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年來,貨幣政策工具在發揮總量調節功能的同時,也有力地支持了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2013年起,為加強對“三農”、小微等重點領域及薄弱環節的金融信貸支持,中國人民銀行創設了常備借貸便利、抵押補充貸款、定向降準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向實體經濟精準釋放流動性,以期達到優化調節經濟結構的政策目的。本文從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與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間的關系出發,嘗試對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效果進行評價,認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且在不良貸款率較低、地區 GDP增長率較高的金融機構中具有更強的政策傳導效應,更能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增量擴面。在此基礎上,提出應從加強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力度,完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設計,加強貨幣、財政、產業政策協調配合三個方面改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傳導效能。
關鍵詞: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科技創新型企業;政策傳導
中圖分類號:F820.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2265(2024)07-0048-08
DOI:10.19647/j.cnki.37-1462/f.2024.07.005
一、引言
當前,科技創新在我國現代化建設全局中占據越來越重要的地位。黨的二十大報告提出要“加快構建新發展格局,著力推動高質量發展”“建設現代化產業體系”,2022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也明確提出“推動‘科技—產業—金融’良性循環”。而科技創新型企業具有的輕資產、高成長、高風險特征,導致其經營中時常面臨融資困難,因此,提高科技創新能力,推動經濟高質量發展,離不開金融支持。其中,貨幣政策工具是重要的支持手段。近年來,貨幣政策工具在發揮總量調節功能的同時,有力地支持了經濟結構調整和轉型升級。2013年起,為加強對“三農”、小微等重點領域及薄弱環節的金融信貸支持,中國人民銀行創設了常備借貸便利、抵押補充貸款、定向降準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向實體經濟精準釋放流動性,以期達到優化調節經濟結構的政策目的。2023年,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提出“穩健的貨幣政策要靈活適度、精準有效”,不同于2022年的“精準有力”,“靈活適度、精準有效”更加強調了貨幣政策的結構性發力,發揮好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牽引帶動作用,引導金融機構對小微企業、科技創新、綠色發展等領域的支持落地見效。
隨著結構性工具在貨幣政策框架中扮演著越來越重要的角色,如何創新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優化貨幣政策功能體系,更好發揮貨幣政策的功能值得探討。通過梳理相關文獻發現,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起到緩解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難題的作用,其中的傳導路徑、作用效果及后續改進等系列問題值得深入研究。本文通過調研濟南市51家金融機構,從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與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間的關系出發,嘗試對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效果進行評價,并在此基礎上提出改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傳導效能的建議,為更好發揮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作用,促進科技創新領域融資增量擴面提供參考。
二、文獻綜述
對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目前尚無確切、統一的解釋,在綜合參考馬賤陽(2011)[1]、巴曙松等(2018)[2]、張曉慧(2020)[3]、霍成義和耿欣(2023)[4]等文獻觀點,以及中國人民銀行相關政策實踐的基礎上,本文將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定義為中國人民銀行引導金融機構信貸投向,發揮精準滴灌、杠桿撬動作用的工具,通過提供再貸款或資金激勵,支持金融機構加大對特定領域、行業的信貸投放,緩解企業融資壓力,降低企業融資成本。由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具有較強的中國特色和現實背景,隨著中國人民銀行貨幣政策轉型的不斷推進,部分文獻已逐漸不再將短期流動性調節工具(SLO)、常備借貸便利(SLF)等短期常態化實施的工具作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代表(張曉慧等,2020)[3],在談及結構性貨幣政策時也逐漸呈現更加強調直達性和精準性的趨勢(劉國強,2020)[5]。相較于傳統貨幣政策工具,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通過引入激勵相容機制,能夠在引導金融機構行為的同時,促進商業銀行信貸結構調整,強化了金融對實體經濟重點領域和薄弱環節的支持力度(連平,2022)[6]。
