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導讀】蒙古帝國自1253年征服大理段氏政權之后,便一直不斷加強對云南地區的控制,一開始為軍事統治與派遣宗王出鎮相結合。元朝設立云南行省,強化了中央對云南地區的直接控制,使了云南地方政治制度內地化。在此基礎上,元朝中央又在云南設置監察機構,推行屯田、興學等一系列經濟文化措施,一改漢唐時期的羈縻政策,強化了云南地區與內地的聯系與往來。
戰國末年,楚國莊蹻平定滇池,云南始與中原產生聯系。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漢朝征服滇國,并設益州郡,云南地區正式劃入中央王朝版圖。兩漢時期,朝廷在云南之地派遣郡守、縣令、長吏駐守,同時任命部族君長為王侯邑長,實行土流相結合的統治方式。但總體說來,漢代對云南地區的統治以羈縻為主,實際控制力較弱。兩漢之后,云南逐漸脫離中央政府的直接控制,并于唐宋時期建立了南詔、大理等政權。1253年,蒙古征服大理之后,云南重新歸于中央王朝的統治之下。如何重建云南地區的統治秩序,確保穩定,成為元帝國邊疆政策中的重要議題。
一、兩漢以來對云南的羈縻統治
漢武帝元封二年(公元前109年),漢軍出兵征討滇國,滇王出降,漢朝遂在原滇國范圍內設益州郡。東漢明帝永平十年(67年),漢朝增設益州西部屬國,進一步擴展了對西南地區的統治。以管理不韋(今云南施甸)、嶲唐(今云南保山)等地的哀牢族以及云南(今云南祥云)、楪榆(今云南大理)、比蘇(今云南云龍、蘭坪)、邪龍(今云南漾濞)等地的昆明古代民族。至永平十二年(69年),合益州西部屬國諸縣為永昌郡,封哀牢的土著酋長為哀牢王,于太守之下繼續統領其部族。
兩漢在西南夷地區的主要統治形式是建置郡縣及屬國。新設郡縣的地域范圍與原來部族的分布區域基本一致,屬國則是專為安置夷民內屬而設,其所在的區域自然成為典型的非漢族聚居之地。綜合來看,兩漢時期中央政府對云南地區的直接控制程度不高,雖設有郡縣屬國等政區,但具體事務仍主要由部族君長自決。
東漢至三國時期,今云南之地屬益州南中地區,蜀漢政權曾設庲降都督以統轄。西晉泰始七年,分益州之建寧、興古、云南以及交州之永昌等南中四郡設為寧州。整個魏晉南北朝時期,寧州長期為爨氏等漢族移民的勢力范圍,游離于中央政府的統轄之外。隋統一之后,設南寧州總管府,爨氏一度主動歸附隋朝,爨震、爨玩相繼被任命為昆州刺史,但爨氏不久又率眾反叛。開皇十七年(597年)二月,隋文帝派大將史萬歲為行軍總管,率軍南征南寧州。隋軍此次南征雖未在當地建立起全面行政管理區劃,但對云南地區各少數民族影響很大,對唐代在這些地區推行羈縻政區起到了一定促進作用。
二、云南行省設立的歷史背景
(一)蒙古帝國對云南的征服及早期軍事統治
元朝在云南地區治理的一個重大成就,便是建立云南行省。唐中期至南宋,云南之地歸屬南詔及大理國,并不在中原王朝的管轄之下,直至元憲宗蒙哥三年(1253年),忽必烈率軍攻滅大理國段氏政權,云南地區重歸中央管理。學界認為,忽必烈1252年遠征大理時實施了“繞道奇襲”戰略,通過非直接路徑,迂回包圍南宋,實現南北夾擊,從而有效削弱南宋的防線,借道藏邊川西,滅大理,迂回至西南,自廣西攻宋。宋人對此有清晰的認識:“臣十年前聞敵有斡腹之謀,欲借路云南,圖我南鄙,當時說者皆以為迂。”也就是說,蒙古滅大理,是其滅宋計劃中的一步。
既然如此,蒙古對原大理國地區的治理,就與對金朝故地的處理措施不同。最大的區別就是,大理等地更類似于軍管,或者說是蒙古暫時駐軍之地。蒙古滅大理后設十九萬戶府。大理國原本的地方行政區劃是八府四郡三十七部,而在入蒙古之后,演變為了“萬戶府”這種軍管性質的單位。這種軍管持續長達十五年,至元七年(1270年),才開始改為民政意義上的“路”,直到“至元十三年正月丁亥,云南行省賽典赤以改定云南諸路名號來上”。也就是說,云南地區由萬戶府這樣的軍管單位徹底改設為行政意義上的“路”,前后共經歷了長達21年之久。
