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學生的美育實踐

本文分析了北京協和醫學院學生主演詩劇《齊德拉》的背景意義、內涵意義與教育意義，深入闡述了此劇目作為大學生美育實踐的創新之處，認為它是北京協和醫學院承啟校園文化、厚植協和精神、全面培養學生的成功實踐。

1 恰百年回聲：1924年與2024年泰戈爾詩劇《齊德拉》的背景意義

1924年4月12日，亞洲第一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印度文學家、戲劇家、哲學家泰戈爾首次來華訪學。訪學期間，“新月社”成員徐志摩受恩師梁啟超委托操辦接洽講座事宜。1924年5月8日，在泰戈爾64歲壽辰之際，林徽因、徐志摩等“新月社”成員在北京東單三條協和禮堂演出泰戈爾抒情詩劇《齊德拉》。演出結束后，泰戈爾走上舞臺激動地擁抱林徽因，并向所有的演職人員逐一致謝。協和，也因這一文化雅事而在中國戲劇史、文化史上留下了一段佳話。時隔100年，2024年5月8日晚，由北京協和醫學院、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共同創排的泰戈爾抒情詩劇《齊德拉》在同樣的協和醫學院壹號禮堂上演。時空重疊的剎那，是致敬，是傳承，亦是思想和思想的碰撞，靈魂與靈魂的交流。來自國內醫學衛生健康及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文化藝術領域的重要嘉賓、長期關注支持我國醫學教育發展的各界人士、首都各大高校的師生代表等300人齊聚一堂，共同見證了這場致敬文化先賢、重現百年榮光的藝術盛宴。

1924年“新月社”版《齊德拉》由中國近代教育家、早期話劇活動家張彭春導演，外交家張歆海飾王子阿順那，建筑學家、作家林徽因飾公主齊德拉，現代詩人、作家徐志摩飾愛神瑪達那，政治家、外交家林長民飾春神伐森塔，軍事教育家蔣百里和劇作家、物理學家丁西林飾演村民，林徽因表姐王孟瑜、作家袁昌英飾演村女，建筑學家梁思成負責舞臺布景設計。演出由胡適主持，梁啟超致辭并為泰戈爾授中國名“竺震旦”。泰戈爾、梁啟超、胡適、魯迅、錢玄同、林語堂等觀看演出。

2024年致敬版《齊德拉》由北京協和醫學院、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共同創排，藝術總監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院長馮遠征，導演為北京協和醫學院學生處干部、“上弦月”話劇社指導教師劉牧涵和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青年演員朱少鵬，北京協和醫學院2022級醫學試點班學生王君、王悠飾公主齊德拉，2023級基礎所研究生劉肇一飾王子阿順那，2022級醫學試點班學生劉淵飾愛神瑪達那，2023級醫學試點班學生姚子棋飾春神伐森塔，2019級醫學八年制學生陳睿、2022級醫學試點班學生陸凝、2023級中日醫院研究生張延超飾村民，2022級協和醫院研究生馮雨瑤、2023級信息所研究生李穎茵、2023級動研所研究生李新月、2023級群公學院研究生沈木子飾村女。

2024年5月8日詩劇《齊德拉》的演出，不僅是對百年前文化盛宴的重現和致敬，更是一場跨越時空的對話，是當下的我們同百年前先賢大家的靈魂溝通與精神交融，內涵深刻，意義深遠。

2 靈魂、軀殼與女性覺醒：泰戈爾詩劇《齊德拉》的內涵表達

《齊德拉》是泰戈爾根據印度史詩《摩訶婆羅多》改編的詩劇，講述了這樣的故事：齊德拉是馬尼浦王室的唯一公主，自小被當男兒培養，雖無美貌，但英勇無敵。一天，齊德拉偶遇俱盧王室的王子阿順那并向他表白，無奈被拒。痛苦不已的齊德拉向神靈祈禱，換得一年美貌的恩賜。她隱瞞了自己的身份，以美貌贏得了阿順那的愛情。一年時間飛逝，阿順那聽聞齊德拉公主保家護國的英勇壯舉，流露出對齊德拉公主的仰慕之情，對徒有“美貌”的妻子心生厭倦。在國難當頭的時刻，齊德拉恢復真我，救國救民。當齊德拉以真我形象再次出現在阿順那面前，阿順那感慨萬千，二人終于擁有圓滿真愛。