緩解特定行業領域的融資難、融資貴問題是結構性貨幣政策的重要目標,目前對其效用的分析主要集中在支持中小微企業方面。李建強和高宏(2019)[7]認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可以優化中小企業信貸結構,減輕其融資約束,提高貨幣政策傳導效率。錢水土和吳衛華(2020)[8]利用浙江省81家農村商業銀行的小微貸款數據,驗證了定向降準促進小微信貸增長的效果,且這種定向支持作用對于民營小微企業更加明顯。江振龍(2021)[9]通過DSGE模型考察結構性貨幣政策對中小企業的定向信貸支持功能,認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中小企業及科技創新型中小企業融資具有正向作用,是對總量性貨幣政策的有益補充。唐文進和丁賽杰(2020)[10]分析了四類結構性貨幣政策對不同類型企業的異質性影響,認為各類工具都能夠在不明顯影響國有與大型企業融資條件的情況下,有效緩解民營與中小微企業的融資約束問題。孔丹鳳和陳志成(2021)[11]認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對民營、小微企業的定向支持有助于對上游大型企業形成需求拉動效應,促進上下游企業的協同發展。馬理和范偉(2021)[12]分析了新冠疫情沖擊下結構性貨幣政策對中小企業的定向支持作用,認為在搭配結構性貨幣政策后,常規貨幣政策對家庭部門福利的改善程度得到提升。
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傳導機制方面,伍桂和何帆(2013)[13]、劉元春(2016)[14]、張慶君等(2022)[15]研究發現,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與傳統貨幣政策工具的傳導機制類似,主要包括信貸傳導效應、利率傳導效應、預期傳導效應和資產負債表效應等渠道,但因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具有精準性與直達性特點,其傳導機制更加有效。一是價格牽引效應。李文樂(2020)[16]指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提供的再貸款或資金激勵能夠降低金融機構運營成本,推動相關企業貸款利率隨之下降,緩解企業“融資貴”問題,逐步實現資金利率從“政策面”到“市場面”的順利傳導。二是信貸傳導效應。中國人民銀行南京分行貨幣信貸管理處課題組(2019)[17]提出結構性貨幣政策資金在商業銀行負債端對其他資金來源形成替代,直接增加商業銀行低成本可貸資金,有利于降低實體經濟的融資成本,影響產業結構和經濟發展。余振等(2016)[18]發現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將部分企業貸款風險轉移至中央銀行的資產負債表,能夠降低市場風險預期,進而提升金融機構的放貸意愿。三是信號傳遞機制。韓其中(2020)[19]指出市場中的不確定性導致風險溢價上升,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具有明確的政策導向意圖,能提振機構信心,從而增加定向支持領域的信貸。需要指出的是,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效用通常是通過多種機制共同發揮作用的,某種機制作用的大小會因工具設計特點與支持領域的不同而不同。
綜上所述,學者們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方面開展了大量研究,但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方面的研究較少,這可能是因為支農、支小再貸款等長期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未將科技創新領域作為直接支持領域,而階段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中的科技創新再貸款的推出時間較短,業務量相對較小,政策效果尚有待觀察。因此,本文通過考察國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的現狀,在現有研究成果的基礎上,結合山東省和濟南市的相關數據,嘗試對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的效果進行評估。
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的國內實踐
(一)總體情況
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有較長的實踐歷史,如支農再貸款于1999年起發放,但其作為專有名詞首次出現是在2018年第三季度《中國貨幣政策執行報告》中。2022年4月,專門用于支持科技創新的貨幣政策工具——科技創新再貸款設立。考慮到科技創新型企業多為中小微企業、存在票據業務、具有綠色背景等特征,我們在探討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實踐時,會結合相關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進行分析,主要包括長期性和階段性工具。
