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的運用

摘 要：調查核實權作為輔助民事檢察權開展的工具性權力，具有監督性、從屬性、保障性權能。實踐中，調查核實權的行使存在運用不均衡、啟動情形及程序不明確、所取得證據效力不高、缺乏強制力等問題，亟需細化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情形、方式及程序，健全權力行使保障機制，提高證據的證明效力，以及運用大數據賦能手段提高調查核實的效率。

關鍵詞：調查核實權 民事檢察 保障機制

2012年修正后的《民事訴訟法》，首次明確人民檢察院具有調查核實權，為辦理民事檢察監督案件中采取調查核實措施提供了法律依據。2021年最高檢修訂的《人民檢察院民事訴訟監督規則》（以下簡稱《民事訴訟監督規則》），新增關于向銀行業金融機構查詢、調取、復制相關材料的規定，并修改了行使調查核實權的審批規則，賦予承辦檢察官一定的決定權。2021年9月，河南省人民檢察院研究出臺《河南省檢察機關民事檢察調查核實辦法》，對啟動調查核實的事項來源、程序以及針對調查終結后不同情況下的處理方法進行了補充式規定，為指導河南省民事檢察調查核實工作開展提供更詳細的規范。本文通過對實踐中調查核實權的運用現狀進行探析，梳理出目前調查核實權存在的現實困境，進而提出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的優化路徑。

一、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的應用實踐

（一）運用現狀

為分析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實踐應用情況，筆者以所在工作單位H市檢察機關2021年以來辦理的429起民事檢察監督案件數據為樣本［1］，從各類民事檢察監督案件中統計分析出調查核實權的運用數據及類型，旨在發現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在實踐中的運用現狀及問題。

1.運用調查核實權案件數量占全部監督案件比重過半。從H市檢察機關2021年以來總體辦案數據來看，辦理生效裁判、執行活動、審判程序、虛假訴訟及支持起訴五類民事檢察監督案件共計429件，運用調查核實權共計236件，占辦理案件的比重為55.01%。其中，生效裁判監督案件中提請抗訴或提出抗訴共29件、提出再審檢察建議36件，運用調查核實權51件，占監督案件比重為78.46%；民事執行監督案件119件，運用調查核實權53件，占比44.54%；民事審判程序違法監督案件105件，運用調查核實權55件，占比52.38%；虛假訴訟監督案件9件，全部運用調查核實權；民事支持起訴案件131件，運用調查核實權68件，占比51.91%。

2.調查核實措施行使相對集中。在H市檢察機關2021年來辦理的案件中，調查核實權運用較為普遍。列入本次實證考察范圍內的調查核實案件共計236件，在《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3條規定的調查核實措施中，“查詢、調取、復制相關證據材料”和“詢問當事人或者案外人”這兩種措施是最主要的行使措施，分別為153件和73件，合計占據了全部調查核實案件的95.76%。而“咨詢專業人員、相關部門或者行業協會等對專門問題的意見”“委托鑒定、評估、審計”及“勘驗物證、現場”這三種調查核實措施運用次數較少，僅占4.24%。

3.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方式大多數是依職權啟動。在236件運用調查核實權案件中，檢察機關依職權啟動的為224件，占全部調查核實案件的94.92%，依當事人申請啟動僅為12件，占5.08%。

（二）啟動情形

《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2條以《民事訴訟法》第221條為根據，對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情形進行了細化規定。

1.民事判決、裁定、調解書可能存在法律規定需要監督的情形，僅通過閱卷及審查現有材料難以認定的。實踐中，檢察機關通常圍繞原判決、裁定認定事實的主要證據是否系偽造，當事人取得的新證據是否足以推翻原判決、裁定，原判決、裁定認定的基本事實是否缺乏證據證明、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影響原判決、裁定的關鍵證據是否人民法院應當依申請調取而未調取、應當依職權調查而未調查以及法官有無怠于履職行為導致當事人訴訟權利未能全面保障等方面啟動調查核實程序。

2.民事審判程序中審判人員可能存在違法行為的。審判人員作為司法工作者，熟悉法律內容，審判經驗豐富，其違法行為通常比較隱蔽。《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37條第1款第2項規定，審判程序中審判人員有貪污受賄，徇私舞弊，枉法裁判等違法行為的，人民檢察院應當依職權啟動監督程序。在涉及對審判人員的控告舉報中，只要當事人提供初步證據能夠證明審判人員可能存在違法行為情況下，檢察機關應當受理當事人的控告，并啟動調查核實程序，切實發揮檢察監督職能。

