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手22下

01

出發(fā)徒步之前，媽媽鄭重交代周笑然：“如果迷路了，記得拍手22下。”

“知道啦。”周笑然揚了揚手臂，露出佩戴好聲振手表的手腕。

隨后，她又仔細檢查了護目鏡、保暖頭盔、手套和厚靴子，才背上背包，謹慎地踏入南極大陸的冰天雪地。

周笑然的媽媽是一名研究員，每年都會有一段時間在南極的冰川小鎮(zhèn)工作。今年，她趁假期來到媽媽的研究院，順便游覽向往已久的南極大陸。

在不斷建設之下，如今的冰川小鎮(zhèn)已經(jīng)有了較為完備的基礎配套設施，每年定期開放一定數(shù)量的游覽名額。

周笑然在頭盔上安裝了攝像頭，她走走停停，將沿途的風光記錄下來。

1個小時后，她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迷路了。

南極大陸是地球上最寒冷的地區(qū)之一，普通的通信設備很容易被凍住，因此，大家會使用特殊的信號發(fā)射裝置——聲振手表。這種手表沒有按鈕，而是依靠聲波密碼來觸發(fā)各種功能，而回到居民基地的聲波密碼是拍手22下。

想到背包里食物充足，隨身的設備也還在正常工作，周笑然想繼續(xù)探索一會兒。于是，她沒有觸發(fā)返回功能，而是用測算功能尋找到一處合適的背風坡，搭了個簡易帳篷，鉆進去休息。

帳篷里十分溫暖，外頭的風聲也基本被隔絕，聽不真切了。周笑然將背包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倒在地面，翻出一些罐頭，決定先填飽肚子。

她一邊吃著午餐，一邊翻看媽媽放進她背包的《南極出行指南》。在翻到某一頁時，她的手指停了下來，這一頁介紹了幾類常見的南極動物“居民”。

這時，帳篷外響起了抓撓的聲音。她一驚：不會遇到什么可怕的動物了吧？

指南里寫道，根據(jù)當?shù)匾吧鷦游锓N群的棲息地和遷徙路線，這一帶的冰原被劃分成了野生動物區(qū)和徒步區(qū)。她所在的位置是徒步區(qū)，很少見到野生動物。

抓撓聲沒有停止。她鼓起勇氣，拉開帳篷門簾的一段拉鏈。

四目相對。

外頭立著一只小企鵝，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或許是換毛期的緣故，雪白的肚皮和黑色的頭頂上還沾著一團團灰色絨毛。不知是帳篷里的溫暖吸引了它，還是魚罐頭的香氣過于濃郁，它的頭止不住地往里探。

周笑然四處張望，發(fā)現(xiàn)周圍只有這一只小企鵝，她猶豫片刻，將拉鏈徹底拉開，放它進來。

小企鵝并不客氣，迫不及待地埋頭猛啄魚罐頭，吃到盡興時還仰起頭大口吞咽。

周笑然看著它痛痛快快享用美食的樣子，先是目瞪口呆，然后捧腹大笑。

魚罐頭很快被吃了個精光，連盒底都被小企鵝的喙鑿得凹凸不平。終于，它意識到這頓美餐結(jié)束了，抬起頭用烏溜溜的眼睛看向周笑然。

周笑然知道，不管多么可愛，在野外都要與動物們保持距離。她說：“魚吃光了，你該走了吧？”

但它還不走。

“我可要走了哦。”她開始收拾背包。

收起帳篷后，周笑然繼續(xù)尋找返回居民基地的路。她走，小企鵝也走；她停，小企鵝也跟著停。雖然它走路的姿勢看起來有些笨拙，時不時還會摔跤，但始終跟著她。

終于，周笑然走累了。她原地休息，想：還是找救援吧。

她深吸一口氣，看了眼聲振手表，開始一邊數(shù)數(shù)一邊拍手：“1、2、3、4……”