1.長期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發展情況。這類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主要是支農支小再貸款和再貼現。支農再貸款是中國人民銀行向地方法人金融機構發放的再貸款,引導其擴大涉農貸款投放量,降低“三農”融資成本,針對符合要求的貸款,中國人民銀行按貸款本金的100%予以資金支持。支小再貸款自2014年起向地方法人金融機構發放,引導其擴大對小微、民營企業的貸款投放,并降低融資成本。再貼現是中國人民銀行對金融機構持有的已貼現票據進行貼現,1986年開辦,2008年開始發揮結構性功能,重點支持涉農、小微和民營企業融資。截至2023年9月末,中國人民銀行支農再貸款、支小再貸款、再貼現余額分別為5991億元、15655億元、5289億元,分別占各自總額度的74%、87.7%和71.5%,是利用率很高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同時,支農支小再貸款和再貼現屬于中國人民銀行分支行管理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可以安排專項額度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發展。如為定向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中國人民銀行青島市分行于2014年推出“央行支小貼”“央行支小貸”;中國人民銀行上海總部于2018年設定100億元再貸款額度,聚焦于科技創新、先進制造業等重點領域民營、小微企業,并開通科技創新企業票據再貼現綠色通道;原中國人民銀行濟南分行營業管理部自2022年開始,每年安排專項再貸款和再貼現額度用于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發展。
2.階段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情況。階段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由中國人民銀行總行管理,特點是“快進快出”,確保政策高效落地、及時退出,主要有支持工具和再貸款兩類。提供再貸款資金要求金融機構先對特定領域和行業提供信貸支持,中國人民銀行根據金融機構信貸發放量的一定比例予以再貸款資金支持。目前,階段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主要包括支持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專項再貸款、普惠小微貸款支持工具、碳減排支持工具和科技創新專項再貸款等14種,其中,使用率最高的是支持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專項再貸款、科技創新再貸款和設備更新改造專項再貸款,截至2022年6月末,余額分別占到各自總額度的87.5%、86.4%和83.6%。
(二)濟南實踐
對濟南市金融機構的調研顯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在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小微企業、綠色低碳領域信貸投放的同時,也明顯實現了對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有力支持。截至2022年6月末,濟南市金融機構運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實現對1701戶科技創新型企業信貸投放366.95億元。
1.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使用率提升。一是支小再貸款和再貼現。濟南市獲批建設科創金融改革試驗區后,原中國人民銀行濟南分行營業管理部創設“央行資金科創貸”“央行資金科創貼”兩項工具,每年安排不低于50億元的再貸款額度和20億元的再貼現額度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發展。二是碳減排支持工具、支持煤炭清潔高效利用專項再貸款和普惠小微貸款支持工具。在支持碳減排和普惠小微企業的同時,實現對科技創新型企業的間接支持。如2022年上半年,某商業銀行新批復碳減排項目14個,儲備碳減排項目15個,其中科技創新型企業占半數以上;某地方法人金融機構普惠小微貸款余額431.8億元,獲激勵資金8568萬元,其中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占比16.2%。三是科技創新專項再貸款。2022年4月,中國人民銀行創設科技創新專項工具,雖然實施時間相對較短,但在引導金融機構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發展方面發揮了一定作用。截至2022年6月末,調研對象中的7家商業銀行已上報符合條件的科技創新再貸款97筆,涉及客戶77戶,授信余額合計22.3億元。
2.科技創新領域的信貸投放得到強化。2022年,濟南市累計發放科技創新型企業支小再貸款33.8億元、再貼現37.36億元,申報科技創新再貸款支持41筆,金額19.9億元。在政策的引導支持下,金融機構針對科技創新型企業的融資需求積極拓展科技創新型企業客戶資源,不斷擴大科技創新型企業服務范圍,加大對科技創新型企業的信貸支持力度,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大幅增長。如包含在科技創新專項再貸款支持范圍內的省級瞪羚、單項冠軍、專精特新等企業,在政策引導下受到金融機構追捧,企業授信獲得率較之前有較大改觀。截至2023年9月末,全市金融機構對名單內專精特新中小企業貸款余額261.7億元,同比增長30.8%,支持名單內企業3526戶次,同比增長16.9%。