詩劇《齊德拉》告訴了我們什么才是真正的愛情，它不是魔法和恩賜，無關皮囊與軀殼，而是兩顆心彼此貼近時最真實的搏動與回響。它存在于兩個人類個體，關乎真心。

“新月社”版詩劇《齊德拉》由林徽因一人飾演“變美”前后的齊德拉，而在2024年致敬版《齊德拉》中，為了更清晰直觀地表現女主人公齊德拉的“真我”與“幻象”，導演在齊德拉向神靈祈求美貌的段落中設置了一個具有古典韻味的“變身儀式”，選用兩位女演員穿著不同的服飾，在音樂的烘托下緩緩走向對方，緩緩伸出手掌，緩緩相觸、相望、相繞，完成靈魂與軀殼的轉變。之后的段落中，“美貌”的齊德拉獲得了王子阿順那的愛情，但她的靈魂卻因偽裝和欺騙備受煎熬。扮演“真我”和“幻象”的兩位女演員通過截然不同的表演狀態，使觀眾能夠清楚地理解劇情，也更加直觀地體會女主人公的心理活動，齊德拉這一角色的人物形象由此變得更加立體豐滿。齊德拉的“真我”和“幻象”彼此獨立又反復糾纏，就像人們在真實與虛妄中往返沉淪。

人性的貪婪與不滿足被泰戈爾在《齊德拉》中表現得淋漓盡致，齊德拉如此，阿順那亦如此。齊德拉向神靈求得的美貌期限只有一年，而一年未滿，阿順那便厭倦了。他的內心被無數欲望的嘈雜聲音擾亂，他不知道自己擁有什么、又渴望著什么。當齊德拉公主英勇善戰的佳話傳到阿順那耳中的時候，就像一顆小小的火苗，在一瞬間點燃了阿順那心底的熊熊火焰。他的野心藏不住了，便直面欲望；她的偽裝到期限了，便直面真我。最后齊德拉的“幻象”退去、“真我”走出，阿順那也袒露出最真實的自我，兩個靈魂得以真誠溝通。阿順那與齊德拉，肩并著肩、手挽著手，一起緩緩走向天邊，擁抱最美的霓虹與星光。

100年前，“新月社”之所以選擇《齊德拉》作為演出劇目是因為《齊德拉》有別于東方美學“才子配佳人”“美人配英雄”和“大團圓式”傳統敘事中的女性形象塑造，構建了一個獨立自主、直面真我的女性形象，借此從審美觀念和社會啟蒙上，提出改風易俗、精神解放、個性自由的倡導和主張。20世紀二三十年代的中國正處于歷史的巨變期，新文化運動所倡導的“民主”“科學”和“個性思想解放”迅速傳播，并顯現出磅礴的生命力，成為歷史潮流。《齊德拉》中體現的精神內涵正是當時中國社會現實所需要的。

2024年致敬版《齊德拉》的導演面對原始的劇作文本，決定著重體現其中女性覺醒的內容，增加了相關表演段落，也是符合當下的時代主題的改編。在詩劇尾聲，齊德拉恢復“真我”勇敢邁向阿順那時，她說道：“我就是齊德拉，國王的女兒。也許你會記得那一天在濕婆廟里，有一個女人到你跟前來，她身上戴滿了金飾。這個沒羞的女人來向你求愛，仿佛她是一個男人。你拒絕了她，你做得對。我的英雄，我就是那個女人。后來幸蒙神恩，我得到了一年的人間最光艷的身形，但欺騙的內疚傷痛了我的英勇的心。我決不是那個女人。”齊德拉“幻象”說道：“我是齊德拉。不是受人禮拜的女神，也不是一個平凡的憐憫的對象，像一只飛蛾可以讓人隨便地拂在一邊。如果你允許我在危險和勇敢的道路上常常在你身邊，如果你允許我分擔你生命中巨大的責任，那時你將認識我的‘真我’。”同時，愛神瑪達那、春神伐森塔和4名村女先后說道：“我是齊德拉，我不像我拿來祭獻的花朵那樣完美。”“我是齊德拉，我有許許多多的瑕疵。”“我是齊德拉，我是這世間路上的一個旅客。”“我是齊德拉，我的衣服垢污，我的雙腳被荊棘刺傷流血。”“我到哪里去得到花朵般的美麗，一瞬間生命的無瑕的美妙呢？”“我驕傲地給你帶來的獻禮，是一顆女人的心。”“在這里面，一切苦樂都聚在一起——一個塵世的女兒的希望、恐懼與羞慚。”“在這里面，愛情掙扎著奔向不朽的生命。”“這顆心雖然不完美，但卻高潔莊嚴。”“如果花的祭獻已經結束，我的愛人，接受她作你將來的伴侶吧！”“我就是齊德拉。你將認識，我的真我。”劇中所有女性角色組成了真實、覺醒、獨立、自由的女性群像，在詩劇《齊德拉》中，男人不是女人拼命取悅的對象，女人也不是男人和英雄的附屬品，女人本身就可以成為英雄，女人本身就可以成為自己。這也正是當下中國女性應該擁有的思想。