當她拍到第九下的時候，身邊突然響起了一陣快速的“啪啪”聲。周笑然低頭一看，小企鵝正揮動自己的鰭，模仿著她拍手的樣子，飛快地拍打。因為體形原因，它微微俯身，鰭尖也是勉強相觸，有時候還會拍打在肚皮上。

而它的拍打聲，把周笑然的節(jié)奏打亂了。

02

周笑然翻開《南極出行指南》，找到聲振手表的說明頁。

返回基地的密碼既不是十幾下，也不是無限多，而是精確到22下。因為它是專為人類設置，不會被企鵝、海豹等生物輕易觸發(fā)。畢竟想要讓一只企鵝準確地發(fā)出22下拍擊聲，可是十分不容易的。

此時此刻，周笑然卻感嘆，企鵝或許不會精準觸發(fā)密碼，但會干擾啊。難道設計的人沒有想過和企鵝同行的情況嗎？

一旦挪動腳步，小企鵝就會“啪嗒啪嗒”地貼上來，仿佛很害怕跟丟了。周笑然沒了辦法，無奈地問小企鵝：“你不去找你家人嗎？”

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小企鵝是不是和她一樣迷路了呢？它身上還有一層沒脫落的絨毛，顯然是一只幼崽，和族群走散的可能性很大。

風變大了，卷著冰渣撲面而來。

周笑然的衣服十分保暖，并沒有感覺到體溫下降，但小企鵝已經(jīng)開始發(fā)抖。她想起自己看過一部南極紀錄片，里面提到氣溫過低時，企鵝們會擠成一個圓圈，相互取暖，而落單的企鵝很容易被凍死。必須盡快幫助小企鵝找到同伴，否則它支撐不了多久。

“我想把你送回到你的家人身邊，可是我也迷路了。所以我要先讓車子來接我，再利用基地的力量去尋找你的族群。”周笑然放慢語速，格外認真地強調(diào)，“現(xiàn)在，為了呼叫車輛，我要開始拍手了，你別搗亂哦。”

小企鵝眨了眨眼，沒吭聲。然而當她開始拍手時，它再度快速地拍起了兩只小鰭。

周笑然沒有氣餒太久。她聽著小企鵝飛快的拍擊聲，有了一個新主意。

03

“既然你非要學我拍手，那我們就合作好了。”周笑然對小企鵝說，“我們交替拍手，一直拍到22下。”

這不是一項輕松的合作。小企鵝的拍鰭速度比較快，周笑然決定適應它的速度。一人引導，一鳥拍擊……磨合了好一陣，周笑然覺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我們要正式開始了。”她說，“如果成功了，我背包里的魚罐頭都是你的。”

小企鵝看起來不太明白。

當她的指令響起時，它卻還是十分順暢地拍擊起兩鰭……終于，周笑然完成了第22下拍擊，聲振手表精準接收到了指令，并向居民基地發(fā)出信號，接下來要做的就是等待。

為了讓小企鵝不被凍僵，周笑然重新搭起帳篷，并找話題和它聊天。她說：“我從媽媽那里聽說，你們依賴冰川生活。因為全球氣溫升高，冰層不斷融化，威脅到了你們的生存，人類就開始建立人造冰川小鎮(zhèn)。現(xiàn)在你們不用擔心了，冰川小鎮(zhèn)是不會融化的。”

“嘀嘀——”帳篷外傳來了喇叭聲。

周笑然探頭望去，看見茫茫冰原上出現(xiàn)了一個灰色的小點。小點不斷變大，她看清了，那是一輛全智能冰橇車。

“有車子來接我們了！”她高興地說。

等她收拾好帳篷，智能冰橇車也在她們面前停下。冰橇底座上有一個簡易車廂，可以容納四五人站立，這種設計確保車輛能在冰原上輕便地移動。

周笑然抱著小企鵝登上車廂。冰橇車剛行駛出去一段距離，她就聽見了一些奇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鳥類的鳴叫。與此同時，小企鵝焦躁不安地跺起腳來。