3. 政策融合賦能效果明顯。支小再貸款、再貼現、普惠小微企業貸款支持工具較好地實現了對科技創新型中小企業的融資支持,金融機構進一步下沉金融服務,科技創新型中小企業覆蓋面拓寬,融資獲得率提升。一是科技創新型企業整體獲貸率和貸款增速均大幅提升。2022年,濟南市科技創新型企業有貸戶數占比達到42.1%,較上年同期提高4.9個百分點,遠高于全省一般性企業7%左右獲貸率的水平,加權平均利率4.94%,較去年同期下降33個基點。二是濟南市涉農、普惠、綠色等重點領域的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增長明顯。科創涉農貸款同比增速12.2%,高于全部涉農貸款增速2.8個百分點;科創普惠貸款增速高于全部普惠貸款增速34.2個百分點;科創綠色貸款增速高于全部綠色貸款增速25.7個百分點。
當然,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在實施過程中還存在一些問題,主要集中在以下三個方面:一是與商業銀行貸款行為錯配。部分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是階段性施策,提供資金支持是短期行為,而我國結構性資金短缺的很多領域都需要長周期資金,這就出現了期限錯配。二是對中小企業精準滴灌不足。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多由大型商業銀行承接,再通過同業存單等渠道向服務于中小企業的中小商業銀行傳遞,監管約束下同業負債明顯壓縮,流動性在大型和中小型商業銀行之間的分化也造成了對大型和中小型企業資金支持的分化。三是金融機構對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需求降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的對象要求相對較高,各商業銀行對優質項目報價都很低,競爭壓力大,加之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采用先貸后借模式,低價成交后能否享受政策支持具有不確定性。此外,工具使用程序煩瑣也影響了商業銀行的積極性,如碳減排貸款的節能減排量測算工具復雜,對人員的專業性要求高;科技創新再貸款在核實企業時需進入科技、工信兩個平臺反復確認,效率較低。
四、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作用機理與研究假設
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有著明確的支持對象,目前除科技創新再貸款外,其余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并未將科技創新型企業作為直接支持對象,這自然引發對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效果的質疑。但是,一方面,科技創新型企業普遍具有中小微、綠色、普惠等復合特征,而這些特征恰好符合現存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支持方向;另一方面,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具有基礎貨幣投放功能,有助于保持銀行體系的流動性合理充裕,進而外溢性地緩解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問題。因此,本文從科技創新型企業可抵押資產不足的角度出發,進一步研究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作用機理。
(一)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影響及作用機制
金融機構與科技創新型企業在抵質押物供需上的矛盾是導致銀企間融資對接難的重要因素。從金融機構角度看,“有形不動產抵質押融資”的信貸模式較為成熟,且融資需求較強、風險可控,故主動開展保證類、信用類信貸業務的動力不足;從科技創新型企業角度看,其普遍具有輕資產特征,抵質押物相對于其他企業更為短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作為新增變量,較好地改變了金融機構與科技創新型企業間的博弈格局。中央銀行通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向金融機構提供再貸款或資金激勵,改善金融機構服務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意愿和能力,進而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增量擴面。
作用路徑上,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為金融機構提供了業務探索空間與方向指引,改善金融機構服務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意愿和能力,實現“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實施—貸款抵質押率降低—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擴大”的傳導機制。一是能力改善方面,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增厚金融機構利潤,使其有能力承擔更高的不良貸款率,進而不斷拓展業務邊界,開展更多的保證類、信用類信貸業務。以濟南市為例,2022年上半年,原中國人民銀行濟南分行營業管理部通過再貸款、再貼現和普惠小微貸款支持工具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增厚金融機構利潤4.5億元,占當期金融機構利潤的5.7%。二是意愿改善方面,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特定領域或行業的信貸支持力度,釋放政策信號,金融機構也愿意進行相關的產品創新或模式創新。以濟南市為例,截至2023年9月末,濟南市累計實現科技創新型企業專項信貸產品創新74款,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中信用類貸款余額1132.3億元,占比63.6%,較上年同期提升7個百分點;同期抵質押貸款余額258.8億元,占比14.5%,較年初降低6.1個百分點。