在新拓疆土上采取萬戶府編制,實行軍管制度,并非蒙古帝國在大理地區的首創。1247年,鎮守西夏故地的闊端王子,作為蒙古汗廷代表,與吐蕃地方代表在涼州進行會談。吐蕃諸部歸附蒙古帝國,蒙古在青藏高原上設置了十三個萬戶府,以這種軍事化單位對吐蕃進行管轄,包括戶籍管理、賦稅征派等。
大理在1270年之前,與吐蕃地區一樣,屬于萬戶府軍管地區,各萬戶府下設千戶,而大理地區最高的統治者,則是平定這一地區的名將兀良合臺。
(二)云南地區的政治危機
蒙古帝國統治新附地區大多采用設置行政區劃與派遣宗室藩王出鎮相結合的手段。至元元年(1264年),時任蒙古汗王的忽必烈置元帥府于大理,命昔撒昔總制鬼國、大理兩路,亦沿襲了這種軍管制度。
至元四年(1267年)八月,忽必烈封自己的兒子忽哥赤為云南王,賜駝紐鋈金銀印,同年九月,蒙古國置大理等處行六部,遣云南王忽哥赤出鎮云南,“奉詔撫諭大理、鄯闡、察罕章、示禿哥兒、金齒等處吏民,編戶籍,俾出賦役,置達魯花赤統治之”。然而這位云南王卻在不久之后的至元七年(1270年),被先前設的云南三十七部都元帥府的都元帥寶合丁毒死。可見,穩定云南局勢,全面設置行省、郡縣以進行內地化建設,對元中央政府而言是一項相當艱難的工作。
三、云南地區的行政變革
(一)設立云南行省
由于忽哥赤之死,以及云南當地日益嚴重的政治問題,忽必烈開始加強對此地的管控。至元十一年(1274年),已經稱帝的忽必烈派遣宗室南平王禿魯出鎮云南,與此同時,另一位著名人物賽典赤·贍思丁,亦隨行入駐云南。賽典赤·贍思丁扭轉了云南江河日下的政治局面。他于當年被拜為云南省平章政事,在云南動蕩不安的局勢中,著手政區改革。
賽典赤于至元十二年(1275年)提出由宣慰司兼行元帥府之事,并統一受行省節制,其后又上奏改云南各地千戶、萬戶為令長,這些措施均得到朝廷的批準。云南行省的建立,進一步強化了對云南地區的管轄。“至元十二年,(賽典赤贍思丁)奏:‘云南諸夷未附者尚多,今擬宣慰司兼行元帥府事,并聽行省節制。’又奏:‘哈剌章、云南壤地均也,而州縣皆以萬戶、千戶主之,宜改置令長。’并從之。”將原有的軍事權下移至云南下屬各宣慰司,將原有的萬戶府軍管體制,改為路府州縣。雙管齊下之后,云南大理地區自隋朝以來六百年的獨立行政終結。
關于當時政區建制的具體過程,《元史·地理志》稱:“憲宗五年(1255年),立萬戶府十有九……至元七年(1270年),改為路。(小注:八年,分大理國三十七部為南、北、中三路,路設達魯花赤并總管)十三年,立云南行中書省,初置郡縣。”關于云南設置郡縣的時間,《地理志》的記錄更為可靠,且記載中所說的從設置萬戶府,到改置路,再到置郡縣,真實反映了元朝初年云南政區改制的曲折歷程。
云南行省官府構建之縝密,不僅超越前朝,更在元朝南方行省中獨樹一幟。該省下轄37路、2府、3屬府、54屬州及47屬縣,尚有眾多甸寨軍民府未計其內,展現了元朝對云南地區行政管理的細致與全面。此外,元朝在云南的行政區劃上進行了重大調整與拓展。設立云南行省,將該地區正式納入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轄之下,這一變革徹底改變了云南長期以來的行政格局。同時,元朝還設立了多個宣慰司,如曲靖、烏撒烏蒙、羅羅斯、大理金齒、臨安廣西元江、八百、銀沙羅甸、蒙慶、邦牙以及威楚開南等,這些宣慰司遍布云南及其周邊地區,進一步強化了中央政府的治理。下轄的麗江路宣撫司與廣南西路宣撫司,也進一步鞏固了元朝在云南的統治。云南行省的管轄范圍廣泛,不僅涵蓋了今云南省和貴州省西部、四川省西南部,還擴展至緬甸北部、越南西南部、老撾和泰國的北部,其廣闊的統治區域彰顯了元朝在云南地區的強大影響力,遠超之前歷代王朝和地方政權所置的政區。