3.民事執行活動可能存在違法情形的。民事執行是保障勝訴人權益實現的重要司法程序，檢察機關對法院執行活動實行法律監督，對保障當事人的合法權益以及維護司法公信力具有重大意義?！睹袷略V訟監督規則》第106條規定了檢察機關對法院執行活動可進行監督的情形。檢察機關通常圍繞法院在執行異議、復議等審查活動方面的違法行為，法院在財產調查、信用懲戒等實施活動方面的違法行為，以及法院消極執行、拖延執行等方面，通過采取調查核實措施，查清執行活動違法點，監督并支持法院解決執行問題，促使法院依法規范執行工作。

4.其他需要調查核實的情形。鑒于檢察機關對民事訴訟活動實行全流程監督，增加此條款作為兜底條款，可對上述情形之外其他訴訟違法情形進行調查核實，進而開展監督。

二、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存在的現實困境

《民事訴訟監督規則》初步對啟動調查核實程序的情形進行了制度設計，對調查核實權的行使指明了方向。但結合司法實踐現狀，在現實運用中仍存在一定困境，具體問題包括：

（一）調查核實權運用不均衡

從運用現狀來看，一方面，調查核實權運用的案件類型不均衡。根據前述案件數據，調查核實權在生效裁判監督、虛假訴訟監督兩項監督中運用占比為78.46%、100%，比重較高，實現了精準監督、有效監督，大大提高生效裁判監督改變率。而執行監督、審判程序監督中運用調查核實權比重卻相較甚遠，尤其是執行監督僅為44.54%，不足一半，與當前推進執行領域深層次監督工作要求相背離。另一方面，調查核實權運用的措施不均衡。咨詢專業人員、委托鑒定及勘驗物證等三種措施運用不足5%，制約了調查核實權效能的全面充分發揮。

（二）調查核實權啟動程序不明確

關于檢察機關應依職權啟動還是依當事人申請啟動調查核實權，目前實踐中有不同的觀點。一種觀點認為檢察機關可以依照審查案件的需要，決定是否進行調查，怎樣調查，對誰調查［2］。另一種觀點則認為民事訴訟是解決私權糾紛，當事人在訴訟中享有很大的意思自治，檢察機關不應過多地使用調查核實權打破民事訴訟平衡［3］，應由當事人向檢察機關遞交書面調取證據申請。從H市檢察機關辦案數據看，依當事人申請啟動調查核實的僅占5.08%。由此觀之，是否啟動調查核實多數情況下并不取決于當事人的申請，更多在于檢察官對案件事實的把握?！睹袷略V訟監督規則》第68條規定“需要調查核實的，由承辦檢察官在職權范圍內決定，或者報檢察長決定”，但是對于檢察官和檢察長決定的范圍，司法解釋并沒有明確。

（三）調查核實權啟動情形仍有細化空間

《民事訴訟法》第221條規定調查核實啟動條件為因履行法律監督職責提出檢察建議或者抗訴的需要，《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2條規定以此為遵循，通過“列舉+兜底”模式，細化民事生效裁判監督中僅通過閱卷及審查現有材料難以認定、民事審判程序中審判人員違法及民事執行活動違法等可啟動調查核實的主要情形，最后以“其他”情形進行兜底。結合立法精神進行分析，如存在涉嫌虛假訴訟，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以及需要檢察機關跟進監督等情形的，鑒于此類情形與已納入上述規定的情形側重點有所不同，差異明顯，且屬于檢察機關應當依職權啟動監督程序的情形，也適宜在調查核實啟動情形中進行細化。

（四）調查核實權取得的證據效力不高

現行法律和司法解釋對檢察機關調取的證據可否成為法院判決的依據沒有明確規定。如在2022年查辦一起虛假訴訟監督案時，當事人一方及案外人均向檢察機關表示案外人是在當事人的教唆下在法庭上作虛假陳述隱瞞案件事實，導致法院作出錯誤判決，但是法院對檢察機關錄取的口供并未采納，僅依據公安機關在涉及當事人及案外人刑事案件中的訊問筆錄作出再審判決。又如2023年辦理一起冒名借款合同糾紛監督案時，法院對檢察機關取得的證據未予質證和評價，徑行作出判決。此情況說明在司法實踐中，檢察機關調查核實取得的證據效力極有可能得不到法院的充分認可。

（五）調查核實措施缺乏強制力

《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3條第1款規定了檢察機關可以采取的調查核實措施，同時在第2款規定不得采取限制人身自由和查封、扣押、凍結財產等強制性措施。實踐中，在詢問當事人或者案外人時，經常出現調查對象很難找到或者拒不配合的情形，為案件辦理帶來很大的難度。一些調查對象明確表示不配合或者之前配合卻拒絕在詢問筆錄上簽名，而承辦檢察官也不能采取任何強制措施，這種情形在支持起訴案件和虛假訴訟案件辦理過程中經常出現。