實踐表現上,伴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使用強度增加,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迅速增量擴面。2023年9月末,濟南市累計辦理支農及支小再貸款447.69億元,同比增長15%,累計辦理再貼現72.75億元,再貸款規模創歷史同期最高水平。同期,濟南市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也取得長足進步,截至2023年9月末,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余額1780.2億元,同比增長39.7%,高于各項貸款增速28.4個百分點,是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最主要資金來源。其中,具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背景的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增長更快,例如作為碳減排支持工具支持對象的綠色科技創新型貸款同比增長78%,高于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增速38.3個百分點。鑒于此,提出假設1:
H1: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降低企業抵質押率在其中發揮中介效應。
(二)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異質性
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政策效應需要通過單個金融機構進行傳導,不同金融機構的資源稟賦存在差異,其傳導效果不能一概而論,應納入不同的情景因素進行細化研究。鑒于不同金融機構面臨的客戶群、區域發展情況等情況不盡相同,本文從不良貸款率、GDP增長率兩方面深入考察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影響的異質性。
1. 不良貸款率的影響。不良貸款是影響金融機構利潤的重要因素,統計數據顯示,2022年上半年濟南市金融機構因不良貸款產生的信用減值損失額達102億元,拉低當期利潤總額38.4個百分點。不同金融機構的不良貸款率差異較大,截至6月末,濟南市金融機構企業不良貸款率為1.1%,其中,不良貸款率最高的機構近10%,最低的機構僅為0.01%。不良貸款率低的金融機構能夠積累更多利潤,更有能力進行產品創新與業務范圍拓展,從而更能滿足科技創新型企業的融資需求。鑒于此,提出假設2:
H2:在不良貸款率低的金融機構,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更能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
2. GDP增長率的影響。經濟是肌體,金融是血脈,兩者共生共榮。金融機構通常優先服務本地客戶,法人金融機構也存在異地展業的限制,其業務開展的質量通常與當地經濟發展狀況息息相關。具體到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其不僅依賴于金融機構的產品創新水平,同時也依賴于當地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需求情況。而GDP作為衡量區域經濟的綜合指標,其增長率能夠較好地反映出當地經濟的活力,也會直接影響區域內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有效信貸需求。鑒于此,提出假設3:
H3:對處于GDP增長率較高地區的金融機構而言,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更能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
五、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實證檢驗
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種類眾多,其中,支小再貸款規模大、參與機構多、支持領域廣,且作為長期性工具有良好的社會影響力,故本文選擇支小再貸款作為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代表,研究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與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間的關系。
(一)變量選取和模型設定
