的進口益智類玩具報關(guān)單，收貨方是華海貿(mào)易公司。查科長限定兩個小時出結(jié)果，說是為現(xiàn)場查驗提供依據(jù)。兩個小時，時間太緊了。這批交通類益智玩具，生產(chǎn)單位資料、海關(guān)編碼、包裝圖片、型號等，都要一一核對。她一雙手快速在電腦上操作，心里卻很糾結(jié)。查科長是什么意思，要幫他們提前出貨嗎？她給陳燁發(fā)微信：“你們的進口玩具可都是零關(guān)稅?！?/p>

“對，正常報關(guān)?！?/p>

“馬上要查驗了?！?/p>

“好，查驗是程序。查辦參與嗎？”

“他是緝私的，應該不會吧?！贝蛲赀@幾個字，她有些如釋重負。她將數(shù)量、重量這些數(shù)字寫在報告單里，發(fā)給查辦。

晚上，陳燁約她吃飯，她還是選在住地不遠。陳燁給她帶來了一輛玩具挖機、一輛玩具鏟車，說送給她親戚。吃完飯，兩人照例軋了會兒馬路。

十

軋馬路的感覺，還不錯。盧嘉煜帶著一份愉悅回到住處，將那些玩具拆開。挖機履帶，也可以拆開，里面很空曠。鏟車座椅，也很空曠。這些玩具，質(zhì)量好，價格也不高，肯定很有市場，又趕在促銷季，這陳燁挺會做生意?？粗婢?，她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睡了一個好覺，醒來神清氣爽。來到單位，辦公室沒幾個人。她換好制服，摸了摸肩章上的關(guān)徽，端坐到電腦前。發(fā)微信給查科長，請示哪些是工作急件，沒得到回復，便進入日常工作。

RCEP伙伴國集成電路、自動數(shù)據(jù)處理設備的進口量在快速增長。美國是東盟的第四大貿(mào)易伙伴國，這些進口，不能不引起海關(guān)一線人員的高度關(guān)注。她遇到RCEP這樣的字符，神經(jīng)便緊張幾分。華海貿(mào)易又有進口，遠洋貨運仍由粵海物流負責，出于對吳娜、陳燁、林豪的友情，她特別多了一份關(guān)注。

華海進口的是汽車配件。她仔細看了資料，報關(guān)時，生產(chǎn)單位資料并非生產(chǎn)廠家，而是汽車修配中心。她心里有些打鼓。貨已到碼頭，昨天怎么沒關(guān)注？晚上吃飯時可以問下陳燁。她真不希望這是批問題物流，又給查科長發(fā)微信，仍沒收到回復，便將自己的疑問寫在報告里。想了想，給陳燁打電話。沒人接。

蔣巍發(fā)來微信說：“我們在貨運口，查獲一批進口二手汽車配件，洋垃圾。”

盧嘉煜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問：“是華海貿(mào)易的嗎？我的懷疑寫在報告里?！标悷钤趺锤愕模粋€月不到，就出現(xiàn)了兩次問題，他這法人，可夠受的。她只得給蔣巍打電話，心里忐忑得很。

蔣巍好一陣才接電話，說：“正在檢查華海貿(mào)易。對了，華海昨天的益智玩具，你的報告提醒了我?！?/p>

她一驚，急問：“怎么了？”

“正解。”蔣巍急急說完，那邊誰在叫他，就掛了電話。正解，什么意思？

再次撥打陳燁的電話。陳燁驚詫：“華海沒有采購過二手汽車配件，都是新的。”

“益智玩具怎么回事？”她問。

陳燁沮喪地說：“不知怎么回事，貨到我們倉庫就被查封了?！?/p>

她相信蔣巍不會危言聳聽，要陳燁趕快和老板聯(lián)系。

“謝謝你。”陳燁說，“我正在調(diào)查?！?/p>

她希望陳燁問心無愧。挾帶香煙，是美國總公司組織的貨源，他并不知情。

盧嘉煜中午在食堂吃飯時，碰上姚玲，兩人坐在一起。

“看你精神不好，太累了？”姚玲問。

“有點繁雜。”

姚玲湊到她臉前，興奮地說：“我知道你沒有交往的對象，便留了個心眼，蔣巍也沒談朋友?！?/p>

她撲哧一聲，笑了。姚玲的樣子太好笑了，一雙眼珠瞪得溜圓，仿佛看到一顆鉆石在眼前。她搖搖頭。

“跟你說，換作別人，我才懶得關(guān)心，我知道你心性清純，配得上蔣巍?！?/p>

這話說的。聽吳娜的口氣，蔣巍是個不招人喜歡的人，玲姐卻說她配得上他。不就是個被降職的警察嗎？政治上有不好的印記，晉升很難。她笑著說：“我一個沒房沒錢的外地女子，難得配上他。”