3 醫學生的美育實踐：泰戈爾抒情詩劇《齊德拉》與協和精神

北京協和醫學院始終倡導學生關注一切自然科學與技術、社會科學與方法、人文學科與文化，以多學科的視角和眼光融通于照護人類健康這一終極目標。協和學子的思想應是多元、立體、深邃的，應當站在各個學科的基礎上，基于人類一切先進文化，追求生理健康、心理健康、社會健康、環境健康的和諧統一。因此，北京協和醫學院一直注重并強調“尊科學濟人道，寓高貴于樸實，以天下為己任，助眾生求福祉”的精神，這是一種既“俯身救患者”又“舉首助眾生”的“上醫”“大醫”思想。這些認知和氣魄，成為在紀念泰戈爾訪華百年之際，重排詩劇《齊德拉》的起因。

紀念泰戈爾訪華百年并重排詩劇《齊德拉》，既是以文化的重溫來實現醫德教育的契機，也是北京協和醫學院通過藝術活動的形式傳播“上醫”“大醫”思想的美育實踐。

戲劇藝術是生活的虛擬，虛構和真實本就是一體兩面的。泰戈爾的抒情詩劇《齊德拉》雖然是一部神話戲劇，但是卻具有超越時代、超越劇作本體的精神價值。詩劇中女主人公齊德拉這一人物形象設計，原本就符合從古至今人類對于“美”“善”的普遍愿望和追求，如今致敬版詩劇《齊德拉》又為其注入了“獨立、自由、覺醒”的色彩，使得齊德拉的人物形象更加閃耀。康德哲學思想中提到的“善良意志”，在一定程度上揭示了博愛的產生基礎。中國傳統文化把醫學中的人文精神概括為醫者仁術、醫者仁心。“仁”和“博愛”本身，中外各表、異述同心。

至今，在中國醫學界仍有一句名言廣為流傳，即“協和是病人和死神之間隔著的最后一道門”。回溯歷史，北京協和醫學院培養了諸多德高望重、技藝超群的名醫大家。如抗戰中投筆從戎、最終創立中國軍醫教育體系的林可勝，被譽為“萬嬰之母”的林巧稚，把現代醫學成果帶到鄉間地頭、建立農村公共衛生體系的陳志潛……正是一代代協和人的傳承弘揚，使得協和人文精神永垂不朽。協和人文精神建設孕化出來的“悲憫，專注，自省”到今天依然是當代協和精神導向的風向標。

4 結語

新的時代，人文精神和科學精神正在發生著更多的融合與聯系。北京協和醫學院作為中國厚德載物、濟世于人的最高醫學殿堂，通過排演泰戈爾抒情詩劇《齊德拉》，寓德育于美育、將醫學與藝術完美結合，具有十分深遠的實踐意義。北京協和醫學院始終致力于培養德厚、才盛、志遠，情理兼修、胸懷天下的醫學高端人才，北京協和醫學院在未來的藝術與美育實踐中，定會在對學生人文精神和科學精神的雙向培育上，取得更大的成就。

百年回聲，歷久彌新。盛世光彩，今又重煥。重排泰戈爾抒情詩劇《齊德拉》所表現出來的醫學與藝術交織散發的奪目光芒穿越歷史與光陰，啟發著我們不斷追求科學之真、人文之善、藝術之美，為璀璨悠久的協和文化注入新的內涵與活力。

作者簡介：劉牧涵（1995—），女，北京人，碩士研究生，助理研究員，就職于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

通訊作者：朱少鵬（1986—），男，北京人，本科，國家二級演員，就職于北京人民藝術劇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