1. 變量選取及數據來源。本文以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余額(TECLOAN)為被解釋變量,以支小再貸款(pbc1)為解釋變量、抵質押率(morloan)為中介變量。控制變量包括:人民幣存款余額(deposit)、不良貸款率(nonloan)、資本充足率(caprate)和GDP增長率(gdp)。結合支小再貸款的發放對象,以地方法人銀行為研究對象,樣本數據為2021年第四季度—2023年第二季度山東省城市商業銀行、農村商業銀行相關數據。剔除未使用再貸款、未開展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業務的金融機構,最終得到51家地方法人銀行7個季度的數據。為減少數據量綱與異方差的影響,對樣本金融機構的原始數據做了取對數處理。變量說明及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2. 模型設定。本文參考設定模型(1)檢驗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影響,抵質押率在其中的中介效應,具體模型如下:
[TECLOANit=α0+α1pbc1it+α2depositit+α3nonloanit+α4caprateit+α5gdpit+εit]" " (1)
[morloanit=β0+β1pbc1it+β2depositit+β3nonloanit+β4caprateit+β5gdpit+δit]" "(2)
[TECLOANit=γ0+γ1pbc1it+γ2depositit+γ3morloanit+γ4nonloanit+γ5carprateit+γ6gdpit+γit]" "(3)
其中,[α0]、[β0]、[γ0]為常數項,[αi]、[βi]、[γi]為解釋變量、控制變量的系數,[εit]、[δit]、[γit]為隨機擾動項。
(二)基準回歸及中介效應檢驗
基準回歸結果如表2所示。模型(1)中解釋變量支小再貸款(pbc1)的系數顯著為正,說明支小再貸款能夠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模型(2)中支小再貸款(pbc1)的系數顯著為負,表明抵質押率與支小再貸款存在負向關系,模型(3)中解釋變量支小再貸款(pbc1)與中介變量抵質押率(morloan)系數均顯著,且支小再貸款(pbc1)系數小于模型(1),說明貸款抵質押率在其中發揮部分中介效應,即支小再貸款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的影響部分是通過降低貸款抵質押率實現的。回歸結果初步驗證了假設H1。
(三)穩健性檢驗
為了使結論更加可信,本文采用被解釋變量支小再貸款(pbc1)滯后一期的方法開展穩健性檢驗,回歸結果如表3所示,H1依然成立,證明研究結論具有一定的穩健性。
(四)異質性檢驗
1. 不良貸款率。計算單家樣本商業銀行7個季度的不良貸款率均值,在此基礎上,使用中位數指標將全部樣本商業銀行劃分為高不良貸款率組和低不良貸款率組并進行分組檢驗,結果如表4所示。分組回歸結果表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其中,高不良貸款率組支小再貸款(pbc1)系數小于全樣本,低不良貸款率組支小再貸款(pbc1)系數大于全樣本,說明商業銀行不良貸款率越低,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促進作用越強,驗證假設H2。究其原因,低不良貸款率的商業銀行擁有更多資源進行產品創新和拓展服務邊界,并且其政策敏感性通常較高,創新意愿也較強,能更好地利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在低不良貸款率商業銀行中的傳導效果也相對更好。
2. 所在地區GDP增長率。計算樣本商業銀行所在地區的7個季度GDP增長率均值,以此為基礎,使用中位數指標將全部樣本商業銀行劃分為所在地區的高GDP增長率組和低GDP增長率組,并進行分組回歸,結果如表4所示。分組回歸結果表明,在地區GDP增長率高組,支小再貸款(pbc1)系數大于全樣本,在地區GDP增長率低組則小于全樣本,說明商業銀行所在地區GDP增長率越高,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促進作用越強,驗證假設H3。究其原因,可能是因為GDP增長率較高地區的商業銀行外部經營環境更加優良,能夠有較大空間開展業務創新,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傳導效果也相對更好。
六、結論及政策建議
(一)主要結論
本文在觀察、分析國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現狀的基礎上,使用商業銀行數據,對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科技創新的效果進行了評估,結果表明:第一,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起到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效果,貸款抵質押率在其中發揮了中介效應。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緩解了銀企雙方在抵質押物上的供需矛盾,改變了金融機構服務科技創新型企業的意愿和能力,進而有助于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增量擴面。第二,相對于不良貸款率較高、GDP增長率較低地區的金融機構,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在不良貸款率較低、地區GDP增長率較高的金融機構中具有更強的政策傳導效應,更能促進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的增量擴面。
(二)政策建議
為更好發揮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精準滴灌與杠桿撬動作用,結合文章實證結論,提出以下建議:
