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這個春夏,對于許多中國人來說都是艱難的一年。先是河南的干旱與廣東的洪水共同侵襲農業和城市生活,然后是洪水在福建、廣西、安徽、江西、貴州、湖南、四川、東北等不同省市造成了巨大傷亡和財產損 失。
對于大眾來說,今年這些地區所遭遇的無疑屬于極端天氣事件。但對于氣候專家來說,極端天氣指的是非正常、嚴重、季節性,或超出歷史平均數值的天氣,一般情況下發生的概率較小。兩者的區別在于,前者更多是從切身遭遇和感受出發,而后者則會根據氣候模型來分析,并通過長時段的統計學觀察和比對來作出判斷。因此,當氣候專家預警某地的極端天氣時,對當地居民來說可能并不顯性。

2023年3月,聯合國下屬組織政府間氣候變化專門委員會(IPCC)在第六次評估報告中指出,2011年至2020年的10年間全球地表平均溫度相比1850年至1900年的基線已經升高了1.1℃。
這個數字解釋了我們目前所遭受的部分極端天氣的原因——全球氣候變暖。而氣溫的持續上升會進一步加劇這些變化。例如,全球氣溫每上升0. 5℃,極端高溫、強降雨和區域干旱就會愈加頻發,程度也更加嚴重。這就是為什么IPCC會反復提醒,將升溫控制在1.5℃內,是目前迫切的全球目標。

全球氣溫升高會造成極端天氣發生頻率的增加。以熱浪為例——熱浪指的是天氣在某一段時間內持續保持異常高的氣溫(相對于該地區多年平均氣溫而言)——在較少人類活動影響的情況下,熱浪平均每10年才會出現一次。而在平均氣溫升高1.5℃、2℃和4℃時,高溫熱浪出現的頻率將可能分別增加4.1倍、5.6倍和9.4倍,其溫度也可能分別增加1.9℃、2.6℃和5.1℃。
人類行為已經成為全球氣候變化的主要原因之一。20世紀至今的能源使用、工業生產等,開啟了人類社會的經濟繁榮期,同時,也造成了人類社會對環境數倍于此前的影響。
不過,讓我們先來捋一捋:這種經濟繁榮是如何發生的?
環境史學家約翰·R.麥克尼爾給出了一個意料之外的答案:首先,是運氣。他認為,在18世紀,大部分足以抑制人口及人類生產力的疾病都已被消滅,這個現象純屬運氣。小冰河期(大約是1550年至1850年)的結束也是人類的運氣,它使得現代經濟大擴張成為可能。

其次,當然是人類的創造力。我們自19世紀中期以來持續發明出各種新技術,取得各種新形態能源并提升勞動生產力,同時,我們也設計出了新形態的社會與商業組織,促進了經濟活動的速 度。
這種繁榮形塑了20世紀人們對于自然的普遍看法:自然被看作是一種資源,取之不竭,而人類可以依靠技術的進步“戰勝”自然,比如全球對水資源的利用便是這方面最杰出的人類工程。與此同時,人們還產生了一種經濟會一直持續增長的信念。
它所開啟的氣候影響是緩慢而巨大的,但如果不是近在眼前,普通人就難以察覺。記者、氣候變化行動者娜奧米·克萊恩曾舉過一個生動的例子:1927年生產的一輛福特T型車所釋放的二氧化碳,如今依然與所有的人類活動所制造的碳排放一起影響著大氣溫度。
盡管如此,卻一直有不同的聲音出現。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陸續有新的國際合作與環保組織誕生。1962年,蕾切爾·卡森出版的《寂靜的春天》大范圍引發了人們對于環保的思考,環保主義在1960年代之后出現了一個高峰。1972年,非政府組織羅馬俱樂部發表了《增長的極限》報告,從系統的角度探討人口增長、人類活動日益增長的生態足跡及其對我們有限的地球的物理影響。
2000年,1995年諾貝爾獎得主、荷蘭大氣化學家保羅·克魯岑(Paul Crutzen)提出了“人類世”的概念,他認為人類活動對地球的影響足以確立一個新的地質時代。這個詞在21世紀變得越來越為學界討論和熟知,意味著人們開始重新思考人與自然之間并非對抗,而是共生的關系。
生態經濟學在21世紀初開始得到越來越多的認同,這類經濟學家普遍認為,需要向“更綠的”經濟增長方向轉變。比如經濟學家喬納森·M.哈里斯就提出,希望政府政策能將資源密集的消費、基建投資支出,與對環境沒有負作用的——如健康、教育、文化活動、資源保護等——產品區別開來。前者是增長有限的,但對于后者,經濟活動的增長還有很大的空間。
這些觀念的轉變帶來了積極的結果,比如2015年達成的《巴黎協定》,以及近年來各國加快能源產業轉型。2020年,中國提出在2030年前“碳達峰”,2060年前實現“碳中和”的目標。
但宏觀政策和產業改造的方向是長期規劃,它常常滯后于甚至忽視微觀社會中迫近的現實。在今年極端天氣事件頻發的情況下,更多的人意識到了氣候變化對切身生活意味著什么,同時也意識到,與自然共生的同時,還需加強適應這個新的、多變的氣候環境。
因此,如何在極端天氣大背景下,彌合長遠政策與當下人們生活中的環境適應性需求,成為本期封面專題的其中一個訴求。
以去年夏天經歷過暴雨的北京為例,城市預警系統已經作出變化,但在城市規劃、抗災方法和意識等層面上,還需要政策制定者投入更多的注意力;農業是與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最為相關、也直接受極端天氣影響的產業,因此,有必要看看種子公司和農場們在種植和抗洪抗旱技術上付出了哪些努力;保險業在擁抱極端天氣帶來的機會,但同時極端天氣頻率的增加也使得其賠付能力受到挑戰;這種頻率同樣讓中國的民間救援隊們感到疲憊,如何讓更多人具備專業防災救援意識成為當務之急;最后,氣候專家和農業技術專家向我們普及了極端天氣下可能潛存的危機及我們可以做好的準備。
把注意力和資金投入在產業轉型上固然重要,但讓政策的重點從災后重建轉向災前城市韌性和農業抗災體系建設、自然環境的修復以及公眾抗災意識的培養上,卻更為迫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