“停。”周笑然說，“先不回基地了，往聲音傳來的方向開。”

冰橇車傳出智能語音：“那個方向是野生動物區(qū)，可能存在大型野生動物。你確定要前往嗎？”

“確定。”周笑然說，“那邊可能有小企鵝的家人，我想去看看。”

04

全速行駛了大約20分鐘，冰橇車的速度慢了下來。這說明周圍的環(huán)境變得復雜，或許有野生動物出沒。

周笑然扶著車廂欄桿，向四周眺望。白茫茫的視野中出現(xiàn)一些灰色的身影，乍一看像一塊塊活動的巖石。冰橇車的智能語音說道：“前方檢測到象海豹。”

象海豹！周笑然不由得屏住呼吸，努力回憶南極出行指南里提到的動物居民，聽說它們的體形格外大。冰橇車又向前行駛了幾百米，她看清了一只只象海豹的模樣。雖然指南上說象海豹性格溫和，但它們很少見到人類，或許會因為驚恐而對冰橇車發(fā)起攻擊。

幸運的是，不遠處還有一群企鵝。它們搖擺著行走，時不時發(fā)出鳴叫。小企鵝無法控制激動的情緒，身體幾乎要躍出行駛的冰橇車，幸好被周笑然緊緊抱住。她一邊壯著膽子讓冰橇車從象海豹們身邊經(jīng)過，一邊安撫小企鵝。冰橇車平穩(wěn)停下，她抱著小企鵝下車，送它回到自己的同伴身邊。

為了不影響動物們的生活，周笑然想要盡快離開這片棲息地，來不及道別，她迅速回到了冰橇車上。車子很快自動啟動，并再次發(fā)出語音提示：“目的地：居民基地。”

身后傳來一陣“嘎嘎嘎”的鳴叫聲。周笑然回頭望去，在倒退的視野里，小企鵝正對著她的方向不斷拍鰭。

這是……小企鵝在對她告別？一路相處下來，它或許以為拍手這個行為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周笑然哭笑不得，又有暖流淌過胸口。

一個星期后，周笑然正在媽媽的研究院里整理徒步照片，聽到一名研究員在電腦前發(fā)出驚呼。

“怎么了？”其他同事立刻圍了過去。

“你們看，這一區(qū)域的帝企鵝群體行為很明顯。”

聽到和企鵝有關，周笑然忍不住問：“是什么樣的群體行為？”

電腦前的姐姐用足夠通俗的話回答她：“企鵝們像在進行拍手大賽。”

監(jiān)控里，一群正在休息的帝企鵝圍成圈，齊齊“拍手”。有的胖企鵝沒法在身前鼓掌，兩只鰭就在背后輕拍；有的企鵝則拍著自己的肚皮，發(fā)出“掌聲”。

媽媽看向陷入思考的女兒道：“我記得你徒步時遇到過一只小企鵝？”

周笑然點頭：“有一件事我要和你們說。”

在數(shù)道驚訝的目光中，她將自己和小企鵝的接觸描述了一遍。她并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會造成什么后果，十分忐忑。

媽媽說：“看來，手表的密碼要修改了。今后南極的企鵝也有可能精準地拍手22下。不過這是小問題，重要的是我們的工作有了新進展。”

“真的嗎？媽媽！”

媽媽點點頭，說：“冰川小鎮(zhèn)維護南極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同時，也為人類提供了研究極地生態(tài)的條件。這些年來，我們一直在尋找一座橋梁，讓人類能夠更好地理解動物、保護動物。”

一名研究員對周笑然道：“沒想到這座橋梁被你找到了！”

周笑然也受到鼓舞，今后，人類與南極生物間或許會有新的相處模式。等她下一次來到南極大陸，是不是能夠大大方方地走向企鵝們聚集的那片冰原，拍一拍手，向它們問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