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旁的青草

“你在看什么？”C045問C127。

“C045，你知道有一個叫作加加林的人嗎？”

“加加林？這聽起來不像人名。”

C127無奈地看著她道：“在大地被輻射與塵埃籠罩的子夜后，我們才以編號作為姓名的，以前的人有自己獨特的名字。”

C127繼續說：“我聽說，有一個叫加加林的人，第一個登上了太空。”

C045聽得一頭霧水。

“太空，在我們生活的這個搖籃之外。”

……

C045從睡夢中驚醒。

她坐在床上，一直發呆，直到清晨的鐘聲響起。C045翻身下床，看向桌面上的一張照片，上面有4個幼童，背景是一片擬造的白樺林，樹葉掛在枝頭，點綴出片片金色，看起來光芒萬丈——她出生于C區，子夜后的第四代，曾與這3個人一同長大。

“陳……文……博……”C045艱難地說出C127的名字，她已經有幾十年未見到他。但回憶并沒有持續很長時間，因為今天是重組太空探索計劃的第一步——白天鵝號火箭發射的日子。

C045叫來車，一路向研究所駛去。研究所由發射場和基地兩部分組成，據說，這個結構復雜的建筑想要表達“重塑人類對星辰的渴望”，但不知為何，每當看見它，C045心中便郁結一種矛盾。

進入發射控制臺，她安靜地等待，注視著儀器自動檢測冒出的一串串數據，記憶再次追了上來……

或許是從那些已成為廢墟的影院中，C127找到了一些舊電影。觀看了一個暑假后，C127對他們宣布了一件事，他要造一枚可以把人類送上太空的火箭，并希望大家能幫他收集一些零碎的材料……說來有些好笑，C045之所以今天能坐在這里，還是受到了他的影響。

“今天你來得很早啊。”S022在她身邊坐下，打斷了她的回憶。

“畢竟我為白天鵝號出過一些力。”C045微笑著說。

“如果你只是‘出過一些力’的話，那我們算什么？”S022調侃道，“你可是航天領域的先鋒呀。”

等待的時間漫長，S022從包中掏出一個小型錄音機，按下開關，熟悉的旋律響起，歌詞從C045的腦海中涌現出來：

“夢中聽不到發射場的轟鳴，也望不見悄愴幽邃的天空。

“看到的只有屋旁的青草啊，翠綠的、翠綠的青草！”

她想起自己的童年生活終章，一場疾病開始在C區流行，為了安全，父母帶著她離開C區，前往首都。離別之際，她與C127告別，說自己“一定回來”。可惜，她再也沒有回到C區。

不知何時開始，大廳里的人們不安地竊竊私語。院長面色凝重地來到她面前，告訴她白天鵝號無法發射的消息。

“不發射了？為什么？！”C045忍不住憤怒地質問，“就差一點我們就要成功了！我們馬上就要……”

她知道，在這片被輻射與塵埃籠罩的大地上，有太多人不認同重啟太空探索計劃，認為它對民生毫無助力。這些年來，他們的工作困難重重，無數次被暫停，而這不過是項目迎來的又一次裁撤，對嗎？

C045面色慘白地坐在椅子上，看向臥在軌道車上的白天鵝號火箭，在機器的嗡鳴聲中，她的希望再次熄滅了。

時隔多年，C045回到了C區。她驚訝于這里漫天的黃沙與狂風，呼嘯聲中，就連她乘坐的上百噸裝甲列車也在搖晃……她沒能找到以前的朋友們。

C045突然想起，她和玩伴們曾經有一個秘密基地，就在C城邊緣的一個舊工廠里。她憑著殘存的記憶驅車尋找4天后，注意到了一幅涂鴉——似乎是由幼童的手完成，經過時間的沖刷，在紅黃相間的噴漆間，依稀可以看出圖形。

“找到了！”伴隨著“嘎吱”聲與揚起的灰塵，大門緩緩被她推開。C045向內走去，隨后被廠房正中央那個高高的東西吸引住了——一枚火箭。

她驚訝地注視著它，或許是因為沒有噴漆，抑或是因為略顯粗糙的焊接形式，這枚火箭與白天鵝號散發的感覺迥然不同。它看起來像一個巨大的、拙劣的、橡皮泥捏成的玩具，但……

C045走向它，模擬天氣也有自己的“脾氣”，而今天恰巧是難得的好天氣，柔和的擬造陽光從廠房破舊的棚頂射入，形成道道光斑。火箭的上半段被日光鍍上了一層金，而下半段則隱匿在陰影之中。

C045走近火箭，發現為了增加發射成功的概率，它的設計采用了一種相對“粗暴”的方式，即增加結構強度。她爬上發射倉，驚訝地發現倉中居然有一套非常古老的、僅在歷史課本上見過的航天服。航天服的手套中安靜地躺著一張字條，C045抽出紙條，上面的字跡模糊不清，已然無法辨識了。

陽光照進舷窗，她沉默著，站在航天服前……

（責任編輯 / 牛一名 美術編輯 / 胡美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