第一,適當加強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支持力度。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兼具總量與結構性特征,有助于緩解經濟金融領域的部分結構性矛盾。實證結果表明,我國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能夠通過降低貸款抵質押率引導金融機構加大對科技創新型企業的融資支持力度。當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約束得到極大改善,但并非十分充分。例如,根據調研,截至2022年6月末,濟南市科技創新型企業戶均融資僅4275萬元,其中15%的科技創新型企業貸款不足100萬元,且貸款資金多用于日常經營,其中經營性貸款占比78%,用于固定資產投資或資本化的開支相對較少。對此,建議適當加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實施力度,更好發揮其對科技創新型企業融資的牽引帶動作用,支持經濟高質量發展。
第二,不斷完善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設計。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具有非常強的實踐性,多是在特定時期與背景下,結合實際、因地制宜、在實踐中不斷摸索的創新性舉措。實證結果表明,同樣是支小再貸款,但對不良貸款率大小不同、所在地區GDP增長率不同的金融機構的作用效果存在差異,建議積極開展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實施效果評估,在改進單項工具效能的基礎上,不斷豐富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體系。如適當擴大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支持領域和操作對象范圍,將更多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支持對象設置為全部銀行業存款類金融機構,提高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可得性,促進服務競爭和貸款投放;錨定科技創新型企業缺乏抵質押物的事實,探索建立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發放額與信用貸款比例掛鉤的調整機制;鑒于當前階段性工具多提供的是短期資金,探索豐富貨幣政策工具的期限結構,更好匹配科創融資前期技術研發投入大、周期長的需求。
第三,加強貨幣政策、財政政策、產業政策間的協調配合。從根本上解決結構性問題,長期看還是要發揮市場在資源配置中的決定性作用。建議持續完善多部門聯動工作機制,形成政策合力。例如工信、科技等部門及時更新更為詳細的科技創新型企業名單,方便企業及商業銀行查詢,更好促進銀企對接;加強監管政策配合,采取下調相關領域貸款的資本計提標準、提高不良貸款容忍度等措施,確保微觀審慎框架助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實施。
參考文獻:
[1]馬賤陽.結構性貨幣政策:一般理論和國際經驗 [J].金融理論與實踐,2011,(04).
[2]巴曙松,曾智,王昌耀.非傳統貨幣政策的理論、效果及啟示 [J].國際經濟評論,2018,(02).
[3]張曉慧.多重約束下的貨幣政策傳導機制 [M].中國金融出版社,2020.
[4]霍成義,耿欣.財政金融融合推進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落實的山東實踐 [J].金融發展研究,2023,(01).
[5]劉國強.創新直達實體經濟的貨幣政策工具 [J].中國金融,2020,(24).
[6]連平.健全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體系 [J].中國金融,2022(14).
[7]李建強,高宏.結構性貨幣政策能降低中小企業融資約束嗎?——基于異質性動態隨機一般均衡模型的分析 [J].經濟科學,2019,(06).
[8]錢水土,吳衛華.定向降準能否有效緩解小微企業融資難?—來自銀行微觀數據準自然實驗設計的證據 [J].經濟科學,2020,(11).
[9]江振龍.破解中小企業融資難題的貨幣政策選擇與宏觀經濟穩定 [J].國際金融研究,2021,(04).
[10]唐文進,丁賽杰.結構性貨幣政策、渠道識別與特征企業融資約束 [J].投資研究,2020,(05).
[11]孔丹鳳,陳志成.結構性貨幣政策緩解民營、小微企業融資約束分析——以定向中期借貸便利為例 [J].中央財經大學學報,2021,(02).
[12]馬理,范偉.應對疫情沖擊的貨幣政策調控機制研究 [J].經濟科學,2021,(02).
[13]伍桂,何帆.非常規貨幣政策的傳導機制與實踐效果:文獻綜述” [J].國際金融研究,2013,(07).
[14]劉元春.后危機時代宏觀經濟研究及貨幣政策框架的轉變 [J].教學與研究,2016,(04).
[15]張慶君,方文杰,李靜.銀行數字化強化了貨幣政策傳導效果嗎?——基于交易成本的視角 [J].金融與經濟,2022,(09).
[16]李文樂.新型貨幣政策工具的理論功能與實證檢驗 [J].西部金融,2020,(09).
[17]中國人民銀行南京分行貨幣信貸管理處課題組.我國結構性貨幣政策框架的探索與發展 [J].金融縱橫,2019,(09).
[18]余振,顧浩,吳瑩.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的作用機理與實施效果——以中國PSL操作為例 [J].世界經濟研究,2016,(03).
[19]韓其中.我國結構性貨幣政策工具理論及其有效性研究 [D].浙江大學,2020.