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棋裁判陳天惠：冷靜的服務者

“圍棋是一項沉靜思考的智力運動，而裁判是競技比賽中那個同樣冷靜的服務者。”這是國家級圍棋裁判陳天惠眼中，裁判在圍棋運動中扮演的角色。他已有20多年的圍棋裁判經歷，目前在上海市圍棋協會負責競賽事項。他以執裁多年的一線觀察發現，當今的圍棋裁判，面臨著更大的壓力和挑戰。

中國的服務型裁判

上世紀90年代，剛大學畢業不久的陳天惠就以圍棋愛好者的身份，開始在一些初級比賽中擔任實習裁判、輔助裁判。“當時我的圍棋老師告訴我，除了平時下棋、參加比賽，如果還能有一些執裁經歷，能夠幫助我更好地學習、提升技術。”在老師的建議下，他開啟了圍棋裁判的經歷。

陳天惠告訴《新民周刊》記者，初級圍棋裁判的門檻并不高，只要有一定的圍棋水平、了解圍棋規則，培訓合格后就可以開始執裁。最開始的圍棋裁判等級依次是三級、二級、一級。在他看來，從二級到一級是比較難的跨越，因為獲得一級裁判資格，需要執裁過一定數量的省級比賽并且有過擔任裁判長的經歷。而要再晉升到國家級乃至國際級裁判，就需要更豐富的執裁經驗積累以及通過相應難度的考核。

圍棋比賽的規則相對明確，裁判除了為每場對弈判定勝負之外，還需要完成哪些工作？陳天惠說，從總體而言，目前世界上三個圍棋大國中日韓的規則并未統一，因此不同國家的裁判工作風格也隨之有一些差異。

他介紹說，中國的圍棋裁判工作更多是服務型的。也就是說，當比賽中出現可能的爭議時，裁判一般不會主動介入，需要棋手提出后，裁判才進行處理；如果雙方棋手都未提出爭議，那么比賽將繼續進行下去，賽后任何一方也無法再提出意見而改變賽果。

有一次陳天惠參與執裁的全國大賽中，一場混雙比賽的實例能很好地說明這樣的特點。按照規則，同一支隊伍的男女棋手與對方的棋手是依次落子的；但下到局中，A隊疏忽，本方同一選手未按順序，連續落子。按常理來說，應該是A隊犯規受罰，但是在那個時刻，B隊并未意識到對方的問題，沒有找裁判提出，而是直接跟著下了棋，導致整個比賽的落子順序發生了錯亂。到這里，因為雙方都未提出異議，裁判也就讓比賽繼續進行。

然而，A隊隨后反應過來，向裁判提出B隊的落子順序錯誤，裁判受理了這個申訴，給了B隊相應的處罰。看上去似乎是A隊先出錯了，但只要B隊沒有向裁判提出而是跟著下了，也就等同于認可了這個錯誤的存在。A隊的“反訴”其實是符合規則和裁判原則的。

而在日韓的比賽中，裁判會更為主動。例如在2024年的一場韓國聯賽中，中國的一名參賽選手可能是由于時間緊張，沒有按規則先吃完棋子再做下一步操作，結果立即被裁判主動介入，直接判負。

盡管有這樣的差異，但無論采取怎樣的原則，裁判都要處理場上的爭議糾紛，進行記錄；如果遇到難以決斷的情況，及時匯報裁判長；如果裁判長依舊無法處理，則再提交比賽的仲裁組做出決斷。深入細致地了解規則、冷靜做出判斷、為比賽做好服務，這是對圍棋裁判的基本要求。

圍棋裁判的新挑戰

“當我剛開始當圍棋裁判時，這個領域的人是比較少的，每次比賽看到的都是那些老面孔。而且，那時的裁判普遍年齡偏大。”陳天惠回憶說。近十年來，學習圍棋的青少年人數猛增，裁判的數量也隨之水漲船高；裁判的年齡段，也從年滿18歲的最低要求開始，到三四十歲的“中青年”再到六七十歲的老年，各有分布。

另外，如今AI技術的輔助對圍棋執裁的幫助也是顯著的。陳天惠表示，以前圍棋比賽的勝負判定需要裁判人工數子；現在全國范圍內普遍采用拍照后讓AI數子的方式，速度顯著提升，并且還為每一場比賽的終局留下了檔案。以上海為例，每個月這里舉辦的各類圍棋比賽總共有幾萬盤棋需要判定勝負，科技的輔助大大減輕了裁判的負擔。準確率方面也不用擔心，只有在極少數特殊情況下，AI會出現誤判。陳天惠遇到過一個案例，是一顆白子上有污漬，被AI誤認為了黑子，并且影響了比賽結果的判定，最后采取了人工改判。這種錯誤產生的概率，可能只有十幾萬分之一。

中國的圍棋裁判工作更多是服務型的；而在日韓的比賽中，裁判會更為主動。但無論采取怎樣的原則，圍棋裁判都要深入細致地了解規則、冷靜做出判斷、為比賽做好服務。

作為高級別的資深裁判員，陳天惠近年來在圍棋比賽中更多的是擔任裁判長的工作，但他非常清楚當下的一線裁判面臨的最大挑戰是什么：在執裁青少年比賽中對爭議的處理。青少年比賽每次的參賽人數多、棋手年齡小，容易在比賽中產生糾紛；他們一盤棋的時間比較短，可能十多分鐘就結束了，一名裁判最多同時需要執裁十幾盤棋，壓力可想而知。

低級別的青少年比賽通常對比賽過程不設視頻記錄，一旦出現糾紛，很多時候雙方各執一詞，裁判需要對此做出準確的判斷。“為了求勝，棋手有時會做出違背事實的描述，這對于裁判而言是常見的狀況。但是有的棋手家長不理解，會主張‘我的孩子還小不懂事，是不會說謊的’。這時我們還是按照規則，耐心地向他們解釋。”陳天惠說。

低級別比賽增多、青少年棋手增多，圍棋裁判受到的現場挑戰也越來越多，執裁的難度增加。“實際上，無論是國際高水平的比賽還是青少年的入門級比賽，圍棋裁判主觀誤判的情況是極少的，只要了解我們工作的特點和風格就能明白這一點。”在他看來，隊伍越來越龐大的圍棋愛好者們不妨也嘗試走上裁判的崗位，親身經歷之后，將會更多地理解那位比賽中一直在你身邊的“冷靜的服務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