“我不是那個意思。有人誤解了蔣巍。我們兩家樓上樓下住著，他爸媽很合我們兩口子脾性，他們是老九龍關(guān)員，一身正氣?！?/p>

九龍海關(guān)，在那個復雜的年代，如雷貫耳，好多港臺劇里都有那里的故事。蔣巍人的確不錯，長得也帥，為什么不招人喜歡呢？她問：“你知道他為什么從市局降職到這里？”

“哼?！币α嵴f，“世事復雜，這不能說明他能力有問題，也不能說明他人品有問題。你聽說過水至清則無魚嗎？”

“緝私局又出警了？”她問。

“緝私，哪天都有?！?/p>

盧嘉煜很擔心華海公司，關(guān)心華海的法定代表人陳燁。她給陳燁發(fā)了微信：“什么情況？”

陳燁沒回復。她又問吳娜。

“華海遇上麻煩了。”吳娜立即回復。再打陳燁手機，不接。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還有不安、自責。自責什么？她只是將情況如實寫在報告里，哪里對不住陳燁？左思右想，并沒有對不住他，卻仍很糾結(jié)。

陳燁沒回微信，電話一直打不通。

十一

夜很黑。

盧嘉煜站在窗前，感覺無比沮喪。她和陳燁，正互相吸引，她應該對他的事業(yè)有所幫助，可是，自己職責所在，必須實事求是。

晚風吹拂，帶來陣陣涼意。她走出宿舍，一個人慢慢走在斑駁的樹影下。

蔣巍發(fā)來信息：“你在哪里？”

“我在星空下，吹著宇宙送來的清涼。”她寫下這句子，啞然失笑。這不就是陳燁的語氣嗎？她和陳燁，只見過幾次，居然潛移默化地學到了他的風格。她再次撥打陳燁的手機，仍然關(guān)機。他真攤上事了？他的為人如他外表那樣俊朗、通透嗎？

“喝茶還是咖啡？”蔣巍又問。

“隨便，軋馬路也行。”她回復，發(fā)了一個笑臉。這一刻，她突然很想見他，就像見自己很親近的堂表兄弟。

“你在哪里？”

她隨手對著一個建筑物，拍了張照片。她在這座建筑周圍三十米的范圍內(nèi)走動。她想看他能不能找到自己。

手機又閃爍了一下，姚玲發(fā)來微信，是一條新聞，說是她老公所在的邊境檢查站和緝私分局的聯(lián)合行動。

她點開標題為“深挖走私團伙”的新聞鏈接，內(nèi)容是美國某公司旗下的粵海、華海公司，借“6·18”電商促銷節(jié)海關(guān)繁忙之機，在進口零關(guān)稅益智玩具中藏匿電路板，以新配件報關(guān)進口二手汽車配件。圖片上，正是陳燁送給她的挖機和鏟車，底部、座位那些空曠的部位，均藏匿著電路板。

盧嘉煜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像是被人狠狠地抽了幾記耳光。她蹲在地上，捂住臉，眼淚無聲地往外流。傷心了一會兒，她拿起手機，給吳娜撥打電話：“你知道粵海和華海的事情嗎？”

“我剛看了群里的報道。林豪不是那樣的人，他開的是物流公司，只要正常報關(guān)，他們就承運，哪管得了人家貨物的事情。可是他被抓了。”

“那陳燁肯定也被抓了。”她說。

“他是法人，得承擔責任?！眳悄日f，“還好，你們才認識不久。”

才認識不久。盧嘉煜想起認識陳燁的經(jīng)過，想到吳娜的熱心，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粗炜眨中α艘幌?。

“嗨，想上天當仙女嗎？看得那么入神?！币粋€聲音在身后響起。她沒回頭，繼續(xù)看天。

“粵海和華海，還有分局一些人，市局早已關(guān)注，我降職下來，也是局里的安排。”蔣巍說，“海關(guān)，很容易藏污納垢，總要有人擔當清掃者、排雷者?！?/p>

“林豪和陳燁，他們是犯罪分子嗎？”她沒有轉(zhuǎn)身，也沒有回頭，眼睛還是看著天上。

“華海公司行為存在，法人是否知情，是否主謀，是否犯罪，得等法院審理。華海、粵海，是美資企業(yè)的子公司，陳燁和林豪入股不多，卻當上了法人，很可能是被人利用，也許，許多事情他們并不知情?！笔Y巍笑了笑，說，“不過，據(jù)我調(diào)查所知，陳燁結(jié)識你，卻是故意為之，吳娜充當了線人。”

“為什么？我能為他們做什么嗎？”她立即扭臉，看著站在身邊的他，眼睛里有憤怒，好像被羞辱了。

“正解。陳燁是真心想認識你，不僅僅是為了辦事方便。海關(guān)，在世人眼中可是一個好地方，找個海關(guān)女朋友，多有面子。他對你，應該是真心，還制造了一出海邊偶遇的浪漫劇，難得。”蔣巍真誠地笑著，看不出一絲妒忌的成分。

責任編輯：吳怡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