三、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的路徑優化

（一）細化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情形、方式及程序

《民事訴訟法》對檢察機關行使調查核實權進行了賦權，《民事訴訟監督規則》在“審查”一章單列“調查核實”一節，僅對其啟動情形和措施種類進行了簡單規定，《河南省檢察機關民事檢察調查核實辦法》屬于地方性規范，僅在河南省檢察機關適用。針對民事檢察工作實際，結合調查核實中存在的現實問題和困難，亟需最高檢出臺較為詳細的操作指南或者規范性文件，為下級檢察院行使調查核實權提供遵循。一是細化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情形。除《民事訴訟監督規則》第62條規定的情形外，建議增加涉嫌虛假訴訟，損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及需要檢察機關跟進監督的情形。二是細化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方式。應明確根據監督案件類型和侵害利益性質適用不同的啟動方式。如生效裁判結果監督的啟動一般依當事人申請為原則。只有在人民法院應當依申請或者依職權調取證據而未調取等法官怠于履職的行為導致當事人訴訟權利未能全面保障，案件涉嫌虛假訴訟，侵害國家利益、社會公共利益等情況，或者在審判、執行人員違法行為監督中，檢察機關可以自行啟動程序，根據案件具體情況，采取相應的調查核實措施。三是細化調查核實權的啟動流程?！睹袷略V訟監督規則》第68條規定比較籠統，《河南省檢察機關民事檢察調查核實辦法》對啟動程序進行了明確，建議予以采納：采取委托鑒定、評估、審計、勘驗，向銀行業金融機構查詢、調取、復制相關材料等調查核實措施的，可由檢察長決定，其他調查核實事項，由承辦檢察官決定。

（二）健全調查核實權的保障機制

《民事訴訟法》設置第10章節，專門規定法院對妨礙民事訴訟活動的當事人及其他訴訟參與人等主體可采取一定的強制措施，如訓誡、拘傳、罰款、拘留，及追究刑事責任等，有力樹立當事人對法律的敬畏感，維護法律的正確實施和司法機關的權威。然而針對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權有效實施所應賦予的強制措施，《民事訴訟法》及相關司法解釋卻未有涉及。建議進行如下完善：一是完善關于檢察機關調查核實權享有保障措施的相關規定，賦予其一定的柔性手段和剛性處罰權，如引入訓誡、警告等柔性手段和罰款、拘留等剛性措施相互搭配使用，破解調查核實權的取證難題，確保調查核實權真正行之有效。二是建立健全內外聯動工作機制。對內聯合刑事、公益訴訟、行政、職務犯罪偵查等內設部門形成調查工作合力。對外加強與法院、公安、司法局、人社局等單位的協作配合，通過定期交換信息、建立線索移交機制等方式方法，形成調查合力。

（三）依法合理確定調查核實取得證據的證明力

為確保監督的效果，提升證據的證明力，檢察機關應圍繞證據的“三性”依法行使調查核實權，全面收集證據。檢察機關通過行使調查核實權取得的證據，應盡量采取檢察聽證的方式，讓雙方當事人充分發表質證意見，提高證據的可信度。［4］尤其是依賴此證據擬向法院提出監督意見的，檢察聽證可以保證檢察機關在案件辦理中依法規范履職。對于抗訴后法院啟動再審的案件，檢察機關在出席法庭時對采取調查核實手段取得的證據應當出示并進行說明，后由法院組織當事人圍繞證據的“三性”發表質證意見，并結合檢察機關調取證據的“三性”及庭審質證情況，依法合理確定檢察機關調取證據的證明力。

（四）運用大數據賦能手段提高調查核實效率

目前民事檢察調查核實措施主要采取調閱案件卷宗、向相關部門調取涉案證據材料及詢問當事人等手段，因調查措施缺乏強制力和檢察人員調查能力的欠缺往往不能達到很好的效果。在數字時代下，大數據賦能法律監督，為民事檢察調查核實的實施提供了更為廣闊的思路。如H市檢察機關研發了涉車輛查封扣押民事執行類案監督模型，通過車管所關于車輛違章、年審、卡口等信息與法院終本執行案件臺賬進行數據碰撞，檢察人員發現車輛行駛軌跡，進而通過查勘現場，發現查封后卻未被扣押的被執行人的車輛。通過在轄區推廣使用該監督模型，監督了一批法院終結本次執行程序明顯不當的執行案件，大大提高了調查核實的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