(二)云南行省的相關改革
首先是云南政治中心遷移。元朝將云南地區的行政軍事中心自大理移至中慶。賽典赤·贍思丁于至元十一年(1274年)七月抵大理,不久之后便遷云南行省于中慶,而大理的主政官,由故大理國皇帝段興智的弟弟信苴日充任。
蒙古滅大理之后,雖然有兀良合臺等蒙古將領鎮守云南,但是作為云南當地的最大勢力,大理段氏仍保持著相當強大的影響力。盤根錯節的本土勢力關系,導致權力爭斗白熱化。形成云南元帥府、出鎮宗王、大理段氏,與新設的云南行省共存的局面,在這種混亂場面下,根本施展不開舉措。有鑒于此,賽典赤將云南省治遷至中慶,而早在至元七年(1270年)便已設置的大理路總管府,則以大理段氏出任總管。
其二是云南行省的機構建設。云南行中書省建立之后,接踵而至的是一系列正規化、內地化的行政補充。至元二十年(1283年)三月,設立云南按察司,云南行省的監察機構出現,至元二十七年(1290年)五月己巳,立云南行御史臺,兩年后廢云南行臺,改置云南肅政廉訪司,而在至元三十年(1293年)至大德二年(1298年)之間又一度復置云南行臺。云南行臺使得云南行省的性質變得跟中原一樣,云南地區不再與高麗地區的征東行省一樣僅存名義,而是成了中央政府實際管轄的實土。
元朝治理云南,是對邊疆治理策略的一次重大革新。其貢獻不僅在于結束分裂割據、實現政治統一,更對云南乃至整個西南地區的政治、經濟和文化產生了深遠影響。
元朝在云南設立行省,正式將其納入中央直接管轄,為云南的統一與發展奠定了堅實的政治基礎。在此之前,云南雖多次歸屬中央王朝,但往往作為邊疆地區,治理權多分散于各地土司手中,中央的控制力較弱。元朝設立行省,加強了對云南的行政管轄,使云南與中原地區的聯系更加緊密,加強了國家統一和中央集權。元朝在云南構建驛道網絡,加強了內部交通聯系,也推動了云南與鄰省、外邦的聯系。中慶至大都的驛道,不僅顯著推動了沿線地區的經濟開發,更成為云南與中央政府溝通的橋梁。這些驛道加強了云南的經濟實力,也為文化繁榮提供了條件。
在元朝的治理下,云南的經濟快速發展。設立屯田管理機構,促進了農業生產發展;建立儒學提舉司和學校,培養了大批人才,推動了文化繁榮;設立榷稅官,加強了稅收管理,為國家財政提供了有力支持。這些措施,使云南在經濟、文化方面取得了長足進步。此外,元朝在云南推行土官制度,也是治理策略的一大創舉。土官制度是在承認地方土司原有權力基礎上,通過中央政府的冊封和任命,使其納入國家行政體系的制度。這既尊重了地方土司的利益,也加強了中央政府對地方的控制力,實現了中央與地方的有效合作。這一制度在云南成功推行,為明清兩代在邊疆地區的治理提供了有益借鑒。
元朝治理云南的貢獻與影響,不僅體現在政治、經濟和文化等方面,更在于對后世邊疆治理策略的深遠影響。元朝通過設立行省、建設驛道、推行土官制度等措施,成功實現了對云南的有效治理,為后世的邊疆治理提供了寶貴經驗。元朝在云南的治理也促進了民族融合和文化交流,為中華民族多元一體格局的形成奠定了基礎。
元朝為云南等南部邊疆帶來了前所未有的發展機遇。元朝在統治策略上明顯區別于前朝,將重心南移,特別聚焦于云南開發。明清兩朝,云南等南部邊疆地區更是成為國家資源的重要來源,對其的深入開發與全面經營進一步鞏固了這一地位。忽必烈及其所開創的元朝,對云南的再次統一和繁榮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不僅推動了當地歷史的進程,更為后世留下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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